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月光光交友俱樂部

　　野百合也有春天，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我打了無數遍柚子的電話，我平生最恨電話通了卻無人接聽，快到我的壞脾氣能夠忍受的極限時，他終於接了。他的聲音有些春風化雨，細細軟軟，溫溫吞吞，讓我恨不起來。我向他敘述了最近的疲憊，我問他有沒有什麽熱氣騰騰的想法，可以讓我興奮起來，因為最近的寫作顯得非常不順，不能夠再放書商鴿子了，誰有錢誰是大爺，我和他們彼此是對方的上帝，所以，我必須想個辦法來滋潤一下自己的生活。有沒有什麽速效的方法呢？

　　“可愛的阿信，我說過了，也許你需要一些好音樂，國外正流行音樂療養院，挺時尚的，如果你覺得胸口悶悶的，我建議你聽一聽一些老得不能再老的台灣歌曲，指不定可以獲得一些寫作的靈感，我知道，你們作家都是神經質的，思緒搖搖擺擺，恰倒好處的音樂偶爾會一瞬間讓你們有感而發。”柚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他像一隻平淡麥克風，歌手可以張牙舞爪，麥克風不動聲色的豎在那兒。

　　“現在幾月呢？是三月吧，多好的季節，為什麽我的視野裏總是出現黑洞。”

　　“拜托，我尊貴的小王子，何必這樣苦情呢？年紀輕輕，有產有業，長著一副討人喜愛的麵孔，抱怨什麽呢？”柚子喜歡跟我聊電話，當然，我也喜歡跟他聊電話，仿佛可以這樣一直說啊說啊，說到心情好起來，天空一片藍，我能夠開始積極起來，看見早上的陽光，嚐試著去健身，不把煩惱憂愁掛在嘴邊。當然，這樣的想法時常落空。

　　柚子說得沒錯，年紀輕輕，有產有業，我用不菲的版稅買了一套單身公寓，漂亮的音響和幾箱CD和書，溫暖的大床鋪著充滿熱帶雨林氣息的床單，上麵放一隻巨大的昂貴得嚇人的史努比娃娃。我有固定又輕鬆的工作，還常接一些油水豐厚的私活，身邊不缺少長相甜美、撒起嬌來天翻地覆的小可愛，每天就盤算著去哪兒耍耍，沒有別的愛好，就喜歡打麻將，打起麻將從頭吵到尾，各式各樣的髒話漫天飛舞。他也許正鬱悶著，這樣的小孩，到底會抱怨些什麽？

　　我到底在抱怨些什麽呢？

　　我二十三歲，看起來模樣挺好，說話還特別幽默，沒完沒了的，這樣的狀態還真不錯。我想了想，給柚子打了個電話。我約他去一個我覬覦了很久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做“月光光”交友俱樂部，就在酒吧街附近，我每次坐出租車路過時，的士師傅都會神秘又詭異的問：“喂，去過嗎？”據說這個交友俱樂部很受白領的青睞，大家都希望在這裏找到自己的一生所愛，聽起來很美好。我一直對一見鍾情持肯定的態度，我甚至非常向往過去指腹為婚的婚姻方式，將要共度一生的人，之前素未謀麵，多麽刺激啊！

　　“也許我們會有新的故事開始，相信我，我想我們需要更多的故事，不管是對我的寫作，還是對你的音樂，或許都是一次突破。”我邊穿襪子邊親熱的跟柚子說，柚子向來很少參加任何形式的陌生人派對，這樣的交友俱樂部對他而言，似乎更加格格不入，但是我需要一個可愛的夥伴，因為未知的故事，誰也不願意一人勇猛向前。不過他答應了，也許這個安靜冷漠的小家夥，內心深處也是天天躁熱吧！

　　“月光光”俱樂部在商貿中心的三樓，二樓是一家女子健身會所。我和柚子在樓下下車，柚子遲疑了一下問：“就這樣大搖大擺進去嗎？好象不太妥吧，似乎與你作家的身份也不太吻合……”他還沒說完，我就拽著他進了電梯，他委屈的看著我：“你還沒聽我說完。”

　　“親愛的柚子，我明白你的意思，麵對不一樣的生活你會害怕，可是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這樣，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遊戲嗎，敬個禮，握握手，我們就是好朋友，多直白多夠勇氣呀，我們的生活會因此打開一個美妙的局麵，我們都不會因為這些天天如此的生活而鬱鬱寡歡了。”我故作坦然的拍他的臉蛋，其實自己心裏緊張得要命，天知道我們會有什麽樣的奇遇。

　　之後半個小時，我們在走與不走之間徘徊。總的來說，這兒讓我很失望，因為我沒有看見一個比陳月亮更漂亮的女孩兒，有點吵，裝修得不算俗氣，卻有些矯揉造作，藍燈亮堂得讓我有些頭暈，桌子是一個小型的展台，裏麵放了漂亮的海螺和海星，柚子安靜的坐在我旁邊，有些埋怨的看著我，把果汁從一個杯子倒進另一個杯子，然後又倒回來，他反複的做這個動作讓我的心情漸漸壞了起來。直到有個戴眼鏡、矮胖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對主持人說要求朗誦一首由他寫的詩時，他終於忍不住對我說：“阿信，我們以後還會有屬於我們自己的愛情嗎？”我說：“會的。”他嘲諷的指指在座的各位說：“我怎麽就看不見未來呢？”我也很失望，抱歉的聳聳肩，心情低落得像自由落體，加速度前進。如果再碰不到讓我快樂的人，我就天天做夢去，變成一隻可以亂來的老鼠，無所謂幸福與痛苦，去過被人喊打、日日逃生的悲慘生活。

　　有人拍我的肩，我回頭。

　　“你好，還記得我嗎，我是蘇三。”是那個讓我回味無窮的智慧美女蘇三，她的可愛言論閃爍著光芒時刻在我腦海裏出現，她的驕傲和鎮定讓我們一幹人等詫異，她現在就驕傲的站在我麵前。

　　“你好，很高興在這裏遇見你，我原本以為來這裏的都是像我這樣困惑又空虛的落魄青年，沒想到你也會來，優質美女，生活明亮單純，為什麽還要來這裏交友呢？”我滿懷疑惑的問，她不回答，介紹我認識她的表妹，是一個幹淨又嬌小的小寶貝，她的名字叫Q，乖乖的依偎在蘇三身邊，介紹到她的名字時，Q馬上做可愛狀說“HI”，但一點也不討厭，她是歌舞劇院的專職演員，參加過但是舉辦的選秀活動，沒有得獎，但混個臉熟，現在在拍廣告，我們經常看的一個傻裏傻氣的女孩不停喝酸奶的廣告就是她拍的，混娛樂這口飯的女孩卻看不出急功近利的神色，這讓我有點驚訝，她很禮貌的跟我、柚子握手，還分別親我們的臉，連她的親吻都顯得那樣純潔，絲毫沒有猥褻的成分，瘋狂得恰倒好處，她穿白色的毛衣，頭發梳得很直，一張小臉玲瓏可愛。蘇三穿紅色的大衣，黑色的圍脖，紅紅的頭發散在高高的領子外，表情依然冷漠，柚子悄悄在我耳邊說：“天啊，這是倆天使吧。”

　　我得意的瞥了他一眼對她們說：“陳月亮是個好人，讓我認識了你，我一輩子感激不盡，物以類聚啊，瞧瞧你們，模樣漂亮鮮嫩欲滴的都湊到一塊兒啦，這個春天可真有意義，萬一咱們發生點什麽事兒就更完美了，你說呢？”

　　蘇三笑得很開心，她的耳針在藍色的燈光下閃閃動人。Q在她身邊像隻小喜鵲，不動聲色，她的笑容像鑽石，透明耀眼，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鋒利，所以一瞬間讓我眼睛刺痛，但她實在是個可愛的小姑娘，那模樣還指不定是個處女，所以我馬上對她恢複了好感。

　　蘇三說：“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和Q還餓著肚子呢，據說你是好男人，應該請我們去吃飯的，我們想吃火鍋，越辣越好，吃著特帶勁，最好辣得我舌頭痛，需要一個人來吻我。”她說的時候Q就一個勁的笑，柚子也一個勁的笑，估計這小子已經開始春心蕩漾了。我說：“聽誰說的，這人準有問題，他嚴重的欺騙了你，我可不是什麽好男人，不過請吃飯當然沒問題，我給陳月亮打個電話，這小姑娘估計現在在機房累著呢。”我播了幾個電話，都被掛斷，也許她正忙。我原本是覺得大家半熟不熟，擔心會無話可說，陳月亮來了或許能夠更熱鬧一點，事後發現那完全是沒有必要的，這兩個小姑娘都是一觸即發的連環炮，讓我們的神經也時刻繃得緊緊的。

　　我們剛離開“月光光”交友俱樂部，整棟大樓突然停了電，這樣的情況實在很少發生的。當我們乘坐的的士離開時，回頭看那棟樓，像是這座光明城市中的悲傷黑洞，誰要陷進去誰會倒黴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