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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天入地李鳴生

  劉元舉

  是前幾年吧,出版社組織了一撥作家去神農架,其中軍旅作家和地方作家差不多半對半。

  記得我們在原始森林中跋山涉溪,走了好久,來到一個原始味道很濃的湖邊時,軍旅作家與地方作家不知怎麽居然分走在不同的兩岸,我從這邊眺望對岸的他們,呈一種隊列行狀,被幽靜的湖麵映襯出非常美的倒影。李鳴生的倒影就在其中。

  我等於是先認識了李鳴生的倒影,而後才與他有了正麵接觸。他習慣性地上仰著麵孔,尤其是坐著思考的時候,那種麵部的表情有種穿越時空的莊嚴神聖之感。這種神態要是蓄上一撮倔強的胡須,差不多有屈原的《天問》風範;若是束發為冠嗜酒狂飲是不是也有李白的狂態?他在少年時,居然跑到杜甫草堂去氣杜甫:“詩聖何足哉,今朝更為雄!”此乃一牛人也!

  解讀李鳴生的仰臉姿態,仰視著天體而不關注腳下,不知這與他的航天報告文學係列創作是否有關。他以瘦小的身材執著於仰視高遠浩瀚的天體之奧妙,望月球,望星空,望飛船什麽的,獨自在做他的《千古一夢》。首先是他自己當兵時在大山裏挖洞渴望著看到飛船,開始了飛天之夢,才會有對於中華民族這種千年之夢的不解情結的深刻理解。不過,他的這種神態也很容易給人以錯覺,讓不了解他的人,見麵後的第一感覺是此人甚牛,清高,傲慢。他說,他從小學五、六年級起,至高中畢業,期終評語一欄中的缺點始終是兩個字:清高。“我第一次見到‘清高’兩個字時,什麽意思都搞不懂。後來‘清高’演變成了‘驕傲’、‘狂妄’,讓我在後來的日子裏吃了不少苦頭。”

  李鳴生吃過不少苦頭這我相信,但李鳴生得到不少甜頭,這也有目共睹。他一直仰天寫作,一部一部地拋出那麽多的長卷四部曲、五部曲、六部曲的,簡直是上天啦!可以上天的人,有一個牛的神態怕什麽?管他狂不狂的。

  鑒於差不多的成長年代,差不多的心性與嗜好,還有差不多的缺點--盡管,我們身穿不同衣著,也盡管我們分別行進在神農架古湖的兩岸,似乎難有默契感應。然而,當我們有了近距離的接觸機會時,卻一下子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我感覺他哪有什麽架子,哪是什麽恃才傲氣、牛氣。他很率真,快人快語,是個直腸子,也是個性情中人。甚至出語中偶爾還帶有粗話,再偶爾還會罵娘。

  2007年的秋天,中國作家代表團在深圳采風,我與李鳴生住到了一個房間。他的健談、雄談,令我難忘。他語速奇快,帶辣味兒的沙啞發音,似子彈掃射到沙灘上。他思維敏捷,談話與寫作風格一致,從他身上確實能夠感覺到“文如其人”。但,你又會感覺文與人之差異,且懸殊得驚人。

  比如,他的文章布局周密,思維嚴謹,尤其寫到航天的科技方麵,細節精致、準確,數據縝密,分寸把握十分精到。如果僅從文章上看,可以將精細、謹慎、儒雅等詞匯贈送他。然而,你跟他走近了,了解了他的一些生活上的細節,你卻會得出截然相反的印象。

  比如,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編輯找他索要我的電話,由於我在北京臨時使用的手機回來後,換回到以前使用的號碼,而且這個號碼我曾給過他,結果,他一直在打北京那個臨時手機號。打不通,他就在伊妹兒上讓我將電話號碼告訴他。我不知為何,竟然回複電子郵件時漏掉了一個數,他回信說:你這是一個騙人的號碼,十位數怎麽打得通呀!我馬上用手機給他發短信,他大笑說我居然跟他一樣:居然會出現漏掉一個數的笑話。他在嘲笑我的時候,也在自嘲。他說他以為隻有他會粗心大意幹出這種事兒,不想我也會這樣。

  他寫的那些天上的高科技題材,挺嚇人的。而生活中的他,卻對科技東西諱莫如深。比如手機。他一直不會用手機發短信,五年當中,他一直想換個能夠直接寫漢字的手機發短信,但是,他以為一旦換了手機,手機號碼就要改變,而一改號碼,那就得通知很多朋友。為了省卻這一麻煩,他忍了五年不換手機,也忍了五年不會發短信。結果,忽然有一天,不知道哪位高人讓他明白了一個“偉大”的道理:更換手機是無需換號碼的。他這才有了自我發現的豪邁宣布:“2007年,我實現了兩大人生突破:其一,學會了發手機短信;第二,學會了開車!”

  怎麽可以想象,能夠批量拋製出《中國863》《國家大事》《走出地球村》等別人不敢企及的高科技題材長卷的人,以如此精致的頭腦,居然玩不轉手機與號碼的簡單更換。我曾跟他打趣道:你隻能適應做天上的大事,對於地上的瑣屑之事,就留給我們這些俗人吧。

  由於突發的汶川地震,把李鳴生從天上震到了地上。他是個軍人,是個沒上過戰場的軍人,強烈的使命感與責任感,使他踏上了故鄉那片慘烈的土地。在他的家中,他打開電腦,激動不已地給我講著他在震區的所見所聞。他說,震中不在汶川,震中在人心!他說他從未搞過攝影,但是,他給我點開了一幅幅他拍下的驚人照片。印象極深的有這樣幾張:廢墟邊的空地上,新挖出的兩排大小一樣,深淺一樣的長條狀坑,他取的標題:“學生宿舍”;一處倒塌的房頂,一個酷似人形端坐的殘骸,被鋼筋斜刺裏紮穿,標題:“川人不倒”;一個老人在喂一隻小貓,香腸,小貓不吃,老人將香腸嚼碎再喂,貓還是不吃。李鳴生解說:當地有個風俗,人死後要三天不吃肉的。小貓的主人死於廢墟,小貓嚴格地恪守當地這一風俗。他一邊給我看照片,一邊講,講得相當動情。他講一隻狗如何麵對一條紅領巾守候著,一動不動;講廢墟裏的一個活生生的肉體怎樣被壓薄得隻有十公分。他講一隻雪白的乳房如何明晃晃地掛在了亂七八糟的廢墟上……

  “第二次進入災區,奔走了十天十夜。兩次行程近七千公裏。”李鳴生口若懸河跟我傾訴,“我曾強行衝進北川,遭遇過6.4級餘震;我在四台推土機的夾縫中躲閃拍照;我兩次進入成都軍區陸航團,四次進入成都市兒童醫院,五次進入成都市精神病醫院,差不多走遍災區重點倒塌的學校,在彌漫著屍體腐爛氣息的廢墟中掏出一個個打滿紅鉤和一百分的作業本……我錄下了一百二十多個小時災民的哭泣與訴說,拍下了五千餘張現場真實的照片……尤其當我置身於一所所倒塌的學校,麵對廢墟上血跡斑斑的書包與課本、鋼筋與磚頭、衣物與屍骨,以及無數號啕大哭、悲痛欲絕的父母時,我才第一次真正懂得了什麽叫淒慘,什麽叫悲傷,什麽叫撕心裂肺,什麽叫悲痛欲絕,什麽叫萬念俱灰,什麽叫生不如死!於是極少流淚的我,每天總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一次竟陪著數百名學生家長在廢墟上流了兩個多小時的眼淚,以致回到北京,采訪本上依然可見斑斑淚痕。”

  李鳴生有著悲憫的人類情懷,有著大氣的寫作,大氣的人生,在這一切得以彰顯之時,我也注意到了他平常生活中的情感觸覺,那是父子之情,那也是一種流淚:

  “2002年8月上旬的一天,兒子收到了北京電影學院的錄取通知書。當兒子和妻子打電話聯合將這一信息告訴我時,遠在成都探望母親的我,流淚了。”(李鳴生《愛是一種痛》。)

  “父親不準我上學,要我就業。為了能繼續上學,實現當作家的夢想,我偷偷發動全家替我說情,並有意在假期用我十五歲的肩膀到工地挑運上百斤的磚頭,一天掙回一元錢!這才感動了父親,同意我繼續上學。”(李鳴生《狂點又何妨》)

  上天入地遊刃有餘的人,大悲小情都有淚可流的人,最精確與最馬虎的人嗬,李鳴生--你這個牛人,時逢牛年,你會仰出一個文學的牛市來,天上地下的人民都會期待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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