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中國曆史的另類獨白

三

我迎來了一個蓬勃發展的春天。

青年的我充滿理想，滿懷希望地要改變自己。我積極進取，奮發圖強，成為了國家的一名優秀官員。廉政、無私、不畏強權、直言上諫是我做人處事的準則，蕭何、曹參是我效仿的楷模榜樣。我想通過努力去改變自己，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國之棟梁，而不是像我爺爺和父親那樣利用錢財獲得高官。我希望不再被人們指著鼻子罵“贅閹遺醜”，不再被人家在背後偷偷恥笑挖苦；我希望在最後，人們都能夠豎著大拇指由衷地稱讚我：“瞧，曹操真是好樣的，他是安邦定國的能臣……”

這顆夢想的種子從我童年時代就已經種下，在我的少年時代開始蘇醒發芽，到了青年時期便已破土而出，要結出豐碩的果實了。

然而，事情並不如我想的那樣。

這已經是一個亂世，尤其以宦官專政最為猖獗，奸賊佞邪橫行當道，忠良賢臣遭受迫害。

我痛恨宦官，痛恨這些在宮廷裏依靠獻媚獲得權力的畸形人，他們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不健全的，這個國家也因為他們而變得混亂、畸形、瘋狂。然而我的出身偏偏是宦官後代——這讓我蒙受羞辱。

這種雙重的心理壓抑促使我迫切地要反對宦官，以證明自己的清白和廉政。

記得有一次，那還是我主管京城治安的時候。當朝最得寵的宦官蹇碩的叔父違反了禁令，夜間私自出城，正好撞在了我的手上。按理他犯的罪並不是非常嚴重，隻要把他抓起來痛打二十大棒就夠了。然而，這個犯人仗著有宦官親戚在朝中得寵，大肆地向我叫囂：“曹操，你可要知道，我是蹇碩老爺的叔父！他可是當朝最受皇帝寵信的人物！”他趾高氣揚地看著我，那種不屑的神態激起了我的憤恨。

我最討厭的就是宦官！

我陰沉著臉，把手一揮，命令左右：“給我狠狠地打！”

左右士兵將其按倒在地，舉起粗大的木棍，重重地打在他身上，一聲聲“啪！啪！”的肉響震徹廳堂，回蕩在大廳。

誰知他絲毫不知收斂，反而更加瘋狂地叫喊：“曹操，你敢打我！你得罪了蹇碩，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惱怒地吼起來：“給我狠狠打！”

八根木棒高高舉起，重重砸下，打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淋淋，濃濃的血腥味彌漫在廳堂中，一聲聲慘叫震徹壁牆！

左右侍從小心地勸我：“曹大人，不要再打了，會出人命的……”

趴在堂前的他已經奄奄一息，渾身血肉模糊，像一隻死狗一樣。

我心裏恨恨地罵道：好好教訓一番你這太監的叔叔！

然而他還是微弱地抬起頭來，鄙視的目光注視著我：“曹操，你也是宦官家族的後代，何必相煎太急？你再怎麽鐵麵無私，也擺脫不了你的身世……”

宦官！這個詞語又一次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不是宦官的後代！我不是宦官的後代！”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咆哮地叫喊。

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努力改變，依舊無法擺脫恥辱的家門？！

那天，我心中深埋的憤恨被血淋淋地挖出來。我惱怒地命令左右將他亂棍打死。那一聲聲肉響，一聲聲慘叫，在我心中激蕩，我所有對“太監”的憤恨都一湧而出，發泄在了這個人身上！

我把當朝最得勢的宦官的叔父打死了。

因為這件事，我成了百官眼中的“清官”，成了百姓眼中的“青天”。我的正直無畏，鐵麵無私，一時在京城家喻戶曉。人們都稱讚道：“曹操真是個好官！他一定是個治世能臣！”

我流著淚笑了，那淚水中有欣慰，有委屈，有感動，有傷心……

我隻是想證明：曹操不是贅閹遺醜。

於是，袁紹來找我了。

他依舊是那樣雍容華貴，帶著富家子弟的傲氣。這個不打不相識的少年玩伴，今天已是皇家禁衛軍的統領。他顯赫的家門、不凡的身世，都令他足以擔當起這個決定皇宮力量的關鍵角色。

袁紹笑著問我：“聽說你這幾年做了許多大事，反對宦官，震動了整個京城。”

袁紹的話讓我心裏很舒服，我點點頭說：“我與宦官勢不兩立！”

他很清楚我的心思，頗有些得意地對我說：“當今天下亂世，皇權冷落，宦官專權，我們是國之棟梁，理當為國除害。我有個計劃，要除滅宮廷裏所有的宦官太監，維護皇權……”

我的心一動！

袁紹狡黠地盯著我：“你我從少年就認識，知根知底。這次有這麽好的一個機會讓你洗刷‘太監子嗣’的恥辱，你應該知道怎麽做才對。”

沉思片刻，我“刷”地抽出劍來，那明晃晃的寒光照耀著我的臉龐。

我對他說：“我跟你！”

於是，一場秘密的宮廷政變悄然爆發了。

我和袁紹打著“維護皇權”的旗幟，衝進皇宮，將宦官一個不留地屠殺。那場景，至今我還記憶猶新。那些手無寸鐵的太監公公們，一個個倒在了我的利劍下，血淋淋的身軀，扭曲地抽搐著……

他們用無助而恐怖的眼神望著我，不敢相信我這個宦官的後人竟然會這般斬草除根！

我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宦官都該殺，可是，我已經收不住手了。在我心裏，有一種童年時埋藏的衝動，我要將“太監”這個字眼兒從自己身上去除，要將所有一切與“太監”有關的東西趕盡殺絕，似乎這樣才能洗刷我多年的恥辱。

我握著帶血的刀劍，心中默然，天邊的雲霞透過宮門，照射在我的臉上，也照著地上的一片血腥。

袁紹興奮地拍著我：“好兄弟，不愧是做大事的，這次，我們把宮裏的太監政權消滅得一幹二淨了！”

我沒有說話，抬頭看看那血色的蒼穹，一群烏鴉嘶叫著飛過。

太監們全死了，這個曾經讓我蒙受恥辱的群體，他們積壓在我心裏太久，而如今，這個群體竟然在短短半天時間裏徹底消失，我突然感到，他們一個個原是那麽可憐，不僅遭受世人的鄙視，而且毫無抵抗地死在了世俗的權力之下。

生命原來那麽脆弱，一場宮廷政變，就把他們從帝國的曆史中抹去了。

我悲哀地想到了自己的爺爺，那個已經死去的老太監——如果看到我如此屠殺這個弱勢群體的話，他會有多麽悲傷。

殘陽下，血紅的雲霞舞動，似乎要將一切光芒吞噬。

而袁紹正哈哈大笑著，站在皇宮大殿上，向手下的士兵們宣布：

“今天，你們助我鏟除宦官，奪得權力！日後我成為天下主宰，你們都將是大功臣！哈哈哈哈！”

他得意地笑著，一瞬間，讓我看到了那個曾經狂妄自負的少年的形象。

驀然間，我的心抽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