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中國曆史的另類獨白

四

然而，天下已亂，董卓來了。

一個大腹便便的莽夫，操著西北粗野的口音，帶著他野蠻的軍隊，如同野獸般闖進了京城。很快，這個心狠手辣的家夥操縱了皇宮，鎮壓了軍隊，我和袁紹的勝利果實幾乎在瞬間就進入了他的腰包。

董卓瘋狂地叫囂著：“皇帝在我手中，你們誰不聽我的，我就滅他滿門！”

我原以為殺盡宦官，殺掉那些畸形的太監們，這個世界的秩序就能夠重新恢複。然而，我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宦官更可惡的奸賊！

一場關東聯軍對抗中央政府軍的戰爭拉開了。

袁紹吼叫著：“董卓莽夫，你搶了我的勝利果實，我與你不共戴天！”

他糾集了一大批擁有顯赫家門的子弟，其中不乏當年一起玩耍的少年夥伴，後將軍袁術、長沙太守孫堅、陳留太守張邈、濟北相鮑信、兗州刺史劉岱……他們的名頭響當當的，和當年一樣，趾高氣揚。今天的他們有光榮的家族、雄厚的兵力和割據的土地。當各路諸侯群集在一起時，袁紹讓大家相互介紹，每個人都神姿英發，除了我。

如同少年時代一樣，他們一個個借著袁紹的家族背景，大肆宣揚。

有的人說：“我統兵三萬，替袁將軍雪恥，打得董卓鬼哭狼嚎！”有的人說：“七日之內，看我攻破洛陽，為袁將軍奪回大權！”有的人說：“今天下大亂，我等聚集於此，拜於袁將軍麾下，正是問鼎中原之時！”……

袁紹哈哈大笑起來，他得意地看著我，問道：“曹操，看我的軍馬如何？”

我說：“董卓勢大，不可掉以輕心……”

袁紹打斷我：“曹操，你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我袁紹是什麽人？三公世家啊！你們跟著我混，放一百個心吧！”

——很多年後的今天，當我站在渤海的碣石之上，看著那廣博壯闊的大海，心情如同海浪一樣起伏。回想當年情景，那些得意狂妄的諸侯們，早已一個個被我踩在了腳下，魂歸黃土。當年的他們啊，如何能想到，那時的一個小小曹操，會將他們統統打敗，統一整個北方。

這似乎是必然的，因為他們整日裏都在喝酒、享樂，不思進取。

三天過去了……

七天過去了……

半個月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

我終於忍受不了，質問他們：“當初說七日攻破洛陽，為何今天還在營中置酒高歌？”

袁紹半睜著迷離的雙眼，擁著一群諸侯們，在興高采烈地舞蹈，絲毫沒有聽見我的話語。軍營內，充滿歡聲笑語，一片歡樂祥和，仿佛得勝歸來……

我決定，自己帶兵攻打董卓。

洛陽城內，熾烈的熱火在燃燒。天邊霞光升起，泛紅了籠罩在這都城上的蒼穹，猶如血紅的大嘴，將曾經的繁華吞噬。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我隻有數千之兵，迎戰敵軍數萬。可是，我別無選擇。夕陽的一抹餘暉透過殘壁折射過來，像一柄帶血的利劍，刺得眼睛生疼。我看見自己的士兵一個個倒下，不再起來……沒有後援，勢單力孤，敵人的箭紛如雨下，將士們慘叫，應聲倒下。

我大叫：衝啊，為討伐逆賊而戰！

突然，一支利箭射來，正中我臂膀，疼痛鑽心。部下們拚死相救，將我從圍困的敵軍中救出，一陣混亂。

“主公，我軍寡不敵眾，快快撤離，來日再戰吧！”部下們焦急懇求。

要全軍覆沒了。

“撤軍！”

大帳中，依舊是歡聲笑語，輕歌曼舞。各路諸侯們在舉杯暢飲，觥籌交錯之聲此起彼伏；歡快的絲竹聲在彈奏，美麗的歌女們在舞蹈。

我滿麵塵土地踏入帳中。

諸侯們仍在縱情喝酒。袁紹端著酒杯走了過來，訕笑問道：“此去追擊敵軍，還順利否？”

我沉默，殘破的鎧甲，淩亂的頭發，還有滲血的繃帶。

美妙的樂聲繼續彈奏，靡靡之音中，醉酒的諸侯們醒過神來。

“將軍此戰果然勇猛啊，不愧是曹家的阿瞞！哈哈哈哈！”另外一位諸侯訕笑起來，端著酒杯迎上，“來來來，我敬你一杯……”他已經喝得醉醺醺，口鼻歪斜，語無倫次。

其他諸侯們也開始起哄。

“看你這一身狼狽，哪裏是打了勝仗，分明是打了敗仗回來……哈哈哈哈！”

“如此心急地去救天子，卻不想損兵折將，兄台你這是何苦呢？”

“逆賊是要聲討的，不過不急於一時嘛，各路諸侯難得在此一聚，先樂上幾日再發兵也不遲呀，哈哈哈……”

眼前這群人已經喝得東倒西歪，滿口酒氣，我義憤填膺地指責他們：“各路諸侯擁兵十餘萬，卻整日裏喝酒聚會，不圖進取。天子被劫，你們竟都無動於衷！”

袁紹放下了臉來：“曹操，你怎麽越來越過分了！”

大帳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諸侯們都冷眼看著我，他們的眼神裏充滿了不屑和嘲笑——突然間，我意識到，自己被排斥在這個群體之外。

袁紹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挑戰，他惱怒地指責我：“曹操，你不要忘了，沒有我袁紹，哪能有你今天！”

我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袁紹，我看錯了你！”頭也不回，掀開大帳走了。

身後傳來酒杯摔碎的聲音，還有袁紹的怒罵：“宦官之後，終究不是我族之人！”

隱約中，是眾諸侯們的話語：

“他有什麽資格在我們麵前擺譜？不過是贅閹遺醜，囂張什麽？”

“我等都是名門望族，他算個什麽東西？太監的後代，再怎麽逞能也沒用！”

黑夜裏的寒氣逼人，我的心猛烈地抽動著，汩汩地湧出悲傷，蒼穹下的明星閃爍，前方的黑暗，隻有微弱光芒……

部下們問：“主公，今後作何打算？”

我淒然地望著夜色蒼穹，長歎一聲：“退出聯盟，自建軍隊。”

我想起了少年時期那場戰鬥，決定再一次打出自己的尊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