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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街拆遷動員大會之前,湖東政界發生了兩件事情,不大不小,但是卻讓令狐安有些心煩。一件是錢衛中。王楓副書記找他談話了,他一口拒絕了到黨史辦,同時提出了辭職的要求。這讓王楓和黎民很為難,隻好向令狐安匯報。令狐安想了想,說:“既然他堅決要求辭職,就讓他打報告吧!”

  錢衛中並沒有打報告,而是消失了。

  當然,錢衛中並沒有玩失蹤。他隻是從官場視野裏暫時地逃開了。吉光已經到了礦業局,胡吉如也到了城關鎮,隻有錢衛中,手機關了,組織部電話更是不接。問其家人,說出門旅行了。哈哈,真是悠閑哪!錢衛中這不是明明白白地在給組織上難堪嗎?給組織上難堪,不就是給令狐安難堪?簡直是糊塗,而且是糊塗到家了。

  令狐安親自給錢衛中家裏打了電話,讓他們轉告錢衛中:一是立即提交辭職報告,二是在三天之內到組織部報到。

  三天過去了,錢衛中並沒有出現。

  外界有傳言:錢衛中是潛逃了。錢衛中的孩子在國外,湖東這邊家裏,隻有他和他老婆兩個人。老婆他是可以不管的,反正這麽多年,家也隻是他的一個旅館而已。傳言說,錢衛中的錢早就已經打到國外賬戶去了,總數在上千萬之多。就是這傳言,更讓令狐安擔心。錢衛中這不是……本來,在礦業經營問題處理上,令狐安已經劍走偏鋒,為錢衛中和楊光他們指出了一條生路。退款,通報,這有什麽?就是到了黨史辦,以後也還是有機會的嘛!何必……這一失蹤,馬上就成了焦點。鮑書潮到縣委這邊來跑了幾次,說他給錢衛中發了幾十條短信,可是,錢衛中就是一點聲息沒有。這糊塗蛋!鮑書潮當著令狐安的麵,狠狠地罵著錢衛中。

  事實上,錢衛中並沒有離開湖東,而是躲在城郊的亞太風情館裏。

  蘭妮子一直和他守在一塊。她也不問錢衛中為什麽一直愁著眉頭,隻是陪著他。給他唱歌,陪他喝酒,然後陪他花盡心思地做愛……

  三天後,錢衛中出現在縣委大院裏。他看起來明顯地老了,胡子也長得濃黑。進了大樓,正碰著組織部長黎民。黎民驚訝地看著他,說:“回來了?”

  “回來了。”錢衛中聲音不大,卻很平靜。

  黎民板著麵孔,責備道:“你一個科級幹部,哪能……令狐書記很生氣,你自己上去匯報吧。”

  “那好!”錢衛中沒再停留,直接上了樓。到了令狐安辦公室,令狐安正和王楓談著話,他就站在門外。令狐安抬了頭,一見錢衛中,馬上道:“幹什麽幹?跑哪裏了?有情緒,是吧?啊,再有情緒,也得記著你是個黨員幹部嘛!太不像話了!”

  “我隻是休息了幾天。”錢衛中依然站在門口,淡淡地笑著,說:“我這不來報到了嗎?我到黨史辦,請領導放心。我走了!”

  王楓“嘿嘿”一樂,道:“想通了。早該想通了!”

  錢衛中卻沒搭理,一回頭,就走了。令狐安也感到意外,半天才說:“這錢衛中怎麽就像神經有問題了?人也呆著,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不會有事的。”王楓答道。

  另一件讓令狐安煩惱的事,是豐開順。豐開順和滿東北又跑到市裏去了,而且直接找了南明一,說湖東出台了通告,其實就是給腐敗幹部一個台階,是包庇。他們將通告也帶了過去,南明一看了,當著豐開順的麵,給令狐安打了電話。南明一要求一定要區別對待,對於僅僅是參與了礦山經營獲取私利的幹部,要本著挽救教育的原則,按通告執行。但是,對於那些已經觸犯刑律,有腐敗行為的幹部,要堅決予以打擊。不能一紙通告,就給了他們綠燈。如果你們覺得這事不好處理,我讓市紀委過去,怎麽樣?令狐安說:那倒不必了,我們會處理好的。他聽得出南明一的態度是堅決的,隻好又道:我們將分類處理,從嚴掌握。南明一說:要將處理情況專門給我匯報。令狐安說:行,請明一書記放心。

  這不是……令狐安在心裏罵了句豐開順,還有滿東北。罵歸罵,南明一的指示還得去執行。他找來王楓,就是想商量下這事到底怎麽辦。如果不執行南明一的指示,豐開順還有滿東北這些人,還會不停止地上訪。現在,各級政府最怕的就是上訪。特別是越級上訪。上訪已經做為黨委政府工作考核的一個重要內容。一旦有人上訪,往往就得地方上領導出麵,專車接送,以平息事端。講起來,上訪也是一種民主。但一進入目標考核,上訪就成了各級領導脖子上一道箍。勒在肉裏,深而且痛。痛了,你還不能說出。領導有領導的難處啊!最近,令狐安剛剛讀到一篇中央黨校教授的文章,說在中國目前所有的職業中,當官已經成為高風險的職業。其實,是不是高風險,倒不好說,事在人為。但是,高難度確然已成了事實。有句名言叫:當女人難,當名女人更難,當單身的名女人難上加難。套用來說當官,也是一樣,那就是當官難,當大官更難,當想做點自己事情的大官難上加難。雖說縣委書記算不得什麽大官,但在一般老百姓的心目中,也算是人上之人了。能上筷子的,都不是孬子。能當上縣委書記的,豈有幾個無能者?

  但還是難哪!令狐安朝王楓笑道:“這事你看,唉!錢衛中就別管了,關鍵是豐開順這邊。他到底是什麽意圖?是不是感覺我們的安排有問題?那滿東北呢?老頭子了,還……”

  “主要還是安排問題。”王楓說:“我也曾過,不行讓豐開順再回礦業局,當然,還是黨組書記。但以前錢衛中在,不好擺。現在,吉光去了,應該可以。不知道令狐書記怎麽想?”

  “不是我怎麽想啊!是他怎麽想。這人上訪成了習慣了,就是放到礦業局,也不一定能改了性子。如果不改,怎麽辦?組織上也不能跟著他轉吧?”令狐安有些擔心,語氣也沉緩著。

  王楓攥攥手,說:“也是啊。他要是再鬧,豈不?我就擔心馬上老街拆遷要開始,他們要是……”

  “哪有什麽?他們難道還能……真是太不像話了。王楓同誌啊,我想這樣,你找豐開順再談一回吧,代表縣委,了解情況,搞清意圖。”

  “這個……當然可以。不過就是怕難有效果。我先談談再說吧!”

  南州市的人事變動,因為南明一自己在省裏的安排,遲遲不能到位,整個全盤也就暫時停了。現在,省裏的局麵對南明一是十分有利的。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向濤,正身陷調查之中。向濤從南州調動到省裏去後,論能力,他是很出色的。就是在南州,向濤也是這麽多年少見的一個市委書記。他的能力,不在南明一之下,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許就是應了一個官場怪圈理論,越是能幹的幹部,越容易走入漩渦。向濤在南州時,就爭議不斷。他的果斷與手腕,是令很多南州的幹部印象深刻,想起來也有些後怕的。在南州四年,向濤免了至少不下於一百名幹部,幾乎每個月都有幹部栽在他的手下。而提拔的幹部,當然也是不斷增加。現在南州三分之二的處幹,都是在向濤手上提起來的。與此同時,向濤與南州企業界的關係,達到了曆史最高點。他有一句口頭禪:不怕跟企業家打交道,就怕你不敢打交道。南州的很多企業家,與向濤的關係,幾近於兄弟。就是向濤到省裏後,也還與這些企業家們保持著密切的聯係,就像令狐安與向濤的關係一樣,他們見了向濤的麵,不是稱呼:向副省長,而是親切地稱呼為:向書記。令狐安最近也通過不同的渠道,對中紀委對向濤的調查作了些了解。最大的出事原因是向濤為省裏某大型企業融資,開了綠燈。而現在這家企業卻債台高築。法院在審理企業破為案時,就牽連出了向濤。而在此之前,包括南州時代,就已經不斷有人向中紀委和省紀委舉報向濤。這事最初是被新華社一記者作為內參,捅上去的。結果,中央某領導作了批示。唉!其實有多少幹部怕紀委,怕的就是領導的批示。這些年,那些出了事的官員,那個不是領導批示後才真正地被動真格了的?

  兩天前,就在錢衛中還躲在亞太風情館的時候,令狐安和於者黑去了一趟北京。

  在北京雖然隻呆了一天,但京城的消息,確實是格外的通絡。於者黑通過一個在新華社工作的親戚,找到了中宣部的一個幹部,然後又通過這個幹部,打聽到了中紀委的一個同學。這同學恰恰就在江南省,參與著對向濤副省長的調查。電話一通,這同學隻說了兩句:案件還沒定性,但最好不要再打聽了。這話說得委婉,卻又透露著無盡的消息。這消息讓令狐安後背發冷,當時就癱倒在賓館的沙發上。於者黑勸他:也沒什麽?目前還在調查。何況向省長背後也有強大的人脈關係,會有人撈他的。於者黑用了個“撈”,這是黑道上的行話。令狐安朝他翻了翻眼睛,問:誰撈他?這個時候了,誰還敢撈他?

  是啊,誰還敢撈他?令狐安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當官當到這個份上,也許就是最大的悲哀了吧?

  晚上,令狐安和於者黑躺在賓館裏,電視裏正放一條新聞:某省政協主席,因受賄違紀,被開除黨籍和公職,並被移送司法機關。鏡頭裏閃了下這主席在某會議上的片斷。令狐安看著,竟在大腦裏幻出向濤副省長的影子。他搖了搖頭,趕緊將電視關了……

  下午,老街拆遷動員大會之前的最後一次會議在縣委會議室召開。參加這次會議的對象特殊,都是老街拆遷中的關係人。一些是直接的拆遷戶,另外一些,是有親友在拆遷戶之列的。而且,這些人都是縣裏或鄉鎮機關的工作人員,很有一部分是黨員,甚至是領導幹部。本來,按慣例是沒有這個會的。提議開這個會,完全是令狐安的主意。上周,令狐安專門聽取了鮑書潮和胡吉如關於老街拆遷情況的匯報,老街拆遷共涉及到居民戶408戶1211人。城關鎮在宣傳發動的基礎上,搞了個民意調查,結果同意拆遷的隻有45戶,態度含糊的120戶,堅決不同意的243戶。不同意的理由主要是三條,一是現在居住條件十分滿意,不必要拆遷;二是不相信政府,一期工程的爛攤子就是證明;三是沒有理由。令狐安聽了也眉頭發皺,沒有理由居然也成了理由。但不管怎樣,這個民決調查,說明了事態並不像令狐安先前估計的那麽樂觀。令狐安雖然考慮到了一期工程的影響,但沒想到會有一半以上的居民都不同意拆遷。

  “怎麽辦?”令狐安問鮑書潮。

  鮑書潮笑笑,沒有做聲。

  胡吉如說:“難度確實很大。做起工作來涉及成太廣了。而且時間也等不及……”

  “那……就沒辦法了?”令狐安將手頭上的文件甩到桌子邊上,提高了聲音,“我讓你們牽頭,就是要拿出辦法。沒有辦法,要創造辦法。外地的經驗,本地的實踐,都可以參照嘛!”

  “其實我們也出去轉了下,拆遷工作各地情況不一樣,也很敏感。城市建設與拆遷現在已經是一把雙刃劍。弄得不好,可就……前不久,四川等地就出現了群體性事件,原因就是因為拆遷。所以這事……我們也沒法拿主意。還是請令狐書記……”鮑書潮盡量選擇著措詞,既想把意思表達清楚,又不至於讓令狐安發火。

  令狐安也深思了會,然後道:“這樣吧,現在同意拆遷的和含糊態度的,我們暫且不問。同意拆遷的,抓緊時間簽訂協議。含糊態度的,做工作。對不同意拆遷的,摸摸底。摸什麽底呢?摸摸他們的社會關係。要充分地運用關係。這是個關係社會嘛!比如這裏麵有沒有國家工作人員,有沒有黨員,或者是國家工作人員的親屬……這都是關係嘛!從這些關係入手,一點點地進行破解。書潮啊,還有吉如,你們的工作要做細,要做實。老街拆遷是目前湖東最重要的工作,也是最大的政治。”

  鮑書潮笑道:“令狐書記的思路確實是開闊,好,我們就按照這個來工作。”

  城關鎮立即組織人員對243戶的情況進行了詳細地了解,然後分門別類,除了20多戶實在沒有任何與國家工作人員、黨員沾上邊的外,其它220多戶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著直接和間接的關係。令狐安看到胡吉如送來的調查表,先是讚揚了胡吉如一通,說他工作還是很紮實的,成效也明顯,然後請他將表也送給葉遠水縣長,王楓副書記。同時告訴他,通知這些涉及到的國家工作人員、黨員,集中到縣委來開會。通知上隻通知開會,至於會議內容,暫不要往外透露。而且,通知上要明確說明:不準代會,不準缺席。如特殊情況缺席,要向縣委作情況說明。

  胡吉如出了縣委大門,就給葉遠水縣長匯報。葉遠水看了,隻是將表放到一邊,問:“你們是不是準備打一場全縣戰役啊?”

  “不是。隻是因為情況特殊,令狐書記提議的。”胡吉如回答道。

  “那也不能……你看看,這上麵一下子就涉及到了200多名幹部和黨員,這不是……瞎搞嗎?何況我一直認為,老街拆遷不能操之過急。性急能吃熱豆腐嗎?不能!隻會越搞越糟。既然令狐書記同意了,我也不說什麽了。但這個會,我不參加!”葉遠水說完,就低頭看文件了。胡吉如想再解釋也無益,何況這是書記縣長之間的事,我一個城關鎮黨委書記摻和什麽?

  王楓倒是同意了。

  縣委會議室滿打滿算,能坐下去200人,因此,開會前,辦公室已經在過道裏加了些椅子。三點,會議準時開始。令狐安是最後一個進入會場的。王楓,鮑書潮,黎民,都已經到了,王楓主持會議,議程簡單,隻有兩項,一項是胡吉如宣讀縣委縣政府關於老街拆遷的意見,另外一項就是請縣委書記令狐安同意作指示。

  縣委會場十幾年來,大概沒有哪一次會議能像今天下午這麽整齊。218名應到會議人員,僅有3人缺席,且都是因為正在外地出差,無法趕回。令狐安看著,心裏竟有些激動。他對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有一種本能的敏感。人群越多,朝台上看著的眼睛越多,他越有一種激越的意識,同時,潛在地,也滋生出一股子成就感。這時,他的手機突然振動了。

  是匡亞非。

  令狐安拿著手機,就進了會場後麵的休息室,說:“亞非市長,您好!”

  “是啊,是啊!令狐啊,在湖東吧?”匡亞非問。

  “在湖東。”

  “啊,好啊!最近忙吧?”

  令狐安有些懵了,匡亞非直接打電話給他,不可能僅僅是問這些事情的。他老是不說,是不是……令狐安坐下來,問:“亞非市長,有指示吧?”

  “哪有什麽指示?啊哈,沒有,沒有!聽說湖東正在搞拆遷?”

  “是啊,正在進行。市長消息靈通哪!”

  “是遠水同誌給我說的。這事,令狐啊,敏感哪!你可千萬別……我是有點擔心哪!特別是方法上,一定要注意。”

  “啊,謝謝亞非市長,我會注意的。”

  令狐安回到會議室,心裏窩了火。不為別的,就為葉遠水。葉遠水怎麽能……什麽事都往上捅,能捅出什麽來呢?不過,想想亞非市長也是出於對他的關心。上午空閑時,令狐安專門地網上查了下,各地因為拆遷出現的群體事件還真不少。甚至出現了人命!人命關天,更關係到許多幹部。就他閱讀的三起事件中,就有十幾位幹部被撤職、免職和查辦。有些還被追究了司法責任。他分析了下,在這些群體性事件中,大多與腐敗有關。而湖東的老街拆遷,令狐安不僅給自己定了條原則,也給鮑書潮一再重申:不能在老街拆遷和開發中,沾一分錢便宜,得一分錢好處。要真正地將老街開發,搞成民生工程,搞成政績工程,搞成將來讓湖東人民記住我們這些當幹部的工程。在此之前,葉天真曾讓人給他送過一張支票,他沒收,而且,他專門給葉天真打了電話,將自己的想法詳細地說了一遍。葉天真說:現在這樣的幹部太少了。既然令狐書記堅持這樣,我也就把老街拆遷當作一個麵子,認真地做下去。令狐安說那我代表湖東老百姓謝謝葉總了。其實,令狐安明白:在湖東,礦業經濟的尾巴一直在懸著,怎樣才能徹底地扭轉老百姓對縣委對政府甚至對他這個縣委書記的看法,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隻有慢慢來,但必須從現在開始,從老街拆遷開始。老街拆遷工作,上一次在市裏開的會上,令狐安稍稍透露了一點,並沒有展開,特別是拆遷這一塊,他更是沒有說。可現在葉遠水……

  胡吉如已經將拆遷工作的有關內容和要求都講了,會場裏不斷有人交頭接耳。從一開始進會場一無所知,到現在徹底明了,大家的心情是很複雜的。他們沒有料到縣裏會采取這麽樣的一種方式,來做拆遷動員。這不明明白白地就是將任務套在他們頭上了嗎?胡吉如說得很清楚:幹部,黨員,要帶頭,並且要成為親屬拆遷的動員者。

  這是什麽意思?就是命令嘛!

  王楓清了下嗓子,大聲道:“下麵我們請中共湖東縣委書記令狐安同誌作指示!大家歡迎!”

  掌聲,有,卻並不熱烈。

  令狐安當然也感覺到了,但他還是笑著。忽而一臉嚴肅,開口道:“我隻講兩句話。大家都忙,所以我也就不展開。剛才吉如同誌已經講得很全麵了。”

  這個簡短的開場白,還真取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會場上靜了,令狐安將目光從近拉到遠,又從遠拉回到近。從左拉到右,又從右拉回到左。這一遠一近,一左一右,看得台下的兩百多號人心裏愈加地發毛了。

  “我隻講兩點”,令狐安重複了上一句話,然後說:“第一,老街拆遷是個政治任務,請大家認識到這點。大家都是黨員,幹部,我不希望因為拆遷而處理個別同誌。”

  “現在,老街拆遷有爭議,我也聽到了,而且,我比大家聽的多!”令狐安提高了聲音:“不過,我在這裏明確地給大家表個態:老街拆遷是縣委的決策,絲毫不會馬虎,拆遷工程必須按照序時進度要求,不斷推進。任何人,任何單位,有意見可以保留,但絕不允許阻擋。”

  “第二,我給大家三天時間,請大家做好自己和家人的工作。三天後,縣委將召開老街拆遷動員大會。早簽訂協議一天,將給予每平方米一百元的補償。動員會後,簽訂協議將不再補償。動員會後五天再簽訂協議,每平方米將遞減一百元。”令狐安這話一出,連王楓也驚訝了。這補償方案,以前令狐安可是沒有說過的,剛才胡吉如的講話中也沒的提到,怎麽現在令狐書記突然就……但既已說了,王楓也隻好在接下來的總結中,將令狐安的補償標準,再向大家公示了遍。底下一片喧嘩。胡吉如一邊在筆記本上記著,一邊心想:還是領導的方法多,這補償方案還真的有些吸引力。每平方米一百元,一百平方米就是一萬元,也是個不小的數字了啊!

  會議一結束,胡吉如就接到葉遠水的電話,問會上的補償方案是怎麽回事。“會議沒有討論嘛,怎麽就有了補償方案?這不是瞎搞嗎?”葉遠水情緒激動,胡吉如隻好解釋說:“這是令狐安書記在會上宣布的,之前,我們也不知道。拆遷工作領導小組確實沒有討論過。我們其實也有些為難。但令狐書記一宣布,我們也不好再……”

  “書記書記,書記能……”葉遠水“啪”地掛了電話,胡吉如歎了口氣。從大平調到城關鎮來,他還著實興奮了幾天,可是一接手老街拆遷,他就明白了令狐安要調他到城關鎮的原因了。令狐安要的是一個老街拆遷的衝鋒陷陣的幹部,也許是由於去年的抗雪,令狐安認為胡吉如行,可以承擔這個重任。但胡吉如一摸底,同鎮裏的幹部們一合計,馬上就明白這活兒太難做了。比起礦業整合,老街拆遷簡直就是天大的難事。老街一期工程,在湖東是盡人皆知的。在一期的爛攤子之後,又來搞二期,這豈不?胡吉如讓鎮上的幹部們到老街轉了轉,同意的少,罵縣委政府的多。並且,他還隱約聽說有人正在串聯,想聯名給上麵寫信。這他並不怕。在鄉鎮工作了二十多年,他也被不少人告過狀。告著告著,不還是一步步地走上來了嗎?最可笑的,那些告他的狀子,有一大部分最後都回到了他的抽屜裏。他想起最近網上有則新聞,說某公安局的紀委書記聯合三名幹警實名舉報局長,結果這舉報信在外麵轉了一圈,居然還回到了紀委書記的手裏。官場最嚴肅,誰解其中的荒唐啊!

  胡吉如回到城關鎮後,迅速召開幹部會,傳達了令狐安書記提出的補償方案,並且要求幹部們馬上向拆遷戶傳達。鮑書潮也過來了,最近一段時間,他很少在政府呆。一來是他不想多看到葉遠水的臉色,二來這拆遷領導小組也確實有些事情要他來處理。胡吉如為鮑書潮專門騰了間辦公室,另外為永和公司也搞了一間。葉天真自己沒多少時間在湖東,專門安排了永和公司的副總李天行長駐湖東。這李天行據說在永和公司那邊,主要的工作就是負責拆遷安置,在這方麵比較有經驗。但這兩天,李天行回省城了。永和正在省城建一個大的樓盤,即將開盤。上午,胡吉如和李天行通了電話,李天行說:拆遷的事,一般情況下由當地政府操作。你們先動員吧,到萬不得已時,我會給你們支招的。

  支招?支什麽招呢?

  鮑書潮笑著說:“這些公司的招還是少支的好。不到沒有辦法時,不要動用。老胡啊,我們都是……也得考慮考慮啊!令狐書記要的是政績,我們也得……現在的老百姓跟以前不一樣了,法律意識強得很,動不動就上訪,甚至在網絡上發帖子。因此,凡事還得穩著來。不能急啊!”

  胡吉如點了支煙,說:“鮑縣長講的是實話。說真的,我心裏頭很有些壓力。”

  “誰沒有壓力?都有啊!令狐書記也有,遠水縣長也有。不然,他怎麽生氣?”鮑書潮正說著,鎮政府裏突然起了一陣鬧聲。胡吉如伸頭朝門外看看。這一看不打緊,他趕緊縮回頭,關上門。

  鮑書潮問:“來人了?”

  “還是那班人。”胡吉如說的那班人,是說老街拆遷一期工程的那些拆遷戶。這些拆遷戶以前是定期到縣政府,從上周開始,改成了到鎮政府了。每次都是二三十人,來了,就吵鬧著要解決問題。問題也很簡單,就一條:要房子。

  鎮上的幹部們老遠見了,就往辦公室裏躲,實在躲不及的,出來應付幾句。胡吉如觀察了幾次,這每次來的人,除了三五個為首的外,其餘的都換著麵孔。這說明了拆遷戶們是有組織的,他們分成不同的班次,輪番到鎮政府來遊說。胡吉如隻接待過他們一次,“要房子”,這看起來隻有三個字,可是誰能回答得了?胡吉如也不好跟拆遷戶們說:他是才來的,以前的事我不管。哪誰來管?我就去找誰?胡吉如怎麽能交出頭子呢?接待了一次,他再也不出門了。他跟辦公室打了招呼,一旦這些人進了鎮政府大門,立即報告他。千萬不能讓這些人衝擊鮑縣長和永和公司。至於他們提出的要求,讓他們提吧。縣委書記都解決不了,我胡吉如能解決?要是我能解決,我豈不?

  鮑書潮愁著臉,問:“那帶頭的還是吳剛?”

  “就是,我問了下,一直是他在帶頭。”吳剛是原縣電影公司的職工,十來年前到大平鎮胡天、胡地兄弟的礦山當護礦。在湖東,他也算得上是個人物,黑白兩道都通。當初,一期工程拆遷時,吳剛是最大的擁護者。吳剛父母親住的是單門獨院的小平房,因為年代久了,很是破爛。但這房子麵積大,一丈量下來,就三百多平方米,按照一期工程的拆遷補償方案,吳剛家能得到四套一百平方米的房子。這天大的好事,以吳剛的精明,能不擁護?可是,吳剛萬萬也沒想到,這一期工程竟成了個爛攤子,他父母的三百多平方米成了長滿青草的廢墟?四套房子變得遙遙無期。他能不找政府?

  “我就怕將來……”鮑書潮歎了聲。

  “那不會吧?一天集團也是特殊情況。”胡吉如道。

  “要是永和能接手就好了。”鮑書潮將門開了個小縫,吳剛正站在離門十來米遠的空地上抽煙。他立即將門又關了,回頭問胡吉如:“葉總怎麽說?”

  “我聽李天行在電話的口氣,似乎沒有什麽興趣。”

  “唉!”鮑書潮抓了抓頭發,“這總不是事。得想辦法解決。”

  “是啊,可怎麽解決呢?我說真話,要是早清楚到城關鎮來接這麽一個攤子,我還不如在大平。”

  “大平能跟城關鎮比?”鮑書潮拿出手機,撥通了葉天真的電話。葉天真說她正在開會,公司的例會。鮑書潮說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葉天真道:“怎麽能算了?請鮑縣長說吧,我已經出來了。”

  鮑書潮笑著道:“我能說什麽?還不是想再麻煩葉總一下。老街拆遷的一期工程,永和也就把接了吧?令狐書記也為此頭疼。這不,我的辦公室前,就是一期工程的上訪戶們在呆著。你看看,唉!簡直就……”

  “這個……鮑縣長,我不是沒考慮過。但難度大啊!你們二期的拆遷,除了安置外,我還得給五千多萬的土地補償款。鮑縣長哪,是是真想解決問題,我們各自讓一步。政府少我們一部分補償款,我們也拿出一些,我就把一期工程的爛攤子也接下來了。”

  “補償款?這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不知道葉總能拿出多少?想政府這邊讓出多少?”

  “我們各自拿一千萬吧!”

  “太……好,我給令狐書記和遠水縣長匯報後,盡快答複你。”

  放了電話,胡吉如很興奮,問鮑書潮:“政府讓個一千萬,應該能行吧?老街不開發,政府一分錢補償款也拿不到。現在隻是少拿一點,既改善了人居麵貌,又增加了財政收入。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事情也不那麽簡單。關鍵是誰該對一期工程負責的問題。遠水縣長估計難以通過。老街開發本來就……再這樣一讓,我怕……”

  “那倒也是。先匯報再說吧。”

  晚上,正好省委組織部來湖東調研。雖然來的隻是組織處的一個副處長,但因為是組織部,所以令狐安和葉遠水以及王楓都來陪著。鮑書潮打電話給令狐安的時候,令狐安剛剛到湖東賓館,鮑書潮剛說了兩句,令狐安就道:“你也過來吧,過來再說。”

  酒後,王楓陪這個處長去喝茶了。鮑書潮說:“令狐書記和遠水縣長都在,老街拆遷正好有點情況要匯報。”

  葉遠水正剔著牙,向鮑書潮呲了下,沒有說話。

  令狐安點點頭。鮑書潮就將下午同葉天真聯係的事說了一遍。葉遠水剛聽完,就將牙簽狠狠地扔了,道:“這怎麽行?豈不……一千萬哪!搞得像我們求她似的。這不行,我不同意!”

  鮑書潮朝令狐安望望,令狐安正在咀嚼著一枚茶葉。鮑書潮有些為難了,葉遠水公開表了態,令狐安不做聲,他這個常務能怎樣?

  葉遠水又道:“讓幹部黨員去做工作,這也是擴大化。說得不好聽,叫連坐!”

  “哼!”令狐安突然站起來,等著葉遠水話音一落地,馬上道:“書潮啊,我看永和提出的方案可行。你們再細談。不就一千萬嘛!解決了大問題,一千萬值得!我們目光不能短視啊!短視,能解決當前的富足,可是更能引來將來的長遠問題啊!領導幹部嘛,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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