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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遠水住院了。

  就在老街拆遷動員會的頭一天,湖東縣長葉遠水,正在政府牽頭召開上半年序時進度調度會。當他正準備講話時,頭疼,眼眶疼,終於支撐不住,被送到了縣醫院。醫院診斷是腦血管破裂,幸虧發現得早,破裂的都是小血管,生命無礙,也不太會留下後遺症。但是,必須臥床休息。令狐安趕到醫院時,葉遠水正躺在病床上。令狐安說:“遠水同誌啊,你就是……工作再忙再累,也得注意身體嘛!好好休息,什麽也不要想。工作我會安排好的,盡管放心。”

  葉遠水苦笑了下,“令狐書記啊,我這是……唉!不過也好。我不在,你們也……”

  令狐安把手一揮,撇開了葉遠水的話,說:“休息,配合醫生。政府事頭多,你得快點……總之,還是身體重要。遠水同誌啊,我們可都不是十幾兩十年前的人了,硬扛,是扛不住的啊!”

  “哈哈,是啊是啊!”葉遠水一邊伸手給護士打針,一邊道。

  令狐安走後,葉遠水讓齊樸成給副縣長蔣流打電話,請蔣流過來。蔣流過來後,葉遠水交待他:考慮到鮑書潮副縣長正在主持老街拆遷工作,在他生病期間,政府工作暫時由蔣流副縣長主持。

  蔣流聽了,吃了一驚。縣長缺位,按理是得由常務副縣長主持政府工作的。放著常務副縣長不問,而由其它副縣長主持工作,是從來沒有過的。他麵露難色,笑著道:“這……遠水縣長,你不就是住幾天嗎?我看,政府這邊工作也沒必要搞個臨時主持。有事,給你匯報。其它的,就按照工作分工,正常運轉就行。”

  “你是擔心鮑……是吧?”葉遠水反問道。

  蔣流說:“那倒不必。隻是沒有必要。當然,如果遠水縣長覺得……我也沒意見。”

  “那就這麽定了。樸成哪,你給黨辦那邊通個氣。”

  “要不要……”

  “給黨辦說下就行。”

  蔣流出了醫院,回到政府,正碰上鮑書潮。鮑書潮問遠水縣長好些了吧?蔣流說好些了,不過需要休息。鮑書潮也就沒再問了,蔣流倒有些心慌。本來,在政府班子裏,蔣流雖然一直與葉遠水走得近些,但與鮑書潮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矛盾。如果真的按照葉遠水的安排,那顯然是將他和鮑書潮對立了起來。而且其它副縣長也未必樂意。你也隻是一個副縣長,又不是常務,你憑什麽來臨時主持政府工作?

  這樣一想,蔣流甚至覺得葉遠水這安排有些荒唐了。他趕緊打電話給齊樸成,讓齊樸成轉告遠水縣長,就說想來想去,這樣還是不妥。請遠水縣長再考慮考慮吧!

  十分鍾後,齊樸成回電告訴蔣流,葉遠水縣長十分生氣,但同意了蔣流的意見。這事,就暫時不考慮了。

  蔣流鬆了口氣。其實,政府班子裏,一直傳著鮑書潮要離開。年初,甚至從市裏傳出消息,連鮑書朝要去的單位都定了。可結果,全都落空了。據說原因一是礦業經濟,二跟葉遠水縣長有關。私下裏,蔣流也知道,葉遠水縣長和陸向平書記,從去年開始,就在調查礦業經濟中的有關問題,其中就涉及到鮑書潮。湖東礦業經濟,乍一看,因為礦業集團的成立,一切逐漸走向了平靜。事實上,蔣流明白,更大的波瀾也許就要到來了。而這波瀾一來,被卷入其中的就絕對不僅僅是一個人兩個人,也不僅僅是一個幹部兩個幹部,而可能是一批幹部。甚至……葉遠水和陸向平遲遲沒有揭開最後的蓋子,大概也對此有所顧忌。他們必須有十足的把握,否則,結果也許會是終結了自身。官場上的殘酷,往往在瞬息之間。你不掌握絕對勝利的金鑰匙,就別隨便開啟戰鬥的大門。

  蔣流不想成為任何一場戰鬥的參與方,他隻想成為獲利者。

  鮑書潮如果能順利地調走,蔣流是有希望往前進一步的。即使不是擔任常務副縣長,也可能進入常委班子。那樣,空間就大了。不然,到了兩到後換屆,蔣流就得到人大或者政協了。舉舉手,喝喝酒,別的,還能做什麽呢?

  老街二期工程拆遷動員大會,說是叫動員,其實倒更像拆遷開工典禮。而且,因為縣長葉遠水的缺席,會議竟然出現了一邊倒的情況。鮑書潮作了拆遷動員報告,李天行代表永和公司表態,黎民宣讀了縣委關於拆遷工作中黨員幹部若幹紀律的決議。參加會議的除了拆遷戶,還有拆遷戶的關係戶。湖東劇院坐得滿滿的。拆遷戶們坐前排,後麵是關係戶,再後麵是公安、城管等執法部門,令狐安坐在主席正中,他的眼光一直盯著下麵,不是平時的平視,而是一種帶著幾分威嚴的俯視。這俯視裏,既有一個縣委書記的居高臨下,又有在拆遷這件大事上的嚴肅與莊重。縣委書記度誰都見過,現在的湖東電視台,幾乎是書記活動新聞台。每天晚上的湖東新聞,都少不了令狐安的身影。老百姓看得慣了,順眼了,卻沒有見過今天令狐安這種陣勢。底下就有人私語道:像個黑臉包公似的。又有人接了話:不是包公,是閻羅!

  旁邊有人罵了句:開會,亂說什麽?人家是縣委書記呢!

  是啊,縣委書記!令狐安當然聽不到底下的議論。事實上,他在俯視著底下人時,腦子裏卻在想著向濤副省長。最近,向副省長老是在他的心裏轉著,也難怪,這麽多年來,他先是一直跟著向濤。向濤調到省裏後,他也是來往得勤。這下突然……任可山發來短信,說中紀委的調查組這回厲害得很,省裏除了省委書記和紀委一把手書記,其餘人幾乎都沒有沾邊。昨天,調查組向中紀委作了匯報,具體結果可能近期就會出來。令狐安回短信問結果到底會……任可山隻回了三個字:不可說。

  不可說!什麽叫不可說?是不能說嗎?還是不便說?

  或者僅僅出於紀律,不可說!當然也會有另外的結局:方向發生了變化,因此結果不可說。

  “下麵我們請拆遷戶代表上台講話。有請拆遷戶王二保。”王楓大聲道。

  底下一陣喧嘩,“王二保?就是哪個炸油條的王二保?他上台講話?哈哈,他……”有人高聲喊了:“王二保,人呢?”

  王二保就在劇場的門邊上,縮著身子,戴著帽子。他也聽到了王楓書記的話,卻並沒起身,也沒把頭。前後湧動的人聲,讓他剛剛想往起爬的P股又貼到了椅子上。鎮裏做他的工作已經三四天了。而且,副鎮長黃華還許諾:將來在回遷安置房選擇上,給王二保第一個挑。王二保的老婆也慫恿他,說不就是上台講幾句嗎?一個大男人的,怕什麽?何況我們家的房子,還是清朝的,下雨天,外麵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兒子也漸漸大了,就要娶親了,再不換新的,那像你一樣聾包的兒子能娶著親?這一罵,還真把王二保給罵明白了。他拿著黃華副鎮長交給他的稿子,整整念了兩個晚上,有時早晨炸油條時也默誦一遍。現在,他要是上台,稿子是用不著了。黃鎮長就要求他:不要用稿,一定要講得發自肺腑,真誠。

  “請王二保同誌上台。”王楓又喊了次。

  這邊,王二保把帽子往下拉了拉。本來,一開始進會場時,他是坐在鄰居們一塊的。但中途他換到這邊來了。這邊沒有幾個熟人。他聽見那邊人聲又大了,這回是黃華副鎮長的聲音:“二保,王二保!”

  王二保這才站起來,朝著黃副鎮長的方向揮了揮手,黃華像抓著黃金一般,迅速地跑過來,說:“王二保,快點上去啊!”

  王二保還愣著,黃華就半推著他,到了台下。黃華說:“說吧,就當底下都是你油條店裏的顧客。”

  “這好!”王二保心想,黃鎮長這主意好,就上了台,朝底下一看,那是油條店裏的顧客,簡直就是文化大革命時的示威差不多。他腿了哆嗦了下,聲音也就顫了。聲音一顫,本來背得瓜爛熟的稿子,一下子全飛走了。他臉發紅,額頭上往下流汗。底下這會兒卻一點聲音沒有了。他再一望,滿劇場一片黑,看不清任何一張麵孔。他一下子放鬆了,開口就來:“老街拆遷好啊!相當的好!”

  一陣哄笑。

  令狐安皺了下眉,王楓朝令狐安看了眼,令狐安正著臉,沒有說話。

  王二保劃了下手,這動作像極了油條起鍋時的那一撈。然後道:“我王二保大家都認識吧?不認識我,也該認識我的油條。我天天炸油條,炸了快三十年了。可是我家裏還是三間老房子。怎麽樣的房子?問得好!同大家的都一樣。沒錢哪!因此,我覺得這次政府搞拆遷好!拆遷了,我就有新房子了。有新房子,我打算還開油條站,娶個媳婦,抱個孫子。這拆遷多好啊!我同意!大家都同意吧?”

  沒有回應。

  王二保並沒有覺得尷尬,他扔下一句:“我同意,舉八隻手同意!”就飛快地下去了。

  底下又是一陣哄聲,有人叫著:“王二保,你瞎說什麽?大傻瓜!”

  王楓對著話筒喊了句:“安靜,請安靜。”

  待劇場都安靜後,王楓道:“下麵我們請湖東縣委書記令狐安同誌就拆遷工作作指示,大家歡迎!”

  令狐安將話筒拉近些,又望了劇場一圈,卻沒說話。底下人都等著,他才道:“剛才王二保同誌的講話,非常的好!好就好在真誠!好就好在道出了大家的希望,好就好在點到了縣委縣政府搞老街拆遷的真正意義上。老街為什麽要拆遷?”

  底下沒人回答,令狐安也並不期待回答。他自己答道:“老街拆遷就是要解決像王二保同誌這樣的老居民的實際困難。老街老了,雖然有一定的文化積澱,但與我們的民生問題比較起來,是必須開始拆遷了。”令狐安揚了下手中的講話稿,“這是他們給我準備的講話稿,看來我也不必要用它。剛才王二保同誌就是脫口秀嘛!我也來脫口一回。今天來參加會議的,很有一部分同誌心中有些陰影。”

  “什麽陰影呢?一期工程的陰影。說實話,我也有。我覺得對不起大家。工作有失誤,不要怕,怕就怕在失誤之中裹足不前。老街拆遷二期工程,就是縣委縣政府對一期工程失誤的一種反思和改進。我首先告訴大家:二期工程也包含了一期工程的掃尾。我們不會丟下一期工程的,這個爛攤子很快就要消失了。大家很快就會看到一片美麗的新社區。”令狐安喝了口茶,繼續道:“老街拆遷的意義,我就不重複了。大家比我清楚。老街是永遠的老街,湖東是永遠的湖東,可是,同誌們,說實話,我令狐安不可能是永遠的縣委書記。老街拆遷有爭議,而且爭議很大。個別領導同誌和我當麵拍桌子,連領導都想不通,居民們有些不同的想法,我覺得是正常的,而且十分正常。拆遷的程序、辦法和補償標準,都給大家說了,請大家深入地想一想。我等待著大家來簽協議!”

  令狐安這話雖然短,卻說得動情,入理。會後,鮑書潮笑著說:“令狐書記今天的指示,我們聽了都很激動。相信居民們也會有這種感受的。”

  “感受?唉!”令狐安卻歎了口氣,散會時混亂的場麵,讓他有些心涼。短短的幾句話,是難以將沉積了好幾年的一期工程的陰影去除的。他現在迫切想解決的,是協議。隻要大家都簽了協議,工程就可以開工。一旦正式開工,很多事情就好解決了。更重要的,是開工之後,他打算請南明一書記專程到湖東來,請明一書記看看湖東大好和諧的新局麵。

  可這個期望,很快就遇上了危機。

  第二天剛上班,令狐安就接到鮑書潮的電話,說拆遷這一塊,看來複雜得超乎想像。令狐安急著問:“怎麽回事?”

  鮑書潮說:“王二保的油條店,從早晨六點開張到現在八點二十分,一根油條也沒賣出去。”

  “這有什麽?”令狐安剛說完就明白了,王二保昨天在動員會上的講話得罪人了。而且得罪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那一群人正是他的老客戶們。老客戶們不約而同地采取了同樣的方式,來表示了對王二保的抵製。一個炸油條的,大家都不買他的油條,就等於斷了他的財路。這一招有水平,也很見功力啊!

  令狐安問鮑書潮:“後邊有人組織的吧?查了嗎?”

  “沒辦法查。聽說王二保站在店門前愁著哭了。”

  “讓胡吉如過去,城關鎮將王二保的油條全部買了。”

  “這……好吧。”鮑書潮掛了電話。令狐安將桌子上的文件拿起來,狠狠地扔到了沙發上。看來昨天的會議……唉!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如今的老百姓哪!他抓起電話,請王楓副書記上來,告訴王楓,那些老街的居民們對王二保下手了。王楓聽了也吃驚,他沒想到居民們會唱這麽一出。這一出太高了啊!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啊!

  “看來還得在幹部和黨員這方麵下功夫。”令狐安說:“拆遷工作已經上馬,就決不能停下。再停下,縣委怎麽麵對?”

  “當然不能停下。我和書潮同誌再研究研究。”王楓玩了個滑頭,反正他也沒在拆遷工作領導小組掛什麽職務。對於拆遷,他隻是貫徹縣委的決定。最近,王楓也到市裏和省裏活動了下。他得盡早地離開湖東。有時候,他有直覺:湖東這地方,遲早要出事的。一出事,還必定是大事。作為縣委副書記,他能逃其咎?上周,他到省裏開全省組織工作會議,會間竟然見到了大學時期的老同學、後來從軍了的汪也詩。兩個人交流了些個人情況,汪也詩就勸他離開湖東,“不行,就到我這來吧!”汪也詩剛剛從部隊轉到江平市委任副書記,王楓笑著問:“我一個副職,過去能幹什麽?”汪也詩說:“來這當縣長吧。隻要你同意,我回去運作。”

  王楓對遇到汪也詩這事,一直都沒透過口風。官場複雜,你稍稍透了點,可能明天就黃了。

  城關鎮這天共買了王二保一千多根油條。

  第二天,又買了一千根。

  第三天,一千根。

  第四天,王二保早晨沒有出現在油條店。他關門了。

  吳剛領著那些一期工程的拆遷戶,每天雷打不動,到城關鎮裏走一遭。這些人動靜大,而那些二期工程涉及到的拆遷戶,到三天最後優惠期滿,同拆遷辦簽訂協議的隻有五十六戶。鮑書潮和胡吉如急得團團轉,按這樣的簽約速度,二期工程是沒有指望了。特別是鮑書潮,每天還得應付著令狐安書記的批評,和永和公司李天行他們的催促。李天行建議:“真的不行,我們可以用一些別的地方都用過的方法。強拆!”

  “強拆!那不是最後關頭,是千萬不能用的。”鮑書潮並不同意。

  李天行一笑,“那就等著鮑縣長慢慢做工作吧!永和可是等不及的。”

  鮑書潮也隻好笑笑。鎮上的幹部幾乎全都下去了,分成了十幾個小組,包戶做工作。但這些拆遷戶們就如同一塊鐵一般,抱成了團,沉默,冷抵抗。胡吉如也發火了,可是再發火也沒用。鐵是冷的,你的火氣再大,也無非是撞個疼痛而已。一周後,拆遷工作終於有了巨大進展,關係戶們發揮了重要作用,簽訂協議的戶數突破了一百戶。到第十天,依然是一百戶。鮑書潮去給令狐安匯報,一進門就碰了個黑臉。令狐安沒多說,隻道:“查一下那些幹部和黨員,抓住其中一兩個,處理一下。”

  “這……是不是不太妥當?”鮑書潮咕嚕著。

  “怎麽不妥當?就這樣。告訴黎民和陸向平,一定在處分一兩個。這是政治任務嘛!”令狐安發完火,輕聲道:“最難的事,就是人的事。不從人這個方麵來著手,拆遷永遠搞不好。”

  “那怎麽處分?”鮑書潮問。

  “先警告。是領導幹部的,暫停職。親屬工作都做不好,還怎麽做黨的工作?”

  “這還得請令狐書記和向平同誌說說,紀委來處理才合適。”

  “我就找向平同誌。”令狐安說著就讓辦公室通知陸向平過來。鮑書潮說還有事,就先走了。臨走時,令狐安問了問葉遠水的情況,鮑書潮說葉遠水還在醫院裏。頭還有些昏,不能下地。他去看過兩次。葉遠水隻簡單地問了問工作,也沒問到拆遷的事。但是,鮑書潮回頭來掩上門,“我倒是碰見了向平同誌,和紀委的另外兩個同誌一道。見到我,好像很不自在。我也沒問。”

  “啊,是吧?”令狐安道。

  鮑書潮點點頭,就走了。

  陸向平來了後,聽令狐安一說,立即就表示反對,說:“令狐書記,這事恐怕不行。因為拆遷而處分跟拆遷戶有關聯的幹部,這在全國大概也沒有過。湖東不能做第一,而且,按照黨的組織紀律條例,也沒有依據。”

  “非常時期,就要非常對待。”令狐安強壓著火氣,“本來,我是要開常委會來討論的。但時間緊。永和公司那邊確定了十二號開工,隻有三天了。再拖,怎麽向人家交待?而現在,拖著不簽協議的,大都是幹部和黨員的親屬,或者關係戶。他們不僅僅沒做工作,甚至還暗中組織,與政府提條件。這還了得?這股風不煞,以後工作怎麽做?啊!向平同誌啊,拆遷工作是當前湖東最大的政治。這個時候,紀委要……”

  “紀委是按條例辦事的。不是按領導指示辦事的!”陸向平態度依然強硬。

  令狐安黑著臉,道:“好,那你回去吧。縣委直接處理。”

  陸向平沒有說話,轉身關門走了。令狐安氣得抓起茶杯,想砸,卻又停在空中,歎口氣,又放下。他站到窗前,四月的天空正濕沉著,眼看要下雨了。他回想著剛才陸向平的態度,突然覺得這裏麵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一個縣紀委書記,怎麽對縣委書記是如此的強硬?僅僅是工作嗎?或者是條例?還是其它?

  令狐安的心懸著,仿佛四月的雲彩。懸著懸著,卻落不到地上。

  付嫻打電話來,說這星期她得到外參加一個教學觀摩活動,孩子已經安排好了。令狐安說那你保重。女人的事,在有閑時期,是大事;而在現在這樣複雜的時期,則是小事了。對於小事,令狐安也是輕易不糊塗的。鮑書潮跟教育局商量後,專門提前從今年的招考名額中留了一個,讓肖柏枝先到育人中學上班。對老師那邊就說,是請來代課的。六月份招考結束後,再辦理手續。肖柏枝大學畢業,到學校上課也不是難事。令狐安給於者黑打了招呼,她就過去了。大概是換了環境,肖柏枝最近心情很好,甚至好得連令狐安也忘得差不多了。算算,她也好幾天沒打電話和發短信了。這在以前,似乎沒有過。令狐安拿起手機,撥了肖柏枝電話。估摸著要接聽時,他就掛了。這是他們之間形成的默契。彼此打電話時,為了防止出現意外,都是先撥號,等快通時,就掛。對方如果方便,自然會回過來的。不方便,也好解釋。令狐安在這方麵對自己的嚴格要求的。不像有些官場人物,簡直就是荒唐到了透頂的地步。在男女關係問題上,居然記著日記,日後豈不成了把柄?不出事則已,一出事,這就是重要的一條。

  肖柏枝沒有回電話。

  令狐安又撥了一次。這次他沒有掛,而是等對方接了,才又掛了。

  肖柏枝馬上撥回來了,壓低著聲音:“正在上課呢!晚上過去。”

  令狐安沒有開口,掛機了。

  晚上,令狐安主持召開了湖東縣委常委緊急會議,專題討論老街拆遷工作。葉遠水因病請假,陸向平因事請假。其餘的常委都到了。結果可想而知,對老街拆遷中兩個關係人:西山鄉副鄉長莫新,黨內警告處分;縣文化館副館長饒曉天,撤職處分。莫新的姐姐在拆遷戶之列,饒曉天的父母住在老街上。而且,根據摸底的情況,這兩個人的親屬,恰恰都是拆遷中的抵製戶。莫新和饒曉天態度也很明朗,堅決反對拆遷。如果確實需要拆遷,必須在現有補償標準上再提高百分之二十。鮑書潮會前與這兩個人都通了電話,明確了組織意圖。但沒起作用。令狐安在會後,又將鮑書潮留下,問饒曉天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饒曉天的父親饒天,是湖東有名的畫家,在全省都有影響。令狐安也接觸過,這老先生平時樂觀開朗,也很通達,怎麽在拆遷問題上老是放不下、想不通呢?鮑書潮說這裏麵情況複雜,饒天老先生現在住的房子,是他的祖業。饒家在這裏已經住了一百多年了。饒家先前是旺族,他家的房子不同於老街其它的房子,那房子做得深門重院,曲欄小軒,就像江南園林一般。老先生自然不願意,這院子就如同北京的四合院一樣,住著比高樓大廈不知舒服多少倍。老先生也不是一口說絕了,他的要求就一件:政府在藍河邊上給他劃一塊地,另外給他高於目前補償標準百分之二十的補償金,他重新蓋一座院子。否則……免談。

  “這……豈有此理!”令狐安說:“都像他這樣,拆遷怎麽拆?”

  “現在,撤了饒曉天的職,我怕……”

  “沒事。我就是要他們知道,縣委對拆遷的態度是堅決的。沒有任何含糊!誰與拆遷作對,就是與縣委作對!就是與我令狐安作對!”

  鮑書潮看著令狐安,也不好再說什麽,就說這事我一定跟蹤。令狐安說:“暫時千萬不能放鬆條件,到最後再說。”

  “那好!”鮑書潮轉過身,問:“令狐書記,我聽說向濤副省長他……”

  “聽說什麽?沒有的事。”令狐安打斷了他的話。

  鮑書潮笑笑,說那就好,我先走了。

  令狐安回到房間時,肖柏枝已經在等著了。肖柏枝剛洗了澡,身上散發著一股清香。令狐安聞了聞,又細細地撫摸了一遍,才問:“忘了我?”

  “怎麽會呢?”肖柏枝用吻代替了下麵的話。

  令狐安心裏突然生出了一腔的怒氣,當然這怒氣不僅僅是衝著肖柏枝,還有葉遠水,老街拆遷,特別是陸向平……這腔怒氣現在一下子找到了發泄的出口,就像山洪般猛烈而近乎瘋狂地衝瀉下來。肖柏枝仿佛一棵小樹,被狂風和暴雨糾纏、摧殘和蹂躪著。她叫喊著,撕裂著……最後,一切歸於了平靜。令狐安看著肖柏枝扭曲的臉和流著汗水與淚水的身子,鼻子一酸,輕輕道:“對不起了!”

  肖柏枝抱著令狐安的身子,問:“沒事吧?”

  “沒事!”令狐安撫著她的長發。

  “我總是擔心。聽於總說,葉遠水他們在查錢衛中,其實是在查你。”

  “他們能怎樣?放心吧!”令狐安低頭親了下肖柏枝的額頭。

  肖柏枝望著令狐安明顯消瘦了的臉,禁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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