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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壬戍、前119)

  四年(壬戍、公元前119)

  [1]冬,有司言:“縣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賈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不佐國家之急;請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並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又造銀、錫為白金三品;大者圜之,其文龍,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小者橢之,其文龜,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四年(壬戍,公元前119年)

  [1]冬季,主管官員奏稱:“國家的經費非常因難,而豪富的大商人通過冶煉金屬和煮製食鹽等,家財有的積蓄到黃金萬斤,卻不肯用來資助國家急需。請陛下重新製造錢幣使用,以打擊那些浮滑奸邪、吞並別人財物之徒。”當時,禦苑中有一種白鹿,少府有很多銀、錫。於是,漢武帝命人用一尺見方的白鹿皮,四邊繡上五彩花纊,稱為皮幣,值四十萬錢。同時下令:凡王侯、皇族進京朝覲,或相互聘問,以及參加祭祀大典時,都必須將呈獻的玉璧放在皮幣之上,然後才能通行。又用銀、錫製造出三種白金幣:大幣為圓形,以龍為圖,值三百錢。又命令地方官府銷毀半兩錢,改鑄三銖錢,凡私自鑄造各種錢幣的人一律處死。但官吏和民間私自鑄造白金幣的人仍然不可勝數。

  於是以東郭鹹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弘羊以計算用事。鹹陽,齊之大煮鹽,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累千金;弘羊,洛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

  因此,漢武帝任命東郭感陽、孔僅二人為大農丞,負責鹽鐵事務;桑弘羊也以擅長計算而受到重用。東郭鹹陽本為齊地的大煮鹽商,孔僅則是南陽的大冶煉商,二人都擴大產業而積聚千金。桑弘羊為洛陽商人子弟,精於心算,十三歲就作了侍中。他們三人商討謀利的事,連細微末節都能分析到。

  詔禁民敢私鑄鐵器、煮鹽者左趾,沒入其器物。公卿又請令諸賈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率緡錢二千而一算;及民有軺車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其法大抵出張湯。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充位,天下事皆決於湯。百姓騷動,不安其生,鹹指怨湯。

  漢武帝頒布詔書,禁止民間私鑄鐵器和煮鹽,犯禁者受左腳穿鐵鞋之刑,工具和產品沒收。公卿大臣們又奏請漢武帝命令從事各種工商末業的人各自申報自己的財產,以一千錢為一緡,每二千緡納稅一百二十錢,作為一算。另外,凡百姓家有小形馬車,或有五丈以上船隻的,都要征算。凡隱匿財產不報,或申報不實的,戍守邊塞一年,錢財沒收。告發別人隱匿財產的人,賞給被告發者財產的一半。這些法令大部分出自張湯。張湯每次朝會,奏報國家財用情況,都到很晚,漢武帝因此忘記了吃飯。丞相李蔡坐在位子上充數,天下大事都由張湯決策。百姓騷動,無法安心生活,都怨恨張湯。

  [2]初,河南人卜式,數請輸財縣官以助邊,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田牧,不習仕宦,不願也。”使者問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於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委,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上由是賢之,欲尊顯以風百姓,乃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未幾,又擢式為齊太傅。

  [2]當初。河南人卜式屢次請求捐贈家產給朝廷,援助邊塞,漢武帝派使者問卜式:“你想當官嗎?”卜式回答說:“我從小種田牧羊,不懂作官的規矩,不願當官。”使臣又問他:“難道你家有冤情,想要申訴嗎?”卜式說:“我平生與人沒有糾紛,對同鄉中貧窮的人則借給他錢,對為非作歹的人則教導他,所以周圍的鄰居都跟從我,我怎麽會被人冤枉呢!沒什麽想申訴的。”使者說:“若是如此,你為什麽要那樣做呢?”卜式說:“天子征討匈奴,我認為有才能的人應戰死邊塞以全臣節,有財的人應拿了錢財支援國家。這樣才能將匈奴消滅。”漢武帝困此認為卜式賢能,打算尊崇並宣揚他的行動,以勸勉百姓,便將卜式召到京師,任命為中郎,賜左庶長爵位,賞給十頃土地,並宣告天下,使人人知曉。不久,又提升卜式為齊國太傅。

  [3]春,有星孛於東北。夏,有長星出於西北。

  [3]春季,在東北天空出現異星。夏季,在西北天空出現彗星。

  [4]上與諸將議曰:“翕侯趙信為單於畫計,常以為漢兵不能度幕輕留,今大發士卒,其勢必得所欲。”乃粟馬十萬,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將五萬騎,私負從馬複四萬匹,步兵轉者踵軍後又數十萬人,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票騎。票騎始為出定襄,當單於;捕虜言單於東,乃更令票騎出代郡,令大將軍出定襄。郎中令李廣數自請行,天子以為老,弗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主爵都尉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曹襄為後將軍,皆屬大將軍。趙信為單於謀曰:“漢兵既度幕,人馬罷,匈奴可坐收虜耳。”乃悉遠北其輜重,以精兵待幕北。

  [4]漢武帝與各位軍事將領商議說:“翕侯趙信給匈奴單於出謀劃策,常常認為我國軍隊不能夠輕裝穿過大沙漠,即使到了那裏也不能久留。此次我們發動大軍,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的。”於是征選了用粟米飼養的戰馬十萬匹,命大將軍衛青、票騎將軍霍去病各率騎兵五萬,跟隨官兵私人馱運行裝的馬匹也有四萬匹,步兵和運送輜重的人夫跟在大軍之後有數十萬人,其中敢於深入作戰的都隸屬於票騎將軍霍去病,票騎將軍霍去病才準備出塞,正麵攻擊匈奴單於。後從俘虜口中得知單於在東邊,於是改命霍去病自代郡出塞,衛青自定襄出塞。郎中令李廣屢次主動請求出征,漢武帝認為他年事已高,不準所請,過了很長時間才答應他,任命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被任命為左將軍,主爵都尉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曹襄為後將軍,都隸屬於大將軍衛青。趙信為單於謀劃說:“漢國橫穿大沙漠後,人馬必然疲憊,我軍可以坐等擒獲敵軍。”於是將己方的輜重運到北方很遠的地方,命精銳部隊在沙漠以北等候漢軍。

  大將軍既出塞,捕虜知單於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將軍廣並於右將軍軍,出東道。東道回遠而水草少,廣自請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令臣出東道。且臣結發而與匈奴戰,今乃一得當單於,臣願居前,先死單於。”大將軍亦陰受上誡,以為“李廣老,數奇,毋令當單於,恐不得所欲。”而公孫敖新失侯,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於,故徙前將軍廣,廣知之。固自辭於大將軍;大將軍不聽,廣不謝而起行,意甚慍怒。

  衛青出塞後,自俘虜口中得知單於住地,便親自率精兵挺進,命前將軍李廣與右將軍趙食其合兵一處,由東路進軍。李廣因東路繞遠,水草也少,主動請求說:“我的部隊是前將軍的部隊,而今大將軍卻改命我部為東路軍。我自少年時就開始與匈奴作戰,今天才有機會正麵對付單於,所以願意作前鋒,先去與單於死戰。”衛青曾受漢武帝暗中告誡,認為:“李廣年紀已老,運氣又不好,不要讓他與單於正麵作戰,恐怕他不能完成擒獲單於的任務。”而公孫敖不久前失去侯爵,衛青也想讓他與自己一同正麵與單於作戰立功,所以將前將軍李廣調到東路。李廣知道內情,堅決地向衛青推辭,遭到衛青拒絕。李廣未向衛青告辭就動身出發,心中十分惱怒。

  大將軍出塞千餘裏,度幕,見單於兵陳而待。於是大將軍令武剛車自環為營,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縱可萬騎。會日且入,大風起,砂礫擊麵,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於。單於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強,自度戰不能如漢兵,單於遂乘六騾,壯騎可數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時已昏,漢匈奴相紛拿,殺傷大當。漢軍左校捕虜言,單於未昏而去,漢軍發輕騎夜追之,大將軍軍因隨其後,匈奴兵亦散走。遲明,行二百餘裏,不得單於,捕斬首虜萬九千級,遂至顏山趙信城,得匈奴積粟食軍,留一日,悉燒其城餘粟而歸。

  衛青率大軍出塞一千餘裏,橫穿大沙漠,見匈奴單於的軍隊正列陣以待,便下令將兵車環繞一周結成營陣,派出五千騎兵攻擊匈奴,匈奴也放出約一萬騎兵迎戰。恰好太陽將要西沉,狂風忽起,砂礫撲打人臉,兩軍士卒相互不能分辨。衛青增派左右兩翼的軍隊包抄單於。單於見漢軍人多,兵馬仍然很強,估計自己打不過漢軍,便乘坐六匹健騾,在約數百名精壯騎兵的保護下直衝漢軍防線,向西北方向飛奔而去。這時天已黑,漢軍與匈奴的將士們仍在激烈搏殺,雙方損失大體相當。漢軍左翼校尉報告衛青說,他從抓到的俘虜那裏得知,單於已於天未黑時離去。於是衛青派出輕騎兵連夜追擊,自率大軍跟隨其後,匈奴兵也四散逃走。將近天明時,漢軍已追出二百餘裏,沒有抓到單於,但擒獲和斬殺匈奴一萬九千餘人。於是到顏山趙信城,奪得匈奴的存糧供應軍隊。在該地停留一日之後,將該城和所餘的糧食全部燒光,然後班師而還。

  前將軍廣與右將軍食其軍無導,惑失道,後大將軍,不及單於戰。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遇二將軍。大將軍使長史責問廣、食其失道狀,急責廣之幕府對簿。廣曰:“諸校尉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廣謂其麾下曰:“廣結發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於兵,而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而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餘矣,終不能複對刀筆之吏1遂引刀自剄。廣為人廉,得賞賜輒分其麾下,飲食與士共之,為二千石四十餘年,家無餘財,猿臂,善射,度不中不發。將兵,乏絕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嚐食;士以此愛樂為用。及死,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而右將軍獨下吏,當死,贖為庶人。

  前將軍李廣與右將軍趙食其率領的東路軍因沒有向導,在沙漠中迷失了道路,所以落到衛青的後麵,沒能趕上與單於的那一戰。直到衛青率部班師,經過沙漠南部時才遇到李、趙二位將軍。衛青派長史責問二人迷路的情況,並命李廣馬上到大將軍處聽候傳訊。李廣說道:“校尉們沒有罪,是我自己迷了路,我現在自己到大將軍幕府去受審。”又對他的部下說:“我從少年時開始作戰,而大將軍卻將我部調到東路,路途本就繞遠,又迷失了道路,難道這不是天意嗎!況且我六十多歲了,畢竟不能再去麵對那些刀筆小吏1於是拔刀自刎。李廣為人清廉,得到賞賜就分給部下,與士卒一起吃喝,作了四十多年二千石官,家中卻沒有多餘的財產。他的手臂像猿臂又長又靈活,擅長射箭,估計射不中目標,便不發箭。他帶領軍隊,在困境中找到水,士卒沒有都喝過,李廣不沾水;士卒沒有都吃過,李廣不進食。士卒因此樂意被他使用。及至李廣死去,全軍都哭了。百姓聽到死訊,認識他的和不認識他的,無論年老還是年輕,都為他流淚,右將軍趙食其一人被交付審判,其罪當死,贖身後成為平民。

  單於之遁走,其兵往往與漢兵相亂而隨單於,單於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其右穀蠡王以為單於死,乃自立為單於。十餘日,真單於複得其眾,而右穀蠡王乃去其單於號。

  匈奴單於逃走後,其部下很多人混雜在漢軍中追趕單於。單於長時間沒有同他的軍民大眾會合。右穀蠡王認為單於已死,便自立為單於。十幾天後,真單於重新與其部眾會合,右穀蠡王才去掉單於稱號。

  票騎將軍騎兵車重與大將軍軍等,而無裨將,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裨將,出代、右北平二千餘裏,絕大幕,直左方兵,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鹵獲七萬四百四十三級。天子以五千八百戶益封票騎將軍;又封其所部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為列侯,從票侯破奴等二人益封,校尉敢為關內侯,食邑;軍吏卒為官、賞賜甚多。而大將軍不得益封,軍吏皆無封侯者。

  票騎將軍霍去病率領的騎兵軍車和輜重都與大將軍衛青相同,但沒有副將,將李敢等人全都任命為大校,充當副將,從代郡、右北平郡出塞二千餘裏,穿越大沙漠,與匈奴左部的軍隊遭遇,擒獲匈奴屯頭王、韓王等三人,以及將軍、相國、當戶、都尉等八十三人,在狼居胥山祭祀天神,姑衍山祭祀地神,又登上翰海旁邊的山峰眺望,共俘獲匈奴七萬零四百四十三人。漢武帝增加霍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戶,又封其部將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為列侯,從票侯趙破奴等二人增加食邑,封校尉李敢為關內侯,賜食邑。低級軍官和兵卒升官,受賞的人很多。而大將衛青卻沒有增加食邑,部下軍吏士兵全都沒有被封侯的。

  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複入塞者不滿三萬匹。

  衛青與霍去病兩支部隊出塞時,曾在邊塞檢閱,官私馬匹加起來共十四萬匹,至班師重新入塞時,馬匹不到三萬。

  乃益置大司馬位,大將軍、票騎將軍皆為大司馬,定令,令票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自是之後,大將軍青日退而票騎日益貴。大將軍故人、門下士多去事票騎,輒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於是,漢武帝增設大司馬一職,由衛青、霍去病同時擔任,還規定霍去病的官級和俸祿與衛青一樣。從此以後,衛青的權勢日漸衰落,而霍去病日益尊貴。很多衛青以往的朋友和門客去改投霍去病,馬上得到了官職、爵位,隻有任安不肯這樣做。

  票騎將軍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往。天子嚐欲教之孫、吳兵法,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天子為治第,令票騎視之,對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為也1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貴,不省士,其從軍,天子為遣太官齎數十乘;既還,重車餘充粱肉,而士有饑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票騎尚穿域蹋鞠;事多此類。大將軍為人仁,喜士退讓,以和柔自媚於上。兩人誌操如此。

  霍去病為人寡言沉穩,有勇氣,敢於任事,漢武帝曾想教他學習孫武、吳起兵法,他說:“作戰隻看謀略如何罷了,用不著古代兵法。”漢武帝為霍去病修建府第,讓他前往觀看,他說:“匈奴還沒有消滅,要家幹什麽呢1因此,漢武帝更加愛重他了。但霍去病少年顯貴,對部下不關心。他率軍出征時,漢武帝派負責宮廷膳食的太官給他送來的食物裝了數十輛車。班師時,車上裝滿吃剩下的糧食和肉類,而士兵卻有餓肚子的。在塞外時,軍隊有時因缺糧而士氣不振,可霍去病卻修建蹋鞠的場地遊戲。像這樣的事例有很多。衛青為人仁和,尊重士子,謙虛退讓,以溫順柔和博取漢武帝的喜愛。二人的誌趣節操就是如此。

  是時,漢所殺虜匈奴合八九萬,而漢士卒物故亦數萬。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漢渡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匈奴以北;然亦以馬少,不複大出擊匈奴矣。

  這時,漢朝消滅匈奴共八九萬人,漢軍也死亡了數萬人。此後,匈奴遷往很遠的地方,沙漠以南再沒有匈奴的王庭了。漢軍渡過黃河,從朔方以西到令居縣,處處開通河渠,設置田官,派士卒五六萬人屯墾,逐漸蠶食到匈奴舊地以北。但也因缺少馬匹,不再大舉出擊匈奴了。

  匈奴用趙信計,遣使於漢,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為外臣,朝請於邊。”漢使任敞於單於,單於大怒,留之不遣。是時,博士狄山議以為和親便,上以問張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愚忠;若禦史大夫湯,乃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曰:“不能。”曰:“居一縣?”對曰:“不能。”複曰:“居一障間?”山自度,辯窮且下吏,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障;至月餘,匈奴斬山頭而去。自是之後,群臣震懾,無敢忤湯者。

  匈奴采納趙信的建議,派遣使節到漢朝,以友好的言語請求與漢朝和親。漢武帝命群臣商議對策,有人主張和親,有人建議利用這一機會使匈奴臣服。丞相長史任敞奏道:“匈奴剛剛被擊敗,處境困難,應該使它成為我朝屬國,到邊界請求朝拜。”漢武帝便派任敞出使匈奴,說服匈奴單於臣服漢朝。單於勃然大怒,將任敞扣留,不讓他回國。此時,博士官狄山認為答應和親於國家有利,漢武帝為此向張湯詢問,張湯說:“這個愚笨的儒生什麽都不懂。”狄山說:“我固然愚笨,但是我是愚忠;像禦史大夫張湯,乃是詐忠。”於是漢武帝把臉一沉,說道:“我派你掌管一郡,你能不讓匈奴進犯嗎?”狄山說:“不能。”漢武帝又說:“管一個縣呢?”狄山說:“不能。”漢武帝又說:“管一個要塞呢?”狄山自己忖度,如詰辯下去而無話回答,就將會被交司法官員審判,便答道:“能。”於是漢武帝派狄山去守要塞。過了一個多月,匈奴斬下狄山的人頭而去。從此以後,文武百官震恐,沒有人敢觸犯張湯。

  [5]是歲,汲黯坐法免,以定襄太守義縱為右內史,河內太守王溫舒為中尉。

  [5]該年,汲黯因觸犯法律被免職,漢武帝任命定襄太守義縱為右內史,河內太守王溫舒為中尉。

  先是,寧成為關都尉,吏民出入關者號曰:“寧見乳虎,無值寧成之怒。”及義縱為南陽太守,至關,寧成側行送迎;至郡,遂按寧氏,破碎其家;南陽吏民重足一跡。後徙定襄太守,初至,掩定襄獄中重罪、輕係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私入視亦二百餘人,一捕,鞫曰“為死罪解脫”,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其後郡中不寒而栗。是時,趙禹、張湯以深刻為九卿,然其治尚輔法而行;縱專以鷹擊為治。

  先前,寧成擔任函穀關都尉時,官吏百姓出入此關的都說:“寧願碰到正在喂奶的母老虎,也別遇上寧成發怒。”及至義縱被任為南陽太守,途經函穀關,寧成在迎、送時都恭敬地走在旁邊。義縱到郡接任後,便調查寧氏一家的罪狀,將其滿門抄斬,南陽郡的官吏百姓震恐異常,重足而立,不敢邁步。後來義縱改任定襄太守,一到任,就突然封閉了定襄監獄,將獄中輕、重人犯二百餘人,及私自入獄探視的犯人有二百餘人,一起逮捕,宣判他們犯有“為死罪囚犯私自解脫枷鐐”的罪名;當天將這四百餘人全部判決處死,從此郡中人人不寒而栗。當時,趙禹、張湯都因嚴苛而位列九卿,但他們還是以法律為輔治事,而義縱則專門用老鷹捕獸的手段治事。

  王溫舒始為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往吏十餘人,以為爪牙,皆把其陰重罪,而縱使督盜賊。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滅宗。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遷河內太守;以九月至,令郡具馬五十匹為驛,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奏行不過二三日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裏,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毋聲,毋敢夜行,野無犬吠之盜。其頗不得,失之旁郡國,追求。會春,溫舒頓足歎曰:“嗟乎!令冬益展一月,足吾事矣1

  王溫舒開始作廣平都尉時,在郡中挑選了十幾名豪勇敢闖的官吏充當爪牙,辦好他想辦的事的人,盡管此人犯過許多罪,也不處罰;如不能盡心盡力地為他辦事,王溫舒就根據此人的舊事殺他,甚至滅族。因此,齊國、趙國野外的盜賊都不敢靠近廣平,使廣平郡的治安良好,有“道不拾遺”的美譽。後調任河內太守,九月到任,命郡中為他準備五十匹傳送信件的驛馬,然後搜捕郡中豪勇奸猾之徒,相互牽連的有一千餘家。王溫舒奏請朝廷:罪大的誅殺全族,罪小的本人處死,其家產全部沒收以抵往日的贓物。奏章送走不過兩三天,就得到朝廷的批準,於是對案件進行判決,致使血流十餘裏,河內郡的人們對他傳送奏章的神速驚駭不已。到十二月底,郡中無人敢出聲,無人敢夜間出門,鄉村中也聽不到因有人偷盜而引起的狗叫聲。凡有逃亡的罪犯,王溫舒都要派人到鄰近的郡縣或封國去追緝。恰好春天到了,照例停止行刑,王溫舒跺著腳歎道:“唉!如果冬季延長一個月,就夠辦我的事了。”

  天子聞之,皆以為能,故擢為中二千石。

  漢武帝聽說義縱和王溫舒的所作所為,認為二人都很有才幹,所以將他們提升為中二千石官。

  [6]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又勸上作甘泉宮,中為台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於是誅文成將軍而隱之。

  [6]齊國人少翁,因有召喚鬼神的方術而進見漢武帝,漢武帝寵愛的王夫人死了,少翁施展法術,在夜裏召來了鬼魂與王夫人的容貌相同。漢武帝從帷帳遙見到鬼魂,於是漢武帝封少翁為文成將軍,給了他很多賞賜,並對他待以客人之禮,以示尊敬。少翁又勸漢武帝興建甘泉宮,在宮中修高台一座,台上築屋,屋中畫天、地、太一等各種鬼神,設置祭祀用的器具,用以招請天神。一年多以後,少翁的法術越來越不靈,神仙沒有降臨。於是少翁將寫著字的綢緞讓牛吞下,然後假裝不知,對漢武帝說道:“這隻牛肚子裏有奇怪的東西。”將牛殺死後查看,取出寫字的綢緞,見上麵寫了些非常古怪的話。然而漢武帝卻認出是少翁的筆跡,逼問少翁,果然是偽造的。於是漢武帝將少翁殺死並把此事隱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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