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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一九三五年(13)

  又寄《新小說》(四)一本來,現亦另封掛號寄上,還有一單是他們給我的,我已看過,不要了,順便一同寄去,你可以送朋友的。

  我們都還好,我在譯《死魂靈》,要二十以外才完。

  這封信收到之後,望給我一個回信。

  此布,即請雙安。

  豫上六月十五日350616①致李霽野霽野兄:上月廿八日信早到。前所寄學生譯文〔1〕一篇,已去問過,據雲已經排好,俟看機會編入,那麽,就算是大半要用,不能寄還的了。

  《譯文》是我寄的,到期當停止。

  前為素園題墓碣〔2〕數十字,其碣想未立。那碣文,不知兄處有否?倘有,希錄寄,因擬編入雜文集中。不刻之石而印之紙,或差勝於冥漠歟?

  平津又必有一番新氣象。我如常,但速老耳,有幾種譯作不能不做,亦一苦事。

  此複,即頌時綏。

  豫頓首六月十六日〔1〕指劉文貞所譯《萊比和他的朋友》。

  〔2〕指《韋素園墓記》,後收入《且介亭雜文》。

  350616②致李樺李樺先生:五月廿四日信早收到;每次給我的《現代版畫》,也都收到的。但這幾年來,非病即忙,連回信也到今天才寫,真是抱歉之至。

  所說的北國的朋友對於木刻的意見和選刊的作品,我偶然也從日報副刊上看見過,但意見並不盡同。所說的《現代版畫》的內容小資產階級的氣分太重,固然不錯,但這是意識如此,所以有此氣分,並非因此而有"意識墮落之危險",不過非革命的而已。但要消除此氣分,必先改變這意識,這須由經驗,觀察,思索而來,非空言所能轉變,如果硬裝前進,其實比直抒他所固有的情緒還要壞。因為前者我們還可以看見社會中一部分人的心情的反映,後者便成為虛偽了。

  木刻是一種作某用的工具,是不錯的,但萬不要忘記它是藝術。它之所以是工具,就因為它是藝術的緣故。斧是木匠的工具,但也要它鋒利,如果不鋒利,則斧形雖存,即非工具,但有人仍稱之為斧,看作工具,那是因為他自己並非木匠,不知作工之故。五六年前,在文學上曾有此類爭論,現在卻移到木刻上去了。

  由上說推開來,我以為木刻是要手印本的。木刻的美,半在紙質和印法,這是一種,是母胎;由此製成鋅版,或者簡直直接鍍銅,用於多數印刷,這又是一種,是苗裔。但後者的藝術價值,總和前者不同。所以無論那裏,油畫的名作,雖有縮印的銅板,原畫卻仍是美術館裏的寶貝。自然,中國也許有再也沒有手印的餘裕的時候,不過這還不是目前,待那時再說。

  不過就是鋅板,也與印刷術有關,我看中國的製版術和印刷術,時常把原畫變相到可悲的狀態,時常使我連看也不敢看了。

  "連環木刻"也並不一定能負普及的使命,現在所出的幾種,大眾是看不懂的。現在的木刻運動,因為觀者有許多層----有智識者,有文盲----也須分許多種,首先決定這回的對象,是那一種人,然後來動手,這才有效。這與一幅或多幅無關。

  《現代木刻》的缺點,我以為選得欠精,但這或者和出得太多有關係。還有,是題材的範圍太狹。譬如靜物,現在有些作家也反對的,但其實是那"物"就大可以變革。槍刀鋤斧,都可以作靜物刻,草根樹皮,也可以作靜物刻,則神采就和古之靜物,大不相同了。

  其次,是關於外國木刻的事〔1〕。這時候已經過去了,但即使來得及,也還是不行。因為我的住所不安定,書籍繪畫,都放在別處,不能要取就取的。但存著可惜,我正在計畫像《引玉集》似的翻印一下。前兩月,曾將K。KollwitL的板畫〔2〕(銅和石)二十餘幅,寄到北平去複印,但將來的結果,不知如何。

  我愛版畫,但自己不是行家,所以對於理論,沒有全盤的話好說。至於零星的意見,則大略如上。中國自然最需要刻人物或故事,但我看木刻成績,這一門卻最壞,這就因為蔑視技術,缺少基礎工夫之故,這樣下去,木刻的發展倒要受害的。

  還有一層,《現代版畫》中時有利用彩色紙的作品,我以為這是可暫而〔而〕不可常的,一常,要流於纖巧,因為木刻究以黑白為正宗。

  專此布複,即頌時綏。

  迅頓首六月十六日〔1〕關於外國木刻的事據收信人回憶,當時他得悉魯迅收藏有大量外國版畫,並曾舉辦過展覽,想去上海參觀。

  〔2〕K。KollwitL的板畫指《凱綏。珂勒惠支版畫選集》。魯迅選編,一九三六年五月以三閑書屋名義出版。該書先在北平印製圖畫,後在上海補印文字。

  350617致陳此生〔1〕此生先生:惠書頃已由書店轉到。蒙諸位不棄,叫我赴桂林教書,可遊名區,又得厚幣,不勝感荷。但我不登講壇,已曆七年,其間一味悠悠忽忽,學問毫無增加,體力卻日見衰退。倘再誤人子弟,縱令聽講者曲與原諒,自己實不勝汗顏,所以對於遠來厚意,隻能誠懇的致謝了。

  桂林荸薺,亦早聞雷名,惜無福身臨其境,一嚐佳味,不得已,也隻好以上海小馬蹄(此地稱荸薺如此)代之耳。

  專此布複,並請教安。

  名心印〔2〕〔六月十七日〕〔1〕陳此生廣東佛山人。上海複旦大學畢業,曾在廣州中山大學附屬中學任曆史教員,當時在桂林廣西省立師範專科學校任教務長。

  〔2〕心印過去熟人通信時,往往用此簽署,含有"知名不具"的意思。

  350619致孟十還十還先生:十四日信收到;《果戈理集》也收到了。此書似係集合各種本子而成,所以插畫作者很有幾個,而《狂人日記》的圖,則出於照相的。所有的圖,大約原本還要大,這裏都已縮小。

  《死靈魂》在《世界文庫》裏,我以為插圖隻要少點好了,這種印刷之粗,就是有圖,也不見得好看。

  李長之〔1〕不相識,隻看過他的幾篇文章,我覺得他還應一麵潛心研究一下;膽子大和胡說亂罵,是相似而實非的。

  看那《批判》的序文〔2〕,都是空話,這篇文章也許不能啟發我罷。

  專複,即頌時綏。

  迅上六月十九日〔1〕李長之參看350727②信注〔1〕。當時他寫的《魯迅批判》,部分章節自一九三五年五月起在天津《益世報。文學副刊》和《國聞周報》上連載;後經修改補充,於一九三五年十一月由上海北新書局出版單行本。

  〔2〕《批判》的序文指《<魯迅批判>序》,載一九三五年五月二十九日天津《益世報。文學副刊》。

  350624①致曹靖華汝珍兄:十四日信早到,近因忙於譯書,所以今日才複。

  它兄文稿,很有幾個人要把它集起來,但我們尚未商量。現代有他的兩部〔1〕,須贖回,因為是豫支過板稅的,此事我在單獨進行。

  中國事其實早在意中,熱心人或殺或囚,早替他們收拾了,和宋明之末極像。但我以為哭是無益的,隻好仍是有一分力,盡一分力,不必一時特別憤激,事後卻又悠悠然。我看中國青年,大都有憤激一時的缺點,其實現在秉政的,就都是昔日所謂革命的青年也。

  此地出板仍極困難,連譯文也費事,中國是對內特別凶惡的。

  E。君信非由VODS〔2〕轉。他的信頭有地址,今抄在此紙後麵。記得他有一個地址,還多幾字,但現不在手頭。兄看現在之地址如果不像會寄不到,就請代發,否則不如將信寄來,由我自發。

  寄辰兄〔3〕一箋並稿費單,乞便中轉交。我們都好,勿念。

  此祝平安。

  豫上六月廿四日〔1〕指《高爾基論文選集》、《現實》。二稿曾向現代書局預支稿費二百元。

  〔2〕VOKS即蘇聯對外文化協會。

  〔3〕辰兄指台靜農。

  350624②致台靜農辰兄:一日信早到。買拓片餘款,不必送到平寓,可仍存兄處,但有文學社稿費〔1〕八元,想乞兄轉交段幹青君,款即由拓片餘款中劃出。段君住址,我不知道,可函詢後孫公園醫學院〔2〕唐訶君,倘他亦不知,就隻好作罷了。

  "日月畫象"確在我這裏,忘記加圈了,帖店的話不錯。

  北方情形如此,兄事〔3〕想更無頭緒,但國事我看是即以叩頭暫結〔4〕的。此後類此之事,則將層出不窮。敝寓如常,可釋遠念,令人心悲之事自然也不少,但也悲不了許多。

  我尚可支持,不過忙一點,至於體力之衰,則年齡為之,無可如何,也隻好照常辦事。

  此布,即頌時綏。

  豫上六月廿四日〔1〕指《文學》第四卷第六號(一九三五年六月)所刊段幹青木刻《喜峰口》和《手》的稿費。

  〔2〕後孫公園醫學院即北平醫學院。

  〔3〕指台靜農被捕出獄後正在謀求大學教職的事。

  〔4〕以叩頭暫結一九三五年五月,日本向中國提出統治華北權,七月,國民黨政府代表何應欽與日軍代表梅津美治郎簽訂《何梅協定》,出賣河北和察哈爾兩省的大部分主權。

  350627致蕭軍劉軍兄:廿三信收到。昨天看見《新小說》的編輯者〔1〕,他說,金人的譯稿,已送去審查了。我想,這是不見得有問題的。悄太太的稿子,當於日內寄去。但那第三期,因為第一篇〔2〕是我譯的,不許登廣告。

  譯文社的事,久不過問了。金人譯稿的事,當於便中提及。

  《死魂靈》第三次稿,前天才交的,近來沒有氣力多譯。身體還是不行,日見衰弱,醫生要我不看書寫字,並停止抽煙;有幾個〔個〕朋友勸我到鄉下去,但為了種種緣故,一時也做不到。

  近來警告倒沒有了,這是因為我們自己戒了嚴,但真也吃力。

  黑麵包可以不必買給我們了。近地就要開一個白俄點心鋪,倘要吃,容易買到了。

  此複,即請儷安。

  豫上六月二十七日剛要發信,就收到廿五來信了。出刊物而終於不出的事情,我是看慣的了,並不為奇。所以我的決心是如果有力,自己來做一點,雖然一點,究竟是一點。這是很壞的現象,但在目前,我以為總比說空話而一點不做好。

  中國人先在自己把好人殺完,秋〔3〕即其一。

  蕭參是他用過的筆名,此外還很多。他有一本《高爾基短篇小說集》,在生活書店出版,後來被禁止了。另外還有,不過筆名不同。他又譯過革拉特珂夫的小說《新土地》,稿子後來在商務印書館被燒掉,真可惜。中文俄文都好,像他那樣的,我看中國現在少有。

  你說做小說的方法,那是可以的。剛才看《大連丸》〔4〕,做得好的,但怕登不出去,《新生》因為"有礙邦交"被禁止〔5〕了。我看你可以留起各種稿子,將來按時代----在家----入伍----出走----編一本集子,是很有意義的。

  我並未為自己所寫人物感動過。各種事情刺戟我,早經麻木了,時時像一塊木頭,雖然有時會發火,但我自己也並不覺痛。

  豫又及六,二七,下午〔1〕指鄭伯奇。

  〔2〕指《促狹鬼萊哥羌台奇》。

  〔3〕秋指瞿秋白。

  〔4〕《大連丸》即《大連丸上》,短篇小說,後載《海燕》月刊第一期(一九三六年一月)。

  〔5〕《新生》被禁止一九三五年五月,上海《新生》周刊第二卷第十五期發表易水(艾寒鬆)的《閑話皇帝》一文,泛論古今中外的君主製度,涉及日本天皇裕仁。當時日本駐上海總領事即以"侮辱天皇,妨害邦交"為名,向國民黨政府提出抗議。國民黨政府屈從壓力,並趁機壓製進步輿論,遂將該刊查封,並由法院判決主編杜重遠一年二個月的徒刑。

  350628致胡風〔1〕來信收到。《鐵流》之令人覺得有點空,我看是因為作者那時並未在場的緣故,雖然後來調查了一通,究竟和親曆不同,記得有人稱之為"詩"〔2〕,其故可想。左勤克那樣的創作法〔3〕(見《譯文》),是隻能創作他那樣的創作的。曹的譯筆固然力薄,但大約不至就根本的使它變成欠切實。看看德譯本,雖然句子較為精練,大體上也還是差不多。

  譯果戈理,頗以為苦,每譯兩章,好像生一場病。德譯本〔4〕很清楚,有趣,但變成中文,而且還省去一點形容詞,卻仍舊累墜,無聊,連自己也要搖頭,不願再看。翻譯也非易事。上田進的譯本〔5〕,現在才知道錯誤不少,而且往往將一句譯成幾句,近於解釋,這辦法,不錯尚可,一錯,可令人看得生氣了。我這回的譯本,雖然也蹩腳,卻可以比日譯本好一點。但德文譯者大約是猶太人,凡罵猶太人的地方,他總譯得隱藏一點,可笑。

  《靜靜的頓河》我看該是好的,雖然還未做完。日譯本已有外村的,現上田的也要出版了。〔6〕檢易嘉〔7〕的一包稿子,有譯出的高爾基《四十年》〔8〕的四五頁,這真令人看得悲哀。

  猛克來信,有關於韓侍桁的,今剪出附上。韓不但會打破人的飯碗,也許會更做出更大的事業來的罷。但我覺得我們的有些人,陣線其實倒和他及第三種人一致的,雖然並無連絡,而精神實相通。猛又來逼我關於文學遺產的意見,〔9〕我答以可就近看日本文的譯作,比請教"前輩"好得多。其實在《文學》上,這問題還是附帶的,現在丟開了當麵的緊要的敵人,卻專一要討論槍的亮不亮(此說如果發表,一定又有人來辯文學遺產和槍之不同的),我覺得實在可以說是打岔。我覺得現在以襲擊敵人為第一火,但此說似頗孤立。大約隻要有幾個人倒掉,文壇也統一了。

  葉君〔10〕曾以私事約我談過幾次,這回是以公事約我談話了,已連來兩信,尚未複,因為我實在有些不願意出門。我本是常常出門的,不過近來知道了我們的元帥〔11〕深居簡出,隻令別人出外奔跑,所以我也不如隻在家裏坐了。記得托爾斯泰的什麽小說說過,小兵打仗,是不想到危險的,但一看見大將麵前防彈的鐵板,卻就也想到了自己,心跳得不敢上前了。但如元帥以為生命價值,彼此不同,那我也無話可說,隻好被打軍棍。

  消化不良,人總在瘦下去,醫生要我不看書,不寫字,不吸煙----三不主義,如何辦得到呢?

  《新文學大係》中的《小說二集》出版了,便中當奉送一本。

  此布,即請夏安豫上六月二十八日此信是自己拆過的。又及〔1〕此信稱呼被收信人裁去。

  〔2〕有人稱之為"詩"蘇聯涅拉陀夫在《綏拉菲摩維支<鐵流>序言》中稱《鐵流》為"詩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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