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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從名將狄青的遭遇看北宋中葉武將的境況

  摘要:狄青是北宋曆史上的一代名將,在抵禦西夏和平定南疆儂智高叛亂的戰爭中功勳卓著,為當時頗有作為的軍事將領。但由於北宋統治集團長期奉行“崇文抑武”“以文馭武”的政策,特別是到宋仁宗朝這一做法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因此,狄青屢遭壓製和打擊,最終被迫害致死。而透過狄青的遭遇,正可以窺見武將在北宋中葉所處的境況。

  宋朝是“重文輕武”之風盛行的時代,武將在當時封建政權中長期受到壓製,成為中國古代史上突出的現象。本文試通過考察宋仁宗時期名將狄青的遭遇,來探討武將在北宋中葉所處的地位狀況。

  一

  狄青字漢臣,出生於民風強悍的河東汾陽,青年時即投身軍伍,入為宮廷禁軍衛士。宋仁宗寶元初,元昊稱帝建國,與宋王朝分庭抗禮,由此爆發了大規模的宋夏戰爭。正是這場戰爭,給狄青提供了施展軍事才能的機會。據宋人記載:以下級武官身份來到西北前線的狄青,驍勇善戰,每遇戰常為先鋒,“常被發、麵銅具,馳突賊圍,敵人畏懾,無敢當者”。“凡四年,前後大小二十五戰,中流矢者八”,破城殺敵,築堡守寨,屢立戰功。由於狄青的出色表現,他受到當時陝西經略判官尹洙的關注,認為其具備良將之才,並將其推薦給經略副使韓琦、範仲淹。韓、範二人對狄青十分器重,範仲淹還特意送給狄青一部《左氏春秋》,並告訴他:“將不知古今,匹夫勇耳。”此後,狄青在軍中迅速成長,“由是益知名”。史書評價狄青不僅善於用兵,所謂“計事必審中機會而後發”,而且重軍紀、明賞罰,又能與士卒同饑寒勞苦,故“雖敵猝犯之,無一士敢後先者”。這些特點當在對夏戰爭中已有充分表現。於是,狄青在戰場上逐漸獲得升遷,曆涇原路副都總管、經略招討副使,加官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惠州團練使等。慶曆二年,宋仁宗聞知狄青之名,曾欲親自召見勇將,後因戰事緊張,隻好命“圖形以進”。由此“天下始聳然畏慕之”。到元昊稱臣時,狄青已成為知名大將。改調河北前線後,又曆遷步軍、馬軍副都指揮使等,並加銜至節度觀察留後。皇�四年,狄青因功勳頗著,遂由彰化軍節度使、知延州升任樞密副使,躋身執政大臣之列。頗為難得的是,狄青雖位居高官,但卻能保持武將的本色,冷靜對待所獲得的一切。如狄青進入樞密院後,早年當兵時留下的麵部刺字常遭人譏笑。宋仁宗遂命其敷藥去“麵涅”,但狄青卻婉言謝絕,他對皇帝說:“陛下擢臣以功,不問門地閥閱。臣所以有今日,由涅爾,願留此以勸軍中,不敢奉詔。”

  就在狄青進入樞府不久,發生了廣源蠻首領儂智高反宋的事件。皇�四年五月,儂智高破邕州後建立大南國,攻城掠地。一時,宋軍望風潰逃,“橫、貴、潯、龔、藤、梧、康、封、端諸州無城柵”。不久,儂智高又兵圍廣州,兩廣幾為其所有。麵對如此緊張的形勢,宋廷一方麵增派軍隊征剿,另一方麵仍繼續維持“以文馭武”的傳統做法,先後派多名文臣赴前線指揮用兵,但均告失敗。正是在此局麵之下,狄青自告奮勇,上表請戰:“臣起行伍,非戰伐無以報國。”統治者眼見文臣指揮官無力改變失利的戰場局麵,隻得任命狄青為宣徽南院使、荊湖北路宣撫使,提舉廣南東、西路經製賊盜事,授予狄青指揮全權,所謂“廣南將佐皆稟青節製”。

  狄青率領包括西北番落騎兵在內的援軍來到前線後,針對軍隊潰敗,而“諸將視其帥如寮�,無所嚴憚,每議事,各執所見,喧爭不用其命”的現象,通過當眾斬殺廣西鈐轄陳曙以下32名將校的做法,嚴明了軍紀,樹立了主帥的權威。同時,此舉也不無震懾軍中文臣的用意。據記載,當時不僅“諸將皆股栗”,而且身為副職的文官餘靖也在狄青的追問下,“瞿然下拜”。提刑祖無擇則在冒稱得到天子特詔的遮掩下,匆忙跨馬離開,“既至所舍,便溺俱下”。自此,宋軍紀律嚴明,步調一致,士氣大振,為整軍出戰作好了準備。隨後,狄青先按兵不動,以麻痹對手,繼之再暗中率先鋒出昆侖關,突至敵軍軍前列陣,占據有利的地形,取得了戰場的主動權。在交戰的過程中,狄青親自執五色旗指揮戰鬥,“麾騎兵為左右翼”。最終,經過將士的拚死作戰,大敗儂智高軍,“捕斬二千二百級,其黨黃師宓、儂建忠、智忠並偽官屬死者五十七人,生禽賊五百餘人”。戰後,儂智高被迫帶少數親信逃奔大理國,廣南戰火平息。狄青一舉平定儂智高,為宋廷立下奇功,取得了北宋統一以來邊疆戰爭的最大的勝利。

  必須說明的是,自宋太宗、真宗時代至仁宗即位以來,宋軍將領普遍呈現出庸碌、無能的狀態。如潘美、傅潛、王超之輩身居前線統帥之職,卻在對遼戰爭中畏敵避戰,以常敗將軍聞名;張耆、楊崇勳及夏守□之流,無論是出任禁軍首腦,還是擔當樞密院長貳之職,都不過是碌碌無為,屍位素餐而已。與這些怯懦無能的大將們相比,謀勇兼備的狄青無疑是一位難得的軍事人才,其在戰場上的突出表現已為自己贏得了一代名將的聲譽。戰後,狄青凱歌還朝,複為樞密副使,不久又升為樞密使,達到了其政治生涯的頂峰。

  二

  行伍出身的狄青從軍多年後,終於入主最高軍事機構――樞密院。從表麵上看,狄青似乎在政壇上平步青雲,成為執政大臣。但實際上,在北宋“重文輕武”的政治氣候之下,狄青在仕途中卻經受了諸多的坎坷,特別是步入朝廷中樞機構後,更遭到強烈的排擠和打擊。

  狄青雖始終盡職盡責,功勳卓著,但卻並沒有因此受到眾多朝臣的尊重與信任。如早在慶曆三年對夏戰事進行中,一些文臣就在製造滕宗亮、張亢等邊臣“私用公使錢”案件中,有意牽連狄青,對其進行攻擊。後因知渭州尹洙等人據理為其辯護,指出:狄青為少有的可當大任的邊將,“素來謹畏小心”,不至於私用公使錢物;縱然有之,也應念其“本武人,不知法律”,況且西北邊事正緊,理應寬貸狄青,“庶令安心,專慮邊事”。這樣,狄青才幸運地躲過了此劫。再如慶曆四年西北戰爭暫時平息後,狄青因功升任知渭州,負責涇原路地區防務。於是,諫官餘靖連上四道奏章,竭力反對。餘靖稱:涇原路在陝西四路中甚為重要,“朝廷當極選文武才傑,共守邊疆”,狄青乃粗率武人,“驟自行間,未著大功,蒙恩超擢,又其為性率暴鄙吝,偏裨不服”,一旦任命其知渭州,則“涇原有可憂之勢,豈青匹夫獨能當之”。透過餘靖激烈的抨擊言辭,不難看出其對狄青升遷的極大不滿,以及對武將的輕蔑和敵視。結果,狄青被改任他職。此後,伴隨著狄青地位的不斷提高,各種誹謗、打擊更是接踵而來,使其常常陷於難堪、無奈的境地。據宋人筆記記載:狄青調任定州路總管時,韓琦為本路帥臣。一日,狄青舊部焦用押兵路過定州,狄青留其敘舊。焦用手下的士兵借機向韓琦狀告焦用“請給不整”,韓琦便下令斬殺焦用。狄青趕來為焦氏求情,反映說:“焦用有軍功,好兒。”韓琦對此嗤之以鼻,答道:“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此豈得為好兒耶”,遂當其麵殺了焦用。這一記載未必完全確切,但卻可以從某個側麵說明文官對武將的壓製。

  到狄青出任樞密副使時,更是遭到眾多朝臣的反對。禦史中丞王舉正、左司諫賈黯、禦史韓贄等人紛紛上奏表示反對,列出了狄青出身行伍、四夷輕蔑朝廷、大臣恥與為伍、動搖人心及破壞祖宗成規等“五不可”的理由。當狄青最終進入樞府後,還是遭到朝臣們的蔑視,竟被貶呼為“赤樞”。由是觀之,武將在宋仁宗朝的社會地位低下到何種地步。也就是說,狄青雖已官至顯赫的樞密使,但其地位仍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在士大夫們看來,他仍不過是一介粗陋武夫而已。

  狄青在出任南征大軍統帥的過程中,也曾遇到來自上上下下設置的障礙。據記載,最初宋仁宗欲用宦官任守忠作為狄青的副手,實際上是沿襲了以往的做法,變相設置監軍,以製約主帥。諫官李兌等人對此持異議。李兌上言稱:“以宦者觀軍容,致主將掣肘,非計”。宋仁宗遂罷任守忠。不料,右正言韓絳又提出不同意見,指出:狄青武人,不足專任,須有文臣加以監視。這當然仍是“以文馭武”的傳統規矩。當宋仁宗詢問宰相龐籍的看法時,曾在西北前線擔任過方麵軍指揮官的龐籍,畢竟還是了解一些軍中的實際情況,遂勸說天子道:“屬者王師所以屢敗,皆由大將權輕,偏裨人人自用,遇賊或進或退,力不能製敵也。今青起於行伍,若以侍從之臣副之,彼視青如無,青之號令複不得行,是循覆車之軌也”,“若專以智高事委之,使青先以威齊眾,然後用之,必能辦賊”。宋仁宗這才下定決心,專任狄青。而正因為如此,宋軍才最終取得了戰場上的勝利。宋代史家王稱對此評說道:為將之道必須具備智、威、權三方麵條件,所謂“蓋有智矣必俟乎權,可以施其智;有威矣亦必俟乎權,可以奮其威。觀狄青之討智高也,可謂能施其智而奮其威,以取勝於當世者矣。然青之所以能若是者,由仁宗專任而責成之也,是得君之權者也”。但是,宋廷此次打破慣例之舉,絕不意味著放棄了猜忌、壓製武將的祖宗之法,而實在是被形勢所逼下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

  果然,及至狄青南征歸來,宋仁宗欲擢狄青為樞密使時,曾力主專任狄青的龐籍便極力反對。龐籍的理由是:太祖時,大將慕容延釗、曹彬立有大功,均未得到樞密使的官位,現狄青之功不及二人,若用其主西府,則其“名位極矣”,萬一今後更立大功,“欲以何官賞之”。龐氏又以保全狄青功名為由進行阻攔,其言曰:“青起於行伍,驟然為樞密副使,中外洶洶,以為朝廷未有此比。今青立大功,言者方息,若又賞之太過,是複召眾言也。”於是,遂以超遷狄青諸子官職的辦法達成妥協。事後,宋仁宗對龐籍的建議予以稱道:“深合事宜,可謂深遠之慮矣。”不久,事情出現了轉機。參知政事梁適為了排擠政敵、樞密使高若訥,向皇帝密奏狄青功大賞薄,“無以勸後”,又暗結內侍等製造南征將帥褒賞太薄的輿論。曆來畏懼議論的宋仁宗“日日聞之,不能無信”,終於不顧異議,拜狄青為樞密使。這樣,在朝廷複雜的政治紛爭中,狄青步入了樞密院。然而,來自文臣主流集團的壓力卻並未減輕。

  狄青在入主樞府的四年間,其正麵記載幾乎在史書中絕跡,倒是有關他的流言偶爾見諸文字之間。如有人稱看見狄家的狗長出角來;知製誥劉敞則將狄青與廢唐建梁的“亂臣賊子”朱溫相聯係,稱發現狄家宅院在夜晚常發出奇光,而這種光亮恰與當年朱溫稱帝前的情景驚人的相似。又有人稱狄青曾在相國寺內身穿意義非凡的黃襖,雲雲。於是,文臣劉敞、呂景初等不斷上奏,稱天象惡變,堅決要求將其逐出京城。

  其實,當時有關的傳聞固然對狄青不利,但最終導致其罷官的原因恐怕還不在此。據記載,狄青步入樞密院後,不僅廣大士兵將他視為自己的英雄,對外人誇耀,而且開封城內外的百姓也深為其事跡折服,廣為傳頌其“材武”精神。甚至於狄青“每出入,輒聚觀之,至雍路不得行”。在當政集團看來,這就不僅影響到苦心營造出的“重文輕武”風氣,而且還可能威脅到趙宋王朝的安全。嘉�元年,當宋仁宗患病,群臣議論立皇嗣時,翰林學士歐陽修便在奏言中指出狄青對朝廷構成的潛在威脅,所謂“武臣掌國機密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狄青“心不為惡,而不幸為軍士所喜,深恐因此陷青以禍,而為國家生事”。因此,歐陽修堅決要求罷免狄青樞務,“為國家消未萌之患”。

  於是,盡管狄青在西府慎密寡言、謙恭忍讓,但在如此強大的輿論攻勢下,疑心頗重的當政者終於拋棄了狄青。當時的宰相文彥博遂建議以兩鎮節度使出狄青。當宋仁宗說出“狄青忠臣”的話時,文彥博則告誡天子:“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但得軍情所以有陳橋之變。”隨後,文彥博又公開地對前來喊冤的狄青說:“無他,朝廷疑爾”。至此,再也無人願為狄青辯護了。

  狄青最終在流言蜚語纏身的情況下被打發到陳州任地方官。即使如此,統治者對狄青仍不放心,“每月兩遣中使撫問”,以監視其行動。狄青每聞使來,即“驚疑終日”。狄青到任所不過半年左右,便鬱悶而死,時年僅50歲。“重文輕武”的傳統國策,再次葬送了一代名將。

  三

  縱觀狄青一生,可以看出這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功卓著的著名將領,在政界卻倍受文官集團的猜忌和打擊,既缺乏應有的地位,也難以施展抱負。之所以會出現如此現象,根源便在於日益加劇的“重文輕武”政策作祟。而透過狄青的不幸遭遇,正可以看出北宋中葉武將所處的境況。

  如所周知,自中唐安史之亂以後,出現了藩鎮長期割據的局麵,所謂“兵驕則逐將,帥強則叛上”,武夫悍將逐漸成為政壇上的主角。五代時期,手握重兵的將帥更是憑借武力割據一方,各自為政,“大者稱帝,小者稱王”。正如宋人所言:“五代之所以取天下者,皆以兵。兵權所在,則隨以興;兵權所去,則隨以亡。”武夫悍將完全主宰了國家命運。與武人勢力膨脹相對,當時的文臣地位淪落,完全仰承武夫鼻息。

  北宋正是在以上曆史背景下通過“陳橋兵變”建國,因此,宋太祖趙匡胤深知武將“廢置天子,變易朝廷”的根源所在。於是,宋開國統治者懲唐末五代之弊,始終把軍隊將領視為心腹之患,對其采取了一係列嚴密的防範措施。如通過“杯酒釋兵權”之舉,解除了禁軍中一批功高震主的高級將領的軍權,以消除危及趙宋統治的一大隱患;通過建立樞密院――三衙平衡體製,將調兵權與統兵權一分為二,使其互相牽製,收權於皇帝;製定更戍法,有意造成“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局麵,使將帥無法在軍中樹立自己的權威,從而達到“將不得專其兵”的目的,等等。誠如清人王船山所言:“懷黃袍加身之疑,以痛抑猛士。”在收奪將帥兵權的同時,宋初統治者又廣泛地吸納士大夫參政,有意提高文臣的權威,扭轉以往“重武輕文”的社會風氣,通過實行“以文馭武”的法則來限製武將的影響,利用文臣監督和製約武將。於是,不但中央和州縣的長官以文臣擔任,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甚至連最高軍政機構樞密院的長貳之職、前線方麵軍的指揮官也大都由文官充任,所謂“不以武人為大帥,專製一道,必以文臣為經略,以總製之”。對於宋統治者的這種用人心態,王船山一言以蔽之:“宋所忌者,宣力之武臣耳,非偷生邀寵之文士也”。

  應當承認,宋太祖在位期間,雖然對將帥製禦極嚴,但是在用兵時,尚能做到對將領專而不疑。如平南唐時,一應事宜全委統帥曹彬處置,副將以下不聽命者可就地正法;對河北、西北前線守邊的武將,如李漢超、郭進、李謙溥及姚內斌等更給予相當大的自主權。這在戰場上無疑收到了積極的效果。而到了宋太宗時期,一方麵由於其弑兄奪位的陰暗心理作祟,對帶兵的武官極為戒備;另一方麵,在兩次北伐戰爭失敗後,宋太宗喪失了對外用兵的信心,遂眼光完全向內,在文官集團的支持和配合下,將防範和打擊武將作為鞏固集權統治的主要手段之一,對統兵將帥大行猜疑之法。如此以來,京畿禁軍將帥全換成惟命是從的藩邸親隨,前方將領則受到嚴格控製,即實行所謂的“將從中禦”。這些做法,不僅嚴重地箝製了將帥的行動,而且極大地剝奪了其權威,遺患無窮。如名揚北疆的大將郭進便因不堪監軍田欽祚的多次淩辱,自縊而死;“老於邊事,洞曉敵情”的名將楊業,也是在監軍王�等人的逼迫下,死於非命。於是,明智的將領們適時調整了自己的心態,處處表現出恭順、謙卑甚至無能的姿態,如後人所指出:“以仁厚清廉、雍容退讓,釋天子之猜疑,消相臣之傾妒”,“將避權而與士卒不親;將避功而敗可無咎,勝乃自危;貿士卒之死以自全”。像功臣曹彬,雖位居樞密使高位,但每次在道中碰到士大夫的車馬,都“必引車避之”。

  在宋真宗朝,“重文輕武”、“以文製武”政策作為祖宗家法得以繼續貫徹,統治集團對武將的控製變本加厲。特別是到澶淵之盟以後,議和苟安成為北宋的又一治國國策被確立下來,於是,“武備皆廢,以邊臣用心者謂之引惹生事,以縉紳慮患者謂之迂闊背時,大率忌人談兵”,武將的地位自此更是一落千丈。據宋真宗朝宰相王旦之子王素追憶:武臣馬知節與文官王欽若、陳堯叟同在樞密院,“一日,上前因事相忿。上召公,至則見冀公(即王欽若)喧嘩不已,馬則涕泣”。由此可窺見當時武將處境之一斑。至北宋中葉的仁宗朝,統治者對武將的壓製又進一步加劇,“重文輕武”之風可以說達到了頂點,甚至戰場上的指揮大權也全交給了文官。在這一時期,軍隊將領,即便是立有奇功的名將也無應有的地位可言。當時人尹洙就曾發過如此議論:“狀元登第,雖將兵數十萬,恢複幽薊,逐強敵於窮漠,凱歌勞還,獻捷太廟,其榮亦不可及也。”武將受到北宋朝廷的無端猜忌和百般防範,使他們不得不苟且偷安,求得自保。如宋仁宗朝禁軍將領王德用,曾兩度入主樞密院,又因文臣的猜忌和攻擊而兩出樞府。當他聞聽攻擊自己的禦史中丞孔道輔死訊時,還得這樣表示“朝廷亡一忠臣,可惜也。”至和初,當文臣討論立皇儲而不與樞府商量時,王德用隻能無奈地發牢騷道:“置此一尊菩薩何地!”朝臣聞聽此言,反譏笑道:“老衙官何所知?”至於禁軍大將郭承�之流,更是處處表現得平庸無能,從而倍受文官們的輕蔑,被目為“凡庸奴隸之材”。

  狄青處於“重文輕武”風氣極盛的時代,其在官場上的舉動便不能不受到很大的影響。他在進入樞密院後處處隱忍退讓、小心謹慎,對文官士大夫謙恭禮讓,如他每至韓琦府中,“必拜於廟廷之下,入拜夫人甚恭,以郎君之禮侍其子弟”。顯然,狄青希冀以此贏得朝廷的信任,取得文臣的好感,以穩定自己的位置。但他所做的一切,在當時文尊武卑的環境下都是徒勞的。因為其武人身份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更何況他不同於一般的庸將,有戰功,有名望,所以倍受許多文臣的嫉妒、排擠,最終“顛倒於廷臣之筆舌”下。名將狄青的不幸遭遇,正是這一時期整個武將群體境遇的縮影。

  隨著北宋武人地位的淪落,宋廷在對外戰爭中出現了“師惟不出,出則喪敗,寇惟不來,來必得誌”的結局。言及戰爭失敗的原因,眾朝臣往往歸結於國無良將,卻很少反思歧視、壓製武將政策的因素。倒是宋太宗朝文壇領袖王禹□很早就敏銳地察覺到症結所在,他曾在給宋太宗的上奏中指出:“自陛下統禦,力崇儒術,親主文闈,誌在得人,未嚐求備。大則數年便居富貴,小則數月亟預常官”,“望減儒冠之賜,以均戰士之恩。”王禹□甚至提出了“抑儒臣而激武臣”的激進主張。慶曆時,禦史中丞賈昌朝也上疏反映祖宗以來過度收兵權政策的失誤,“今命將帥,必先疑貳,非近幸不信,非姻舊不委”,“雖有主將,不專號令,故動則必敗”。因而他要求樹立將帥必要的權威。類似的呼籲並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武將的作用和地位則繼續向著不利的方向滑落。

  綜上所述,到北宋中期,“重文輕武”這一家法不僅在朝廷上下貫徹日深,而且也已演化為一種普遍的社會意識,武將們在這樣輕視與猜忌的環境壓迫下,被擠壓成循規蹈矩、無能怯懦、毫無生機的群體,其社會地位跌至曆史的冰點。狄青的不幸遭遇正是這一時代悲劇的集中體現。而這一現象的存在,極大地削弱了宋軍的戰鬥力,是導致北宋王朝長期被動挨打的重要原因之一。

  (本文與張明合作所寫,原文發表於《中州學刊》200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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