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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下之事,真可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宣文”合並不到五年,兩家又各起爐灶了。

  原文化部部長駱煌城已提升軍區政治部副主任,主管宣傳和文化工作。軍區政治部副主任是正軍級幹部。倘若按清代官製,其官服上或許要用金錢和彩絲繡上白鷳了。皮徜培呢,他也由原文化處處長提升為文化部副部長。不過,皮徜培隻是升職不升官。因為過去的處級幹部定為副師職,現在雖然由處長升上副部長,仍然是副師職幹部。所以,他如果有官服,充其量隻能繡上一對鵪鶉。為此,他心裏一直耿耿於懷。明擺著麽,文化部現在沒有部長,就他一個副部長,整個文化工作由他負責。他感到,根據自己的資曆、水平和對文化工作的熟悉程度,當個部長也綽綽有餘。顯然,不讓他當部長,是有人在搞他的鬼,對他采取“控製性使用”。

  皮徜培當上文化部副部長後,下決心踢好頭三腳。第一腳是徹底清查和處理與林彪裳團有牽連的人和事;第二腳是選舉文化部黨支部委員會;第三腳是給秘書處所屬的總務處交涉在機關大院解決本部一些幹部的住房問題,這三腳雖然在排列順序上有前有後,但是實施起來往往是交替進行的。

  昨天,文化幹事苟榕祜通知張德榮明天搬家。

  “叫我搬哪兒?”張德榮問。

  “六號樓一門三層九號。”苟榕祜回答得非常溜兒。

  “幾間?”

  “兩間。”

  “是一個單元麽?”

  “是。”苟榕祜來了個大喘氣,“不過,一個單元裏住兩家。”

  “什麽?”張德榮本來豁然晴朗的臉上立刻彤雲密布,悻悻地說了句,“我不搬!”

  “不搬怎麽行?”苟榕祜解勸道,“為了部裏幾個人這幾間房子,皮副部長不僅幾次在機關黨委會上提意見,而且還親自跑了好幾趟總務處。就是為了你這兩間房,皮副部長也沒少費口舌。”他說著臉上泛出一副仗義執言的神態,“德榮呀,不是我要拱你的火兒,文化部與政治部的其它二級部比,多會兒不是孫子輩兒?你算算文化部的人的住房,都是‘頂天立地’,不是他媽的一層,就是他媽的四層,要是將來樓房蓋個十層八層,在最高層和最低層住的還是文化部的人。再說,機關啥事兒不是講究是不是帶‘長’的?現在其它二級部的處長們,不要說與你們創作室的同誌比,就是與我們幾個幹事比,哪個不是他媽的新兵蛋子!我們現在有的領導,說難聽一點兒,還不如人家拿破侖呢!拿破侖遠征埃及時曾下達一個命令:‘讓毛驢和學者走在中間!’這才是愛惜知識分子的表現。唉,也難怪,我們現在有些頭頭兒,本身就是個丘八!”

  “我和誰住在一個單元?”

  “政治部議副主任的全秘書。”

  “他叫全什麽?”

  “全守敬。”

  “他住幾間?”

  “也是兩間。”

  “我怎麽沒聽說過秘書處有個全秘書?”

  “去年剛從下邊兒調上來的,是個六五年的兵,你怎麽會認識?”

  “他算哪級幹部?”

  “最多是個連級吧。”

  “日他姐,鬧了半天我與一個連級小秘書同等待遇,結果還美其名曰照顧我。”

  “德榮哪,秘書現在可是不得了哇!你沒聽說咱們司令員的秘書,人稱‘二司令’,前兩年才是個小營級幹部,可是二級部的部長們在他麵前都是畢恭畢敬。這就叫‘宰相家人七品官’。你沒聽說前不久空軍文化部一個副部長和文化處一個副處長等八個人乘坐一輛北京牌大吉普到公安部禮堂看文藝演出,回來時大吉普剛剛開過天安門,司機突然發現前麵有輛大紅旗轎車,馬上減慢了速度,不料一輛伏爾加警衛車衝過來,用車尾部猛地將大吉普的前保險杠彈了起來,大吉普立刻單輪著地旋轉了兩個三百六十度,要不是前後的車輛緊急刹車,大吉普上連司機一共九個人統統都報銷了。伏爾加警衛車把大吉普彈開後,理都不理,一直把大紅旗轎車護送到釣魚台,才返回來把大吉普截住,帶到交通中隊,把車上的人不僅訓斥到下一點,還把司機的駕駛執照給扣下了。事後空軍還發了通報,批評大吉普司機險些危及大紅旗的安全。其實,據說大吉普車當時距大紅旗轎車有十幾米遠,根本談不上什麽危及安全,完全是警衛車狗仗人勢!”

  “日他姐,將來老子一定寫篇反映這件事的小說,好好罵罵那幫狗日的!”

  “是呀。書生報國無它物,唯有手中筆如刀。可這又是以後的事兒。現在要緊的是你同意明天搬家。”

  “對,識時務者為俊傑。日他姐,搬!”

  第二天早飯後,一輛解放牌卡車停在張德榮所住的小院兒內。從車上呼啦啦跳下幾個虎彪彪的漢子,為首的是金剛般的郭大山,其餘的是俱樂部場務班的幾個青年戰士。郭大山是在成立機關俱樂部時駱煌城提議把他調到俱樂部當管理員的。俱樂部雖然廟不大,但是各路神仙都要來光顧。特別是一些機關幹部子弟,覺得他老子是個帶“長”的,到俱樂部東躥西跳,胡作非為,沒有象郭大山這樣一個剛直不阿的人物,難以“鎮”住他們。

  果然如此。郭大山到俱樂部走馬上任的第三天,俱樂部放電影。放映的影片是租來的,所以電影票是個人買,憑票才能入場。

  禮堂大門一開,隻見從人群中橫著走來幾個小夥子。值班警衛一見,頓時臉上露出懼色,急忙告訴郭大山,走在前麵的是司令部的管理局副局長的兒子,人稱“座山雕”,罵人嘴臭,打架手黑,是大院裏的一霸,無人敢惹。跟在他後麵的幾個小夥子是“座山雕的”的“八大金剛”,個個都是打架不要命的主兒。

  “一視同仁,憑票入場!”郭大山向警衛遞了個眼色。

  警衛雖然心裏發怵,但是管理員發了話,又不敢不執行。所以硬著頭皮把“座山雕”攔住了。“座山雕”向警衛一伸腿,警衛一下子摔了個P股墩兒。“座山雕”一陣得意地狂笑,向“八大金剛”一揮手:“進!”

  “慢著!”郭大山一聲低吼,邁步橫在了門口。

  “喲喝,怎麽嗑瓜子蹦出個臭蟲來,你算那路神仙?怎麽樣哥們兒,到一邊涼快涼快去吧!”

  “這是公共場所,不是你們家開的遊樂場。憑票入場,是上級的規定。要想進去也可以,請買票去。不然,那就請你到一邊涼快涼快去了。”

  兩個人各不相讓。“座山雕”抬手“砰砰”給了郭大山胸脯兩拳頭。郭大山站立不動,也不還手。“座山雕”好象遭到蔑視,惱羞成怒,狠狠地又給了郭大山一拳。郭大山哈哈一笑:“好,正好打了我三拳。我所以沒還手,一來叫作好漢要讓前三招兒;二來是事不過三,你要再敢動手,我可就要算作‘正當防衛’了。”於是,就在“座山雕”和“八大金剛”一起動手時,他一頓拳腳,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番。當天晚上,街道派出所就把“座山雕”和“八大金剛”拘留起來,不久又把他們送到勞改農場。事後,駱煌城對郭大山說:“大山哪,有理、有利、有節,你前兩條做得比較好,後一條缺乏把握分寸,你一拳下去,‘座山雕’腮幫裏麵的兩顆槽牙可就掉了喲。”從此,大院的一些小痞子再也不敢到俱樂部興風作浪。看來,拳頭下麵還出真理咧。

  “老張,先搬什麽,後搬什麽,你說一聲就得了。”郭大山向張德榮喊一聲,挽挽衣袖,進屋就要動手搬東西。

  “忙什麽,沏好茶了,喝杯茶水再說”張德榮躬身相讓,顯得對郭大山十分尊敬。

  實際情況也是這樣。張德榮與郭大山在幹校相處幾年,最後形象地把他比喻成一個“暖水瓶”。別看一摸外殼涼得冰手,可裏麵卻熱得燙人。幹校的學員,不管是正式的還是候補的,人人都戴著個麵具,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真麵目,很難識別呀。郭大山呢,表麵上他對學員凶得很,實際上是處處給予關照。象張德榮那次淘廁所。還有他聽說馮燕子懷孕後,當著張德榮所在的班的全體學員,氣哼哼地對張德榮訓斥道:“到幹校來不好好接受改造,搞那玩藝兒勁頭倒不小,結果折騰得老婆在這個時候抱窩了。”他說著轉向班長鐵鵬,“每天上下午給他一小時的假,罰他提前收工給老婆做飯,誰叫他那個東西不老實。以後有什麽事兒,再隨時請假。”這樣一來,張德榮就可以好好照顧懷孕的妻子了。至於郭大山為什麽這麽做,張德榮沒有問過他,他也根本不想問。因為有很多事情是很難說出為什麽來的,但是卻那樣做了。如此而已。

  “在基層幹慣的人,沒有你們蹲機關的人吸溜溜兒喝熱茶的習慣,說直點兒是沒那閑工夫。要喝,幹完活再喝。”郭大山一聲召喚,帶領兒個戰士三下五除二就把張德榮收拾好的全部家當裝上了車。到了機關大院,又三下五除二地給他搬進了屋。然後用毛巾一擦汗,接過張德榮遞給的汽水,一揚脖子,咕嘟嘟喝個底朝天,一抹嘴巴,向幾個戰士一抬手,走了。地道的軍人作風,沒半點兒市儈氣。

  晚上,馮燕子給張德榮帶來一個信息:鐵鵬搬到六號樓四層,是三間一個單元的居室。苟榕祜搬到六號樓五門一層,是兩間半一個單元的房間。最後,馮燕子不無嗔怪地說:“叫你遇事要順著領導的口徑辦,可你偏不。怎麽樣,嚐到給小鞋兒穿是個什麽滋味兒了吧!”

  “日她姐,這個老白毛!”張德榮聽了妻子的話,好象無端地挨了兒個耳光,兩眼冒著徹悟而驚訝的光,憤憤罵了一句。他不僅感到這次搬家遭到了苟榕祜的戲弄,而且最根本的是使他清醒地看到了由於自己沒有在“打荀伐冠的態度”時緊緊與皮徜培的口徑保持一致而得到的並且還會繼續得到的“果子”的含義。

  那天的“打態度”會如期進行。會議地點在皮徜培的辦公室。根據皮徜培的布署,參加會議的除了審查組人員外,支部委員會的委員也參加,還擴大吸收兩名黨小組長,其中一個就是苟榕祜。

  “我們大家先統一一下口徑。”在正式開會前,皮徜培先召集除荀伐冠以外人的員開了個預備會。他反複強調,今天的會就是“打態度”,不從根本上解決荀伐冠的態度問題,審查工作就難以順利開展。而“打態度”的攻擊點就是荀伐冠的一個擋箭牌:即他去“林辦”給葉群講課是組織上派去的,所謂“叫誰去誰也得去”。他要求大家要從感情、立場和路線鬥爭覺悟的高度上進行批駁,觀點要明確,火力要集中,並且再三叮囑審查組要把會議組織好。

  審查組負責組織召開這次會議,主持人自然落在張德榮頭上,因為審查組由他牽頭。

  “坐吧。”當荀伐冠來到皮徜培的辦公室,張德榮一指專門給他預備的一把椅子,聲音軟綿綿的,象對待客人似的,還情不自禁地欠了欠身子。

  皮徜培那花白的眉毛立刻擰了起來。顯然,他對張德榮的舉動表示不滿意。本來辦公室的氣氛火藥味兒十足,大有決戰在即的緊張氣勢,結果一上來張德榮就顯得文質彬彬的,使濃烈的火藥味立刻稀釋了。“怎麽搞的?”皮徜培心裏直想罵娘。

  “老荀哪,今天這個會兒皮副部長講主要是解決你的態度問題。誠然,你到‘林辦’是組織上派你去的,作為一個黨員應該服從。可是,你既然去了,又做錯事兒,總有教訓要汲取。不從思想上找找原因,對教訓也不會認識深刻。當然,要你端正態度,並不是叫你無限上綱,象過去造反派整我們一樣非逼著自己違心地給自己加重罪名,而是希望你在思想與行動之間找到一定的必然的聯係。下麵,你先給大家說說當時的情況吧。”

  張德榮這番開場白,活脫脫一杯溫吞水,還帶有十足的書生氣。

  “狗日的!”皮徜培心裏又氣又悔。如果說一上來張德榮的舉動隻是對會議的火藥味兒起到稀釋作用的話,那麽現在他的開場白講完以後則使參加會議的人心裏已經偃旗息鼓了。那講話的口氣象“打態度”麽?簡直是拉家常,是在說安慰話。會議主持人的言詞軟拉咕唧的,別的人再發言還能強硬得起來麽?

  果然不假。荀伐冠詳詳細細地介紹了開始是誰代表軍區黨委找他談話交代任務的,他到“林辦”以後一共給葉群講了哪些課程,以及他根據葉群的吩咐到北京圖書館搞了哪些圖書等。他的話對答卻流,絲絲入扣,似乎都在情理之中,又聽不出是有意在粉飾。緊接著,雖然皮徜培和苟榕祜連連發射了兩記重炮,終因火力不夠,致使“打態度”會又成了夾生飯。

  會一散,皮徜培把張德榮喝住,以黨支部書記的名義宣布張德榮馬上退出荀伐冠問題審查組,氣咻咻地說了句:“你張德榮再這樣下去,會有你的好果子吃的!”

  “現在的人,有幾個不是學得象泥鰍似的,專門看領導的眼色行事?就是你,老認死理兒。怎麽樣,現吃虧兒。”馮燕子一麵整理房間內的東西,一麵嘮叨著,但是話語不象過去那樣尖刻,神色也不象過去那樣凶得怕人。

  自從她跑到父親馮金鬥麵前揭發馮蓮子與張德榮的“作風”問題而使馮金鬥雷霆般大怒病倒住院,第三天馮金鬥果真溘然長逝。這樣一來,使得馮蓮子怨恨她,馮大菊責備她,街坊鄰居也遷怒她,使她良心上遭到沉痛的鞭笞和深深的責備。因為她對蓮子的揭發,畢竟是隻聽馮大菊一人之言,而馮大菊又沒有真憑實據,隻不過是猜測罷了。況且馮大菊又有言在先,不許她把這事兒告訴馮金鬥。結果呢,等於她父親活活被她氣死了。這要是傳出去,叫她所在的文工團的人們知道了,一夜之間還不給她散布到十萬八千裏,日後她前腳走,人們還不後腳戳她的脊梁骨?誰還肯與她共事?她還怎麽有臉見人?所以,她鼻涕一把淚一把地乞求馮蓮子和馮大菊原諒她、饒恕她,千萬不要把馮金鬥死的真實原因告訴張德榮。隻要張德榮不知道端倪,就不會傳到部隊機關,自然也就不會傳到文工團了。起初,馮蓮子寧肯兩眼盯著屋頂的天花板也不瞧她。她最後跪在馮蓮子麵前,用手狠狠抽擊自己的嘴巴子,馮蓮子心一軟,才噙著眼淚點了點頭。所以,從那以後,她盡量避免與張德榮發生摩擦,要是真鬧翻了,萬一張德榮跑到馮蓮子那裏訴委屈,馮蓮子再告訴她氣死馮金鬥的因由,她為此曾付出的代價豈不白白葬送?精明的馮燕子才不會做出這種傻事兒來呢。因此,她對張德榮采取的原則是首先“和平共處”,將來等過了一段時間,馮金鬥的死已經完全變成曆史了,如果再抓住張德榮與馮蓮子什麽把柄,然後她再“兵戎相見”,她馮燕子才不會吃這種啞巴虧哩。眼下,她對張德榮采取的另一個策略,就是嚴密監視他的行蹤。她每天一到文工團,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就是給張德榮的辦公室打電話。上午一次,下午一上班還有一次。一天兩個電話,雷打不動。這樣一來,反而給機關一個美好的印象:馮燕子對張德榮如漆似膠,恩愛如初。隻有張德榮慢慢才悟出馮燕子這是對他不放心,實行遙控監視。

  “讓我出賣原則,當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我一輩子也做不到!”張德榮回駁妻子馮燕子一句。

  “你認原則,可原則認你麽?你倒老是跟皮副部長對著幹,到頭來又怎麽樣呢,胳膊能擰過大腿去麽?”馮燕子執言以對。

  “你——”張德榮被妻子的話噎了個倒憋氣,張了張嘴,幹生氣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馮燕子寓指的事實,的確如此。

  那是前不久,文化部黨支部決定改選支部委員會。皮徜培在支委會上提出,下一屆支委候選人名單,不由本屆支委會提名,而采取由黨小組提出人選的辦法,然後再由全體黨員大會選舉產生。

  於是,各黨小組召開會議,大家通過反複衡量,提出了下屆支委會的人選名單。然後由支部的組織委員將各黨小組的提名,列了個名單,交給了支部書記皮徜培。

  皮徜培一看名單,削長臉往下一拉,變成一個長條條,幹癟的腮幫子猛地吸了幾口煙,一翻眼皮瞪著組織幹事,張口就帶著一股火氣,質問道:“這是一個小組提的還是匯總各小組提的名單?”

  組織幹事答:“是匯總各小組的。”

  “胡鬧!該提的幾乎都沒提,不該提的倒提了不少,叫各小組再討論一次。”

  兩天後,各個小組隻得又召開一次會議,對支委會候選人再次醞釀討論,又提出了一個名單。

  組織委員匯總後列出一看,與第一次提的候選人名單相差無幾。

  “這個名單是各小組討論的還是你征求的各個小組長的意見?”皮徜培冷冷地瞪著組織委員。

  組織委員急忙把各小組報的名單放在皮徜培的辦公桌上,一一指給他看:“這是文化處黨小組的,這是文藝處黨小組的,這是俱樂部黨小組的,這是創作室黨小組的,這是……”

  “算了,叫他們各個小組長統統拿回去!”皮徜培嘴裏大中華牌香煙嘬得噝噝響,整個臉都泡在灰白色的煙霧裏,“我說,你記,提出幾個候選人,然後你把小組長們召集在一起,把這幾個候選人透露給他們,叫他們回去有意識地啟發引導,不能再出現前兩次那樣的情況。”

  誰知,組織委員第三次將各黨小組所提的支委候選人名單交給皮徜培,皮徜培滿有把握地準備捉筆簽字上報時,細致一看,這次的名單與前兩次簡直是如法炮製。

  “把創作室提的名單拿給我看看?”皮徜培覺得再盤問和訓斥組織委員已經沒有必要了,便決定來個“解剖麻雀。”組織委員馬上將創作室黨小組提的支委候選人名單遞給皮徜培。

  皮徜培隻是掃了一眼,馬上發話:“創作室的黨小組長是誰?”

  “鐵鵬。”

  “把他叫來。”

  不多時,鐵鵬被叫了來。

  “鐵鵬,這是你們小組第三次提的名單?”皮徜培用手指在名單上一剁一剁地,發出“砰砰”的響聲,儼然象法官敲擊發出警告的法槌。

  鐵鵬看一眼名單:“沒錯。”

  “組織委員告訴你們當小組長的要啟發引導了嗎?”

  “告訴了。”

  “那為什麽還是這樣的結果?”

  “引導是一回事兒,實際結果又是一回事兒。”

  “什麽意思?”

  “道理很簡單,選誰不選誰,是黨員的自由,也是黨員的權利。”

  “光要自由,就不要集中啦?”

  “叫誰當支委,幹脆你這個當支部書記的任命好了。”鐵鵬倔頭倔腦地給了他一句。

  “你這叫什麽話?支委有任命的嗎?”皮徜培臉拉得幾乎有一尺長。

  “章程還不是由人定的嘛。”鐵鵬天生是個軟硬不吃的家夥。

  “你——你走吧。”皮徜培沮喪地籲了口大氣,他後悔不該叫鐵鵬來,跟這樣的不識時務的家夥談話會有什麽結果。

  “怎麽辦,是不是召開黨員大會對這些支委候選人進行差額選舉?”組織委員問。

  “不用了。”皮徜培由於吸煙過多而變得發烏的嘴唇痙攣地抖動了幾下,氣憤地將候選人名單一把抓住,狠狠的揉成團兒,扔到紙簍裏,然後對組織委員說,“咱們起草個支委名單,直接報機關黨委審批。”

  組織委員壯著膽子提醒道:“這樣做不妥當吧?”

  “不是在特殊情況下可以這樣做嗎?”

  “這個特殊情況,多是指的戰爭年代或者沒條件召開黨員大會的情況下。”

  “不管它,報上去再說。”

  於是,一份由皮徜培口授的支委會候選人名單炮製出來了。

  兩天以後,機關黨委批準了這個名單。

  轉天,皮徜培召開文化部黨員大會,宣布了機關黨委的批複。

  “皮徜培同誌,”張德榮聽完皮徜培念完機關黨委的批複,驀地站了起來。召開黨的會議無論對黨的哪級組織的負責同誌都應該直呼其名。他接著說道,“我提幾個問題請你回答一下。”

  皮徜培一聽張德榮的口氣,就知道他要給他出難題。但是又不能不允許他發言,隻得不動聲色地:“說吧。”

  “第一,請問給機關黨委上報的這個支委名單是不是與各黨小組的提名相一致?第二,如果這上報的名單是支部書記本人擬定的,那麽為什麽又叫各小組三次提名,這樣算不算遊戲黨員,又是將黨員的權利置於何地?第三,選舉支部委員會,應該通過召開黨員大會進行,而這次卻運用特殊手段,理由是什麽?第四,既然支部書記本身與大多數黨員在提名候選人問題上存在著不同意見,那麽在給機關黨委寫報告時應該如實說明情況,請問是不是這樣做了?如果不是這樣,將意味著什麽?”

  皮徜培聽完張德榮慷慨激昂地提出的四個問題,覺得有四把大錘擂在了他的胸口,他那本來就發白的臉色愈發變白了,象個用清水煮過三天泡過三天的白蘿卜。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兒。他從來沒有見過張德榮榮樣氣憤地發過言,而且一句一個質問,象鐵鉤子一樣勾住了胸膛,摘都難以摘下來。他知道,他難以回答張德榮提出的問題。如果采取不屑一顧的態度,將會引起公憤,所造的局麵難以收拾。幹脆,既然難以回答,索性就拖延回答,這是回避回答絕妙的辦法。於是他說:“張德榮同誌提出的這幾個問題很好,新的支部委員將認真研究,然後再召開支部大會給予答複。支委們還有事麽?沒有就散會。”

  半過多月過去了,什麽時候召開支部大會依然是遙遙無期。可是,新的支部委員會不僅進行了分工,而且已經抓工作了。

  那麽,張德榮提出的四個要求回答的問題呢,早被皮徜培束之高閣了。

  如今,張德榮想起這件事,再看看被家俱和書籍塞得滿滿當當的兩間房子,仿佛被桎梏住了,又無力掙脫,不由沮喪地籲了口悶氣。

  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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