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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雁窩島農場小會議室裏掛起來這樣的會標:場領導班子調整會議,說是會議,並不是會議的擺設,隻將桌子擺成了個長方形,沒設主席台,魏思來、許諾、姚大宏坐在了與門對麵中間的位置上,已經顯示出他們的重要地位了。

  會議室裏坐著農場領導班子成員、局組織部長姚大宏,老幹部代表楊堅石等。

  姚大宏顯然是這個宣布會的主席,那樣沉穩而世故:“同誌們,剛才我宣布了局黨委關於雁窩島農場主要領導變動的決定。許諾和魏思來兩位同誌又做了表態發言,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裏。”

  他的聲音剛落,楊堅石站起來說:“姚部長,我當了那麽多年場長沒遇到過這種事情,魏場長也是好心要搞好工廠,這樣免職,處分過重了吧?”

  姚大宏笑笑說:“你應該知道,老場長,免職不是處分,是等待安排的意思,魏場長對雁窩島有感情,對免職沒有情緒,主動提出來要協助許諾工作,許諾又很歡迎,所以,局黨委也就同意了。”

  參加會議的人都不像過去班子調換領導時的情緒,或逐一上去握著新場長的手表示歡迎,或對離職場長表示留戀,大家幾乎說也不說什麽,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悄悄走出了會議室。

  李一農走到許諾跟前說:“許場長,浸油廠要欠款的職工不肯離開,說非要見新來的許場長一麵。”

  許諾爽快地回答:“可以呀。”

  “許場長--”李一農問:“你看什麽時間?”

  許諾說:“你讓他們稍等一會兒,我處理點事情馬上就去。”

  李一農說:“好吧,我去通知他們了。”

  許諾點點頭,跨上一步,追上魏思來,一起進了辦公室,許諾說:“思來,這些欠款群眾見是肯定要見了,不然更麻煩,見前咱倆先談一談。”

  魏思來說:“許場長,在雁窩島,談什麽,我都清清楚楚,會給你談明白,就是談這欠款的事情,我實在是打怵,也沒有發言權了。”

  許諾說:“打什麽怵,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來,快坐下。”

  倆人坐到了一張沙發上。

  許諾瞧瞧魏思來說:“思來,我理解,你處在這種情況下,是沒招兒的招兒,如果像吳局長比喻的,這也是戰場上的陣地的話,能守住一會兒是一會兒,叫我處在你這個位置上也要這麽做。”

  魏思來笑笑:“許場長,你要是這麽做,不也是像我弄個憋嗎!別開玩笑了。”

  許諾認真地:“你替我憋了,我就不憋了嘛!”

  魏思來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許諾笑笑:“什麽意思?不是意思,是有重要意義!”

  魏思來問:“什麽重要意義?”

  許諾說:“你沒看嗎,今年的大豆市場這麽好,保住了大豆沒外流,保住了咱北大荒這個最大的浸油廠機器照樣轉,職工照樣上班發工資……你說,這意義還不大嗎?你的內心世界很讓我佩服,所作所為,不是為了保自己的烏紗帽,而是在為國擔憂!”

  “哎,我哪有這麽高的境界。”魏思來搖搖頭苦笑笑說:“賒了職工的豆子,到時候付不上款,我到處躲著藏著去弄錢,心裏也不是滋味,也覺著對不起職工們。可是,為了保住廠子,沒辦法呀,我又覺得沒做什麽虧人的事。”

  “應該肯定地說,有這麽高的境界!”許諾站起來拍拍魏思來的肩膀說:“就像吳局長說的,也算錯誤的話,我認為,這是個可愛的錯誤,職工那邊,咱們想辦法,不會虧他們的!”

  “我是沒有什麽好招兒了,”魏思來說,“那就看你的了。”

  許諾說:“我就是要和你商量,和大夥兒見見麵,解釋解釋,讓大家穩定住情緒,還要繼續賒豆子!”

  “哈哈哈……”魏思來大笑起來,“還要繼續賒?許場長,你開什麽玩笑?!”

  許諾一本正經地說:“怎麽說開玩笑呢,咱們這個油廠年加工能力十五萬噸,才收到三萬多噸大豆,要吃飽,那不是還早著呢嘛!”

  魏思來說:“別再添亂了,再說,你也收不上來了!”

  許諾問:“你說怎麽辦?”

  魏思來說:“我說,能把大夥兒穩住,這三萬噸大豆加工完了把欠款還上,就可以維持職工發工資,這個空當兒裏,再設法籌集資金,那廠房也不行了,機器也要大修了……”

  “叫我看呢--”許諾說,“那廠房隻要不倒,機器隻要能轉,也就是多費點兒電,讓它們先委屈點兒,你沒看嘛,今年國際大豆市場這麽好,可謂百年不遇,要是錯過這個機會,那太可惜了。”

  魏思來說:“你有什麽新招兒,說說看。”

  這時,李一農走了進來。

  “怎麽,”魏思來問,“李副場長是不是擋駕不住了?”

  李一農點點頭:“是,我和要賬的職工說你馬上就來,他們不相信,說你要是沒個準時間,他們就到辦公大樓來。”

  許諾問:“他們在哪兒?”

  李一農說:“焦廠長還和他們正交涉著,都堵在浸油廠大門口了。”

  許諾說:“你告訴他們,我現在就出發!”他瞧著魏思來說,“走,我們邊走邊談。”

  魏思來說:“李副場長,等等,你陪一下許場長吧,那些職工對我火氣正大,我就不能陪著去了。”

  許諾說:“也好。”

  魏思來說:“李副場長,你要陪好許場長。”

  李一農:“我一定盡力。”

  浸油廠門口的要賬職工和焦永順呼號亂喊,沒有注意到李一農陪著新任的場長許諾已經來到了他們跟前。

  李一農先上前一步,大聲說:“鄉親們,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局裏給我們雁窩島農場派來的新場長--許諾同誌,大家歡迎。”

  李一農的話沒有贏得一點兒掌聲,人們幾乎都是在用懷疑的目光瞧著許諾。

  這時,人群裏的許言一縱身揮揮手,大喊起來:“大--哥--大--哥--”

  許諾笑著向許言揮了揮手,許言高興地撒腿跑出人群,沒命地朝家屬區跑去。

  鬧亂的人群中,五六名客商圍住了許諾,七嘴八舌地嚷起來。

  許諾截住了他們的話:“你們先別忙,我剛上任,讓我了解了解情況。”

  李一農推開他們:“行了,行了,別給我們添亂了好不好。”

  許諾一縱身身登上膠輪拖拉機,他撒眸看一眼情緒激烈的群眾,亮開嗓子大聲說:“鄉親們,我許諾是老鐵道兵的兒子,在小興安農場長大,讀了農墾大學,先當大學老師,後又當了副場長、場長。吳新華局長把我們浸油廠收大豆兌現不了現金的事情和我交代了。我既然敢來,就敢負責。你們可能知道,小興安農場是個連續五年盈利的場子,銀行存款有一個多億,我來前就和那裏的班子商量了,他們可以借給我們……”

  群眾聽到這裏,一起鼓起掌來。

  許諾接著掌聲說:“但是,我現在還沒有來得及和魏思來場長對對賬,還得回小興安農場一趟,辦借款手續,你們想,這也需要個時間呀。鄉親們,請你們就容我七天時間,就七天,怎麽樣?”

  人群騷動,人們議論紛紛。

  小雪在人群裏縱縱身,突然大喊一聲:“行!隻要還我們的就行!”

  眾人紛紛向小雪望去。

  小雪擠到膠輪拖拉機前:“許場長,行是行,我有話要說!”不等許諾答話,也一縱身上了拖拉機,衝著人群說,“鄉親們,魏場長當初說得是鐵板釘釘兒,說是十天之內領錢,結果呢?!這個許場長既然說七天,那就給我們許個願吧?”

  許諾瞧了瞧小雪,剛要說什麽。高新潮大吼一聲:“好在都是場子職工,我看可以寬限這七天,但,有言在先,如果七天款不到位,咱們就要有個君子協定,第八天早晨我們就開倉拉豆子!”

  許諾笑笑:“好,就這麽辦!”

  小雪大聲問:“鄉親們,怎麽樣?”

  眾人嚷起來:“行!就這麽定!”

  許諾亮開嗓子:“鄉親們,我不僅七天內和大家清賬,從明天開始,還要繼續打條收大豆,每斤仍然是一塊兩毛二分錢。”

  人群裏議論起來。

  有的說:“合算,比牛紅收的還高兩分錢!”

  有的說:“這個新場長看來是真的,交!”

  有的衝著許諾大聲問:“以前交的是一塊兩毛錢一斤,補不補了。”

  “這是市場上的規矩。”許諾說,“過去的買賣就過去了,不能再補了,你比如說,昨天你到集市上買了一斤蔥,兩毛錢一斤,今天又去買就是一毛五分錢了,那賣蔥的還會給你再退五分錢嗎?”

  那人直咂嘴,無言以答,眾人嘁嘁喳喳起來,大都在點頭認了。

  “這樣的話,”小雪亮著嗓子說,“我明天就交一千噸!”

  人群議論著紛紛離開了,不少都是高高興興要回家,或者看看還有多少豆子,是不是交給浸油廠,也有的圍著許諾說:“交!”“我回頭就交!”

  許諾點頭應諾幾聲,瞧瞧漸漸離開的職工,對李一農說:“一農,既然職工們都走開了,已經到了油廠門口,我們進廠子裏看看吧。”

  2

  其實,許諾是在雁窩島農場長大的,等上高中以後就到局中學讀書,後來又考上大學留校,一直在外邊。這裏還有個老媽媽和弟弟許言。他在小興安農場紮下根以後,幾次企圖把老媽媽接去,終因覺得麥芒一天天風風火火,弄不好還罵罵嘰嘰,怕老太太去了受委屈,總是想法剛決定,還沒動手,就先擱淺。他也常常因為不能伺候老媽媽,覺得一陣子一陣子的不安。這回調來雁窩島工作,心裏也暗有幾分高興深深地埋著,不想先和老媽媽打招呼。

  許言在油廠門前,見新來的場長竟是自己的哥哥,一時高興得不得了,發瘋似的跑回家,一進屋,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媽--媽--”然後直喘粗氣,什麽也說不上來了。

  許媽媽著急地問:“言子,怎麽啦?”

  這下子可把許媽媽急壞了,幾聲追問,許言隻是喘,上氣不接下氣。

  “別著急,別著急--”許媽媽說,“言子,有話慢慢說。”

  許言說:“媽,我大哥到咱雁窩島當場長了,這回好了!”

  “什麽你大哥來這當場長!”許媽媽驚喜地問,“真的?”

  許言說:“這還假了,我剛才在浸油廠門口聽我大哥講話了。”

  許媽媽埋怨說:“這個諾子,也不提前給媽個信兒。”

  許言解釋說:“可能是局裏急著換魏思來,大哥也是臨時得到通知,沒來得及。”

  許媽媽忙問:“你大哥,沒說啥時候來家裏?”

  許言:“我搶不上槽去問,媽--這回,浸油廠欠我的工程款泡不了湯了。”

  許媽媽笑笑:“看把你樂的!”

  許言像講價錢似的說:“媽,平時,你總是向著我大哥,我沒意見,我大哥確實比我有能耐。媽,這回,你該向著我一回了吧?”

  許媽媽嘻嘻一笑:“我可沒偏向!”

  許言說:“好,你說沒偏向,就沒偏向。媽,我向我大哥張口,要是沒有麵子,你可得出馬呀!”

  許媽媽說:“你肯定有麵子,你大哥是懂情理的人。先別說這個了,你看看,什麽時候找你大哥來家吃頓飯。”

  許言說:“媽,還用找?!大哥肯定會來的!咱們買菜買肉做準備吧。”

  3

  都說北大荒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不少人都知道這其中一點神奇是在秋霜過後的五花山浸泡在晚霞裏,那五花山像無數光環扣罩的蛛網,霞光在上跳蕩,連絕頂的山水畫家都望之莫及,難以描繪下來。

  雁窩島浸油廠在這奇異的霞光裏,模模糊糊的形象,倒顯得有幾分神韻了。

  許諾在李一農的陪同下走進了浸油廠,收發室老劉頭迎出來:“喲,是李副場長。”他又看一眼許諾,問,“這是新來的許場長吧?”

  李一農說:“是,我陪許場長到廠裏轉轉,焦廠長呢?”

  老劉頭說:“焦廠長在廠裏,說不清在哪個車間,我給他打電話告訴一下吧?”

  許諾忙製止說:“不用告訴!”

  老劉頭點頭笑笑:“好,你們請進,兜裏可別帶火柴、打火機呀。”

  “你做得對,我們當領導的應該帶頭遵守製度,”許諾和李一農把兜裏的煙、打火機都交了出來,走進了廠區。廠區寬敞宏偉,路燈明亮,隻是廠房破舊了一些。廠房牆壁上那幾條隱隱約約的還能看清的“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紅地白字的標語,盡管筆墨已陳,還是不肯脫去,仿佛在顯示著它的資格和過去的光榮曆史。

  許諾說:“這位劉師傅很負責任呀。”

  李一農:“是,他是十萬複轉官兵開發北大荒時從抗美援朝戰場直接來北大荒的,人很敬業,也很負責任。原來是這個油廠的副廠長,退休好幾年了,身體還好,一直返聘在這裏看收發室。其實比一個收發員起的作用要大。”

  許諾點點頭,倆人進了浸油車間。高大的油漬漬的車間機器轟鳴,兩名工人在來回走動著,巡視著,熱情地和他倆打招呼。這些東西對許諾來講並不新鮮,因為各農場的浸油大都如此,隻不過這裏規模大一些,讓他們感到欣慰的是,機器在不停地轉。但從表麵一看就感覺出某些管理不到位。

  他們又到了自動控製車間。車間裏一排帶顯示儀表的設備,儀表上紅紅的指針有的在擺動,有的停在一個位置上微微晃動。李一農向技術員介紹了許諾,技術員站在儀器前給許諾介紹整個作業流程。

  倆人走進了控製室。

  李一農:“許場長,你可能聽說過,咱們這座年加工能力三十萬噸大豆的浸油廠,是北大荒最大的浸油企業了。”

  許諾:“當然聽說過,這是咱北大荒的一張王牌呀,據我所知,沒少給職工謀福利。在計劃經濟時期,一些沒有油廠的農場職工用油都靠它供應。同時,也沒少給北大荒爭光,許多貴賓和領導人都來參觀過。”

  “唉--”李一農歎口氣,“好漢不提當年勇,那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不行了,從前年開始虧損,已經虧損一百多萬了。”

  許諾瞧瞧巡視儀上來回擺動的紅針,問:“什麽原因?”

  李一農像小學生背課文一樣,一口氣說出了諸條:“聽焦廠長向黨委會匯報過,主要是缺乏流動資金,原料不足,設備陳舊,效率低,不能達產也就不能達效。”

  許諾點了點頭:“這是些原因。”

  倆人離開控製車間,走過一條廠區水泥路,來到了豆粕灌裝車間。車間大門敞著,火車專用線直通門口。門口燈光透明,幾十名工人披著白肩布,正忙忙碌碌地灌袋的灌袋,肩扛麻袋裝車皮的裝車皮。

  這裏人多了,到處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許諾一進大門,一個低頭哈腰扛著麻袋走過來的人一抬頭,奇怪地喊出聲:“許場長!”他一斜身子,肩上的麻袋扔在了地上,這人是廠長焦永順,他汗流浹背,衣服都濕透了。他嗔怪地說:“李副場長,許場長來你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許諾高興地笑笑:“這是我不讓告訴的,要是事前通知你,就看不到你這北大荒著名勞動模範的實幹勁兒了。”

  圍過來的人也都笑了。

  焦永順指指車皮:“許場長,一批出口日本的豆粕合同眼瞅就過期了,一份出口新加坡的合同又緊接上了!”

  許諾把衣服一脫:“來,我也嚐嚐這熱火朝天的滋味兒!”

  李一農也跟著脫衣服,加入了扛麻袋的人流。

  許諾和李一農一加入這裝運的行列,繁忙的勞動場麵一時顯得更熱鬧了。一名灌袋工急匆匆走到焦永順跟前,報告:“焦廠長,沒有麻袋了!”

  焦永順說:“趕快去找保管員。”

  “都找了--”灌袋工說,“庫裏沒有,打手機也不開。”

  焦永順擦擦汗,責備說:“怎麽不準備足呢?”

  灌袋工說:“這比昨天還多準備了一千條呢。”

  “快!”焦永順:“去給我找保管員!”

  李一農見沒麻袋了,走到焦永順跟前說:“焦廠長,你們忙吧,我陪著許場長走走。”

  許諾和李一農走出庫房,上了廠區水泥大道。天已經黑下來了,皎潔的月光清澈如洗,路燈在不停地閃著亮光,在轟轟的機器聲中,這裏顯得更有生氣了。倆人往大門口走,走到浸油廠二層小辦公樓山牆時,聽到嘩啦啦的麻將牌聲。倆人幾乎同時站住了,返回去一看,隻見一個房間裏燈火通明,他們仔細一聽,明顯感覺出麻將聲是從那裏傳來的……

  許諾:“走,看看去。”

  倆人大步流星地進了小辦公樓,一樓右側,有間亮燈的辦公室門敞著,恍惚呈現淡淡的煙霧迷茫,四個人中有三個人叼著煙正圍桌子打麻將。其中一人抓一張牌驚喜地往桌上一摔:“二餅,自摸!”

  這時,許諾首先大步邁進去,李一農隨即跟著,四人頓時一驚,都去抓自己麵前的錢。許諾怒斥一聲:“不準動!”

  他們一看有李一農,知道事情不好,都站起來低下了頭。

  許諾問:“你們四個都是什麽崗位的?”

  穿製服的小夥子說:“值班保安。”

  一個說:“我是保管員。”

  一個說:“我是電工。”

  一個說:“我是值班生產調度。”

  李一農發脾氣地說:“你們太不像話了,上班時間打麻將,還有沒有點兒王法了!”

  許諾接過李一農的話:“這哪叫在上班時間打麻將,這叫上班時間公開賭博呀!”

  保安低頭辯解:“我們打五塊錢小麻將。公安局說的,五塊錢以下是娛樂,不是賭博。”

  許諾火了:“哪家公安局?誰說的?”

  四人低頭不吱聲。許諾走上一步:“都把頭抬起來。”

  四人都抬起了頭。

  許諾問保安:“我問你,根據你的理論,一個小偷偷了三千元錢是不是偷?”

  保安膽怯地回答:“是。”

  許諾說:“我再問你,這名小偷到商店裏,見收銀台服務員不在,台上有五元錢,一把抓去了,算不算偷?”

  保安低下了頭,聲音很小:“算。”

  李一農也覺得太不像話,正要說什麽,焦永順大步流星地跑了來:“你們四個太不像話了,上班時間打麻將,我抓住過你們一次,挨了批評,好了幾天,又犯病了。”

  焦永順對四人中的保管員,命令似的說:“灌袋車間等麻袋都等瘋了,還不快去!”

  四人揣錢要走。

  許諾大喝一聲:“站住!”

  許諾怒視一下四人,說:“賭資必須沒收交公。”然後對焦永順說,“焦廠長,剛才聽你說,他們這不是第一次了,屬於慣犯。他們每月有多少錢工資?”

  焦永順:“都在一千元錢左右。”

  許諾忍無可忍了:“好啊,你們四個人在這麽好的崗位上,拿著人民的血汗錢,擅自離崗,聚集賭博,耽誤豆粕發運進度!我是新來的場長,我不怒,全廠職工聽了也會怒的……”

  四個人臉上都流下了汗。

  許諾嚴肅地對焦永順說:“焦廠長,你不僅是勞動模範,更重要的是廠長。作為一廠之長,除了以身作則之外,重要的是加強管理,嚴肅企業製度,在這樣的大是大非問題上,絕不能手軟,臉上不能有磨不開的肉。我建議,從現在起,停止他們四個人的現崗位工作,早八點晚四點,安排他們四個清掃廠區環境衛生……”停了停,接著說,“至於怎麽教育他們,請你組織先開個廠長辦公會統一下思想,認真地研究一下,然後交廠職工代表大會討論同意後執行。”

  焦永順也有幾分怯意了:“是,是,那他們的活兒?”

  許諾說:“至於他們四個人空出的崗位,你通知場勞動人事部協助你們浸油廠,從社會上或廠內職工中公開進行招聘。”

  焦永順說:“我明白了。”

  許諾說完噔噔噔走出辦公室,朝大門走去,焦永順有些發訕地跟到門口停住了腳步,李一農緊隨在許諾的右側。

  李一農說:“許場長,我也隱隱約約聽說過,老焦這人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太老好人兒了,對壞人、壞事兒下不了茬子。”

  許諾點點頭:“社會上裝好人的人不少,尤其在機關和我們國營企業,這種惡劣作風不比請客送禮、貪汙受賄帶來的負麵影響小。不過焦永順能幹的精神很可貴,責任心也很強,我們必須狠狠地逼他,讓他嚴抓嚴管起來。”

  李一農點點頭:“是。”

  倆人說著說著來到門口。

  收發室老劉頭走上來截住說:“許場長,你能不能到收發室裏坐一坐,我有幾句心裏話要說。”

  許場長:“好啊。”

  倆人跟著老劉頭進了小小收發室,分別坐到了小床鋪和椅子上。

  老劉頭有點神秘色彩地問:“許場長,我剛才聽了你站在拖拉機上講的那些話,才想找你說說心裏話的,也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許諾回答:“你老盡管說,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老劉頭說:“好,我就說幾句。我參加解放戰爭、抗美援朝,包括1958年剛來北大荒的那時候,咱們黨的幹部幾乎都是主動給老百姓家裏幫著幹活兒、解決困難,那老百姓才跟著咱們拚命地幹,一心一意跟著咱們開發建設北大荒。你說現在倒好……”

  許諾問:“你老說,現在怎麽了?”

  老劉頭瞧瞧李一農說:“現在可倒好,咱們有的幹部解決不了問題,到處藏,讓群眾到處找找不到,好不容易在辦公室找到了,後牆還有個窟窿門,群眾去敲門,就偷偷地溜之乎也,咋這麽怕群眾!”

  李一農說:“你老也知道,現在幹部難當,他們是怕群眾一時不理解,矛盾激化了鬧出了事。”

  老劉頭一下子撕破臉皮說:“我不同意你這種說法。群眾是通情達理的,你要是和群眾說實話,講真情,群眾不會不理解。再說,咱們北大荒人一輩兒又一輩兒在這裏風風雨雨,一起走過多少坎坎坷坷呀!隻要咱幹部不是搞歪的邪的,群眾就不會和你過不去。我退休以後接觸群眾多了,我知道這一點。”

  許諾細細聽著,握起老劉頭的手:“你老說得好,說得好呀!咱們中國的老百姓是最好的,最通情達理的。”

  老劉頭激動地說:“許場長,我希望你不管什麽事兒,群眾要是找你,你可千萬別藏著、躲著的……該怎麽的就怎麽的,大大方方地說話,大大方方地辦事情。”

  “你放心--”許諾說,“我一定記著,一定記著!”

  兩雙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這小小收發室裏的小燈泡本沒有多大光亮,此時竟顯得似乎明亮起來。

  許諾回到辦公室,又找魏思來聊了一陣子,天大黑了,才來到了許言家。

  許諾、許言、許言妻和許媽媽盤腿坐在炕上,都高興得不得了,圍著小炕桌吃晚飯。

  許言主動和許諾碰下杯說:“大哥,魏場長找我維修浸油廠倉庫,說是按工程進度給我錢,我都墊上三十多萬了,一分還沒給,你這一來,我心裏就有底兒了。”

  許諾舉起杯碰去說:“該給的,沒問題。”

  許媽媽說:“言子,你大哥一杯酒剛下肚,還沒吃菜,你就提這個,你的事情,你大哥還能不管!”

  許諾說:“媽,你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

  許媽媽說:“諾子,這回調這兒來了,把家搬過來吧?”

  許諾說:“小靚她媽還當著那個油廠的經理,怕一會兒半會兒的搬不了。”

  “那是日後的事情,今天先不說那些事情,”許言說,“大哥,你不忙的時候,不願意在食堂吃,就到家裏來,也省得媽惦記你。”

  許諾拿起酒瓶給許言倒酒:“許言,我和你嫂子這工作纏在身上,也沒法伺候媽,你和弟妹受累了,來,我敬你倆一杯。”

  許言的妻子王潔麗說:“大哥,說什麽呢,這還不是應該的嘛!”

  許媽媽說:“諾子,你媽媽不糊塗,理解你--”

  4

  艾爾茲坐在辦公室翻閱著英文版的《人民日報》,被一條《北大荒又獲大豐收》的消息吸引住了。報道中說,今年是北大荒第六個大豐收的年頭,他的目光在這句話上翻來覆去地閃來閃去,腦子裏一時亂了起來。他在美國所得到的消息與這大不一樣,說是北大荒基本陷入困境,土地開始承包,農場負擔沉重,職工沒錢種地,上訪告狀接連不斷,大豆基地基本垮台。來到中國搞市場調查時,遇上了高新浪,所介紹的情況也是這樣。開始見高新浪言辭明確,很是欣賞,沒多久,就發現,他實在是太缺少深層次的爭鬥市場方麵的智慧。牛紅來後,沒接觸幾次,就覺得這個女人比高新浪幹練又有心機,把攻占北大荒大豆市場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首先,她比高新浪豁達,讓她去北大荒,她很快應諾,當初讓高新浪去時,他總是躲躲閃閃,這使艾爾茲很不高興,隻是嘴上沒說出來……

  他看著報紙,正思考著什麽,電話鈴響了,一聽是高新浪打來的:“董事長,已經準備好了,請你到餐廳吧!”

  艾爾茲回答:“我馬上到。”

  艾爾茲走下樓,剛出樓門,被他從美國帶來的保管員截住了:“董事長,原料又沒有了。”

  艾爾茲板著臉,淡然地說:“知道。”

  管理員問:“我們國內發的大豆什麽時候到港?”

  艾爾茲說:“二十天左右吧。”

  管理員說:“董事長,停工待料,多大的損失呀,日本人要訂豆粕,還要定異黃酮,一直不敢簽合同。”艾爾茲不停步地走著,保管員緊跟在身後說:“日本客商說中國大豆好,又是非轉基因的,要預定一批由中國大豆加工成的異黃酮……”

  艾爾茲煩躁地回頭說:“知道了!知道了!”然後甩開保管員徑直進了餐廳。

  高新潮、牛紅已經在餐位上坐好,見艾爾茲進來,都站了起來。

  艾爾茲打招呼:“請坐,請坐。”

  灶膛裏美國廚師在掌灶,中國服務小姐在來來回回地上菜、倒酒。

  艾爾茲首先舉起杯說:“牛副總經理,今天,我是用美國最好的西餐來祝你成功。”

  牛紅舉起杯:“謝謝董事長的厚愛。”

  高新浪目不轉睛看著直眼饞,瞧瞧艾爾茲,又瞧瞧牛紅,舉起杯:“夫人,董事長這麽欣賞我,還沒有這麽招待過我呢。我讚助。”

  牛紅點點頭:“太感謝了。”

  三人各輕飲一小口,開始吃菜。

  牛紅放下筷子說:“我們中國人有句俗話叫借花獻佛,我敬董事長一杯,還望日後多多關照。”

  高新浪也舉起杯:“我讚助。”

  三人又輕輕小飲一次。

  艾爾茲放下杯,微笑著說:“牛副總,如果實現了我們的宏偉藍圖,你不僅僅是個提高薪水問題,也不僅僅是董事長助理問題,我還要獎勵你一筆大大的股份……”

  牛紅受寵若驚的樣子:“董事長,你盡管放心,我有百分之百的力氣絕不使百分之九十九。”

  高新浪垂涎三尺的樣子,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

  5

  夜已漸深,許媽媽一家似乎興致仍然未盡,許諾一再說明天還有事急著處理,日後會經常來,許媽媽才答應他走,她到門口又囑咐說:“諾子,媽知道你忙,有空就來看看媽,省得媽惦著。”

  許諾說:“媽,沒問題,看到你老身體健康,我很高興,你千萬多保重!”

  許言接過話說:“大哥,聽說浸油廠也不是一點兒現金沒有,能不能和焦廠長說說,先付給我一部分。不然,我真的玩不轉了。”

  許諾說:“你再等等,我剛來,還不了解情況,到了該給的時候,他們要是不給,我還不幹呢!”

  許言笑笑:“大哥,有你這句話,我等著了。”

  許媽媽說:“言子,你大哥剛來,讓他喘口氣兒呀,他還能虧了你嘛!”

  6

  霸王集團的夜開始不平靜起來。

  牛紅見到門開,一陣緊張,坐在床沿上,正在用熱水燙腳,一欠身子剛要責問,高新浪已經推門闖進來,站在了她麵前。

  牛紅責備地說:“怎麽不敲門就進來!”

  高新浪:“夫人,是我,兩口子還敲什麽門?!”

  牛紅斜高新浪一眼,繼續低頭泡腳:“你現在兩口子兩口子的了,不是你在臨海混了幾年,發了點兒小財,千方百計想甩我的時候了。”

  “這話說哪裏去了!”高新浪搬把椅子坐在牛紅對麵,嬉皮笑臉地說,“夫人,別誤會呀,我不是和你解釋過了嘛!”他說著拿起毛巾要給牛紅擦腳。

  牛紅不耐煩地說:“去去去,我還沒泡完呢。”

  高新浪咧嘴憨笑:“你這間房子窄。走,今晚就到我的房間裏住吧。”

  牛紅猛地一直腰,很硬氣地說:“我剛來時,不是你拐彎抹角怕我和你住一個房間的時候了!高新浪,告訴你,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兒。”

  高新浪:“夫人,你說吧。”

  牛紅:“第一件,你和外邊的那個小姘頭必須斷絕關係。”

  高新浪支吾地說:“你……再說……”

  牛紅:“離開雁窩島這些年,你到底攢了多少錢?”

  高新浪:“我……我說……”

  7

  場長辦公室後牆處,機關幹部和場直屬單位領導、群眾代表簇擁成半圓弧形。許諾站在牆窟窿處,腳跟前擺著一小堆紅磚及和好的水泥。

  魏思來也來了,有點兒不大自然地站在許諾身邊。

  許諾白搭場子說:“鄉親們,不用別人搭場子,也不用介紹了,不少人都知道我是新來的場長許諾。”

  小雪擠在隊伍裏,聚精會神地瞧著許諾。

  許諾說:“按照主要領導調動的慣例,應該開一個我和大家的見麵兒會,還要上邊來人。我和上邊說了,都是一個係統調動,就免了,我和魏場長說好了,今天就在這裏和大家見見麵兒說幾句話。”

  魏思來點點頭:“是。”

  許諾接著說:“有人傳說,魏場長被撤職了,我應該鄭重地說明一下,不是撤職,是免職,魏場長是在等待組織上重新分配工作。昨晚上我倆嘮了多半宿,他自己認識到了,欠了大家的款到期還不上到處躲是不對的,也受到了吳局長的批評,他表示要公開向大家道歉。”

  魏思來深深鞠個躬:“父老鄉親們,我給大家賠禮道歉了。”小雪凝神聽著,觀察,心裏升起一種微妙的說不清的感覺,這個她大學時曾經敬重的人,還是那個風格。他處世、辦事都和常人不一樣,已經猜出了幾分,還是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麽名堂。

  許諾說:“鄉親們,昨天晚上聽了一位離休老同誌的話我很感動,我和場領導們商量了,今後,包括魏場長,隻要一天不離開雁窩島農場,我們就要和父老鄉親們在一起,說實話,辦實事兒,不躲不閃。說來,這還是魏場長提議的,我們倆一起把牆角這個窟窿死死地堵上!”

  他說著指指牆上的洞,會場立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許諾、魏思來和瓦匠,有拿磚的,有遞灰漿的,磚頭一塊塊砌到了窟窿上,最後又抹上了一層白灰。

  窟窿牆處,和整個牆成了渾然一體的潔白色。

  李一農宣布:“同誌們,散會。”

  人群裏頓時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燦爛的陽光照耀著豐收的田野,一排排大雁向南飛去,一會兒排成“一”字,一會兒排成“人”字。這辦公大樓沐浴在晨光裏,似乎有了新的生機。

  8

  艾爾茲宴請牛紅,本是想挑起牛紅為他幹事業的更高的激情,場麵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是因為高新潮的醋意,牛紅在高新潮麵前的炫耀,賣弄,要挾的做作,衝淡了那種氣氛,艾爾茲微微有點兒感覺,並不明顯,牛紅連最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一早起來就來到艾爾茲的辦公室。

  牛紅到了艾爾茲的辦公室。

  “董事長昨天親自宴請我,高興得我半宿沒睡著覺--”牛紅故意賣弄地說,“我是來問一下,收雁窩島油廠大豆的款怎麽安排?”

  “如果你感到有把握的話,”艾爾茲說,“今天銀行一上班,我就讓會計把款打到你說的賬號上。”

  這時,牛紅手機響了,接起來:“噢,新潮呀,你說,什麽?魏思來被撤職了?許諾到了雁窩島,開始收豆子,比我收的每斤還高二分?”

  對方傳來模糊的聲音,但她是能聽清楚的。

  牛紅接著說,“怎麽?還是欠條?都不給我們收的,哈哈哈--”

  “怎麽?”艾爾茲聽了半明白不明白,問,“牛副總,難度更大了吧?”

  牛紅得意地一笑:“他們的難度大了,看來,我們拿到雁窩島浸油廠的兩萬噸大豆,就像甕中捉鱉了。”

  艾爾茲哈哈大笑幾聲,豎起大拇指:“才這麽幾天,就勝利在握!我相信,你是中國市場經濟的女中豪傑。”

  牛紅:“董事長,太誇獎了。”

  “即使條件對我們有利,你也不要掉以輕心,”艾爾茲嚴肅地,“還有一點,我要告訴你一下,我們是在打一場爭奪中國大豆市場的戰略仗,這臨時收購的價格無論如何也不能突破每斤人民幣一元兩角五分錢。”

  牛紅說:“我明白,就是說,隻能比雁窩島油廠收的再稍稍高一點,董事長,這你就夠照顧部下的了。”

  “那當然了!”艾爾茲說完,仰臉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樣開懷,那樣得意揚揚,有點令牛紅發呆了。

  9

  八隊位於農場西麵十多公裏處的山坡下端,這裏開發較早,土質好,不易澇,是有名的大豆栽培區。這些年,大豆市場看好,職工的生活水平本應比其他隊好,可是卻遠遠不如,主要原因就是高新潮在這裏執政,對老百姓勒拿卡要,成了一方小霸主。魏思來幾次想拿掉他,無奈民主推選隊長,他總是名列榜首,這就更增加他的威風。牛紅知道高新潮沒啥大本事,但興個小風,作個小浪,帶頭呼口號,喊叫,鬧點事兒,他是難得的打手,又加上是自己的小叔子這層關係,指揮他,就更覺得如魚得水了。

  牛紅開著轎車來到了八隊高新潮家門口,見院子門、屋門都敞著,下車徑直走去,跨了進去。

  高新潮從沙發上站起來:“嫂子,你可回來了。”接著回頭對妻子說,“快準備午飯!”他妻子應聲轉身到廚房去了。

  牛紅說:“新潮,我走了才兩天,雁窩島怎麽出了這麽多事兒呀?”

  高新潮說:“亂套了,亂套了,禍根都在小雪那裏。”

  牛紅問:“這話怎麽說?”

  高新潮:“要是平平靜靜,咱們這事兒還好弄,你瞧,讓小雪給攪亂套了。她先是去小興安農場勾扯許諾,弄得麥芒和許諾打翻了天。許諾來當場長,這小雪又帶頭同意緩期還豆款不說,又帶頭賒給油廠豆子……”

  牛紅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高新潮:“嫂子,你笑什麽?”

  牛紅說:“我想,亂套好啊,亂套好,這正是你嫂子希望的。亂了他們,我們才能順溜呀。”

  高新潮說:“嫂子,我告訴你,這個許諾可不是魏思來呀,他挺邪的。”

  牛紅一瞪眼睛:“邪,能邪到哪兒去?”

  高新潮:“邪……邪到……能斜到他媽的南天門上去!”

  牛紅又是大笑:“哈哈哈……”然後說,“他能斜到南天門上,我就能正到南天門上,非壓他一個點兒不可!”說著她朝高新潮招招手,高新潮向她湊了湊,她神秘兮兮地說:“來,以後你就多聽點我的……”然後嘀咕起來。

  高新潮邊聽邊點頭。

  10

  魏思來和許諾在農場機關食堂裏共用了一張小餐桌,麵對麵吃午飯,邊吃邊嘮著,一頓簡單的午飯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許諾說:“思來,這麽樣不行,你得回家呀,給弟妹說個軟和話算了。”

  “我權衡了--”魏思來搖搖頭說,“不是那麽回事兒。看她那勁頭,說軟和話,就得把浸油廠的大豆賣給牛紅。”

  許諾瞧著魏思來問:“我印象中弟妹不是這樣啊?”

  魏思來有些氣憤了:“要不我說她讓牛紅弄的,有點鬼迷心竅了呢。”

  許諾說:“我的忙,你幫得不錯,小雪雖說不理我,但是緩期要豆款的事情,繼續交大豆的事情她都帶頭了。吃完飯,我陪你去勸弟妹回家,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想,這麵子能給我。”

  魏思來一皺眉頭:“你知道到哪兒去找呀,飯前我到外貿公司去了,根本就沒影兒。”

  倆人又低頭不語地吃起來,其實,不是細嚼慢咽,而是都在想問題,每個人碗裏的飯隻有幾小口,三下五除二,立馬就可以結束,但誰也不想結束,都在磨蹭著,尋找著下一步怎麽辦。

  “依我看,你倆老夫老妻的了,以往感情又很好,邱菊不過是別住勁兒,一時和你慪慪氣,有機會,一捅就開--”許諾說,“走,那就先到我宿舍坐一會兒。”倆人並肩走出食堂,上了樓梯。

  魏思來說:“許場長,我也這麽想,你弟妹不過是慪慪氣兒,我要說的是,你和嫂子總這樣也不行呀。”

  “是啊--”許諾歎口氣,“我讓人戳脊梁骨的就是,能指揮千軍萬馬,就是治理不了這個家!”他長歎口氣又說,“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就是說,她要是逼到我份兒上,我隻好下決心要和她分手了。”

  魏思來問:“離婚?”

  許諾點點頭:“是。”

  魏思來問:“嫂子能同意嗎?”

  許諾說:“以往,一不順她的心思,她動不動就和我叫號。我估計,也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魏思來說:“我估計,恐怕真離她就不幹了。”

  許諾口氣很硬:“她不幹,我就去法院起訴。我寧願淨身出戶,也不能受這種長期的精神上的折磨了。”

  魏思來搖頭說:“我見過不少當官兒的老婆,動不動一個個都會叫號離婚,也不知是真……還是假……”倆人上了樓,走到一間房門口,許諾拿出鑰匙打開門,“思來,你和弟妹的事情要是真心裏有數,我就踏實一些了。好,那咱就暫且不說這個了,快屋裏坐。”

  魏思來說:“許場長,你剛來到雁窩島,砍的這幾小斧子,群眾反響不錯,我真自愧不如。看來,目前這官兒呀,誰都能當,但不是誰都能當好的。要是叫我,眼前這火焰山就過不去了。”

  許諾掛起衣服,笑笑說:“可別誇獎我了,你這種咬定青山不放鬆的愛北大荒,愛國家,愛集體的精神也不是誰都有的。”

  “哎呀--”魏思來有點兒尷尬,“光有這精神算啥?光有股子蠻幹勁頭又算啥!這年代,有這種精神,更可貴的是要有把經濟工作搞上去的道道。我這回算是有自知之明了。喂,許場長,我想問問你,你又這樣放手收豆子,這職工呼呼地交,現金有把握了嗎?”

  許諾說:“說句老實話,我也是學你呢,車到山前再找路!”

  魏思來搖搖頭:“可別像我似的,這座山不像別的山,車到山前沒有路呀。你提了兩分錢,交豆子的勢頭這麽猛,連附近農村都來交了,恐怕小興安農場的存款都借來也抵不住呀--”

  “思來,你放心,”許諾說,“我已經開始絞盡腦汁了。”

  魏思來說:“我知道你的王牌,向小興安農場借,不過,你--”

  許諾說:“說心裏話,我沒想到交豆子積極性這麽猛,也沒想到小雪有這麽大感染力,她一帶頭,職工們都呼呼來交了。”

  魏思來擔心地說:“交得越猛,收得越多,欠款越多,眼前的山就又高又陡,路就更難找!冒險,冒險呀!”

  許諾說:“思來,你這話說到我心裏去了。這是和你說,心思和你一樣,拉住浸油廠,拉住一天算一天,就像當年老場長他們在上甘嶺守陣地似的。別看我表麵嘴硬腰直,心裏是沒個底兒。艾爾茲這個大豆商咄咄逼人,這是我們第一次在自己土地上和美國商人打市場仗。就這個情況,如果在內部都不敢冒點風險,還想打勝仗?不是說這山頭守一會兒是一會兒嘛!”

  魏思來感動地說:“你的心思真是和我是一樣一樣的啊,雖然擔心,我相信,你的道眼比我多,路子比我寬!”

  許諾說:“但願如此,不過,你得多幫忙呀。”

  魏思來很幹脆地說:“那沒問題,不過我的能水實在有限,隻要你需要,我會隨時挺身而出,不遺餘力地給你當幫手。”

  許諾握住魏思來的手激動地說:“我們倆人,平時手足情,上陣親兄弟呀!”

  魏思來輕輕鬆開手說:“有件事,我得先和你商量商量。”

  許諾說:“你說。”

  魏思來說:“我心甘情願給你當助手,不過,我也得有點實事兒幹,要不,也太空虛了。”

  許諾催促地說:“你就盡管說吧,隻要咱雁窩島你能幹的,我說了算的,都行!”

  魏思來說:“其實,很簡單,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我想辭掉這個正處級的幹部職務,去和小雪辦家庭農場。”

  許諾眼睛一亮:“我明白,你是想支持小雪,把她的家庭農場辦成大規模的農場,好啊,太好了。小雪是明白人,肯定歡迎,報酬上也不會虧你。”

  “我可不是去打工,是想和她搞股份製,或者說定個經營數,秋後和她利潤分成。”魏思來侃侃而談起來,“這幾天晚上睡不著覺,我反複想,我這個場長,在國營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化過程中,算是打了一個小敗仗,不過我很有把握,搞私營,特別是機械化種地可能有我的長處。”

  許諾讚許地說:“對,你能精打細算,懂農業技術……”他邊說邊握住魏思來的手,也有些激動,“現在我們北大荒辦家庭農場方興未艾,需要規範,需要示範,怎麽把家庭農場辦好,我曾多次想這個問題,就是沒想出好辦法來……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我一方麵希望你為辦家庭農場積累經驗,另一方麵希望你很快成為私營企業大老板。說實在的,我還真羨慕私營老板,也曾經有過夢想……不,不說了,等你們有了實力,能把整個雁窩島農場的土地都承包經營時,我就雙手捧給你,到時候,我再去給你打工!”

  魏思來說:“如果你不是開玩笑,我可是當真的聽,別以為不會有那一天!”

  “好,以後我們倆人坐下來,專門研究這個問題。”許諾說,“我們倆到一起話題太多了。思來,先不說這個了。目前國際大豆市場競爭得這麽激烈,特別是美國大豆客商和我們的搶奪,我想給農墾部領導和總局寫封信,求得支持。”

  “上級也可能在想這個問題,我們更實際呀--”魏思來說,“真是不謀而合。我寫過一次,不深刻。和你處這幾天,看透了,我來起草。”

  許諾:“好,一定要抓緊。”

  11

  牛紅和高新浪自打鬧掰了,高新潮對這個嫂子曾經產生了憐憫之感,總想請家來吃一頓,一直沒得空兒。這回牛紅從哥哥的高門檻那兒來,他又不免產生幾分敬慕,覺得比哥哥高新浪顯得親近多了。自聽說高新浪去臨海市混得不錯,別說想去靠他,連打電話要看看去都被拒絕了。哥哥嘛,有什麽辦法!這回,牛紅能親臨家門使他無限欣喜。

  正當午餐時間,高新潮準備了幾個好菜,熱情招待起來。高新潮喝杯酒瞧瞧窗外,大車、小車從家門口倏倏地路過。

  “新潮--”牛紅說,“來,幹了這一杯。”

  高新潮一副耐不住的樣子說:“嫂子這豆子可能都讓浸油廠收去了。”

  牛紅說:“哎呀,你放心,都是給咱們收的。”

  高新潮說:“嫂子,你老是這麽掃外圍,槍不打正地方。要知道,那個許諾比魏思來還硬氣,鬼道道也多,他要是不發話,那是白搭。聽說邱菊和魏思來鬧掰了,都搬出去住了,魏思來也不鬆口……什麽時候能看到亮啊?”

  “哼,你把你嫂子瞧哪兒去了--”牛紅剛要接著高新潮“鬼道道”這個詞兒往下說,覺得太貶義,不好聽,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動心計的事情,你還不懂你嫂子。”

  高新潮放下酒杯瞧瞧牛紅說:“恐怕難哪。許諾上過大學,又當了這些年的官兒,專門擺弄算計人腦袋的,老謀深算著了!”

  牛紅自尊心受到了挫傷,說:“新潮,他許諾老謀深算,到時候讓你看看我們怎麽老謀深算!你光看見許諾他們能折騰,可能還不知道你嫂子的本事……更能折騰!”

  高新潮覺得話有失口,忙說:“知,知道,嫂子,知道,吃菜,吃菜。”

  牛紅舉起杯:“來,再幹一杯。快點吃,我一會兒還得趕到場部去找麥芒和邱菊去,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高新潮說:“嫂子,你也得在焦永順身上下些工夫,那小子就是能幹,沒什麽心眼子,好圈弄。”

  牛紅說:“我接觸幾次了,不像你說的,也不是個白薯。”

  許諾和魏思來吃完晚飯分手後,看手表,覺得時間還早,料定到宿舍躺下也睡不著。走到居民區,隨便敲門,進了一名職工家,一問叫張懷德,是個大豆種植戶。正巧,這名職工也是交豆戶,既參加了他在浸油廠門口的講演,又參加了他在場長辦公室後牆堵窟窿的見麵儀式。越嘮越近乎,一直和張懷德夫妻二人嘮了一個多小時,他兩次告辭才走出大門。這夫妻二人送許諾到門外,張懷德握著許諾的手說:“許場長,你來了這麽一說,我心裏更有底了。我明天就把所有的大豆都交到浸油廠去,豆款沒問題吧?”

  許諾說:“沒問題,肯定虧不了你的,你就放心吧。”

  張懷德說:“放心,放心。”

  許諾走出院回頭擺擺手說:“大叔,回去吧。”

  張懷德深情地說:“許場長,你慢走啊。”

  張懷德妻子也說:“許場長,有空再來串門。”接著對張懷德說,“老張,聽說這個許場長在小興安農場幹得不錯,看來,名不虛傳呀,說話多讓人心裏透亮!”

  許諾擺擺手走遠了。

  許諾一踏上大道,一輛膠輪拖拉機從小路駛上了大道,碰了個對麵。他一看,駕駛室裏開車的是小雪,禁不住大聲喊,“小--雪--”

  小雪也發現了許諾,她視而不見的樣子。駕著車已經拐過彎,要向前行駛,聽到喊聲停住了。

  許諾走上去問:“小雪,這是從哪兒來?”

  小雪冷漠地斜著臉,不瞧許諾:“從場院來,有話請講。”

  許諾說:“麥芒和你耍潑的事情,不應該全怪我,請你諒解。”

  小雪說:“不提這個,思來已經和我說了,你還有什麽要說?”

  許諾:“你能帶頭同意緩期要豆款,又帶頭交大豆,我作為場長非常感謝你……”

  小雪:“這兩件事和咱兩個人之間沒關係。”

  小雪駕車前進了,車窗開著,風很大,秋風吹著她那條雪花紗巾,一飄一飄地在風中飄動。許諾瞧著遠去的車子,搖搖頭,慢慢地邁開了步子。

  12

  天一黑,草根就躺進了自己的臥室,眼睛瞧著房棚發呆。楊堅石坐在客廳沙發上長一聲短一聲地不時歎氣。突然,敲門聲:“砰!砰!砰!”

  此時此刻楊堅石猜測不出是誰,一下子站起來說:“誰呀,請進吧。”

  魏思來推門進來:“老場長,你好。”

  楊堅石示著手讓座:“喲,我以為誰呢,思來呀,快坐。”

  魏思來坐下說:“老場長,那天讓高新潮那小子,把你氣得夠戧吧?”

  楊堅石說:“嘿,這話說哪去了,你以為我和他那個王八蛋東西還真生氣呀!”

  魏思來說:“那就對了,老場長,小雪和草根呢?”

  楊堅石說:“草根累了,在屋裏休息,小雪去場院了。噢,思來,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有話要說。”

  魏思來:“噢,好啊。”

  楊堅石:“思來,免場長的事情,大夥議論兩句沒啥,你可別上火。這樣的事兒,不像那種貪汙腐敗,吃喝嫖賭讓組織上給免了,咱們不丟人。”

  魏思來歎氣:“老場長,我知道你理解我。不管怎麽說,我工作確實是沒幹好,一些職工們對我有意見是正常的,我理解。你和小雪都非常理解我,支持我,特別是小雪,又能給廠裏賒豆子,也是一種對我的支持,我很感謝!”

  “咱們爺們兒之間還說這種話幹啥,再說辦家庭農場時,你也沒少支持小雪呀。”楊堅石關心的樣子問,“思來,我問你句話,許場長又提價,又這麽敞開收大豆,你說,能按說的兌現款不?”

  “人家可不像我,”魏思來說,“當然能啊,沒有那金剛鑽兒,他敢攬這瓷器活兒!”

  楊堅石說:“不少人來向小雪打聽,向我打聽,我心裏可是沒有什麽底兒。”

  魏思來說:“小興安農場不是答應借了嘛,許場長這人,你是知道的,比我有辦法。”

  楊堅石說:“我算了算這可是一大筆錢呢。”

  魏思來也沒套出許諾到底有什麽招子能弄來錢,覺得和楊堅石談這話題心裏不踏實,忙岔開話題說:“老場長,不提這個。我今天來,有件事,想先和你商量商量。”

  楊堅石:“你說吧,什麽事?”

  魏思來:“老場長,我想和小雪一起辦家庭農場。”

  楊堅石:“你就直說吧,是什麽意思?”

  自從魏思來進屋,草根就注意聽著,魏思來一冒出這句話,草根半仄起身,格外注意地聽起來。

  魏思來開門見山地說:“就像草根似的,說白了,就是到你這裏打工。不過,我有個要求,我這種打工和草根不一樣……”

  楊堅石截住話說:“你可別開玩笑了,姚部長說得明明白白,你是免職,組織上很快就給你安排工作。”

  魏思來坦白地說:“老場長,和你說句心裏話,我不想再當這個幹部了。”

  楊堅石問:“為什麽?”

  魏思來一言難盡的樣子說:“說心裏話,我覺得現在這幹部太難當了,不,是我這樣的人太難當了,我越想越覺得很不適合,安排個不痛不癢的地方,整天坐著看報紙,喝茶水,迎來送往實在是沒意思。到你這裏來找你說這事兒,我是想了又想的。”

  楊堅石問:“這麽說,你確實是不想當這個處級幹部了?”

  魏思來說:“是,真的不想了。老場長,你是知道的,別看當場長不行,我種地行。擺弄這些大機械,你說,是修呀、開呀,都沒問題。我記得,你當場長的時候,我就連續三年評上過勞模。”

  楊堅石:“那倒是,你要是來我家小雪辦的這個家庭農場,再多承包些地,那可就幹飛了。不過,你一個正處級幹部,就這麽不幹了,不是那麽回事呀。”

  “你要覺得我來對咱們家庭農場好就行,”魏思來說,“至於我這個烏紗帽不烏紗帽的,沒什麽,我已經把這事兒和許場長說了。”

  楊堅石:“許場長他怎麽說?”

  魏思來說:“支持我。”

  楊堅石一轉身問:“真的?”

  魏思來說:“那還假了。現在,局裏號召辦規模型的家庭農場。你說的我有信心,我要來參與,就不是這個樣子了,起碼要幹它三萬畝、五萬畝的。”

  楊堅石問:“這麽說,許場長很支持?”

  魏思來說:“現在,國家提倡大搞私營經濟呀。你算算,咱一畝地多了不說,掙它兩百元錢,一萬畝就是兩百萬,三萬畝就是六百萬呀。”

  楊堅石說:“是這個賬。”

  魏思來說:“當不了官兒咱就走發財這條路!”

  楊堅石:“那,你怎麽不自己幹呢?”

  “這不很簡單嗎?”魏思來說,“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兩手空空,用西北風幹呀?”

  楊堅石:“好,家庭農場的事,我基本上不怎麽管了,幹不動了。這麽樣,我找草根來,咱先一起商量商量。”

  草根正聚精會神地側耳聽著,一聽這話,急忙躺下,閉上了眼睛,佯裝在睡覺。

  楊堅石輕輕推開門:“草根--”

  草根側身躺著打起了呼嚕。

  楊堅石又喊:“草根--”

  草根仍在打呼嚕。魏思來走到門口小聲地說:“老場長,你先心裏有個數。這麽著,讓他睡吧,抽空兒我再來。”

  楊堅石轉身:“坐,坐一會兒。”

  魏思來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門口,側轉下身說:“不,不了,過幾天我再來。”他說完,大步邁出門檻走了。

  夜色茫茫,家家燈光閃亮。路燈,路兩旁的飯店,各種門市房的裝飾燈五彩繽紛。農場的傍晚,帶有濃厚的城鎮景色,展示著國營農場在日趨繁榮。

  說來湊巧,就在許諾站在拖拉機旁和小雪說話的時候,牛紅駕著紅色小轎車駛上了大道,發現前麵一男一女在說話,細一看,是許諾和小雪,急忙停住車子。

  牛紅急忙回打舵,又把車開到了小路上,停下車,掏出了手機。

  這時,楊堅石送魏思來回到屋裏。電話鈴響。草根起身接電話,漫不經心地一聽,忙說:“噢,牛總呀,行了,行了,我們家大豆肯定不賣給你,”不耐煩地要放電話,牛紅急聲急語地說:“我可是好意向你報告的,小雪的車可能是壞了,停在場區東頭大道上,我看像是許場長在那裏幫著修……挺費勁的樣子……草根,我可是當閑事兒管的呀。你愛聽不聽,不想管就裝作沒聽見,隻當我沒說。”她說完,搶先掛了手機。

  草根一聽急得回到床邊,急忙穿上衣服,蹬上鞋,氣呼呼往外跑去。楊堅石追到門口,發愣地問:“草根,你幹什麽去呀?”

  草根頭也不回地跑著,跑著,到了場區東頭,果然發現小雪坐在拖拉機駕駛室裏,許諾站在旁邊說話。

  草根一甩胳膊,歎口氣,呼呼跑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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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張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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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