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夜色中,孫叔敖出了王城,駕著棧車匆匆趕往潘府。待叩開大門,見到潘母,潘母已不再哭哭啼啼,隻是將背對著他。潘母懇請過孫叔敖幾次之後,便知要孫叔敖放過兒子,是萬萬沒有可能的。如今再見,便如仇人一般。孫叔敖深深一拜道:“伯母休要生侄兒的氣,朝廷自有公斷。侄兒是前來告辭的。侄兒府裏的仆人犯下了天大的事情,侄兒失察有責,已經去職,要回期思鄉鄙去了。”潘母略一愣,恨恨地說道:“你也有今天哪,報應!”
不管孫叔敖怎麽勸說解釋,潘母隻是不聽,頂多鼻子裏哼那麽一聲兩聲的,末了竟指著門外道:“你給老身出去!在位時恩將仇報,能救而不救,如今跑來貓哭老鼠,要這假惺惺的話兒何用?”
孫叔敖不氣不惱,見時辰不早,遂告別潘母回去了。一進府裏,見照壁後停著一乘牛車,老家人東門柳正在收拾生活必備的家什,往那牛車上裝。府內一燈如豆,昏昏蒙蒙,了無生氣。夫人坐在客廳一隅,抱著孫安嚶嚶啜泣。
“怎麽不將大小燈兒一起點亮?”孫叔敖大聲說道,“東門柳,往燈裏多加些膏油,今夜我孫府要亮亮堂堂的,把晦氣驅趕得幹幹淨淨。夫人不必太過傷心,你我本是貧賤夫妻,受大王恩典才有今日。我本一介農夫,如今歸去種田,又有什麽不好呢?享田園之樂,過與世無爭的日子,賞春花秋月,看雲卷雲舒,我看甚好!”
夫人抬起衣襟,擦去臉上的淚痕,強顏一笑道:“老爺,你不必寬解妾的心。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就算身處草莽,也是心憂其君,思慮其民,誌在社稷,哪裏會像你說的這般閑適呀!妾也不是舍不得這在外人看來是錦衣玉食的日子——雖然老爺為朝中重臣,闔府上下哪曾有過一天一時的奢華?妾隻是可憐歸生是那麽本分老實的後生,卻遭此橫禍。老爺呀,歸生是遭人構陷的呀!”夫人說罷,又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兒。
夫妻二人這般說話時,府上已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這在孫府是極其罕見的。
“老爺,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夜就起程回期思嗎?”東門柳進來稟報道。
“嗬,你怎麽知道我今夜就要起程?”孫叔敖盡管本來就打算夤夜離郢,千裏還鄉,但還是驚訝於東門柳提前準備了。
“老爺,我在孫府幾十年,早就摸透了你的為人與性情。自從養將軍的兵丁撤走以後,我就知道老爺定會歸隱田園。平日老爺下朝回府,常常深更半夜踱步中庭,遙望期思方向,輕輕吟哦:‘期思期思,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老爺念念不忘期思為幹旱所困,因此老爺去職之後不回期思還會到哪兒去呢?所以我就先將日用家什收拾妥當,隻待老爺一聲吩咐,就可連夜起程了。”
“好好好!知我者東門柳也!”孫叔敖慘淡一笑,讚許道。他隨即叫夫人跟他到內室去,二人商量回期思的一應事情。說到老母如何安頓,夫人道:“老爺,妾與兒子倒沒什麽,隻是婆母偌大年歲,恐路途遙遠,經不起顛簸。如何是好呢?”
“在車裏放幾床被衾,墊得軟和些,讓她老人家躺在上頭。這天氣尚無風寒,不要緊的。”
“老爺,連夜走是不是太倉促了?待天明了也不遲呀!”
“夫人有所不知,天明再走怕是朝中同僚都來相送,一些熟人也會前來餞行,你我一時走得脫麽?再者,若好事之徒造謠生事,傳到大王那裏,豈不是害了他們?所以東門柳安排連夜走,實在是上策。”
夫妻二人商量畢,孫叔敖出了內室。驀然他發現那株老槐樹下,一個黑影兒正與東門柳喁喁而言。見了孫叔敖,那黑影兒忽地躥到樹上不見了。孫叔敖趕緊問東門柳:“什麽人?是哪路的俠客還是別的什麽人?”
東門柳笑著說道:“老爺,這世上多一些行俠仗義之人,不平之事也就有人來鏟平了。這人剛來到我身邊,就被老爺看到了,嚇跑了,不過他倒塞給我一方錦帕。”說著,東門柳將那錦帕遞給孫叔敖。
孫叔敖拿過錦帕,到燈下一看,見上麵有幾行醒目的字:“府庫之盜,太傅門客所為,孫歸生與庫兵無辜,何時昭雪?”
孫叔敖沉吟之際,卻聽茹黃犬狂吠起來。東門柳快步走了過去,拉開院門,見申叔時、伍舉、鬥更生、養由基、襄老等大臣聯步而來。孫叔敖急忙上前作揖道:“原來是列位大人夤夜到訪,我領當不起。這……”
因為孫叔敖即將起程,府裏十分雜亂,無處可讓眾人安坐,待客的酒水也沒法備齊。東門柳道:“列位老爺,老奴鬥膽進一言,你們此刻來府,真不是時候。孫府得怠慢客人了,還望大人們諒解。”
“我們不求吃、不求喝,就來坐一會兒,談不上‘怠慢’二字。”眾人這樣說著,隨孫叔敖進了客廳,不待他“請”字出口,就撩起袍子席地而坐。有人邊坐邊打趣道:“孫府夜裏難得大放光明,像臨了大喜事一般。”孫叔敖也應和著說道:“燈火耀眼,驅散晦氣!”
申叔時正色道:“孫大人,我們並非相約而至。剛才我走到府上,正待叩門,才發現身後竟跟著幾位大人。”
“孫大人,”箴尹鬥更生很詫異,“你們果真今夜就要起程回鄉?”鬥更生隻是趁夜來訪,沒想到孫叔敖全家要連夜歸去。
“列位大人,”孫叔敖百感交集,不由得伏地而拜,含淚道,“我孫叔敖本一介村夫,受大王海嶽之恩,官拜令尹。蒙列位大人擁戴,時時施以援手,我何德何能,受此大惠。”
眾人將孫叔敖扶將起來,紛紛說道:“大人言之過重。大人開啟新象,光被四表,楚國才有今日之盛。”
申叔時整整衣袖,端肅而言道:“卑職一事不明,想請教大人。所謂孫歸生與庫兵合夥盜府庫之事,明明是一個圈套,你為何不懇請大王責成有司徹查清楚呢?”
“我看就是屈巫那個混賬東西使的壞,陷害大人!”連尹襄老是個血性漢子,須眉戟張地說,“起初他就不服大人官居高位,大人革故鼎新,觸到他的痛處,他處心積慮,想暗算大人。大人為我做主,出了他的醜,他更是懷恨在心。孫歸生一案,十有八九就是他與朝中某些鬼蜮暗中勾結搞的鬼!”
“大人今日獲咎,我亦有責任。如果我所遣伍長得力,怎麽會叫另外一夥賊子逃掉?如果那些宵小沒有逃掉,怎麽會不審個水落石出?不就還孫歸生一個清白了嗎?還孫歸生一個清白,豈不是還大人一個清白?”養由基言語裏滿是懊惱與自責。
“養將軍不該嚴刑拷打,我看孫歸生就是屈打成招的。”鬥更生氣昂昂地說道。
“此事還不算完嘛,你鬥大人既然身為箴尹,為何不上奏朝廷,將策劃於密室、栽贓於異己、唯恐天下不亂者嚴加彈劾?”申叔時激憤地將了鬥更生一軍。
伍舉也毫不含糊地說道:“立於殿陛之前與君王爭是非者,諫官也!”
“你怎知我會置若罔聞……”鬥更生梗著脖子,說得氣呼呼的。
養由基恍悟,恐怕孫歸生確係蒙冤,那個庫兵也是被屈打成招。他不覺愧然難當,道:“鬥大人言之有理,下官到底是一介武夫,做事孟浪,審理之時不合嚴刑逼供。”
“列位大人,”孫叔敖見眾人懷著一腔義憤爭辯起來,感到很是不妥,趕緊製止道,“去職是我之所願。我不願看到朝廷為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令君王煩躁不安,臣僚反目成仇。如若這樣,受其害者終是楚國社稷與天下蒼生。列位大人對我的厚愛,我感激涕零,但我去意已決,各位大人不必再議。天不早了,還請大人們回府歇息吧。”孫叔敖撫著養由基肩膀,誠摯地說道:“將軍不必自責,即便你那裏不動刑拷打,他們也會另想法子達到目的的。”
眾人也知孫叔敖去職之事難以挽回,皆默然不語。有頃,申叔時歎息一聲道:“滿朝皆知大人屣萬乘其如脫,吾儕不及也!”
眾位大臣知道再勸也是枉然,況大王也無挽留之意,隻得依依不舍地告辭而去。
養由基離府時,提出為孫叔敖安排兩個兵丁,扮作仆人,一路上好有個照應。孫叔敖沉吟半晌,最後答應了:“謝謝將軍想得這般周到。”
東門柳已將起程之物打點完畢,隻待孫叔敖一聲吩咐就可動身了。不料孫叔敖與夫人商量一番後,鄭重地對東門柳說道:“我與夫人商議了一下,你還是留下。這府邸需要人看管,最緊要的是孫歸生尚未脫離囹圄,必須有人照應,那個庫兵也須看顧。再者,潘兄之母也要時時去看望一番。”說完遞給他一鉼郢爰,讓他好好收著。
東門柳詫異道:“老爺,我用不著這個。開荒種下的黍粟也該收了,後院還種有各種菜蔬,也不需要別的什麽開銷,這錢老爺還是帶上吧。”
“也不全是這般意思。”孫叔敖道,“我剛才說過,潘兄的老母那裏,你需代我時時去看顧,該接濟就要接濟;歸生與潘兄那裏,你該打點的就得打點。別看囹圄令與守卒算不上什麽重要人物,可他們手裏掌著生死權,如果有人要殺人滅口,使錢給了他們,二人的性命便難以保全。當然,養將軍在大王麵前立下了生死狀,諒他們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但是如果有幾個錢隨時去打點一下,二人的日子就會過得好一些,不至遭到虐待。”
東門柳默默地接過郢爰,老淚頓時流了下來。老爺平日最恨貪墨之人,此時卻也免不了賄賂的俗套,可見他對下人的心。東門柳強抑著悲痛道:“老爺放心,我盡心竭力,按老爺的吩咐去做。”
雞叫頭遍時,那乘棧車和兩乘牛車載著孫家闔家老小上路了。悉知府上變故的老母親一聽要回期思,就聽從兒子的安排,睡到了牛車上,幾床被衾墊著,倒還覺得軟和。
車子出了郢都城門,走在通往正北方向的大道上。那吱呀吱呀的車聲在夜風中顯得異常清晰。走出一裏之遙,前方路旁現出一處燈火,隱隱約約晃動著幾個人影。到了跟前,孫叔敖發現那竟是一乘軒車,車旁擺著一張幾案,上麵還有酒樽與幾盒菜肴。孫叔敖正自疑惑,旁邊走出一人,笑聲朗朗地施禮道:“哈哈,我料到大人會連夜歸去,果然如此!卑職特地在此設下便宴,為大人餞行。”原來是大夫屈巫。
孫叔敖吃了一驚,知道屈巫是想借著這個由頭看看自己歸去時是否有什麽不軌行為,好抓個新的把柄,將自己悶到水裏。“原來是屈大人呀!我趁著夜晚天氣涼爽,好趕路嘛。”
“還請大人賞個臉,吃樽薄酒再趕路如何?”
“大人的心意我領了,酒實實吃不了。”
“大人,你我同朝為官,說到底不都是為君王分憂、為國家出力麽?看法做法各有不同,從古到今,概莫能外。有分歧爭執,甚至鬧得你死我活的,都是出於公心。平時多有不敬之處,薄酒一樽泯恩怨。”屈巫說著,接過侍者送上來的一樽縮酒,恭恭敬敬地呈送到孫叔敖麵前,道:“大人請!”孫叔敖隻得接過,一飲而盡,道:“謝大人好意,我不能耽擱了,這就告辭。”
屈巫眼睛掃過那兩個扮為仆人的兵丁,問道:“一路上山高水長,還望大人多保重。隻是身邊照拂的人太少了。這兩位壯漢虎背熊腰,莫非是軍士?”那二人老實作答道:“不瞞大人,我們是養將軍帳下的兵丁,奉命送令尹還鄉。我們雖然生得粗莽,但定會悉心將令尹送到故裏。”
屈巫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盯著兩乘牛車,欲待查個究竟,又找不出正當理由,遂道:“大人此去煙波千裏,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相會。大王對令尹如此處置,大人一向忠於君王,不會怪恨大王吧?”
此時牛車裏傳來老母親的呼喚聲:“兒呀,怎麽不走了呢?趁著夜晚天氣涼爽,快趕路呀。”
屈巫什麽人物,孫叔敖豈會不知?聽到母親呼喚,他咳嗽一聲,朝路旁“呸”了一口,道:“母親大人說的是,兒子這就走。”然後朝屈巫一拱手道:“我這就告辭了。”說完拋下屈巫,轉身喝道:“上路!”一聲鞭響後,幾乘車子沉悶地輾過路麵,向著天盡頭奔去。
卻說太傅虞丘這些天眉梢舒展,臉上帶笑,還時不時吟幾句自作的詩文。這一日,他踱到前院,隻見門客們三五成群,調侃的,練功的,一派怡然熱鬧的景象。他心有所動,吩咐家人把虞季找來。
虞季被革職後,每次見到虞丘,都會被教訓一頓。虞丘不是罵他“不爭氣的東西”,就是責怪他一副紈絝子弟做派,“哪像個出將入相的樣兒?犯到孫叔敖手裏,革你的職那是活該。要是我在令尹位子上,遇到你這種敗類,不殺頭才怪!”後來虞季在國舅樊羽手下謀到一份差事,虞丘仍是罵:“國舅樊羽也是個浪蕩貨,頂著個虛名,仗著背後有個正宮娘娘的姐姐,盡幹些無法無天的勾當,強買強賣,欺行霸市,抗稅不納,遲早也是要翻船的。如今他姐姐身處深宮,不知道他的劣行,若是知道了,恐怕他一天也混不下去。你們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虞季勾著頭嘀咕了一句:“當初你就不該將令尹位子讓給那個鄉巴佬!”虞丘聽了,勃然大怒,恨聲恨氣地罵道:“你知道個屁!官場的事,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你想讓就讓,不想讓就不讓?由得了你?幸虧我明智,主動讓賢,好歹賺了個太傅的名頭。說深了你不懂,說淺了你個混賬東西更不懂!”打那以後,虞季就一直躲著父親。
不一會兒,家丁將虞季叫來了。虞丘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也不說話,轉身就朝書房走去。虞季跟在後頭,也進了書房。虞丘示意他將門關上,然後才說:“你給我拿鉼郢爰,賞給無影客他們。”
“是不是從囹圄裏逃脫的和去救他們的那幾個人?一共是八個吧?”
“混賬!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在官場裏混過的,你怎麽就不懂一點規矩呢?”
虞季嚇得渾身一抖,像瘟雞一樣耷拉下頭,道:“父親息怒,孩兒曉得該怎麽做了!”
“你曉得個屁!還有那個屈巫,聽說你與他們攪得很緊,人稱郢都三公子。我看你三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沒有。孩兒知道他們年少輕狂,怎麽會與他們攪到一處呢?”
“豈止年少輕狂?屈巫倚仗大王的寵信,為非作歹,蠅營狗苟。那個樊羽,幹的違法犯紀的事兒多如牛毛,遲早得翻船。你若擠到他倆的船上,最終定會葬身魚腹。你當謹記!”
虞季趕緊道:“是是是,孩兒定當謹記。”然後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
俄頃,虞季複來稟道:“屈大人前來拜見,見還是不見?他人已經到了前院,我說去看看家父在不在。”
“快快!請他進來!”虞丘一迭聲這麽說著,兩條腿已經向書房外邁去。虞季心裏直犯嘀咕:“你剛才還一個勁地叮囑我不要與屈巫等人來往,怎麽一聽說他來訪,又是這副模樣?”
虞丘來到前院,見屈巫已經從軒車上下來,正在中庭徘徊。隔著老遠,虞丘就高聲道:“屈大人到訪,蓬蓽生輝!老夫不勝榮幸!”二人見了禮,屈巫就跟著虞丘往書房走去。
二人在書房坐定,侍女捧上清酒,退了出去。虞丘舉爵道:“屈大人請!屈大人今日怎麽有時間光臨敝府?”
屈巫直言道:“孫叔敖已經連夜歸還期思,下官專門於郊外為他餞行。我看這裏頭大有文章……”說到這兒,屈巫端起爵慢慢啜飲,卻不再說了。
虞丘也端起爵來,不經意地說道:“可惜我沒想到令尹去得太急,不然也要去看望他一下,盡盡同僚之誼。你送他,他心情還好吧?”
“好。好像他心願已了,歸心似箭,竟是連夜起程。”
“那麽一路上不會不方便吧?”
“有什麽不方便的?有兩個兵丁護送,是養將軍親自差遣的。”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虞丘卻驚訝得“啊”了一聲,道:“屈大人你可要弄清楚了,果真是養將軍帳下的?未經大王許可,私自調動兵士那可是有罪的!”
這一點撥,屈巫茅塞頓開,心下卻不得不佩服這隻老狐狸。他到底在朝廷曆練多年,老道天成,雖然有小題大做之嫌,但畢竟有幾分道理。虞丘繼續問道:“孫大人忠於君父,對大王沒有怨言吧?”
“我專門挑起這個話題,想引他幾句感慨,不巧他母親催他上路,他咳嗽著呸了一聲,就回複他母親去了……”屈巫本是特地前來討計的,但到了這裏,竟變成被虞丘牽著鼻子走,不但有問必答,而且句句詳細鑿實。
“這個……”虞丘撫髯說道,“孫大人這個‘呸’字大有文章。屈大人問他會不會對君王有怨言,他倒以‘呸’作答,借咳嗽以發心頭的憤懣。不過老夫也許理解錯了,孫大人好像不會對君王有這般刻骨之恨呀?”
屈巫好像醍醐灌頂,做大徹大悟狀道:“那麽太傅當奏明大王,治孫叔敖之罪才是呀!”屈巫明白虞丘的意思,卻想將虞丘一軍,看他能不能露出真麵目來。
“老夫出麵實實不妥,會在朝廷引起一番風雨。知者當然知道我是在維護君臣之義,不知者卻會以為我想複令尹之職。再說,大王與臣僚們要是問:‘你當時又不在場,怎麽知曉這些事情呢?’老夫該如何作答?想必屈大人理解我的難處。”
“太傅,孫叔敖清丈田畝,換下潘鬻,重新委派官吏督辦,搞得我單是郢郊就有五百畹土地劃歸朝廷,每年百鎰之金成了泡影。想必老太傅被劃走的土地也不下五六百畹吧?一想到這個,下官就恨得牙根兒癢。難道老太傅就不想出一口惡氣?”屈巫想拿這事兒激起虞丘的怨恨,逼他出麵彈劾孫叔敖。這樣人多勢眾,眾口鑠金,好讓孫叔敖再無翻身之日。
“清丈田畝之事,大王向國中發了詔書,恐怕怨不得孫大人。原本我也怪孫大人多事,空耗朝廷的財力,最後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如今再看,他還真是替朝廷辦了一件利民富國的大好事!”
“真是個千年狐狸精!”屈巫心裏憤憤地罵道。他一刻都不想再作逗留,起身拱手告辭。虞丘也不挽留,緩步送至府外。
屈巫離去,虞丘知道他已經被點撥得上了路,定會再參孫叔敖一本。虞丘想,又有好戲看了,我就是要坐收漁人之利,再複令尹之位。他正自得意,虞季撞了進來,直通通地說道:“父親大人,你令我不要與屈大人過從甚密,怎麽你跟他在書房談個不休?”
“放肆!我能把握一個度,能掌控他,你能嗎?”
虞季不服氣,轉身就走。
“回來!我警告你,這次屈巫找上你,動用我府門客弄出的這些名堂,雖然暫時成功了,但也不要高興得太早。嘴巴嚴實些!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聽到了嗎?”
“孩兒遵命!”虞季嘟嘟囔囔地應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