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十七章 在白馬廣場擦肩

  母親在白馬廣場商廈二樓的橘色座椅上坐了一整天,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也注意到他們身上的衣服式樣,出於職業習慣,她還暗中把某些新鮮的、她從沒見過的衣服樣子記下來,想著下次如果遇到相仿的料子,可以試著給客人做一件。

  下午,張皓天和房東太太碰麵,他們其實就坐在白馬廣場一層的咖啡館裏。咖啡館大大的玻璃窗可以把外麵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就在房東太太哭訴女兒露露的病情、張皓天探過身去遞補紙巾的時候,張皓天的母親正好從窗外走過。

  他們擦肩而過,彼此並沒有看見。

  母親在一天之內吃了兩碗麵。北方的麵食是很好吃的,看上去粗粗壯壯的棍棍麵,以為難以下咽,嚼在嘴裏卻很有咬頭,母親很有興致地一天之內去了兩趟那家麵館,不為別的,就為挨到晚上,好去那家叫“歌如海”的歌廳探個究竟。

  母親和兒子第二次錯過是在夜幕降臨之後。當兩個孩子一聲聲喊著“媽媽”、“阿姨”,滿大街找她的時候,她正走在去“歌如海”的路上。

  這條路要是步行去還是比較長的,但是她不怕,因為隱藏了二十多年的謎底就要被揭開了,她感到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就在前方20米處,有一家用寶石藍漆成門窗框的迷人小店,在暗夜裏閃著藍瑩瑩的光。神奇的命運正朝花裁縫悄悄招手,而她,在此之前卻一無所知。

  那個白馬之夜啊

  “皓天,我真慶幸,你媽媽丟了,找不見了,或者說離家出走了。因為是你媽媽給了我機會,讓咱倆重新站到一起的機會。現在,白馬做證,我要說出我的想法:其實我一直愛你,破罐破摔也好,瘋狂自虐也好,都是為了愛你呀。”

  夜風刮過秋天的北京城,北京這地方早晚溫差很大,夜已經很涼了。兩個衣著單薄的孩子站在大白馬雕像底下,就像城市的一景,他們看上去是那麽茫然、孤獨和無助,他們在尋找皓天母親的同時,也在尋找他們自己。

  “皓天,你就從來沒愛過我藍小月嗎?那從一開始,一開始也沒動過真情嗎?”

  “皓天,你為什麽不說話,一直是我一個人在說。可能,你和我這場遊戲,從頭到尾都是我自說自話,是我自我多情罷了。”

  站在白馬雕像下的張皓天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說:“咱們還是走吧,我媽恐怕找不著了。”

  “那我呢?”

  “你怎麽了?”

  “愛不愛我?”

  “我現在哪有心思想這個?”

  “為什麽到我這兒就沒有心思了,到大魚那兒就那麽有心思,是錢在作怪吧?是呀,我是沒她有錢,人家是董事長、總經理,而我卻什麽都不是,哦,還忘了告訴你了,我是個人人都可以摸一把的陪酒女郎,我陪那些人開心,被他們摟摟抱抱,你從心裏看不起我,是吧?”

  張皓天皺了皺眉頭。“又鬧又鬧!小月你煩不煩啊?”

  小月說:“我是挺煩人的,連我自己都討厭自己,就更甭說你了。我每天晚上回家洗澡的時候,都想把我的胳膊、我的大腿割下來,我想重新做個幹淨的女孩。”她一仰臉,看著上麵的白馬,“就像這匹漂亮的大白馬一樣,幹幹淨淨,雪白雪白。”

  張皓天一抬頭,他看見了月亮。月亮的形狀幾乎是完整的,還差一小點就滿月了。母親不見了,大魚離開他,那些曾經喧鬧的朋友現在又在哪兒?他好像聽到不遠處的歌舞廳裏傳來勁歌熱舞的聲音,那是他從前習慣的去處,現在卻突然感到那一切離他很遠。

  朝皓天媽悄悄招手的是那家叫做“金枝玉葉”的店。

  都走得很近了,皓天媽才看見那微暗閃動的綠光,以及綠光中的藍窗框。“金枝玉葉”幾個字是用綠色的細霓虹勾勒出來的,綠色的細膩字體是空心的,令人想起一個小手柔柔的女子,在溫柔的燈光下細細地剪裁,然後把布料一針一線地縫起來。

  皓天媽走到店門口,發現這也是一家裁縫店,她忍不住停下腳步,愣了好半天。她想起自己在家鄉的那家小店來,規模跟這一家“金枝玉葉”差不多大,這畢竟是北京啊,人家叫“金枝玉葉”,而她的那家店卻土土的,叫做“花裁縫的店”,好直白好沒創意的,一想到這兒,她竟感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像聽到有人在議論她似的。

  “是誰站在那兒?怎麽不進來呢?”

  “噢,對不起,我不做衣服。”

  “不做衣服也可以進來看看嘛,我這裏的旗袍是做得很好的。進來看看吧!”

  店主是個大大方方的女子,她伸出一條雪白的胳膊來,將皓天媽拉進店裏。一腳踏進那家叫做“金枝玉葉”的店,皓天媽眼都直了,屋子裏到處掛滿了各種顏色的衣服,式樣也是千奇百怪,皓天媽伸手捏了捏一件衣裳的料子,那個軟和滑啊,就跟流水似的,在手心隻停留了一小會兒,就嘩啦啦地流走了。

  “好美的料子啊!”

  店主說:“是啊,你很懂行,是做服裝生意的還是——”

  “我也是個裁縫。”

  店主高興地上前拉著皓天媽的手說:“原來是個同行啊!”店主拉皓天媽坐下來喝杯茶再走。皓天媽一開始還推說有急事要走,但拗不過店主熱情挽留,就坐下來喝茶了。心想,一杯茶的工夫,也耽誤不了辦正事。

  店主告訴皓天媽,她的名字叫李爽,兩年前她離婚後,一個人獨自支撐這家店,她經營得很好,就是人手有些不夠。皓天媽脫口而出:“我可以幫你呀!”李爽兩眼一亮:“真的啊?”

  話一說出口,皓天媽又有些後悔了。她想,她怎麽忘了此行的目的了呢?但她一抬眼看到四處掛著的那些衣服,就又有些邁不開步了,她是真心喜歡這家店。或許她能在這店裏幫上一段時間忙,在北京住下來慢慢打探有關皓天父親的事。

  李爽說:“昨天晚上我就做了這麽個夢,夢見一個好裁縫從天而降,你說巧不巧,今天你就來了。我真是太高興了!請問貴姓是——”

  皓天媽說:“我姓花,就叫我花裁縫好了。”

  “行。今晚上你就住在我店裏吧,一來可以幫我看店,二來也省了你的旅館錢了。”

  “這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這後麵就有床,我帶你去看看。”

  這一夜,皓天媽睡得特別沉,她好像又回到了家鄉,回到了那美麗的小鎮上,她的“花裁縫的店”又重新開張了,裏麵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裳和綢緞,有風吹進來,綢緞和衣裳一起晃動起來,皓天媽看著特別高興。

  “忘掉小白臉”的活動

  大魚的歐洲之行,被房道明暗地裏稱之為“忘掉小白臉的活動”,這一次他對大魚是真的動了心,離婚後他也接觸過不少女人,但都沒有像大魚這樣,一旦愛上了就再也放不下。

  在房道明眼裏,像大魚這樣的女人,一定要有一個像模像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她現在的那個“枕邊人”張皓天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年歲比她小那麽多不說,還整天遊手好閑,沒有一個正經職業。說是想當歌手、想當演員,像他那個年紀似乎也有些晚了吧。他無非是想當個寄生蟲罷了,寄生在女人胯下,不過現在男女平等了,女人們會說你們男人可以養女人,我們女人怎麽就不可以養男人?但問題是房道明覺得大魚為了這個小男人,就排斥對他的感情,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他們在德國的一家旅館裏談論這個話題。一路上,大魚一直都在回避談到張皓天,他們在法國看一場演出的時候,房道明無意中指著台上的一名演員說:

  “看啊,美娜,那人長得像你的男小蜜。”

  大魚的臉立刻由紅變白,又由白轉成可怕的灰綠色。她“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不管不顧地從那排觀眾的膝蓋前麵硬擠出去,房道明也失去了風度,一路叫著“美娜”、“美娜”,磕磕絆絆,追逐而去。

  街燈幽暗極了,四周站立著幾個身份不明的白人女子。大魚可能也感覺到某種不祥的氣氛,她的腳步明顯放慢了,直到後麵追上來的房道明趕上她,她才停下腳。

  “對不起,美娜,我剛才沒注意……”

  “沒注意你也不能說侮辱人的話呀!”

  “是是是,我下回一定注意。”

  大魚扭過臉去,心裏覺得很茫然,她想,她跑這麽遠,到底為了什麽,就是為了聽房道明說風涼話嗎?那個看演出的地方離他們住的旅館很近,他們一路悶著,誰也不說一句話,走到各自的房間門口,輕聲道了晚安,就回房睡了。

  那一夜,過去的事就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從大魚眼前閃過。上世紀、“方向盤酒吧”、山頂花園、焰火、酒杯與高跟鞋、激情夜、吻、瘋狂做愛、爭吵、金錢交易、憤怒的母親、公司員工的臉……雖然身在法國,但大魚卻把國內的一切統統想起來了。她甚至有些後悔跟房道明一起出遠門,她對房道明的感覺是“沒有感覺”,要說恨也恨不起來,要說愛呢,也沒什麽愛得要死要活的理由。

  倒是她跟張皓天的感覺,讓她欲罷不能。坦白地說,她一開始並沒有愛上這“小男孩兒”,把他找來一起度過1999年的最後一個夜晚,是因為她寂寞。

  一個人圍著披肩在山頂花園別墅的露台上看煙火,那滋味想想都覺得淒涼。

  兩個人站在露台上看煙火,那感覺就不一樣了。

  大魚一開始的初衷,不過是想找個一起看煙火的玩伴,沒想到漸漸地,還真喜歡上了他。除了張皓天,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再沒碰過別的男人。就算是跟房道明一起出來旅行,他們也是各住各的,費用也是對半分,她不想讓房道明覺得,她是一個喜歡在小事上占便宜的女人。

  房道明在德國的那家旅館裏,在大魚完全沒有精神準備的情況下,冷不丁把張皓天的事擺到桌麵上來。房道明不客氣地一上來就說:“美娜,結束你那種生活,跟那個人分手吧。”

  大魚剛在浴室洗完澡,頭發還是濕漉漉的,水珠滴在毛衣上,凝成一顆顆的透明珍珠,浮在表麵。她愣了一下,心想,怎麽突然又談起這個來了,不是說好不說這個嗎。

  大魚用一塊毛巾使勁擦著頭發,左邊甩甩,右邊甩甩,就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把房道明看得眼都直了,一個男人真正喜歡一個女人,是從小動作開始的。房道明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大魚,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著,好像突然忘了該談什麽。

  “你說什麽?你最好說清楚一點,你要我結束什麽?哪種生活?跟誰分手,為什麽要分手……”

  “美娜你別裝糊塗,”房道明坐在那兒突然伸出雙手來將大魚的腰摟住,他把臉貼上去,緊貼著她的身體,“……別裝糊塗。”他又嘟嘟囔囊地說了一句。

  就是後麵的這一句話激怒了大魚,大魚用力將他推開,把房道明連同他P股底下坐的那把椅子一同推得向後移了好幾十公分,房道明連忙把腳踩住地麵,以起到“刹車”的作用,要知道,房道明後麵就是一幅巨大的觀景玻璃,如果他連人帶椅一起被大魚推下去,那麽恐怕要上德國電視新聞的頭條了。

  好在他及時刹住了車。

  他說:“你差點害死我!”

  他又說:“你不是想要殺了我吧?”

  “無聊!”

  大魚丟下他一個人走了。其實她也沒走遠,她就住在隔壁那個房間。房間裏也有一麵大幅的觀景玻璃,傍晚的歐洲小城景色很美,從房間的玻璃窗裏望出去,夕陽給城市的邊緣鑲上一層金邊,那些尖屋頂的房屋就像從童話世界裏冒出來的,每一個尖頂下麵似乎都隱藏著一段故事。在街拐角處有一個小型的街頭雕像,雕的是一匹健壯漂亮的白馬,大魚靠在窗邊,一直盯著那匹白馬看,她好像想起了什麽,那匹馬使她想起了家鄉的白馬廣場,這白馬與那白馬實在是太像了,隻是體積略小一點兒,仔細看去,白馬下站著一對年輕人,那男的不知怎麽讓她想起張皓天來。

  這時,敲門聲響起來,大魚知道肯定是房道明,因為在這裏,除了他大魚再也不認識第二個人。她走過去開門。房道明站在門口問她:

  “一起出去吃飯吧?”

  “你自己去吧。”

  大魚沒想到房道明突然火了。

  “我最煩一起出來鬧別扭的人,你看你,在國內還挺好,一出來,就別別扭扭的,你到底想幹嗎呀!”

  “想回去。”

  “你是不是又想那個什麽什麽天了?”

  “他叫張皓天,不叫什麽什麽天。”

  “對,那個張皓天,美娜,你知道我帶你出來走這麽遠,是為了什麽嗎?對,你心裏明白,我是為了讓你換個環境,盡量把那個人忘了,咱們重新開始。”

  “可我就是忘不了!”

  大魚連自己都沒想到,她竟如此脆弱,話還沒說完竟然就咧開嘴哭了,而且還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嚶嚶地抽泣,她是放聲大哭,嘴咧得老大,舌頭在嘴裏抖得厲害。如果此刻要有一台數碼相機,將大魚哭泣的形象拍攝下來,說不定能拿個攝影界的什麽大獎,因為她哭得實在是很生動。

  房道明態度從容地一步跨進來,又從容地返身把門關上,然後他就緊緊地抱住了大魚的身體,再也不肯撒手。大魚哭夠了,鬧夠了,在他懷裏安靜下來,她忽然有一種心裏被清空的感覺,既難受又舒服,這時,她感覺到了那隻在她衣服外麵遊走的手。她的身體軟軟的,被他抱著,任由他把手伸到一層層的衣服裏麵,輕輕地摸索。

  外麵的天色已暗淡下來,屋裏的光線更黑。房道明已經把衣服脫了,黑暗中看不太清他的體形。他過來抱緊她,把她的上衣和裙帶弄得很亂。他從上麵剝出一隻乳房來,把嘴湊上去吸吮。大魚就像被某種溶劑溶化了似的,在他手心裏像液體那樣流動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們開始做愛。

  大魚很想把她身上的衣服脫掉,但已經來不及了,她惟一被他脫掉的是帶蕾絲花邊的肉色內褲,別的什麽都還穿著,就連腿上的絲襪都沒來得及脫,他們就已經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大魚沒想到自己倒是真的喜歡這種零亂,粉色小鈕扣襯衫扣子被解開了一半,另一半還死死地扣著。裙腰上的搭袢倒是被打開了,隻是拉鏈也被拉到一半,歪斜地掛在她胯上,倒另有一種似露非露的誘惑。

  “你知道你什麽時候最可愛嗎?”他問。

  大魚把頭扭向一邊,表示一問三不知。

  房道明說:“就是在床上。就是現在。”

  她不理他,在做愛之後一件件地脫衣服。她覺得剛才他那麽瘋狂地弄她,把她的衣服都弄壞了。還真是有點心疼呢。

  大魚脫光了之後,房道明再次心疼地撫摸她。他說她是一個“亦莊亦邪”的女人,這種女人到了床上是最狂放的。他喜歡女人跟他一起興奮。有的女人就跟死人一樣,跟這種女人做愛無異於奸屍。

  “你是說你前妻?”大魚好奇地問。

  “啊,她嘛——”房道明拖了個長聲,“咱倆在一起,不談她好嗎?”

  “你們有孩子嗎?”

  “有個女兒,去年沒考上大學,在家呆著呢。聽她媽說前段時間病了,說是迷上一個什麽什麽樣的男的,兩人正在床上親熱的時候,被她媽媽捉到了,她媽媽自然是痛罵了那個男的,並把那男的趕走了。噢,那男的是我家的房客,我老婆那個人,是個財迷,說他們母女倆住不了那麽大房子,就把套間裏的其中一間小屋租了出去……”

  大魚覺得光著身子被一個男人抱著,耳朵裏聽到的卻是他滔滔不絕地談論他老婆,這事實在是有點怪。房道明是個聰明人,他似乎也意識到什麽,將懷裏女人的身子抱抱好,又“啄”了一下她的小紅嘴唇,柔聲說道:“好了好了,寶貝我們不談她好嗎?”

  大魚說:“那談什麽?”

  “剛才好麽?舒服吧?”

  大魚沒說什麽,她還在想他的前妻,還有那個有點可憐的女孩。

  再見,小月

  在張皓天眼裏,藍小月和露露這兩個女孩都需要照顧,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該丟下哪一個,去照顧另一個。他母親自從那天離家出走,就像一滴水滴進大海裏,再也不見了蹤影。他給老家打電話,老家的人也說沒見他母親回去。但老家的人又寬慰他說,不要緊的,反正你媽是手藝人,無論走到哪兒,都憑本事掙飯吃,讓他盡管放寬心。張皓天這才放棄了去報警的念頭。

  露露她媽幾乎每天都給張皓天打電話,讓他搬回去住。

  “你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保留著,被子我也幫你曬過了,你就回來住吧。我都答應露露了,把你請回來。至於你跟露露的關係,你想跟她好就好,不想跟她好呢,我也不會怪你,等露露的病情稍好一點,你就可以走,你看這樣行不行?算我求你了,回來吧!”

  張皓天其實也想找個地方住,借住在藍小月這兒也不是個事兒,藍小月白天保證得好好的,晚上睡覺一人一個屋,絕不互相打擾,到了晚上她就變卦了。夜裏她從歌廳下班回來,滿身酒氣,不管不顧就往張皓天被窩裏鑽。

  “你玩了我吧,我渾身上下都跟著了火似的,他們摸我,摸完了就放手了,我好難受啊!”

  又說:“你嫌我髒是吧?我跟他們沒那事兒,真的真的。”

  張皓天把燈打開,把藍小月推出被窩,正色對她說:“小月,你聽我說,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呀!”

  燈光下藍小月的臉顯得異常平靜,平靜得幾乎到了一年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她開一輛天藍色出租車,頭上梳著一個高高的馬尾,天真可愛。那時什麽都還沒有發生,他還沒戀上大魚,露露也沒發瘋似地單戀上他。母親還在老家過著悠閑的日子,她沒來北京,也沒在北京走失……如果人世間的事,可以像錄像帶一樣“退回”到最前頭,那該多好!

  藍小月眨了眨被睫毛膏塗抹得烏塗一片的眼睛,像是困了,又像是有什麽事不明白,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周圍的世界,可她卻什麽也看不清,她的眼睛又用力眨了幾下,然後閉上了。

  張皓天和她麵對麵站著,他不知道該拿麵前這個女孩子怎麽辦,但有一點他心裏是清楚的,那就是他再也不會跟這個女孩上床了,因為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他愛大魚。

  女孩說:“好了好了,滾你媽的吧!”

  說著,將門摔得乒乓山響,人也一陣風似地旋轉而去。

  ——不能不走嗎?

  ——我昨晚上罵髒話了吧?

  ——我知道你文雅,你聽不慣這個,以後我改還不成嗎?

  第二天一早,小月依在門框旁,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盯著張皓天的房間門。門一開,她就開口說話了。張皓天沒搭腔,一句一句全是她在說。

  張皓天冷著臉。他板起麵孔來的樣子顯得更加英俊,小月心裏說:“看他一眼,真是要出人命啊!”他雖然對小月如此冷淡,可小月心裏仍很迷他。

  “再見。”他說。

  藍小月追出去,衝著張皓天的背影喊:

  “哎,張皓天,你去哪兒?”

  “總有地方去,就不用你操心了。”

  說著,他就加快了步伐。樓梯上發出一連串“噠噠”的清脆的足音。

  藍小月一直在回字形拐彎樓梯的上方看著他,她始終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伸出手卻越來越夠不到他。於是,她的手越伸越長、越伸越長。如果有攝影機,我們可以看到一個長胳膊長發的年輕女孩,她的臉上還化著夜總會的濃妝,身上穿著奇異的銀亮短裙,肩膀上麵光溜溜的,隻有一根細帶連著。

  張皓天“噠噠”的清脆足音還在響。那回字形樓梯好像走不完似的,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走到底。

  年輕女孩的長胳膊還在伸長,她一直向下夠著,似乎要夠到什麽。周圍安靜極了,什麽聲音都沒有,隻有那“噠”、“噠”、“噠”的清脆足音,有節奏地響著。那是女孩藍小月一生中聽到的最美的音樂,她把胳膊忘情地向下夠著,整個回字形樓梯在她眼裏就像迷宮一樣美麗。

  終於,她在一片眩暈中墜樓而下。

  終於,她墜落在他腳前,讓他看清了她年輕而又憂傷的模樣。

  終於,那“噠”、“噠”、“噠”的清脆足音停止了。

  終於,什麽都完了。

  ……

  不知哪一家的錄音機突然失去控製,從開著的房門裏爆發出高亢的歌聲來,張皓天木然地站在那裏,感到頭痛欲裂。他努力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手指哆嗦著勉強打了報警電話。

  幾分鍾之後,刺耳的警笛聲在清晨的北京上空響起,回旋繚繞,久久不散。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