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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謝豹飛、田延豹、田歌、費新吾、謝教授

  主題:基因植入造就的新人類

  加拿大國際田徑錦標賽期間,一名妓女被嫖客咬傷喉嚨。此人是黃種人,愛好田徑,警方懷疑凶手是田徑運動會上失敗的中國名將田延豹,但調查無果。

  3年後,田延豹、田歌、費新吾去雅典看奧運會,途中結識美籍華人運動員謝豹飛的父親謝教授。奧運會上謝豹飛以不可思議的優異成績打破了百米紀錄,也贏得了田歌的愛情。但同時有個匿名者一步步向費新吾揭發,謝豹飛其實是生物技術的產物,身上嵌有獵豹的基因,改造他的就是其父謝教授。一方麵,謝豹飛逐漸控製不住內心對田歌的欲望,另一方麵,費新吾和田延豹循跡追蹤,發現匿名者的身份居然是……

  2001年8月的一個晚上,加拿大溫哥華市的格利警官在阿比斯特街區例行巡邏。車上的微型電視正播放著納特貝利體育場裏1500米決賽的實況,那兒正舉行世界田徑錦標賽。格利警官是個田徑迷,他一邊開車,一邊用一隻眼睛盯著屏幕。忽然電話響了,是局裏通知他立即趕往鄧巴爾街的洛基旅館。那兒剛打來一個報警電話,是一名女子的微弱聲音,話未說完聲音就斷了,但電話中能聽到她微弱的喘息聲,很可能這會兒她生命垂危。格利警官立即關了電視,打開警燈,警車一路怪叫著駛過去,7分鍾後在那個旅館門口停下。

  洛基旅館門麵很小,透過玻璃門,看見幾個旅客在門廳裏閑聊,有的在看田徑比賽的實況轉播。櫃台經理阿瓦迪聽見了警笛,緊張地注視著門外。格利匆匆進去,向他出示了警徽,說:

  “212號房間有人報警。”

  阿瓦迪立即領著他上到2樓,格利掏出手槍,側身敲敲門,沒有動靜,經理忙用鑰匙打開房門。格利警官閃身進去,一眼就看見一名渾身赤裸的黑人女子,半邊身子溜在床外,電話筒還在床櫃半腰晃蕩著。屋內有濃烈的血腥氣,那女子的下體浸泡在血泊中。格利在衛生間搜索一遍,未發現其他人。他摸摸女子的脈搏,還好,她沒有死,便立即讓櫃台經理叫來救護車。

  他用被單襄住女子的身體,發現她的上半身滿是傷痕,像是抓傷和咬傷。在喉嚨處……竟然是兩排深深的牙印!女子送走後,他仔細地檢查了屋內,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地毯上丟著女子的T恤、皮短裙、黑色的長筒襪和透明的內褲,床櫃上放著100美元。衛生間裏的一次性小物品整整齊齊,可以看出沒人使用過。

  櫃台經理阿瓦迪告訴他,這名黑人女子是半小時前和一名高個男人一塊來的,那個男人10分鍾前已走了,“是個黃種人,身高約6英尺2英寸(1英尺=0.3048米),身材很漂亮,動作富有彈性。他留的名字是麥吉·哈德遜,當然可能不是真名。”

  “他是使用信用卡還是現款?”

  “現款,是美元。”

  這些年溫哥華的華人日漸增多,華人黑社會也逐漸在溫哥華紮根,這是警方很頭痛的事。他問:“這個黃種人是不是本地華人?”

  經理遲疑地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看他很像是華人。”

  格利點點頭,不再追問。這樁案子的脈絡是很清楚的:一名不幸的妓女遇見了有虐待癖的嫖客。這種情況他不是第一次遇上,也不會是最後一次。3年前,就在離這兒不遠的一家四星級飯店裏,一名頗有身份的嫖客(在此之前,格利常在報上或電視上見到他的名字)把一名妓女咬得遍體鱗傷。另一次則正好相反,一名嫖客央求妓女用長筒絲襪把他的雙手捆上,再用皮帶狠狠抽他。這些怪癖令人厭惡,但另一個案犯的行為甚至不能用“怪癖”來描述,隻能說是地地道道的獸行。在這個案例中,一家人全部被害,4歲的孩子失蹤(後來在下水道裏找到了她的屍體),女主人被殺死後還被割去乳房,性器官也被割開。3個月後警方抓到了凶犯,是一個骨瘦如柴、眼神恍惚的精神病患者。他沒有被判刑,隻是關到瘋人院了。

  當警察時間長了,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遇上。妻子南希是個虔誠的浸禮會教徒,對丈夫講述的這些奇怪行為十分不解,她總是皺著眉頭問:

  “為什麽?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

  格利調侃地說,這證明達爾文學說是正確的,人是從獸類進化而來的,因此人類的某一部分(或是正常人在某種程度上)仍保存著幾百萬年前的獸性,在適當的環境下,這些獸性就會複蘇。南希很生氣,不許他說這些“褻瀆上帝”的話。但格利認為,如果拋開調侃的成分,那麽自己說的並不為錯。確實,他所經曆的很多罪行並不是因為“理智上的邪惡”,而完全是基於“獸性的本能”。

  第二天早上他趕到醫院,醫生告訴他,那名女子早就醒了,她的傷勢並不重,失血也不算太多,主要是因極度驚恐而導致的暈厥。格利走進病房時,那名女子斜倚在床頭,雪白的毛巾被擁到下巴,臉上還凝結著昨晚的恐懼。聽見門響,她驚慌地盯著來人。格利把一個塑料袋遞過去:“這是你的衣服和100美元。我是警官格利,昨晚是我把你送到醫院的。”

  黑人女子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謝謝你。”她的聲音很低,顯得嘶啞幹澀。格利在她的床邊坐下:“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地址?”

  女子低聲說:“我叫薩拉,是美國加州人,5天前來加拿大。”

  格利點點頭,知道這個黑人妓女是那種“候鳥”,隨著各國運動員、記者和觀眾雲集溫哥華,她們也成群結隊飛到這裏淘金來了。他繼續問下去:“那個男人是什麽樣子?請你盡量回憶一下。”

  薩拉臉上又浮現出恐懼的表情,脫口喊道:“他的性能力太強了!……就像是野獸,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是嗎?請慢慢講。”

  女子心有餘悸地說:“我們是在街頭談好的,那時他滿身酒氣,答應付我100美元。一到房間,不容我洗浴,他就把我撲到床上,後來……我受不了,央求他放開我,我也不要他付錢。那個人忽然暴怒起來,用力扇我的耳光,咬我,掐我的脖子,後來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格利看看她:“恐怕不是用手掐你,據我看他是用的牙齒,昨晚我就在你頸上發現兩排牙印。”

  女子打個寒顫,用手摸摸脖子,把要說的話凍結在喉嚨裏。格利繼續問道:“還是請你回憶一下,有沒有什麽東西能辨認他的身份?”

  女子從恐懼中回過神來,回憶道:“他像是個運動員……”

  “為什麽?”

  “他把我撲到床上後,又突然下床開了電視,電視中是田徑世錦賽的實況轉播。此後他似乎一直拿一隻眼睛盯著屏幕。還有,他的身材完全是運動員的體型,勻稱健美,肌肉發達,老實說,當他在街頭開始與我搭話時,我還在慶幸今晚的幸運呢。我沒想到……”

  “他是哪國人?你知道嗎?”

  薩拉毫不遲疑地說:“中國人。”

  “為什麽?櫃台經理隻告訴我他是黃種人”。

  薩拉肯定地說:“他是中國人。他說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但在性高潮時說的是中國話。我是在舊金山華人區附近長大,雖然不會說中國話,但我能聽懂。”

  “那麽,他也有可能是在華人區長大的華裔美國人?”

  薩拉猶豫地同意了:“也有這種可能,不過……他似乎是把中國話作為母語。”

  “他說的什麽?”

  “是一些不連貫的單詞。什麽100米、200米、劉易斯、貝利等。”

  “你知道劉易斯和貝利是誰嗎?”

  薩拉搖搖頭,格利也沒再告訴她。現在,他已經不懷疑薩拉所說的“他是個運動員”的結論了。貝利和劉易斯是幾年前世界上有名的短跑運動員。隻有那些全身心投入田徑運動的人,才會在性高潮中還呼喚他們的名字。格利立即想到3天前看到的100米決賽情況。起跑線上的8名運動員,有5名黑人,兩名白人,隻有1名黃種人,是中國的田延豹。這也是多少年來第一次殺人決賽的黃種人選手。田延豹是個老選手,已經35歲,很可能這是他運動生涯的最後一次拚搏。他在起跑線上來回走動時,格利幾乎能觸摸到他的緊張。事實證明格利並沒有看錯。發令槍響後,牙買加的奧利搶跑,裁判鳴槍停止。但是田延豹竟然直跑到50米後才聽見第二次鳴槍。等他終於收住腳步,離終點線隻有20米了。他目光憂鬱,慢慢地走回起跑線,走得如此緩慢,返回的時間足夠他跑5次100米了。

  那時格利就知道,這位不幸的中國人受到的體力消耗和心理幹擾太大,肯定與勝利無緣了。再次各就各位時,他惡狠狠地瞪著那位牙買加選手。很可能,因為這名黑人選手的一次失誤,耽誤了另一名選手的一生!

  那次決賽田延豹是最後一名,而且這還不是不幸的終結。衝過終點線他就栽倒在地上,中國隊的隊醫和教練急忙把他抬下場。剛才他榨盡了最後一滴潛力以求最後一搏,不幸又把腿肌拉傷了。

  這樣,兩天後,也就是昨天晚上的200米決賽他不得不棄權。可是按他過去的成績來看,他在200米比賽中的把握更大一些。在電視中看到這些情況時,格利十分同情和憐憫這個倒黴的中國人,但此刻卻不由自主地把懷疑的矛頭對準了他。按體育頻道主持人的介紹,田延豹恰是6英尺2英寸(1英尺=0.3048米)的身材,體型十分勻稱彪悍。也許,一個在賽場上遭受毀滅的男人會懷著一腔怒火去毀滅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他問薩拉:

  “那人大約有多大歲數?麵部有什麽特征?”

  “大約不到30歲,圓臉,短發,至於別的特征……我回憶不起來。”

  “你能確定他不足30歲嗎?”

  薩拉遲疑地搖搖頭:“我不能,他沒有給我足夠的觀察時間。”

  “他走路是否稍有些瘸拐?”

  “沒有注意到。”

  “還有什麽異常情況嗎?”

  妓女遲疑地說:“他的精神……好像不大正常。他不能控製自己。”

  “是嗎?”

  “他的表情一直很陰沉,說話很少,像是有很重的心事。他帶我上車,為我開關車門,完全是一個有教養的紳士,可是後來……”

  格利完全同意她的判斷。想想吧,那人在幹完這樣的獸行後,竟然沒有忘記留下應付的100美元!他問:“如果看到他的照片,你能認出來嗎?”

  “我想可以。”

  格利站起身,“那好,你休息吧,我下午再過來。”

  他立即動身到溫哥華電視台借來了前天晚上決賽的光盤,但在返回途中他已經後悔了。冷靜地想想,他的推測純屬臆斷,沒有什麽事實根據。而且……即使罪犯真的是那個可憐的中國運動員,他也是在一時的神經崩潰狀態下幹的,很可能這會兒已經後悔了,也沒有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何必為了一個肮髒的妓女毀掉一個優秀運動員的一生?

  等他遲疑不決地回到醫院,那名妓女已經失蹤。她趁護土不注意,穿上自己的衣裙溜走了,還帶走了屬於自己的100美元。這不奇怪,哪個妓女沒有違反過法律?她們不會喜歡到警察局拋頭露麵的。於是,格利警官心安理得地還了光盤,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3年後,在雅典奧運會,一件震驚世界的連環殺人案披露於世,幾乎每家報紙、每家電台都頻繁播送著兩個死者(一個男人,一個姑娘)的頭像。加拿大溫哥華市皇家騎警隊的格利警官在屏幕上認出了那位中國人。以後,隨著雅典一案的逐層剝露,他才知道洛基旅館那件小小的案件隻是冰山的一角,在它的下麵,隱藏著叫全世界都瞠目的人類劇變。

  中航波音777客機正飛在北京一雅典的航線上,高度15000米。從舷窗望去,外邊是一片淡藍色的晴空,腳下很遠的地方是凝固的雲海,雲眼中鑲嵌著深藍色的地中海。

  午餐已經結束,老體育記者費新吾用餐巾紙揩揩嘴巴,把杯盞遞給空姐。看看他的兩個同伴,田延豹和他的堂妹田歌,已經閉著眼睛靠在座背上,專心聽著耳機裏的英語新聞廣播。田延豹今年38歲,圓臉,平頭,穿著樣式普通的夾克衫。他退出田徑場後身體已經發福了,但行為舉止仍帶著運動員的瀟灑寫意。田歌則是一位青春靚女,在機艙裏十分惹人注目。

  飛機上乘客不多,不少人到後排的空位上觀景去了。前排幾個小夥子正神情亢奮地大擺龍門陣,聽口音是東北人:

  “這叫哀兵必勝!雅典1996年申奧失敗;2000年照樣申請;再失敗;2004年還接著幹,這不把奧運會爭到手了?”

  費新吾微微一笑,看來,機上至少一半人是去觀看雅典奧運會的,他們屬於遲到的觀眾,奧運會早在3天前就開幕了。不過費新吾是有意為之的,因為他和兩個同伴主要是衝著田徑之王——男子百米決賽而去的,不想多花3天的食宿費。

  男子百米決賽定於明晚舉行。

  從頭等艙裏出來一個老人,大約65歲,麵目清臒,銀發,穿一身剪裁得體的藏藍色西服,細條紋襯衣,淡藍色領帶,舉止優雅,目光十分銳利。他徑直朝這邊走過來,邊走邊打量著費新吾和他的同伴。費新吾開始在心裏思索這是不是一個熟人,這時老人已立在他身旁,抬頭看看座位牌,微笑著俯下身:

  “如果我沒有看錯,您就是著名的體育記者費新吾先生吧?”

  費新吾趕忙起身:“不敢當,我曾經當過體育記者,現在已經退休了。先生……”

  老人接著向田延豹示意:“這位先生……”費新吾忙觸觸同伴,田延豹睜開眼睛,看見一個老人在笑著看他,便取下耳機,欠過身子。老人繼續說:“如果我沒有看錯,這位就是中國最著名的短跑運動員田延豹先生吧?”

  田延豹的目光變暗了,那個失敗之夜又像一根燒紅的鐵棒烙著他的心房。一輩子的追求和奮鬥啊,就這麽輕易斷送在“偶然”和“意外”上,誰說上帝不擲骰子?……那晚,他違反了團組紀律,單獨一人外出,在酒吧中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焦灼的領隊和老費在警察局的收容所裏找到了他,那時他對頭大晚上的事已經沒有一點兒記憶了。他拂去這些回憶,慘然一笑,對老人說:

  “一個著名的失敗者。”

  老人在前排空位坐下,慈愛地看著他:“失敗的英雄也是英雄,折斷翅膀的鷹仍然是鷹。畢竟你是在奧運會上‘聽4槍’的第一個中國選手,也是少數黃種人運動員之一。曆史不會忘記你。”

  費新吾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所謂“聽幾槍”是體育界的行話,比如聽兩槍是進入預決賽,聽3槍是進入半決賽,聽4槍則是進入決賽。看來這位老人對田徑比賽比較熟悉。老人看見了兩人詢問的目光,自我介紹道:“我姓謝,雙名可征,美國馬裏蘭州克裏夫蘭市雷澤夫大學醫學院生物學教授,也是去看奧運比賽的。”

  靠窗坐的田歌忽然扯下耳機,興奮地喊:“預決賽剛結束,他已經殺人決賽了!”

  田延豹急忙問:“成績呢?”

  “9.90秒,仍是最後一名——最後一名也是英雄,飛得再低的雄鷹也是雄鷹!”

  她剛才並沒有聽見3個男人的談話,所以這番關於鷹的話純屬巧合,3個男人不由得笑了。田歌不知道笑從何來,詫異地看著3個人,眼珠滴溜溜的像隻小鹿,3個人又一次笑起來。

  謝教授的目光被田歌緊緊吸住。22歲的田歌具有上天垂賜的美貌,雖然不施脂粉,但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光芒四射,豔驚四座。她穿一身白色的亞麻質地的緊身休閑裝,顯得飄逸靈秀。很可能,前邊那一群東北小夥子的亢奮就與身後有這樣一位美貌姑娘有關。費新吾為老人介紹:

  “這個漂亮姑娘是田先生的堂妹,一個超級田徑迷,雖然她自己的百米成績從未突破15秒。後來我為她找到了其中的原因:老天賜給她的美貌太多,墜住了她的雙腿。所以她隻好把對田徑的一腔摯愛轉移到她的偶像身上。”

  這番亦莊亦諧的介紹使田歌臉龐羞紅,她挽住哥哥的手臂說:“豹哥是我的第一個偶像。”

  謝教授微笑著問:“你剛才談論的是謝豹飛的成績吧?”

  “對,美國運動員鮑菲·謝,那是我的第二個偶像,他和我豹哥是奧運史上唯一殺人決賽的兩名中國人,而且名字中都帶一個‘豹’字,這真是難得的巧合!我想他們的父母在為兒子命名時,一定希望他們跑得像非洲獵豹一樣輕快!”

  費新吾糾正道:“你犯了一個錯誤,這名運動員隻是華裔,不是中國人。”

  老人微微一笑:“田小姐說的並不為錯,雖然謝豹飛,還有我,不是法律意義上的中國人,但在心靈上仍屬於中國。”他眼睛中閃著異樣的光芒,壓低聲音說:“透露一點兒小秘密,謝豹飛就是我的獨生兒子,我是去為他助威的。”

  田歌立即蹦起來,驚叫道:“你……”

  老人把手指放在唇邊:“噓……不要聲張。”

  田歌站立過猛,膝蓋狠狠撞在未折起的小餐桌上,但她沒有感覺到疼痛,異常興奮地盯著這個老人。她做夢也想不到能有這樣難得的巧遇,遇上謝豹飛的父親!在她的心目中,謝豹飛差不多和外星人一樣神秘。費新吾和田延豹也很興奮。老人說:

  “我在乘客名單中看到了你們兩位……你們3位的名字,我和田先生、費先生已經神交多年了。為了多少表示敬意,我已為你們準備了百米決賽的入場券,到雅典後請用這個電話號碼與我聯係。”

  他遞過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小紙片,費新吾衷心地說:“謝謝,衷心希望令郎在明天取得好名次。”

  老人起身同3個人告別,想了想,又俯下身神秘地說:

  “再透露一點兒小秘密。希望絕對保密,直到明晚9點之後。可以嗎?”

  田歌性急地說:“當然可以!是什麽秘密?”

  老人嘴角漾著笑意,一字一頓地說:“除非有特大的意外,鮑菲在決賽中絕不是最後一名。”

  他展顏一笑,返回頭等艙。這邊3個人麵麵相覷,被這個消息驚呆了。田歌聲音發顫地說:“豹哥,費叔叔……”

  費新吾向她搖搖手指,止住她的問話。他和田歌一樣有抑製不住的狂喜。雖然在種族大融合的21世紀,狹隘的種族自豪感是一種過時的東西,但他還是沒辦法完全擺脫它。不錯,在體育場上,黑人、白人運動員所創造的田徑紀錄也使他興奮不已,他十分羨慕這些天之驕子,他們有上帝賜予的體態體能。尤其是黑人,他們有獵豹一樣的體型,長腿,窄髖骨,肌肉強勁,田徑場上看著他們剛勁舒展的步伐簡直是享受。他們多年來稱霸田壇,最紅火的時候,100米、200米的世界前25名好手竟然全是黑人!黃種人呢?盡管他們在靈巧型項目上早已占盡上風,但在力量型項目上至今仍是望塵莫及。3年前,田延豹在35歲的崛起曾使他興奮過,結果失望了。其實回想起來這種結局是正常的,因為田延豹身上背負著太多太多的期望,他已經在心理上被壓垮了。那天賽場上的意外隻是一根導火索。

  近兩年來,華裔運動員謝豹飛像一顆耀眼的流星突然出現在天際,從一個默默無聞的三流選手迅速爬升,直到殺人奧運決賽。在體育界他是一個帶著幾分神秘的人物,連他的英國教練也從不拋頭露麵。費新吾對他一直抱著極高的期望,不過他始終認為謝豹飛奪冠隻能是下一屆奧運會了,因為他的成績一直徘徊在世界8~10名好手之後。田延豹俯在他耳邊興奮地低聲說:

  “他在預賽和預決賽中都是倒屬第二、第三名,如果……”

  作為多年的體育記者,費新吾完全聽懂了他的話。如果一個有意隱藏實力的選手一直以這種成績殺人決賽,那就說明他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他知道自己不會因為萬一的不慎被擠出決賽圈。那麽,這個選手極可能有奪冠的實力。

  他們興奮地交換著目光,不再交談。他們不會辜負老人的信任,一定要把這個秘密保守到決賽之後,因為這是出奇製勝的絕妙的心理戰術。

  飛機下麵已經是白色的雅典城,空姐們敦促乘客係上安全帶,迅速增大的氣壓使他們兩耳轟鳴著,機場的光團漸漸分離成單個的燈光。田歌緊緊拉住哥哥的右臂,激動地說:

  “豹哥,我真盼著快點兒到明天!”

  雅典帕納西耐孔體育場一直是奧林匹克運動的聖殿。帕納西耐孔體育場建於公元前330年,全部由潔白的大理石建成,坐落在圓形的山丘上。體育場正麵是典型的古希臘朵利亞建築風格的高大前柱式門廊,門廊中央是巍峨莊嚴的白色大理石圓柱,前後共排列24根。中央門廊成品字形,共12根,後門廊柱共6根。看台依跑道的形狀而建,也全部是潔白如雪的大理石,跑道兩端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方形聖火台,靜臥在乳白色的地毯上。

  體育場後麵是鬱鬱蔥蔥的綠樹,晚霞灑落在高大的樹冠上。這個古老的體育場同樣也充滿了現代氣息,兩個巨型電視屏幕高高聳立,10口鍋狀的衛星天線一字排開朝向天空。暮色漸漸沉落,但體育場內亮如白晝,燈光映照著綠色的草坪、朱紅色的跑道,還有數萬興奮的盛裝觀眾。

  費新吾和兩個同伴在靠近跑道終端的2排看台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做了多年的體育記者,他知道在百米決賽的黃金時段,這樣的位置是十分難得的,他十分感激那個慷慨的老人。但他沒有找到老人的影子,附近沒有,貴賓席上也沒有。莫非在這個令人癲狂的時刻,他還能端坐在臥室中看電視?

  他在貴賓席上看到了原美國短跑名將劉易斯,這個百米跑道上的風雲人物曾經多次破世界紀錄和獲奧運冠軍,現在已結束體育生涯了。他正在與貴賓席正中的原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交談,薩翁左側則是現任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兩名主席當然不會錯過今天的比賽,畢竟,男子百米和男子跳高是田徑運動中分量最重的項目。

  回頭望望看台,7排以上全是各國的新聞記者,他們胸前掛著長焦距像機或攝影機,膝上擺著最新的筆記本電腦,麵前還有為他們特意配置的小型閉路電視。費新吾用目光掃視一遍,從他們佩戴的徽標來看,有英國的BBC、美聯社、意大利的RAI、日本的TBS、加拿大的CBC、法國的FT2、挪威的NRK、以色列的IBA、當然也少不了新華社。新華社的穆明也看到他了,兩人遠遠地招招手。

  田延豹一直瞑目而坐,眉峰微蹙。他一定是又回到了3年前那個痛苦的夜晚。田歌穿一件潔白的露肩裝,緊緊捧著一束碩大的花束,裏麵有象征勝利的月桂和象征愛情的玫瑰。她的眸子裏有兩團火在燃燒,從她手指和嘴角無意識的抖動,能看出她心中極度的渴盼。

  忽然觀眾騷動起來,隨之各種語言的歡呼聲響成一片,8名短跑選手從休息室裏出來了,有美國的老將格利、蒙戈馬利,英國新秀德銳克,加拿大的貝克爾,牙買加的奧塞,尼日利亞的老將埃津瓦,烏克蘭的斯契潘奇。這裏麵有6個黑人,1個白人。最後出來的是美國的鮑菲·謝,是選手中唯一的黃種人。8名選手都很從容,步履悠閑地走著,不時向看台上招手或送個飛吻。當謝豹飛經過記者席時,2排看台上的一個姑娘用英語高喊:

  “鮑菲·謝,謝豹飛,這束花是你的!”

  姑娘的聲音十分脆亮悅耳。謝豹飛看到了那個手持花束用力揮舞的姑娘,縱然是決戰前的緊張時刻,那姑娘明月般的美貌還是讓他心神搖曳。他點點頭,又飛個吻,繼續往前走。

  田歌臉上發燒,坐下來,把臉埋在花叢,心房狂亂地跳動。她心目中的偶像聽到了她的聲音!為這一句話她曾躊躇良久,她原想喊“不管勝利或失敗,這束花都是你的”!但仔細考慮,這樣喊未免不吉利。反複斟酌到最後,她才把自己的激情濃縮在這6個字中。

  8個選手正在脫外衣,她目醉神迷地盯著自己的偶像。其實,她對謝豹飛知之甚少,也不知道他是否有意中人,但她仍不顧一切地決定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他了。謝豹飛已脫掉長衣,悠閑地做調整運動。他身高1.88米,肩寬,腰細,臀部微凸,雙腿修長強勁,圓腦袋,背部微有曲度,整個身體像非洲獵豹一樣矯健彪悍。

  9點30分,8名選手各就各位,謝豹飛是第八跑道。裁判高高舉起發令槍,8台激光測速器都對準了各人的腰部,全場突然變得一片靜寂。

  在3個中國人附近,有一個衣著普通的白人老者。他坐在4排看台的普通席上,目光冷靜地看著謝豹飛的一舉一動。沒有人認出他就是著名的耐克公司的董事長非爾·奈特。3天前,在美國俄勒崗州波特蘭市耐克公司總部裏,秘書告訴他,有一個從雅典城打來的越洋電話,一定要找奈特本人。打電話的人自稱他是百米決賽中最差勁的一位選手,華裔美國人鮑菲·謝。奈特忽然心中一動,讓秘書把電話轉過來。

  電視中出現了那個年輕人圓圓的麵孔,穿著運動衫,背景是吵吵嚷嚷的體育場。他嬉笑自若地說:

  “我是百米決賽中最差勁的一名選手,以致各個體育用品公司都不把我放在眼裏。不過奈特先生是否知道一句中國話‘燒冷灶’?也許在某個冷灶裏燒一把火,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呢。”他大笑一陣,繼續說道:“所以我自己找上門來,想與奈特先生簽一份對雙方都有利的合同。”

  他的笑容明朗而自信,在這一瞬間,奈特忽然觸摸到了這個人明天的成功。老奈特十分相信自己的商業直覺,他僅停頓兩秒鍾就果斷地說:

  “好,我同意,我馬上派人去雅典同你簽合同。”

  那人笑著說:“我不喜歡同你的下級討價還價,還是咱倆在這兒敲定吧。我會在百米決賽中穿上耐克跑鞋——畢竟我一直在穿它——比賽後我會把耐克跑鞋拋到天空,或頂在頭上,總之做出你想要我幹的任何表演。至於貴公司的酬勞,當然與我的名次有關。我提個數目,看奈特先生是否讚成。如果我取得第二到第八的任何名次,貴公司隻需付我1美元……”

  奈特立即問道:“你說多少?”

  “1美元,隻需1美元。但我若奪得冠軍,這個數目就立即上升到5000萬。你同意嗎?”

  奈特十分震驚於他的自信,短時間的躊躇後他幹脆地說:“我同意,付款期限……”

  “不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如果我奪冠的同時又打破世界紀錄,貴公司要把上述酬勞再增加1美元,也就是5000萬零1美元。但如果我的紀錄打破9.5秒大關,”他一字一頓地說,“聽清了嗎?如果打破9.5秒大關,我的酬勞就要變成1億美元。”

  縱然奈特是體育界的老樹精,他仍然吃驚得站起身來:

  “你說9.5秒大關?那是多少體育專家論證過的生理極限呀,根據計算,為了達到這個速度,大腿的肌肉纖維都要被拉斷。換句話說,這是人類體能無法達到的。”

  對方不耐煩地說:“那就是我的事了。怎麽樣?1億美元,據我所知,貴公司還沒有同哪一個運動員簽過這麽大數額的合同。”

  奈特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平靜地說:“我答應。你不要把我看成唯利是圖的商人。隻要你能超越體育極限,達到人類不敢夢想的這個高度,我情願奉送你1億美元,並且不要你承擔任何義務。”

  鮑菲目光銳利地看看他,略作停頓後笑道:“也好,我會把這段談話透露給某位記者,我想這將是對耐克公司更好的宣傳,遠遠勝於向天空扔跑鞋之類雜耍。至於付款期限等枝節問題就由你們酌定吧,我不會挑剔的。”

  “但是有一條,”奈特嚴厲地說,“如果出現了興奮劑醜聞,這個合同就徹底告吹。我不想再出現約翰遜那樣的事情。”

  “那是當然。這一點請你盡管放心。”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這會兒,奈特用望遠鏡盯著蹲伏在起跑線上的鮑菲,心中默默祈禱著。一方麵,從理智上說,他不相信謝的大話——這確實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另一方麵,從直覺上,他又十分相信,他能從那人當時的笑聲、從他明朗的表情,甚至從他的不耐煩上摸到他的才能和信心。好了,10秒之後就能看出究竟了。

  一聲槍響,8個人像箭一般衝出起跑線,鮑菲和奧塞跑在最前麵,但隨即又是一聲槍響,有人搶跑18名運動員都很快收住腳步,怏怏地返回起跑線。

  田延豹心頭猛然一陣緊縮。這兩年他一直盯著謝豹飛的崛起,為了一種潛意識的種族情結,他把自己破滅的夢想寄托在這個黑頭發黃皮膚的華裔年輕人身上。其實他知道謝豹飛是美國人,他得獎時會升起星條旗,奏起美國國歌。但不管怎樣,他仍然期盼著這名華裔選手獲勝。在邂逅了謝先生之後,這種親切感更加濃了。但是,今天的情形簡直是3年前的重演,莫非他也要遭到命運之神的毀滅?

  他原以為是謝豹飛搶跑了,但裁判卻向牙買加選手奧塞發出警告。謝豹飛返回起跑線後,怒氣衝衝地瞪著5道上的奧塞,向他狠狠啐了一口。田歌沒有想到自己的偶像會在眾目暌暌之下作出這樣粗野的舉動,麵龐發燒地垂下目光。田延豹卻突然攥住老費的胳臂——在這一瞬間,他對謝豹飛獲勝的把握又大了幾分。不錯,這個動作是有失體麵的,謙恭的中國選手絕不會這樣做。但恰恰這個粗野的舉動顯露了那人的自信,顯示了他身上未泯滅的野性。

  這種可貴的野性在國內選手身上是太少見了,而在國外選手尤其是黑人選手身上常常看到。那時,國內運動員中流傳著一個近乎刻薄的笑謔,說黑人正因為進化得較晚,所以才保留了較多的野性,當然這是吃不到葡萄的自我解嘲,因為據近代基因科學的判定,非洲人的基因是最古老的,非洲是全世界人類的搖籃。

  發令槍又響了,謝豹飛第一個衝出起跑線。依田延豹多年的經驗,他的起跑反應時間絕對在0.120秒之下。看來他的體力和心理都沒有受到上次搶跑的影響。他的動作舒展飄逸,頻率較高,步幅也大,腰肢柔軟,酷似一頭追捕羚羊的獵豹。從一開始,他就把其餘的選手甩到身後,在後程加速跑中又把這個距離進一步擴大,領先第二名將近5米。轉眼之間,他就昂首挺胸衝過終點線。看場中立即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陣驚濤駭浪幾乎把看台衝垮。

  但今天場上的情形很奇怪。歡呼聲僅限於普通觀眾,而那些教練、老選手、老資格的體育記者們都屏住氣息,緊緊盯著電動記分牌。他們憑感覺知道,一項新的世界紀錄就要誕生。9.45秒!記分牌上打出這個不可思議的數字,全場足足停頓了10秒鍾,才爆發出天崩地裂的歡呼聲,數萬觀眾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有節奏地歡呼著:

  “鮑菲·謝!鮑菲·謝!”

  謝豹飛接過別人遞過的美國國旗,繞場狂奔。新聞記者們低著頭,爭分奪秒地用專用電話線發回最新報道。兩名國際奧委會主席也忘形地站起身大聲喝彩,尤其是滿頭銀發的薩翁興奮得不能自製,以至於淚流滿麵。費新吾和田延豹的眼眶都濕潤了。田歌捧著花束跳到場中間,等謝豹飛跑過來時,她狂喜地撲上去:

  “謝豹飛,這束花是屬於你的!”

  她遞過鮮花,忘情地摟住謝的脖項。謝豹飛一手執旗,一手執花,環抱著姑娘的臀部把她舉起來,在她的乳溝上方吻了一下。

  雖然這個動作失之輕薄,但狂喜中的田歌毫無芥蒂,她深深地吻了謝豹飛的額頭,掙下地跑回看台。其他幾名選手也過來同冠軍握手祝賀,他們對這個冠軍心悅誠服。奧塞也過來了,謝豹飛笑著特意同他緊緊擁抱,了卻了不久前的衝突。

  直到運動員回到休息室,全場的狂歡才慢慢平息。

  各家電視台、電台和電子報紙都以最快的速度報道了這則爆炸性的消息。美聯社套用了首次登月的宇航員阿姆斯特朗的一段著名的話:

  “對於鮑菲·謝而言,這隻是短短的100米;但對於人類來說,卻跨越了幾個世紀。”

  不久,奧運會興奮劑檢測中心公布了對謝的檢測結果:

  “我們在賽前及賽後對鮑菲·謝進行了兩次興奮劑檢查,檢查結果均為陰性。還用才投入使用的最新技術對生長刺激素和促紅細胞生長素的服用情況進行了檢查,結果也為陰性。值得提出的是,正是謝本人主動要求我們強化對他的檢查。他要向世人證明,他這次令人震驚的勝利是光明磊落的。”

  菲爾·奈特先生不動聲色地看完比賽,悄悄返回波特蘭市的耐克公司總部。鮑菲·謝履行了他的諾言,比賽後立即向報界公布了3天前兩人之間的談話,這使耐克公司的聲譽達到了巔峰,連總統也打電話向他表示了敬意。這種效果是多少廣告費也造不出來的。而且,憑多年的經驗,他知道幾天後大把的訂單就會飛向耐克總部,至少20%的美國青少年會立即去買一雙耐克跑鞋掛在牆上,以此多少宣泄他們對鮑菲謝的狂熱崇拜。

  在雅典瓦爾基紮富人區的一座寓所裏,謝可征教授獨自躺在沙發中看完電視轉播,然後向國內的妻子打了一個電話,就兒子的驚人成功互相道喜。這個結果早在他們預料之中,所以他們的談話十分平靜。剛放下電話,電話鈴響了,屏幕上是田歌的麵龐,眼睛發亮,兩頰潮紅,略帶羞澀但口氣堅決地說:

  “謝伯伯,向你祝賀!……200米決賽後鮑菲有時間嗎?如果他能陪我吃頓飯,我會十分榮幸。”

  謝教授微微一笑,他想這個姑娘已經開始了義無反顧的愛情進攻。他也知道兒子已經成了世界名人,熱狂癡迷的美女們會成群結隊跟在兒子身後。不過他十分喜愛田歌,喜愛她不事雕琢的美麗,喜歡她的開朗和落落大方,也喜歡她是一個中國人。他笑著說:

  “田小姐,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你自己同鮑菲聯係吧。要抓緊啊。”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田歌羞紅了臉,說:“謝謝伯伯。”

  兩天後,200米決賽結束了。謝豹飛以18.62秒的成績再次奪冠——又是一個世紀性的成績。這些天,費新吾和田延豹一直處於極度亢奮之中,夜裏他們同榻而臥,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這個罕見的“鮑菲現象”:為什麽他能把同時代的人遠遠拋在後邊?為什麽他能輕而易舉地突破科學家預言的生理極限?他並沒有服用興奮劑,他事先要求對自己強化藥檢,正是為了向輿論證明自己的清白。是否他父親發明了一種新的高能食品?或者是其他合法的方法,比如電刺激?

  無疑,他的兩個紀錄會成為兩座突兀的高峰,恐怕多少年內無人能超越。這種現象並不是絕無僅有的。1968年美國運動員鮑勃·比蒙的世紀性一跳創造了8.9米的跳遠紀錄,一直保持了15年。更典型的例子是原烏克蘭選手布勃卡,他19歲獲得世界冠軍,34次打破世界紀錄。1991年他打破了6.10米的紀錄——而在此前,不少體育專家論證說,20英尺(即6.10米)是撐竿跳高的極限。他曾在半年內連續6次打破自己創造的紀錄。但盡管這樣,在短跑中出現這樣的突破仍是不可思議的,不正常的,因為短跑技術早已發展得近乎盡善盡美,它已經把人類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眾所周知,水平越高的運動就越難作出突破。

  他們常常醉心地、不厭其煩地回憶起謝豹飛在賽場上那份矯捷,那份飄逸瀟灑。他們都是內行,越是內行越能欣賞謝的天才和技術。費新吾自嘲道:

  “咱們這是禿子借著月亮發光呀。中國人沒能耐,拉個華裔猛侃一通。說到底,他的獎牌還是美國的。”

  田延豹脫了衣服走進浴室,忽然扭頭問:“他會不會是個混血兒?你知道,遠緣雜交這個名詞雖然有些不敬——常常有遺傳優勢。比如法國著名作家大仲馬是黑白混血兒,他的體力就出奇強壯,常和狐朋狗友整夜狂嫖濫賭,等別人癱軟如泥時,他卻點上蠟燭開始寫小說。他的不少名著就是這樣寫出來的。”

  費新吾搖搖頭,“不,我側麵了解過。他是100%的中國血統。”

  3天沒好好睡覺,兩人真的乏了,他們洗浴後準備好好地睡一覺。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拿起電話,屏幕上仍是一片漆黑,看來對方切斷了視覺傳輸,他不想讓這邊看到他的麵貌。

  那人說的英語,音調十分尖銳,就像是宦官的嗓音,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是費新吾先生嗎?”

  “對,你是……”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有一點內幕消息也許你會感興趣。”

  費新吾摁下免提鍵,同田延豹交換著眼色:“請講。”

  “你們當然都知道謝豹飛的勝利,也許,作為中國人,你會有特殊的種族自豪感?”

  他的口氣十分無禮,費新吾立即滋生了強烈的敵意,他冷冷地說:

  “我認為這是全人類的勝利。當然,同是炎黃之胄,也許我們的自豪感更強烈一些。是否這種感情妨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那人冷靜地回答:“不,毫無妨害。我隻是想提供一點線索。謝豹飛今年25歲,26年前,謝可征先生所在的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曾提取過田徑飛人劉易斯先生的體細胞和精液。”

  費新吾一怔,隨後勃然道:“天方夜譚,你是暗示……”

  “不,我什麽也不暗示,我隻是提供事實。謝先生和劉易斯先生正好都在雅典,你完全可以向他們問詢,需要兩人的電話號碼嗎?”

  費新吾匆匆記下劉易斯的電話,又尖刻地說:“即使證實了這個消息又有什麽意義?我看不出劉易斯的細胞和謝豹飛先生有什麽聯係。”

  那個尖銳的嗓音很快接口道:“請不必忙於作出結論,你們問過之後再說吧。明天或後天我會再和你們聯係。”

  電話掛斷後很久兩人都沒話說,那個尖銳刺耳的聲音仍在折磨他們的神經,就像響尾蛇尾部角質環的聲音;那個神秘人物的眼睛似乎仍在幽暗處發出綠光,就像響尾蛇的毒眼。他是什麽居心?他主動地向兩個陌生人提供所謂的事實,而這兩個人既非名人,又不屬新聞界;他清楚地知道謝可征和劉易斯、還有這兒的電話號碼,他是怎麽知道的?沒準他在跟蹤這些人。田延豹搖搖頭說:

  “不會的,謝豹飛身上沒有任何黑人的特征。”

  費新吾恨恨地說:“即使他是用劉易斯的精子人工授精而來,又有什麽關係?我難以理解,這個神秘人物披露這些情況,是出於什麽樣的陰暗心理!”

  但不管如何自我慰藉,他們心中仍然很煩躁,莫名其妙地煩躁。半個小時後田延豹下了決心:“我真的要問問劉易斯,我和他有過一段交往。”

  費新吾沒有反對。田延豹撥通了劉易斯的電話,但沒人接。他一遍又一遍地撥著,又出現了幾次忙音。直到晚上11點,屏幕上才出現劉易斯黝黑的麵孔和兩排整齊的牙齒。他微笑地說:

  “我是劉易斯,請問……”

  “劉易斯先生,你好。我是田延豹,你還記得我嗎?2001年世界田徑錦標賽百米決賽中那個倒黴的中國選手。”

  劉易斯笑道:“噢,我記得。我很佩服你當時的毅力。你現在在哪兒?”

  “我也在雅典。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想提一個無禮的問題,如果不便,你完全可以拒絕回答。”他簡單追述了那個神秘的電話,“劉易斯先生,你真的向謝可征先生提供過體細胞和精液嗎?”

  劉易斯耐心地聽完後說:“田先生,今天你已是第八個提問者了,我剛回答了7名新聞記者的同樣問題。”

  田延豹和費新吾交換著目光,現在問題更明顯了:那個打電話的人是想掀起一陣腥風惡浪把勝利者淹死。劉易斯接著說:

  “對,我記得這件事,我是向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提供的,那是個嚴肅的學術機構,他們希望得到一些著名運動員的體細胞和精液進行某種試驗。剛才幾名記者都問我,鮑菲的父親是不是那個研究課題的負責人,我的回答是:那兒的負責人可能是一名姓謝的華裔,不過這一點我記得不準確。”略停之後,他笑道:“我知道那個多事的家夥是在暗示什麽。坦率地講,我非常樂意有這麽一位傑出的兒子,可惜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在鮑菲-謝先生身上,你能看到一絲一毫劉易斯的影子嗎?”

  他爽朗地大笑起來,這笑聲也衝淡了田、費二人心中的陰影。劉易斯快言快語地說:

  “不要聽他的鬼話!不管這個躲在陰暗中的家夥是白人還是黑人——我想大概不會是黃種人——他一定是個心地陰暗的小人,他想製造一些汙穢潑在勝利者身上。不要理他!再見。”

  放下電話,兩人都覺得心中輕鬆了些。田延豹說:

  “不必給謝老打電話了吧。”

  “不必了,不要攪擾他的好心境。”他沉思著說,“你說,這個神秘人物究竟是什麽動機?莫非他也是短跑名將中的圈內人?是失敗者的嫉妒?就像逢蒙暗算了後羿。”

  田延豹勉強笑道:“那,我是最大的失敗者。”

  費新吾知道自己失言了,這句無意的話又勾起了田延豹已經冷卻的痛苦。那年溫哥華世錦賽他也在場,是他和中國田徑隊的領隊到警察局領回了爛醉如泥的田延豹。按那時中國田徑隊的嚴格紀律,本來要給他一個處分的,不過領隊也是運動員出身,知道20年奮鬥而一朝失敗是多麽深重的痛苦。他和費新吾悄悄把這事壓了下來。

  這會兒,他不願多作解釋,便拍拍田延豹的肩膀,表示把這一頁掀過去。田延豹已經上床休息了,費新吾仍在電腦前快速瀏覽著電子新聞。也許是本能,也許是潛意識的預感,他總覺得這個電話隻是一個大陰謀的開場鑼鼓。查閱時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次的100米和200米決賽上,集中在謝豹飛身上,看看有沒有別的蛛絲馬跡。

  新聞報道中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各國記者在報道這兩次決賽時都用了最高級的形容詞:世紀之戰,體育史上的裏程碑,百世難逢的奇才。美國新聞周刊的老牌記者馬林說:

  “鮑菲·謝不僅成功地打破了百米9.5秒大關的壁壘,也成功地打破了人類的心理壁壘。從此之後,那些對人類生理極限抱悲觀態度的人,那些以‘科學態度’對各種運動定下這種那種極限的體育生理專家,對自己的結論要重新考慮了。”

  在正規的電子出版物中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有關劉易斯提供體細胞和精細胞的消息尚未見報道。看來,已經得到消息的7名記者都十分慎重,畢竟這是非常爆炸性的新聞,而且新聞的來路太不正常。費新吾又把目光轉向“網絡酒吧”,這是網友們隨意交談的地方。這裏麵關於謝豹飛的話題占了很大部分。那些終日沉迷於電腦的網蟲們都感受到了這則消息的震撼,對謝的天才表示了極大的敬意。還有不少女性在傾瀉著自己的愛情。

  看著這些赤裸裸的愛情宣言,費新吾會心地笑了。他想這些姑娘、女士們大概是沒戲了。這兩天田歌一直同謝豹飛泡在一起,他們的感情急劇升溫。昨天深夜,謝把田歌送回來,費新吾發現,姑娘眸子中的愛情之火是那樣熾烈,目光所及,簡直可以把窗簾燒著。田延豹擺出一副“老兄嫁妹”的苦臉,歎息“田歌已經‘目中無人’了,哪怕是麵對著你,她的眼光也會透過你的身體射到遠處去了!”

  就在這時,費新吾在屏幕上發現了一份特殊的短函。他一目十行地看著,目光逐漸陰沉,耳邊又響起那個神秘人物的尖銳嗓音。正在床上閉目養神的田延豹突然聽見“啪”的一聲,是費新吾在猛拍桌子,他聲音沙啞地說:“小田,你快來,看看這封信件,那條毒蛇又露出毒牙了!”

  在向那座愛情要塞發起進攻之前,田歌已經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但她沒料到這座要塞竟然不攻而破,任由她的美豔之旗在城頭獵獵飄揚。

  從謝伯伯那兒要來謝豹飛的電話號碼後,田歌努力提煉自己的信心,對自己的第一句言辭反複考慮,她要在中國姑娘的羞澀心許可範圍內盡量大膽地進攻。但事件進程出乎她的意料,電話掛通,兩個頭像同時出現在對方的屏幕上之後,謝豹飛脫口而出:“我的上帝!”

  這句話是用英語說的,他隨即轉用漢語:“謝天謝地,我正發愁怎麽在人海中找到你呢。那天我忘了讓你留下地址,當然,在大賽前有這樣的疏忽是可以理解的。你怎麽知道了我的電話號碼?為了擺脫記者們的糾纏,這個號碼是嚴格保密的。不不,你不用回答,”他笑著說,“我更願是冥冥中的上帝之力,是上帝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請問你的名字?”

  田歌這才說出第一句話:“田歌,田野的田,歌曲的歌。”

  “美麗的名字。你能允許我去拜訪你嗎?我需要你。”

  於是兩條愛情之水納入一條河床,開始洶湧奔流。謝豹飛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小心地避開新聞記者的追蹤,終日和田歌四處遊玩。他的中國話非常地道,能夠流暢地表達微妙的情感,這使田歌倍感親切。他們一塊兒欣賞希邁特斯山的朝霞、薩羅尼克灣的落日,參觀白色的帕提儂神廟、宙斯神廟和阿塔洛斯柱廊,到聖徒教堂裏陪希臘東正教徒一塊兒作祈禱。雅典是一個浸泡在曆史和神話中的城市,幾乎每走一步都能踢出古希臘的塵埃。謝豹飛雖然隻有25歲,但已經是個見多識廣的成熟男人了。他為田歌講解各個景點的曆史,講述奇異多彩的希臘神話,還要加上一些個人的獨特觀點:

  “希臘神話和東方神話不同,在古希臘人的神界裏,同樣有陰謀、通奸、亂倫、血腥的複仇、不計生死的愛情……一句話,希臘神話中還保留著原始民族的野性。對比起來,漢族神話未免太‘少年老成’。”

  這些話使田歌覺得新鮮,也有一點點惶惑。

  幾天下來,田歌已深深愛上了謝豹飛——當然她早就愛上了,兩年前就愛上了。不過那時她愛的是一個偶像,現在愛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會癡迷地看著他強健的肌肉,流暢的身體曲線,瀟灑的舉止。他就像蠻荒之地的非洲獵豹,隨時隨地噴吐著生命的活力。

  那天他們在拉夫裏翁的濱海公路上行駛,忽然一輛菲亞特緊緊追上來。謝豹飛放慢了奔馳的速度讓他們超車,但兩車並行後,那輛菲亞特並不急於超車,一個人從車窗裏探出身子頻頻拍照。這是那些被稱為“狗仔隊”的討厭記者,他們想搶拍百米飛人與新結識的情人的照片去賣個大價錢。謝豹飛憤怒地落下車窗,做手勢讓他們滾蛋。那個家夥不但毫不收斂,反倒趁著車窗落下的機會拍攝得更起勁了。謝豹飛勃然大怒,立即踩下刹車,讓菲亞特超到前邊,他從內側超過去,猛打方向盤,狠狠撞擊菲亞特的內側。菲亞特車內的人驚恐萬狀,田歌也急忙喊:

  “不要這樣,豹飛,不要這樣!”

  謝豹飛兩眼噴著怒火,亳不理會她的勸阻,仍是一下接一下地猛撞。那輛車最終躲閃不及,從路堤上翻下去,打個滾,四輪朝天地紮在沙灘上。謝豹飛大笑著開車走了,田歌從後視鏡裏向後張望著,擔心地說:

  “他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停車看看吧。”

  謝豹飛笑道:“這些狗仔們的命長著哪,不管他!”

  奧運會已近尾聲,不少賽事已畢的運動員開始陸續離去。但費新吾和田延豹都閉口不提回國的日程,田歌知道他們的苦心,心中暗暗感激。

  第五天早上,謝豹飛很早就來到普拉卡舊城區,把那輛豪華的奔馳停在狹窄的坡度很大的街道上。白色的建築上爬滿了爬牆虎和刺玫,到處是賣鮮花的小攤販。他按響喇叭,很快一個白衣白裙的仙子在高處一個小旅館的門口出現。她像羚羊一樣踏著陡峭的石級,轉瞬來到謝的身邊。兩人先來一個讓人透不過氣的長吻,而後田歌回身向旅館方向招招手,她知道費叔叔和豹哥肯定在窗戶裏望著她。汽車開動後她問:

  “今天去哪兒?”

  “去比雷埃夫斯港。我送你一件小禮物。”

  比雷埃夫斯港桅牆如林,不少私人帆船或快艇麇集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挨肩擦背的天鵝。謝豹飛停下車,拉著田歌來到岸邊,一艘嶄新的、形狀奇特的、渾身亮光閃閃的遊船停在那兒。船首上是3個新漆的中國字:田歌號。製服筆挺的船長在駕駛室裏向他們行著注目禮。田歌呆呆地看著謝豹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謝豹飛側身說:

  “請吧,田歌號的主人,這就是我送給你的小禮物。”

  田歌踏上甲板,就像踏在夢幻中。謝豹飛詳細為她解釋著,說這艘船主要是以太陽能為動力,船中央那兩個直立的異形圓柱是新式船帆,所以也可利用風力行駛。田歌癡迷地走過一個又一個房間,撫摸著亮燦燦的銅欄杆、一塵不染的牆壁、臥室中豪華的雙人床,覺得心頭過多的幸福直向外漫溢。她知道按西方禮節,受禮者不能詢問禮品的價格,但她忍不住想問一問。按她的估計,它至少值100萬美元,豹飛可不要為它弄得破產!

  謝豹飛理解了她的心思,輕描淡寫地說:“耐克公司已把第一筆3000萬美元劃到我的賬號上,我願意為你把這筆錢花光。”

  田歌著急地說;“千萬不要!……我可是個節儉成性的中國女人,你再這麽大手大腳,我會心疼死的。”

  謝豹飛笑著把她擁入懷中。兩人的心髒在怦怦地跳動著,熾烈的情欲在兩個身體中間來回撞擊。田歌從他懷中掙脫出來,笑著問:

  “起航吧,今天到哪兒?”

  “到米洛斯島吧,斷臂維納斯雕像就是在那兒發現的,我今天要給它送去一位活的維納斯。”

  兩人的嘴唇又自動湊到一塊兒。

  送走幸福得發暈的田歌,費新吾和田延豹繼續研究那條毒蛇的毒牙。那封電子函件是這樣寫的:

  “……我一直奇怪,為什麽一個黃種人選手在百米項目中取得如此驚人的突破。要知道,相對於黑人、白人而言,黃種人的體能是較弱的。這不是種族偏見,而是實際存在的事實。這個事實很可能與蒙古人種數百年來普遍的貧窮、小區域通婚、素食和農業生活有關。”

  “不久前我得知一個事實,恰在鮑菲·謝出生前一年,美國馬裏蘭州克裏夫蘭市雷澤夫大學醫學院(謝的父親謝可征教授正是該學院的資深教授)從田徑飛人劉易斯身上提取了體細胞和精細胞。不久前,我的朋友、中國著名體育記者費新吾先生和短跑名將田延豹先生已就此事問過劉易斯先生,並得到後者的確認……”

  費新吾和田延豹都憤怒地罵道:“卑鄙!”

  “……當然,我們不相信鮑菲·謝是用黑人精子授精而產生的後代,因為他完全是蒙古人的形貌特征,包括膚色、眼角的蒙古折皺、鏟狀門齒等。但是,如果了解謝可征先生的專業,也許能引起一些新的聯想。謝教授是著名的生物學家和醫學科學家,他領導的研究小組早已成功地拚裝出了改型的人類染色體。這些半人造的染色體是為了醫治某種遺傳病症而製造的,是為了彌補人類遺傳中出現的缺陷,為那些不幸的病人恢複上帝賜予眾生的權利。不過,一旦掌握了這種魔術般的技術,是否有人會禁不住魔鬼的誘惑而去‘改進’人類?這種行為本來是生物倫理學所嚴格禁止的,是對上帝的挑戰。但據我所知,謝先生的心目中並沒有上帝的地位……”

  兩人再次激憤地罵道:“卑鄙!十足的卑鄙!”的確,這封電子函件的內容已經不僅是獵奇或嘩眾取寵,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了。費新吾心情沉重地說:

  “小田,我們不能再沉默了,這些情況必須通知謝先生,讓他當心這些惡毒的暗箭。也許,他能猜到這些暗箭是從什麽地方射出來的。”

  “對,馬上給他打電話。”

  謝先生的電話很快就掛通了,費新吾小心地說:

  “你好,謝先生,最近忙吧?我和小田想去拜訪你,最近我們聽到了一些宵小之言,我想必須讓你了解。”

  謝先生的目光黯淡下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也看到了那封電子函件。不過你們來吧,我正想同你們聊一聊。不不,”他改變了主意,“我開車去接你們,然後找一個希臘飯店品嚐希臘飯菜。我請客。”

  謝教授把他的富豪車停在普拉卡區的一個老飯店前,飯店在半山腰,從窗戶可以俯瞰鱗次櫛比的舊城區,欣賞彎彎曲曲的胡同和忙碌的人群。服裝鮮豔的男招待遞過菜單,田延豹搖搖手,費新吾也笑著搖頭道:

  “雅典我倒是來過兩次,卻從來沒有自己點過菜,還是謝先生來吧。”

  謝教授沒再客氣,點了白燒鱈魚加檸檬汁、番茄汁鱘魚加香芹、茄子餡餅、魚子醬和檸檬色拉,又要了一瓶茴香酒。3人邊吃邊聊,謝教授問:

  “這些都是希臘風味的菜肴,味道怎麽樣?”

  費新吾說不錯,田延豹笑道:“不敢恭維,我隻要一出國,就開始饞北京的八寶醬菜、王致和臭豆腐和香噴噴的小米粥。”

  3個人都笑起來。費新吾不想耽誤時間,立即切入正題問:“謝先生,你已經看過那封電子函件了,你能估計是誰搞的鬼嗎?”

  “毫無眉目。”

  “也許是一個失敗的心懷嫉妒的運動員?”

  “不大可能。這個人對基因工程方麵的進展似乎頗為熟悉,大概是學者圈子中的某人吧。”

  費新吾小心翼翼地說:“他信中暗示的可能性當然是胡說八道了,對吧?”

  謝教授略為遲疑後才回答:“當然。但是,我不妨向你們介紹一下這方麵的最新進展。你們有沒有興趣?”

  兩人交換一下眼神:“十分樂意。”

  謝教授飲了一杯茴香酒,略微整理思路後說:

  “大家都知道,人類的基因遺傳是上帝最神奇的魔術。科學家們曾作過估計,如果用非生物的方法製造一個嬰兒,所花代價將是人類有史以來所創造財富的總和!但上帝是如何造人的?一顆精子和一顆卵子的碰撞,伴隨著男人女人的愛情歡歌,一個新生命就誕生了。直到現在,盡管已在基因研究領域中徜徉了40年,我對這種上帝的魔術仍充滿畏懼之情。”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不過,日益強大的人類已經揭掉了這個寶藏的封條,開始剖析這個魔術的技術細節。現在,人類基因組標識工作已經全部完成,對其中40%的染色體又排出了圖譜和進行解析,掌握了這部分基因的功能。比如,醫學科學家可以準確地指出各種致病基因的位置並去修正它們,像肥胖基因、耳聾基因、哮喘病基因、血友病基因、白血病基因等,總之,現代醫學已能用基因工程的辦法治愈這些遺傳病患者,使他們享受到健康的權利。”

  “但是,人類在獲得健康上的平等後,還存在著體能上的不平等。專家們說,黑人的體質確實適於短跑。他們的髖部較窄,小腿較細,跑動中空氣阻力小,股四頭肌發達,肌腱結締組織厚,肌肉黏滯性好,用力時不硬化,尤其是肌纖維中的厭氧酶高,快肌纖維的比率大,所以特別適於短跑。”

  他耐心地解釋:“人的骨骼肌分紅肌和白肌兩種。紅肌也稱慢肌,毛細血管豐富,所以呈紅色,這種肌纖維中含肌漿、肌紅蛋白、糖元、線粒體和各種氧化酶較多,主要靠有氧代謝產生的ATP(三磷酸腺苷)供能,所以氧化能力強,不易疲勞。但反應速度慢,收縮力量小,不適於快速運動;白肌又稱快肌,受大運動神經元支配,這種肌纖維中脂類、ATP和CP(磷酸肌酸)含量較多,主要靠無氧酵解產生的ATP供能。據測定,加勒比黑人的小腿三頭肌中快肌高達65%~85%,所以奔跑特別迅速。所以,如果我們把黑人的快肌生長基因植入白人和黃種人體內,就會使他們的短跑能力大大提高,使各個種族在體能上趨於平等。從本質上講,這不過是用基因工程的微觀辦法代替異族通婚,並不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行為。可惜,西方國家的科學界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點,認為這是向上帝的權力挑戰;他們隻允許補救上帝的不足而不允許比上帝幹得更好。所以,在正統的生物倫理學戒律中,這樣幹是違禁的事。”

  費新吾和田延豹聽得一頭霧水,兩人相對苦笑。費新吾說:“謝教授,我越聽越糊塗了,我怎麽覺得你的觀點和那封誹謗信中的觀點是完全一致的。”他躊躇片刻後說:“坦率地講,我從你的話中得出這樣的印象:你認為用基因工程辦法改良人類並不是一種罪惡,甚至在悄悄地這樣幹了。但為了不被輿論所淹沒,你在口頭上不敢承認這一點。”

  謝教授仰靠在椅背上,沉默很久才答非所問地說:“你們兩位呢,是否覺得這種基因優化技術是一種罪惡?”

  費新吾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已被你的雄辯征服了。但我是今天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還不能得出結論。”

  3人陷於尷尬的沉默。透過落地窗戶,他們看到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停在飯店外,一名帶著照相機的中年男子走下來,仔細看看謝教授那輛富豪車的車牌,隨即興奮地衝進飯店。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謝教授,立即對他拍了兩張照片,然後把話筒遞過來,用英語問道:

  “謝先生,我是加拿大CBC電台的記者。我已經看到了今天的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知道謝豹飛先生實際是你用基因改良技術培育出的超人,你能談談其中的詳情嗎?”

  謝教授厭惡地看看他,不管他怎樣哀求,一直固執地閉著嘴巴。費新吾走過去,用力推著那位記者,把他送出門外。回過頭看見老人仍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飯店裏的顧客有不少懂英語的,他們都停下刀又,把驚奇的目光聚焦在謝教授身上。田延豹探頭看看門外,那個記者正在和飯店的保衛人員推搡。又有幾輛汽車飛快開過來,走下一群記者模樣的人。他忙拉起老人,向侍者問清了後門在哪裏,3個人很快溜走了。

  回程的路上,3人都沉默著。謝教授把兩人送到旅館,簡短地說道:

  “我要回去了,我想早點兒休息。”

  兩人與教授告別,看著那輛富豪開走。他們回到自己的旅館,走進房間,先按下錄音鍵,話筒中是田歌興奮的聲音:

  “費叔叔,豹哥:鮑菲給我買了一艘漂亮的遊艇。我們準備在地中海好好玩3天。你們如果想回國的話,不必等我。這幾天我不再同你們聯係,為了避開討厭的記者,這般遊艇上將實行嚴格的無線電靜默。再見,我會照顧好自己……並守身如玉。”

  雖然心緒繁亂,費新吾仍不由得啞然失笑。難得這個現代派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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