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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夜色沉沉,隻有風吹雨打的響聲才顯示這裏是人間大地。崇川城被黑夜融化了,一片迷蒙,沒有形狀,雨中的景物是模糊的,仿佛隱藏著陰謀。街上沒有一個行人。轎夫腳下咕嚓、咕嚓的響聲和雨的嘩啦啦的響聲混合在一起,令人感到壓抑、煩悶,恨不得捂住雙耳,耳不聽心不怒。轎子裏的彩兒覺得路好遠,一次又一次揭開轎簾,朝外看,她終於忍不住地問月兒:“還有多遠?”月兒說:“快了,快到了。”每揭一次轎簾,雨水就打濕彩兒的臉,月兒把轎簾拉上,和她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

  “彩姨,你為老爺生下大少爺,為什麽不跟老爺回崇川,當二太太呢?你依戀杭州茶樓嗎?可你又為什麽不嫁人呢?彩姨,你既然為老爺想,又為什麽要到崇川來找老爺呢?”月兒問了許多為什麽,“彩姨……為什麽過了這麽多年,還愛著老爺?老爺還愛著你啊?”

  “說來話長。人哪,無愛無憂,有愛就有憂,就有牽掛。愛一個人,就必須為愛奉獻一切。我愛上老爺後,不可能再愛上別人,因為老爺太優秀了。二少奶奶,你和二少爺天天在一起,團團圓圓、和和美美,不會有這種感受的啊!”彩兒掏出心窩說真話,“二少奶奶,做人難,做女人更難。男人如茶,女人如水,沒有男人的女人是一杯白開水,沒滋沒味,沒心沒肝,日子難熬。老爺事業有成,是個有作為的男人,可是,男人的血脈應該有人傳承,生命有人延續。我自願為老爺生子。因為我不能影響老爺的家庭,讓老爺做不忠不孝,破壞祖宗規矩的男人,所以我熬過二十七年,實在熬不過自己,想見一見老爺,死也無憾。二少奶奶,我不是奪人所愛的女人,隻想見一見老爺別無他求。可是太太不讓我見老爺,你說,我錯在哪?”

  月兒:“彩姨,太太不讓你見老爺,可我帶你去見老爺。我是顧家的二少奶奶,代表顧家人。”

  彩兒握住月兒的手:“二少奶奶,你人好,心好,會有好報的。二少奶奶,見過老爺,不,等老爺放出來了,我就走,往後你替我照顧好老爺。”

  當轎子停在警局門口時,一直跟蹤在轎子後頭的碧兒,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轉身走了。

  碧兒急匆匆回府,急匆匆地來到太太房裏。她把月兒送彩兒去探視老爺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太太,我早就說過,月兒是個克星,她把老爺克進大牢,又弄來彩兒克太太……太太,這個茶娘的膽子太大了。她不把太太放在眼裏,把太太的話當耳邊風呢。”

  太太:“月兒不是送彩兒回旅館的嗎?”

  碧兒:“……我跟蹤轎子,親眼目睹,月兒自作主張帶彩兒見老爺啊!”

  太太:“你慢慢說,再說一遍。”

  碧兒將她如何冒雨跟蹤轎子後麵,到警局門口,看見月兒和彩兒送錢給警衛,警衛放她們進去說了一遍。

  玉鳳:“她,她真想氣死我啊,老爺把茶樓交給她,她捅出人命,讓老爺替她背黑鍋、坐大牢,月兒真的克人,是掃帚星,不能再留府裏。”

  碧兒:“趁老爺沒有出牢前,趕她走!”

  玉鳳:“老爺要怪罪於我,怎麽辦?”

  碧兒抹一把頭發上的雨水,甩了甩說:“定她個罪名很容易,……太太,其實彩兒來找老爺與我沒有任何關係,說透了,彩兒是我親生婆婆……我是為了太太著想,自找罪受啊!我是為顧家的名聲、榮譽著想的。前些時,大少爺欠一大筆風流債,玷汙了顧家的名聲,再來個彩兒纏住老爺,顧家在崇川有什麽臉麵見人,月兒一次次帶她去見老爺,安的什麽心?存心想氣死太太你啊!”

  玉鳳:“碧兒,等等再趕月兒走。最重要的是要把老爺救出來。暫時不揭露月兒夜送彩兒去見老爺的事,等有機會,和她算總賬!徹底算總賬!”

  碧兒:“太太,你千萬不要心軟,對這種人不狠心,她得寸進尺,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老爺寵她,連太太也不放眼裏。”

  碧兒最大程度地發揮女人挑撥離間、搬弄是非之能事,她又說:“太太,你想想從月兒進了顧家的門,顧家安頓過嗎?月兒是個掃帚星、喪門星、白虎星,克星,那次她洗澡時,被我無意撞見,看見她的光身子,哎呀,她那地方光溜溜的……是白虎星。”玉鳳驚詫道:“難怪我們顧家倒黴的,原來月兒是白虎星……娶這種女人要倒黴,倒八輩子黴。可是這話怎麽和老爺說呢?等有機會,和她算總賬!徹底算總賬!”碧兒又說:“反正,顧家不能留這個茶娘。白虎星克人呢。”碧兒恨月兒,忌妒老爺寵月兒。自從月兒進了顧家,做了顧家二少奶奶後碧兒的地位受到威脅、貶值。人與人相比,優劣差別就出來了。顧大成是個愛才的人。他褒獎勤奮好學者。他恨好吃懶做不求上進的人。他當著全家人讚揚月兒,並以月兒能幹之舉教育她和顧環:“你們兩口子要向月兒學習。”碧兒不敢頂嘴,心裏不服氣。於是顧大成對月兒越寵,碧兒就對月兒越恨。碧兒抓住月兒帶彩兒去見老爺的把柄,趁顧爾去江南借錢的機會,老爺沒有放回來的空當,太太說話算數的時機趕走月兒。

  玉鳳:“這個茶娘是個災星,不能留在府裏。”

  碧兒:“二少爺麵前怎麽交代?”

  玉鳳:“阿蘭不是私奔走了嗎?月兒為什麽吊在一棵樹上?天要下雨人要走,我們留不住隻有讓她走了唄。可是,二少爺回來不見二少奶奶,他萬念俱灰,打擊太大。碧兒,讓我想想。”

  碧兒:“太太知道月兒是白虎克星,也會趕她走?”

  太太並不是舍不得月兒,而是怕自己的兒子受不了打擊,於是說:“再等一等吧!”

  碧兒:“打擊?阿蘭私奔後,二少爺不是又續娶了嗎?女人多的是,以後再替二少爺找個二少奶奶。也許二少爺命中注定他要娶三次少奶奶。”

  正當玉鳳和碧兒商量如何對付月兒時,顧爾離開了崇川。月兒決定拍賣揚州的“萬春茶樓”和房產,救老爺的命,她將這個決定告訴顧爾,無奈中的顧爾讚同她為救老爺拍賣揚州家產之舉。於是顧爾對太太玉鳳說,到江南借錢,離開顧府,離開崇川。

  崇川警察局蔡局長辦公室裏正進行一筆權錢交易。

  保太祥將一張五千大洋的銀票推到蔡局長麵前說:“顧大成不能久留!蔡局長,你的前任對‘天水茶樓’毒死茶客案有結論,誰都不能推翻殺人抵命的法律條文上規定?”

  蔡局長:“保老爺,本局決不姑息有罪之人,因為顧大成是崇川商會會長,乃是社會名流輩德高望重的人物,所以處理這樁案子必須慎之又慎。既要嚴肅法律的尊嚴,又要令人心服口服。刁局長這個滑頭,識相不對湯淘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我收拾這爛攤子也是身不由己。調任崇川當警察局局長的第一個案子辦得不好,我的前途就葬送了。保老爺,這錢我不能收,你拿走。”

  保太祥又將銀票推到蔡局長麵前:“警局是清水衙門,保某人略表心跡。俗話說,禮輕人義重,請笑納。往後,局長大人的花銷保某人承包了。”

  蔡局長:“保老爺,遵令不如從命。本局已通知罪犯家屬,三日內顧家不提供下毒者是何人,那麽隻有顧大成抵命。維持原判從快從嚴處理。”

  保太祥:“局長大人維持原判實在高明。”

  蔡局長:“保老爺還有什麽要求?”

  保太祥:“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局長大人英明。”

  保太祥暗暗高興,他想,顧大成死定了。

  蔡局長不是省油燈,既然前任對此案已經有了定論,他何必推翻重審,維持原判,即使冤案也不是他的錯。刁局長以權謀私,中飽私囊,保家用一萬大洋買顧大成一條命,維持原判。他收五千大洋又算什麽呢?顧家太傲,什麽表示也沒有,隻好做個冤鬼了。

  顧大成被判處死刑的布告張貼出在城門口時,全城嘩然,西街的街坊鄰居全暈了。人們心裏明白,顧大成冤得很,最終被保家整得家敗人亡。

  行刑前一天,玉鳳備酒菜送到牢中,為顧大成送行。老爺和太太訣別,抱頭大哭:“老爺,你丟下我……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麽意義?老爺,你……不值得為月兒坐牢,殺頭啊!”顧大成不考慮自己的安危,他對死無所畏懼:“顧某人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我死了,顧府一大家子交給你了,你要保重身體。”顧大成不是怕死的人,還有一天就砍頭了,他仍然鎮靜自如地說:“我走了,顧家要團結,家不和被人欺,懂嗎?”玉鳳無法麵對現實:“老爺,明天我陪你同走黃泉,夫妻雙雙到地府見閻王。”說完這句話,玉鳳揮淚而辭,離開牢房。

  當天晚上,馮管家攜重金見蔡局長。

  “這些大洋買老爺一條命,不是買一條命,而是用我的命換老爺的命。求大人恩準。”馮管家將顧爾拍賣月兒揚州家產的銀票推到蔡局長麵前。隨後,他貼上與老爺胡子一模一樣的假胡子,對蔡局長說:“老奴的長相和我家老爺相似。當老爺的替身,又不為難局長,這是最好的結果……”蔡局長端詳馮管家,活脫一個顧大成。斜視桌上那張大額銀票,他心裏有了打算:“你對主子一片忠心,難能可貴,本局念你對主子一片忠心,成全你,不過從今往後,顧老爺不能在崇川露臉,得永遠消失,否則還會被砍頭的。”

  馮管家進了死牢,以命換命,等第二天押赴刑場砍頭。

  子夜時刻,從牢房後門放出來的顧大成,上了顧爾和月兒準備好的馬車。

  顧爾夫婦送顧大成到姚港碼頭,離開崇川。

  月兒滿臉淚水地喊:“老爺,爹,保重啊!”

  顧爾說:“爹,我們會來看你的。”

  顧大成:“顧爾,兒啦,顧家交給你們兩口子啦!”

  顧大成站在船頭,朝顧爾和月兒揮手。

  船在夜色的掩護下,緩緩地離開碼頭,駛向江南彼岸。

  彩兒徹夜跪在雨裏生病了。行刑那天,彩兒從病中醒來,趕到顧府,打聽老爺情況,可顧府沒有人,她感到奇怪,顧家的人都去哪兒了呢?她坐在顧府門口的台階上,等了很久,才看到一個老媽子,一打聽,頓時魂飛魄散,當天竟是老爺的殺頭之日,於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連滾帶爬,趕到刑場,剛到刑場,隻見刀光一閃,人頭落地,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了。

  “娘,你醒了。”顧環叫著彩兒。

  “大少爺,你爹被砍頭了。你爹冤枉……你爹冤枉啊……啊,啊……”彩兒蘇醒過來,看見顧環守在她身邊,還叫了她娘。悲喜交織,頓時,雙眼湧出淚潮。顧環終於認她娘了。“大少爺,我不是你娘,不配做你娘,你趕快回府料理你爹後事。”

  “娘,我什麽都知道了。我跟你去杭州,養你服侍你盡兒子的孝道。爹死了,我還待在顧家有什麽意義!”顧環悲傷地說,“娘,我們等辦完爹的後事就走。”

  “大少爺,顧家隻剩個空殼子,跟我回杭州也好,我們憑智慧和勤勞,創造財富和未來。”彩兒讓顧環放下怨恨,走自己的路。她說:“路是人走出來的。你爹年輕時,精力旺盛,勤奮敬業,取得事業的成功……”

  “娘,我不爭氣,對不起爹。”顧環親眼目睹顧家從興旺發達到家道中落這個過程,並在這個過程起到親者痛、仇者快的反作用,於是他慚愧、自責起來:“娘,我沒臉在顧家呆下去。”

  “兒啦,杭州的茶樓是你爹當年買下來的,這些年,娘用賺的錢又在杭州買了一座茶山,你去杭州經營茶業,做茶郎吧。娘不回杭州了。娘在崇川為你爹守靈。”她又問:“兒啦,你爹什麽時候出殯?”

  “三日後的下午。”顧環說。

  彩兒硬撐身子,爬起來:“走,到你爹靈堂去。我們母子是你爹的親人。我們要為你爹守靈。誰敢阻攔我,我死給他看!”

  顧家上下幾十號人,隻有顧爾和月兒知道靈堂停放的那具屍體不是老爺顧大成而是馮管家。他們憑著對忠仆管家的感恩,把喪事辦得很隆重。停放的那口楠木棺材三尺三高,十二顆圓心。顧府裏裏外外掛滿白幡和黑紗。崇川商界的商戶紛紛到顧府吊唁。哭靈的女人中顧家小姐顧韻嗓音最高,最尖,最揪心。她哭訴著從出生起,老爺如何視她如掌上明珠訴哭到長大成人,再哭到出國讀書,直到嫁給許傑為妻。娓娓哭來,有板有眼。她的哭聲勾起人們想起顧大成在世時的千般好,萬般好……顧環也哭得悲痛極了,滿臉淚水,滿臉鼻涕,狼號似的喊著“爹啊,兒對不起你,爹啊,不孝的兒子是個敗家子……爹啊,兒子上了別人的當……破費你一萬五千大洋……啊,啊……”

  如果顧大成親耳聽到這些慟哭聲,也會感受到沒有白養了兒女一場而慰藉。

  出殯那天,崇川商界人士全都來了,西街上的街坊鄰居也來了,茶客不請自到。街上一片白,肅穆得很。送葬隊伍排出三四裏,白幡迎風飄舞,氣勢很大。站在城頭上觀看這支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的蔡局長,自言自語道:“幸虧沒有砍顧大成的頭,不然真對不起崇川父老鄉親。”

  當棺材抬到城門口時,彩兒從城門裏衝出來,大喊一聲:“老爺,我陪你死!”一頭撞死在棺前。

  顧環趕過來,抱起彩兒,大放悲聲:“娘啊,你愛死爹啦!娘啊,你和爹都走了,我怎麽辦啊!”

  茶客甲:“剛烈的女人啊!”

  茶客乙:“顧老爺好福氣,有人要為他陪葬!”

  茶客丙發現站在城牆上的蔡局長,大嚷起來:“狗官,睜開狗眼看看,又是一條人命!”

  茶客丁:“蔡局長,你比刁局長還刁,錯殺無辜!”

  茶客丙:“昏官,滾出崇川!”

  茶客丁:“……討回公道!”

  送葬的人們開始騷動:

  “二少爺,把棺材抬到警察局去!”

  “大少爺,把你娘也抬到警察局去!”

  “走,到警察局去評理!”

  “……血債要用血來還啊!”

  大少爺抱起彩兒,大聲吆喝抬棺材的人:“你們把我爹的棺材抬到警察局去!”

  二少爺想,棺材裏是爹的替身馮管家,萬一鬧起來,開棺驗屍就露餡了,於是他提高哭沙的嗓門,說:“鄉親們,你們為顧家不服,為我爹申冤、主持正義,我謝謝你們,人死不能複生,還是讓我爹入土為安吧!”

  玉鳳滿臉淚水:“謝謝各位親朋好友,為顧家主持正義。還是讓我家老爺入土為安吧!”

  剛才,玉鳳被彩兒撞死在棺前的突發事件嚇蒙住了。希望能順利安葬了老爺,她朝眾人磕頭:“顧家夠亂了,各位不鬧了。你們對老爺好,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吵吵嚷嚷的人們安靜下來。

  按照喪葬風俗進行一道道程序。

  彩兒以死殉情觸動了玉鳳敏感的神經。處理彩兒喪事中,顧環提出將彩兒與“老爺”合葬,並提出豎碑立文為顧家二太太彩兒之墓。理由是,彩兒為顧家傳後,生前沒有名分,死後總得給個說法,有個名分。顧環的理由很充分,並不苛刻。顧爾和月兒要保守秘密,無法說出真情,隻好順水推舟,滿足彩兒的心願。對此玉鳳無可奈何。等彩兒後事處理完畢後,玉鳳將所有的怨恨發泄出來了。

  晚上,玉鳳叫碧兒到她房裏:“大少奶奶,自從月兒進了顧家,為什麽顧家就連連發生狀況,你說怎麽辦?”

  碧兒:“太太,我早說過,月兒是個白虎星、克星、掃帚星,她在顧家一天,顧家不得安寧,克死老爺,再克太太,顧家的人會像她爹娘一樣,一個挨一個地被她克死的,太太,隻有把她趕走,顧家才得安寧、太平。”

  玉鳳:“二少爺真糊塗,太沒有用,竟同意讓彩兒和老爺合葬。說起彩兒,我就恨二少奶奶,是她把彩兒留在崇川,領到顧家,安排彩兒見老爺的。彩兒到崇川找老爺,也是二少奶奶安排她住在旅館裏的。如果當時二少奶奶不接納彩兒,也不會出現這麽多累堆事。可是,我憑什麽趕二少奶奶走呢?”

  碧兒:“這好辦,叫幾個老傭剝光二少奶奶的衣服,對她驗身,讓人知道她是克老爺的白虎星,那麽,她在府裏就呆不下去,就會走人!”

  玉鳳:“驗身的事有傷風化。”

  碧兒:“這事交給我去辦。”

  玉鳳:“二少爺追問起來怎麽辦?”

  碧兒:“就說……二少奶奶和茶客阿江,不清不白,有傷風化,侮辱列祖列宗,家法不容……”

  碧兒帶幾個壯實的女傭進了月兒房間:“奉太太命,對二少奶奶驗身!”

  月兒抗議:“大少奶奶,你太卑鄙無恥,出去!”

  碧兒:“奉太太之命,剝光二少奶奶衣服,驗身!”

  那幾個壯實的女傭撲上……

  月兒:“大少奶奶,你不可以這樣啊!”

  碧兒雙手托腰,一副凶相地說:“剝,快剝,我看二少奶奶是不是白虎星、掃帚星。”

  月兒:“大少奶奶,你也是女人,不能啊!”

  碧兒:“有什麽不能?顧家連遭厄運,原來二少奶奶真是白虎星,咯咯咯!”

  玉鳳走進房,冷笑著說:“顧家家破人亡的原因終於找到了。二少奶奶,你留在顧府,還是不留,自己決定吧!”

  月兒:“你們是女人嗎?是人嗎?你們不是人!”

  說著,月兒穿上衣服,推開那些女人,衝出房門。

  雪兒追出去:“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月兒被逼走了。

  月兒蒙受奇恥大辱,她直奔濠河,隻有用濠河水才能洗去奇恥大辱……一頭紮進茂密的蘆葦灘。

  雪兒找不到月兒,嗚嗚哭喊著:“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為顧家變賣娘家的房產,斷了後路……你不能死,不能死啊,你死了,雪兒也不活了。二少奶奶,你有話,等二少爺回來再說,你死了,二少爺怎麽辦?你肚子裏的小少爺怎麽辦?”

  雪兒大聲喊:“二少奶奶,你在哪裏?你出來呀,二少奶奶……我的二少奶奶,你要想開些,我們會好起來的……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雪兒還在呼喊:“二少奶奶,你聽見嗎?”

  夜很靜很長。雪兒喊累了,跑累了,坐在濠河邊的石板上,望著那河。夜的許多聲音和情景從河裏走出來,一波一波,漣漪不斷。她投進一塊石,漣漪把那情景變得破碎不堪。習習涼風從水麵上飄過來,雪兒抖了一下,感到很冷。她再投一塊石子,夜裏的事情就遠遠退去,像早晨起來記憶不清的夢。她真的懷疑那也許就是夢。顧家一連串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夢。她無法區分是生活在夢的現實裏,還是生活在現實的夢境中。在夢與現實中她找不到分界。沒有分界的夢與沒有分界的現實一樣令她不能接受。她寧願相信都是夢……

  天上,一輪圓月懸掛在空中;地上,透著蘆葦淡淡的清香。清輝中,風微微地吹著,很溫柔地呢喃著囈語。水天渾然一體,分不清究竟是天上的星星,還是河上的燈火,月兒恍如神秘的夢幻中。人世間多少憂愁,煩惱,離開人世將是一種超脫。月兒選在深夜去死,悄無聲息地離開人世。雖有許多留戀,但她想來想去還是死的好,於是,她朝河裏走去。人,一旦有了死的欲望,會變得無比英勇,因為無所求就無所謂了。茶娘失去茶樓等於失去魂靈,何況許許多多煩惱糾纏於心。樹怕傷皮,人怕傷心。月兒聽見爹娘喚叫她的聲音:“月兒,超脫吧!月兒,幸福之門為你敞開著,進來吧!”月兒問:“爹,娘,來了嗎?”濠河上空響起月兒爹的回答:“我正在和你娘喝茶呢!”月兒受到極大的鼓舞,義無反顧朝河裏走去……河水將她淹沒了,吞噬了。

  夜航的“機器快”船的汽笛聲,打破夜的寧靜,洶湧的波浪托起了沉沒在水裏的月兒……

  月兒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阿江的懷抱裏。原來,阿江聽說顧大成被害殺頭,乘“機器快”船趕到崇川來了,船進濠河,船老大發現水裏有人,於是趕快關機停船,救起月兒。大聖菩薩保佑,月兒死裏逃生,又活過來了。

  下船後,阿江帶月兒到大哥阿河家,叫大嫂找衣服給月兒換上,身上的濕衣焐的時間長了,要凍出病。阿江沒有馬上問月兒為什麽要投河自盡,而是到街上買了早點、豆漿,讓月兒先吃早飯。月兒的臉上沒有兒血色,眼睛一圈青青的。阿江憐香惜玉,自語道:“一朵鮮花凋謝了。”

  月兒:“阿江哥,你吃吧!”

  阿江:“月兒,你為何投河輕生啊!”

  月兒:“……被顧家逼得無路走了。”

  阿江:“什麽時代了,還把女人逼得投河自盡,顧家是怎麽搞的?死了一個不夠,兩個不夠還要死三個,如果不是增加開航夜船,月兒沒命了。”

  月兒:“阿江哥,你救我一命,我該感激你才對,可是你不該救我,我不想活了。顧家被人害得一塌糊塗,我被大少奶奶整得一塌糊塗……啊,啊……阿江哥,顧家把我不當人,說來話長……”

  飯後,月兒將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

  阿江:“顧老爺的案子,有沒有請律師?”

  月兒:“請了,可是沒有抓到下毒的人……老爺沒有死……是馮管家當替身代老爺殺頭的……”

  阿江:“月兒,我帶你到墳上去一趟,我燒些紙給馮管家,表示晚輩的心意。”

  月兒:“我也去和馮伯告別,再也不回崇川了。”

  阿江:“月兒,二少爺愛你才是主要的,其他人都無關緊要,何必離開崇川,離開顧家,離開二少爺?我找二少爺,讓他和太太談一談。”

  月兒:“阿江哥,她們說我是‘白虎星’,派人剝光我衣褲,我還有什麽臉見人?還能住在顧府?我死了,顧家出任何狀況與我無關!”

  阿江:“別哭了。我們上墳燒過紙就離開崇川,回揚州去。‘萬春茶樓’還租賃給人在開嗎?”

  提起茶樓,月兒又傷心流淚:“為了救老爺,我賣了茶樓!可太太不記我的好,與大少奶奶聯手整我。我在崇川開茶樓支撐顧府所有開支,為了救老爺,太太將‘天水茶樓’也典當出去了。”

  阿江:“我想法子將‘萬春茶樓’再贖回來。讓你繼承父業,再當茶娘,如何?”

  月兒:“阿江哥,談何容易?”

  阿江:“第一步,你先到我娘的茶樓當茶娘,下一步在揚州的好市口租一處房屋,開辦一家‘天水茶樓’,用‘天水茶樓’招牌從頭做起,好嗎?”

  月兒:“阿江哥,我欠你太多啦!”

  月兒在阿江左勸右勸下,心情有了改變。

  阿江雇兩輛黃包車,陪月兒下鄉到馮管家墳上去燒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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