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中國曆史的另類獨白

五

一個人，他的光芒有多亮，他身後的陰影就有多長。

我背負著世人的蔑視和嘲笑，開始一步步積累政治資本。我在心中對自己說：曹操，你不能被人看扁，你要把他們都打敗，讓天下人臣服！

這個夢想在我少年時代就曾經閃耀過，它埋藏在我心中，猶如一顆倔強的種子，頂著世俗的重壓，破土而出。

這個時代給了我登上曆史舞台的機會。

短短三年內，我率領自己的軍隊消滅了各地起義軍，不斷擴充實力，搶奪到了地盤，招兵買馬，招攬人才，成為中原的一股重要勢力。

短短五年裏，我玩命地打敗了各路諸侯，迫使他們一個個臣服，用鐵腕的意誌控製了中央政權，似乎重演了一次少年時代的爭鬥。

年少的漢獻帝縮著孱弱的身軀，無助地望著我。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害怕，這個所謂的漢朝天子，此時窮困潦倒，在我的眼裏早已失去了他皇族的尊嚴。

我得意地看著他，心裏想：皇帝啊，也不過如此。

隻是，還有最後的主角沒有登場，曆史的舞台上醞釀著一場重大的抉擇……

兩軍對壘，狼煙四起，這是中原勢力最後的決戰。

雄兵百萬，金戈鐵馬。

陣前，袁紹依舊是富家子弟的狂妄傲慢，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曹操，你這個太監的後代！當年我多麽器重你，不想你現在與我為敵！”

哈哈！我大笑起來。當年？多麽熟悉的詞語，當年我不就是因為被袁紹辱罵，而和他拚命廝打了一場的嗎？

曆史再一次重演。

袁紹請來擅長辭令的文人，用巨大的篇幅寫了一篇檄文，向天下人散發。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匄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贅閹遺醜，本無懿德，犭票狡鋒協，好亂樂禍。”

這些詞語無所不用其極，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從墳墓裏挖了出來大肆辱罵，而且用詞極為惡毒，一直罵到我，血淋淋地把我家族的瘡疤揭開，讓天下人都看著它流膿、腐爛。

秋風中彌漫著殺氣，殘陽下，袁紹的士兵們歇斯底裏地大叫：“曹操是贅閹遺醜！他是太監的孫子！他是最大的惡賊，道德敗壞，品行齷齪！……”

恍然間，我的記憶回到童年，那些惡毒的謾罵聲又回蕩在我耳邊，仿佛在我的心口鑿開一個個洞。我鐵青著臉，愈發惱怒，壓抑已久的憤怒要爆發！我生平從未遭受過如此惡劣的語言攻擊。我的背景隻有袁紹最清楚，他把我所有的老底都揭出來，在我已經愈合的傷口上再次撕開瘡疤，汩汩地流著鮮血，疼痛不已！

既然你們罵我惡賊，那我就惡給你們看！

一聲怒吼，揮鞭東進！刹那間，數萬雄兵呐喊著衝向敵軍，鐵蹄聲踐踏出血的印記，迸發著壓抑多年的憎恨，如潮水般湧來！

風沙迷亂了雙眼，寒風如刀割般生疼！

頃刻間，兵戎相見，鮮血橫流。喊殺聲、嘶叫聲、馬蹄聲、撞擊聲、慘叫聲、風沙聲……震耳欲聾，天旋地轉，一瞬間，這個世界顛覆了，瘋狂了！

來吧！掀動天地，顛覆這一切！

我要讓天下人臣服在我的鐵蹄之下，讓那些鄙視我的人一個個粉身碎骨！

太陽昏暗了，風沙猛烈，汩汩的流血染紅半壁江山。

我獰笑著，咒罵著，少年那次爆發的痛快淋漓再一次油然而生，一種複仇般的發泄感充斥心頭！

我率領著萬千雄兵，將袁紹的軍隊無情地踐踏。

我得意地大笑，肆意地叫喊：“顛覆這個世俗的世界！”

讓世人臣服！

我埋藏心底的叛逆又一次爆發出來，它的力量是驚人的。這次的爆發，如滔滔洪水，再也收不回來，我將叛逆到底，世人對我的侮辱，需要付出血的代價！

當太陽收斂著最後一束光芒時，周圍綿延的山巒漸歸寧靜，空氣中散發著血腥的味道，狼煙嫋嫋，冷風吹拂。回首往事，我發現自己變了，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自卑的小男孩；我發現自己變了，再也不是年輕時意氣風發的熱血青年。恍然間，我看到了一個叛逆的身影，一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一個陰險的軍事家，內心滿懷著壓抑報複，登上了曆史的舞台……

【史書記載】

《三國誌·武帝紀》：曹騰為中常侍大長秋，封費亭侯。養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審其生出本末。

《三國誌·武帝紀》：太祖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

《三國誌·武帝紀》：年二十，舉孝廉為郎，除洛陽北部尉，遷頓丘令。造五色棒，縣門左右各十餘枚，有犯禁者，不避豪強，皆棒殺之。後數月，靈帝愛幸小黃門蹇碩叔父夜行，即殺之。

《三國誌·武帝紀》：二月，卓聞兵起，乃徙天子都長安。卓留屯洛陽，遂焚宮室……卓兵強，紹等莫敢先進……（太祖）與戰不利，士卒死傷甚多。太祖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

《三國誌·武帝紀》：諸軍兵十餘萬，日置酒高會，不圖進取。太祖責讓之，因為謀曰：諸君聽吾計，使勃海引河內之眾臨孟津……今兵以義動，持疑而不進，失天下之望，竊為諸君恥之！

【曹操的心靈】

自卑是性格的最大弊病，曹操就是最為典型的一例。他是太監的後代，他身材矮小，他相貌不雅，這些都必定在他的成長時期造成心理陰影。一直到他掌權，他也仍然是其他諸侯嘲笑的對象，我想，他性格中的多疑、猜忌、殘忍都與這種生活環境有莫大的關係吧。

然而，自卑的心理補償是人類的一種普遍行為。曹操通過自己的不斷努力，在一次次心靈掙紮中確定了自己的位置，最終的光輝多少掩蓋了他性格上的缺陷，這也是他自身完善的一種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