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十四

  靜閑想,這晉財是個老油條,也不怕他吐自己行蹤,倒是莊節卻一句話也不說。便問莊節道:“那你是拿了人家錢去找張虞侯辦事的,這個不能推脫。”莊節聽後,汗水把背心都打濕了,但臉上沒有表情,口裏卻回答說:“哪個是張虞侯?我不知道,也不認識,若他說認識我,那是他的事,我連自己也不認識。”靜閑心想,這兩人的確算個人物,敢做就是不敢當。這樣看來,自己完全有事可放心相托。便又說:“你們不吃些苦處,看來是不會說的。”兩人聽此說,相互之間使個眼色,準備動手,抬眼來把靜閑看了,卻不禁愕然,想這人怎地這麽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他們見過城牆上的布告,也知道那人是靜閑,但這個眼前之人莫不是,靜閑見他倆驚異的神色,便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兩人認我不出吧。”這時兩人臉色卻大變,莊節忙回身把門外看了,然後很快關上門,晉財低聲對靜閑說:“你這一來要害死我們兩人。”靜閑道:“剛才還一副不怕死的模樣,現在就裝熊了。”莊節說:“大爺,我兩個可不願白白賠了小命,你最好別叫我們辦什麽事。”靜閑道:“有錢不用了。”晉財說:“怕用不起,我們福薄。”靜閑道:“小事一樁,隻請打聽金剛寺裏的清覺和尚和上清寺裏的靜一道士,有他們的消息後,你隻讓譚六毛把帽子反戴,我便著人來約你們。事成之後,兩人一千兩銀,你們也不用受苦了。”兩人一聽,這麽大利,哪還管許多,一起說道:“幹脆我們現在就辭了工,跟大爺去豈不更好。”靜閑道:“這個使不得,你們在茶樓著人打聽,消息還靈通一些,我先給你們些定銀。”說著一人給了張交子,莊節一看說:“這不是對麵巴鮮山貨店的銀吧。”靜閑聽後:“你怎知此就是?”莊節說:“憑大爺的本事,我們自是見過。但官府查時,我們肯定不知。”說後輕輕一笑。靜閑道:“今天是什麽日子。”莊節說:“今日初十。”靜閑心想,那日去巴鮮山貨店裏問了結賬日是十五,今天且要去拿些銀用。

  與他倆話別後,靜閑出得茶樓,站在門前往那巴鮮山貨店看了一下,見門前很多人在搬運貨物出來放到五輛馬車上,便慢慢地走了過去,見都是上好的山珍之物。又站在門前往裏望,早有店掌櫃在裏麵吩咐夥計出來招呼。靜閑覺得白天動作,還是打眼,想已三個多月,這巴鮮山貨鋪裏的神經已放鬆,雖見夥計招呼,隻是笑笑走開。

  這掌櫃剛才還以為是官府又要來進山貨送人,忽見靜閑走了,便也沒放在心上。到了掌燈時分,讓人關了店鋪,自己在後院用膳後,哼著小調,在兩個夥計相陪中,上到三樓。推門進去,把燈點了,房裏頓時明亮起來,然後小心地把纏袋拿出,取出裏麵的銀和交子及銀票,放在小木匣內。然後取出賬本,在上麵記了。

  這靜閑天黑時,就在房頂上伏著,聽見這掌櫃進屋後,便取開瓦看了一切,然後下到房前,見門虛掩,不覺一喜,輕聲推門進去。說時遲,那時快,這掌櫃還沒有回過身來,便被靜閑製住,摔在地上,動彈不得。靜閑取了木匣裏的銀和交子及銀票,看來收獲頗豐,但沒有萬兩之數,臉色一下變了。把掌櫃一把抓起說:“上次說好要一萬兩之數,怎地沒有湊齊?”掌櫃在地上隻嚇得半死,發抖地回道:“隻這麽多,不敢有隱瞞。”靜閑道:“沒有想到我會再來吧。”掌櫃:“想到,但不是今日。”靜閑笑笑說:“你這店還給我開著,隻把錢賺來給我消遣,也算是當日霍吊頸鬼偷襲我的賠償。”然後一把將掌櫃提起來,放在床上。扯被子蓋了,又點了穴,昏闕過去。自己在屋裏尋找身衣服換了,才吹了燈,關門出來。

  靜閑把所有錢均放在纏帶裏包著,掛在腰間,往都監府來。靜閑趁天黑,躍入府內,先在院內樹上放眼環顧周圍動向。突然想起那日莊節曾說,這都監府,入口大門為牌樓式,大門上方都監府邸石碑用整石鏤空雕刻,周邊圍繞奔騰駿馬,顯示了高超的石雕工藝。大門內一座假山立在水池之中,東西兩側為木廊房相連。假山對著一大排樓,主樓後便是主殿,主殿後一片綠地疊山映水,疏朗宜人,石巒花徑,楚楚有致。然後又一牌樓把後院一隔,湖石依門,黃桷蘭、修竹迎麵,翠竹後是一帶花牆,中有圓門洞開,進門數步便是青石地麵的演武園,兩旁刀槍劍戟戈矛。又一花牆牌樓,才是住宅、花廳、宴飲之堂。一般公人、官卒,俱在演武園止步。靜閑把這環境在頭裏想了一遍,便在牆上急馳,來到後院,觀察動靜。見一些房間亮著,一些房裏卻無燈火。下得牆來,在有燈光的房外聽動靜,覺得這房裏有人在說話,便運功聆聽。卻認為這聲音怎地這麽熟悉,而且講話的內容使靜閑更加心驚。靜閑用手把紙窗點了個洞,看見有個人正在對一個著道袍的人說:“蜀中許多勢力,包括吳璘舊部,也正要除之。朝廷對各帶兵之人,更是嚴加勘查,決不能見其坐擁一方,自成一體。”著道袍者說:“陳大人,我們上清寺卻是有些冤枉,陽氏賊喊捉賊,一族反賊更多。隻要朝廷下了決心,殺之才好安境。”靜閑想難道這人是陳公子?且聽他說:“殺之太容易,隻怕兔死狐悲,亂了各路的方寸。目前卻無證列舉他,看他鄉黨也還無事。你也要有耐心,沒有了上清寺,你還可以在衙門裏公幹,豈不比那上清寺威風?現在要緊的是找到你那小道弟,收回那寶物,上下才好安心。”靜閑聽得似懂非懂,想這陳公子,居然是朝廷中人,卻把我兩個大師傅都騙得好苦,看來這著道袍之人是我大師兄靜一了,雖然未看清麵目,可這聲音是熟的。更何況那日在巴鮮山貨店裏被霍成峰偷襲時,就覺得進都監府的是靜一師兄的模樣,當時隻是自己不敢相信而已。現在才明白,大師兄靜一,才是叛徒,也可能是謀害師傅的真凶。靜閑想到此,怒發衝冠,心裏有壓不住的怒火,一掌打爛窗門,飛身進去。陳公子和著道袍之人慌忙對招,靜閑一點都不軟手,拿出自己的大力金剛指,點劃著剛烈無比的招術。這兩人隻得劃開靜閑的掌鋒,一點攻擊之力也沒有。靜閑愈戰愈勇,那兩人漸漸感到力不夠支,這時四處殺喊聲起,許多官兵舉刀前來護衛,後麵弓手也蜂擁而入。靜閑依然毫不示弱,接連幾個圓弧大掌,逼退舉刀而來的十幾個官兵,又掌掌對準陳公子和著道袍者。此時一個弓手節級指揮著正喊放箭,陳公子和著道袍者一個躍身飛在弓手之後,靜閑哪裏肯讓他倆抽身,隻是弓手節級喊放箭之聲,把靜閑思路散了一下,想他放箭不怕傷了這二人麽。當這麽想時,那二人借勢飛身而出,這幾十支箭嗖嗖不斷發來。靜閑隻得一個騰字訣衝開房頂,卻見院內許多弓手,也把箭射來。靜閑無奈,隻得連續翻騰,在房頂上飛奔。奔了片刻,見已無呐喊之聲,但內心已是驚震不已。現在必須要把此消息告訴眾位師兄,而且愈快愈好,否則上清寺和金剛寺裏不知要有多少師兄遇害。為此,靜閑隻得往巴香飯莊趕來。由於夜已較深,靜閑先越上房頂,從後院的走廊來到曾實的房間,還是按過去約定的敲門聲。見屋裏燈亮後,曾實開門讓進靜閑。靜閑望見曾實那不屑一顧的眼光,雖然心裏感覺不是很好,但還是非常激動地對他說:“我查到了害我師傅的叛徒。”曾實把眼望了他一眼:“叛徒?”靜閑道:“對,是叛徒,剛才我們在都監府裏還交了手。”曾實道:“你們已經交手,可有勝負?”靜閑道:“唉,本來已經得手,但是被趕來的弓手放箭,讓他們被救。”曾實道:“他們?”靜閑道:“你認識我大師兄麽?”曾實道:“你大師兄不就是靜一麽?”靜閑道:“對,就是他。原來他們卻一直躲在都監府裏。”曾實道:“在都監府裏?”聽後簡直無法相信。靜閑突然想到,便問:“他知道師傅在此避過難嗎?”曾實道:“這個不清楚,隻不過上清寺出事後,我們至今都沒見過麵。”靜閑道:“不知過去你們有無聯係?”曾實道:“此處過去隻受過上清寺恩惠,平常很少聯係。”靜閑道:“關鍵是靜一與你們單獨辦過事嗎?”這曾實聽後,覺得不對,而此時他不能相信靜閑就是好人,因而就搖搖頭說:“其實我與你們均無什麽聯係,隻是有感於清一天師的恩惠。”曾實雖如此說,卻又疑心靜一真是叛徒。但轉而一想,如果他是叛徒,自己不早就牽連進去,哪能現在還無事情?不過若靜閑是叛徒,自己肯定也難免遇害,眼裏倒是一種莫名的感覺望著靜閑。靜閑見狀,知曾實沒有相信自己的言語,心裏感到一些不安,也為曾實的安危擔心起來。不過靜閑隔會一想,也許曾實什麽事也沒有。因為靜一並不知道曾實接待過師傅避難,便對曾實說:“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講話,但你若有向善之心,一定請你解救一下金剛寺裏的僧眾。我的話,他們定是聽不進去。”說完後,告辭而去。

  曾實聽了這席話,心裏也是感覺有問題,但金剛寺裏的事,自己除了無相和清覺外,其餘皆不認識。明日去傳話,又太唐突。想來想去,卻無法入睡。走進裏間,把老婆叫醒,將此事談了一下,然後讓她收拾些細軟,明天一早先到娘家去住。又著人把大夥計叫來說:“我與你師娘要出去一段時間,以後任何人來問起,就說我生病到外麵尋醫去了,過段時間回來。店裏一應生意,如常打點起來,有什麽重要事情,自會有人來與你聯係。”曾實安頓好一切後,已過五更,牽了馬,與女人一起,慢慢地走出店來。先送她回到娘家後,自己騎馬便往金剛寺來。敲得山門開後,見希有和尚問詢,並遞出一封信說,受人之托帶來,然後就告辭而去。

  希有拆開信封,見有兩行字:上清寺叛徒有二,靜一、靜閑,望留意。希有看後,連忙向曾實追來,哪裏追得上,便自回寺裏。

  靜閑離開巴香飯莊後,想往哪裏去,確實是個問題。突然想到林飛那日在望江樓旅店門前對自己的那份關心,便打定主意去找他。又想起林飛曾說找這掌櫃幫忙打理個人私事,想這掌櫃與林飛肯定熟悉。趁著夜色,來到望江樓。這樓裏大堂,燈火明亮,看來上次此店並未受到什麽影響。便走進去,在陰暗處選個凳坐了,對堂倌道:“快叫你掌櫃前來說話。”堂倌說:“掌櫃已經歇息,有什麽事可與我說,照辦不誤。”靜閑道:“有人還賬的事,你怎會清楚,快些去叫來。”堂倌聽是還賬,便跑去了。不一會兒,掌櫃走過來,望著靜閑自覺得不認識,又有些麵熟,就問:“你是?”靜閑道:“我是林壯士的朋友,上次在門前的事可記得。”掌櫃一聽,忙把眼來左右望了:“記得,記得。”靜閑道:“上次走得急了,住店的錢也未給,現在給你連利補來。”說著放了一錠銀在桌上。掌櫃:“使不得,使不得,這算什麽,小事一樁。”靜閑道:“江湖中人,最講一個義字。我看你與林壯士是朋友,故托你給他帶個話,我有事找他,後日此時我還來此聽消息。”掌櫃說:“現下到處風聲緊,他倒沒問題。”掌櫃說著,眼睛不敢正麵看靜閑,那意思是說,你後日能到此嗎?官府到處都在找你。靜閑見他這表情,心裏自是明白:“謝謝為我擔心,他們誰也拿不住我的。”說後站起來:“有勞你了,告辭。”拱手道禮出來。他想明日官府定要抓緊在城內搜查,自己在城內已無立腳之地。但此時出城雖然容易,但渡江卻是不易,倒不如在城內尋個所在,何況此刻自己去易了容,一般的旅店雖然會留心住客,識得我而不敢住,但在青樓之地,隻要有了銀子,自然是沒有許多講究。便想起了那日被晉財和莊節跟蹤,而誤入的醉花軒。何況那次還看見多缽與彭老大也是走進了裏麵。想到此,過得兩條街道,便一眼看見燈火輝煌處,正是醉花軒。靜閑低頭猶如飲了酒一般,搖搖晃晃走到門前,早有知客堂倌接了進去。見了上次罵自己的那老鴇,滿身酒氣,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人兒前來,靜閑哪有心思去選,隻順手把自稱秋彩的指了下,這秋彩就帶著他自去開房。

  靜閑見秋彩進屋後,把個燈撥得大了,屋裏更加亮堂,便說:“休要燈亮,快備些酒食來,好與你對盞。”說著拿張銀票給秋彩。這秋彩見此,歡喜不已,忙誇道:“老爺定是高雅之人,自是酒脫。”

  說罷出得門去。這靜閑忙把燈芯放低,讓屋裏的光暗淡下來。不一會兒,靜閑在裏間看見秋彩領著提著食盒的堂倌進來,把食物放在廳裏的八仙桌上,頓時食欲大振。剛見堂倌出門,就走出來坐著,自己動起手來。這秋彩年約二十,見靜閑狼吞虎咽,心裏自是覺得好笑,但也不敢笑出聲來。靜閑見桌上隻有兩壺酒,便對秋彩說:“你再去取壺酒來,這兩壺不夠我喝的。”秋彩聽後有些驚奇,隻得出門去。靜閑忙把兩壺酒,往手裏一提,走到窗邊一望,便把酒往瓦房頂上灑去,那酒香隨夜風吹散。然後關了窗,回到桌旁,聽見秋彩腳步聲,就把空酒壺嘴往口裏一含,像一口喝完一壺的模樣。秋彩見狀,忙遞上手中的一壺酒。哪知靜閑卻說:“已喝完兩壺,這壺酒,你喝了。”秋彩見兩壺酒已幹,但自己也不能喝完這壺,便把酒杯兩個倒滿了,雙手舉了給靜閑拿著,然後自己端起一杯,要與靜閑幹杯。這靜閑卻裝著沒站穩,把杯中酒倒在地上說:“不,不行了,不喝了。”說著把酒杯一放,往裏間走去。指著地上便對秋彩說:“鋪蓋,鋪蓋。”那秋彩忙進屋來,扶著靜閑道:“床在這邊。”她還以為靜閑喝醉了,搞不清方向。其實靜閑是不願與她同房,因而進到裏間就一下坐在地上。這秋彩哪扶得起來,便要去外麵找人來扶。卻聽靜閑說:“你先上床睡了,我坐會兒,洗漱了便來。”秋彩見此,也無辦法,把水打來,幫靜閑洗臉,把靜閑嚇了一跳。忙說:“你且放桶水,我一會兒自去沐浴。”秋彩無奈,隻得依了。

  此時一更已過,靜閑見秋彩上床睡下,便吹了燈,自去木桶裏洗浴,然後出來,在地上打坐習功。那秋彩睡在床上,想這人且怪,酒量不行,又要喝兩壺。讓上床歇息,卻又坐地上不起。待要幫洗漱卻又不允,又還要愛幹淨自己沐浴,且不知一會兒上床來,還有什麽花樣,先是眯著兩眼等。哪知等了片刻,卻聽見他還在水裏響動,便放鬆休息一會兒,想他上床來自會叫醒自己。哪知這一躺下睡來,天都大亮了才醒來。醒來時,卻見靜閑在外麵桌前坐著,慌忙爬起來,迅速洗漱後,卻在靜閑麵前賠笑說:“老爺可休息好了。”靜閑也笑笑說:“又餓了。”秋彩忙得跑上跑下,服侍著靜閑用膳。此情此景,讓靜閑想起了芳煙,心裏卻也不是個滋味。

  見時日已不早,便付賬出去,準備在茗德茶樓去探究竟,但剛下樓,就聽見站門的堂倌對老鴇說:“昨夜反賊又大鬧都監府,今天各城門各旅店都要嚴查。裏長先前來傳話,我見媽媽沒有起來,就沒來稟報。”靜閑在梯道裏聽了,更覺得自己昨夜的想法是正確的,忙退回樓上,恰遇秋彩從房裏出來,便說道:“想是昨夜酒喝多了,現在還頭暈,想坐會兒再走。”秋彩一聽,非常高興。想是自己貌美,他有了心意,忙伸手扶著靜閑。靜閑裝著站不穩,顫顫抖抖地進房來,秋彩直讓靜閑在床上躺著。靜閑道:“就在椅上坐,免得胃反了。”秋彩又沏了壺茶,端杯給靜閑喝。靜閑說:“煩你去找個人來扶我去。”秋彩說:“你且休息會兒再說,要不我們在床上去坐,我給你捶捶背,按摩一下。”靜閑道:“多謝了,煩請你到茗德茶樓把個叫莊節的堂倌叫來,我自給你賞。”說著便從身上摸銀。秋彩見了忙說:“不用了,隻要大爺記住我就好了。”說後,關門出去了。

  靜閑聽得腳步聲遠了,便站起身來在房裏來回踱步思索,突然覺得今夜不能再在此地。到此來,哪有不吃花酒的,必須每天換個地方,否則必被她看出破綻。主意已定,單等莊節到來。過了一會兒,靜閑聽得開門聲,便坐在椅上,一口把茶喝了。那莊節進屋,瞧見靜閑,忙說:“給大爺請安。”靜閑招呼他坐,又對秋彩說:“我現在已好了,你自己去忙,我有話與他說幾句。”秋彩見說,又道個萬福出去。

  靜閑聽得腳步聲遠,便說:“現在這街上官兵多麽?”莊節說:“怕是大爺昨夜鬧了都監府,我們昨夜裏一直都提心吊膽,聽得官兵進出。今晨那都監府門前多了些把門軍漢,我們茶樓裏生意也沒得了。我剛與這妹兒來此,見街口都有軍漢站著。那望江樓的掌櫃,剛才卻來茶樓找我們掌櫃,也不知何事。”莊節說著自倒杯水喝了:“金剛寺裏和尚,不知去向,叫清覺的也是不知去哪裏了。上清寺的靜一道士也是沒有訪到,隻是聽說許多道士都在都出去走訪,有少許的在塗山寺,有的又改做了和尚。”靜閑聽後,歎了一聲,想上清寺被叛徒出賣,寺毀人亡。活著的人,肯定痛苦難耐,這一切都是這個陳公子和靜一叛徒所幹。既然他們躲在都監府,必然是在保護誰。論起他們的武功,自也不算差,若自己沒有無相恩師所授功夫,至死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想到此,就對莊節說:“你去對金剛寺的和尚、塗仙寺的道士說,上清寺大弟子靜一是叛徒,現在躲在都監府裏。”莊節聽後,用異樣的眼光盯著他。靜閑又說:“我會再找你們的,隨時打聽好消息,特別是金剛寺裏清覺和尚的消息,一定要細心尋訪。”莊節點點頭。靜閑想了下又說:“你現在出門去把秋彩叫來,然後自去。”莊節出門來,卻見沒人,到得樓下,便問老鴇:“媽媽可看見秋彩,上麵大爺叫去服侍。”這老鴇一看莊節那模樣,甚是標誌,心裏撲通地一跳。輕聲地說:“你是哪家的小哥,也來這裏嚐鮮。”莊節正要回話,老鴇像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說道:“是哪個小妮子,包個小白臉,看你這身打頭哪有銀子消魂?”這莊節穿個堂館衣服,見老鴇要叫人抓自己,忙說:“媽媽聽好,我適才給我老舅送錢來,他昨夜在秋彩處睡覺,忘了錢袋,叫秋彩來找我的。”老鴇聽後說:“此話當真?”莊節說:“不敢騙媽媽,且叫秋彩上去,免得我舅惱了,砸了場子。”這老鴇一聽,忙說:“快叫死妮子上去。”那秋彩慢慢從後麵花園走來,快步上樓去,莊節見此,也不打招呼,忙著出門。莊節見街上很多官兵,特別是走近茶樓,見都監府門前兵卒更多,茶樓門也關了。忙敲了門進來,見譚六毛還反戴著帽子,便問:“怎地關了門?”譚六毛道:“掌櫃說怕惹事。”莊節說:“那望江樓的掌櫃可在?”譚六毛說:“他走了,才叫我們關門。”莊節說:“他都來說些什麽?”譚六毛:“他們自在樓上一起談話,我們哪敢去湊鬧熱,也不知道這反賊和官兵還要打多久。”莊節說:“打多久關我們屁事,關門我們自也輕閑,雖沒有工錢,一日也混得三餐飯吃。難道你還想攢錢買地?取個媳婦都困難呢。”莊節雖然說著話,但心裏卻擔心靜閑的安危。這醉花軒離都監府這麽近,到時官兵順便去看,莫搜了出來砍頭,卻也冤枉。想著覺得有問題,便到後麵屋裏來找晉財說:“剛才我去看了大爺來,隻是那實在太危險。我先前出來時,那老婊子還查問我。我想你去看一下,我們去租個樓,反正他有銀子,我們也不在此做事,免得一天受老板叫罵。”晉財說:“這比我在船上當纖夫好多了。如要辭工,你先去,也免得這裏有人懷疑,就說你鄉下老人帶信,讓你回去。過些時間再來複工,掌櫃見兵荒馬亂的,生意不好,又省了你的口糧,自是同意的。”莊節想來也是,辭了工便出得門來。

  走在大街上,東張西望,慢慢往會仙橋走來。他想起一個傳說,這渝水邊,曾經有一個孤苦伶仃的漁郎。他從父母那裏得到的全部遺產就是一條小舟,一張破舊的魚網。他人勤手巧,起早貪黑在水裏鑽、浪裏滾,靠打魚為生。

  一天,他的船兒沿江飄流,看到岸邊有一塊潔白的圓圓的石盤,就像浮在水麵的一塊大白瓷盤子,一個窈窕樸素的姑娘蹲在石盤上捶洗衣裳。突然,姑娘驚叫了一聲,一塊洗好的潔白被單象雲朵飄在綠油油的江麵,浪花卷著越飄越遠。姑娘急得連聲叫喊:“我的被單……”漁郎急急忙忙劃著船兒追趕。追了好一段水程,才用蒿竿勾住白被單,然後掉轉船頭,劃回岸邊送還給姑娘。他笨拙地道:“姑娘,我給你追回來了……”說完臉一陣發熱,心兒突突地跳。他的嘴像是被鉗子鉗住,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那姑娘也羞答答地輕輕說聲“謝謝。”一朵紅雲升上了雙頰。從此以後,漁郎那小船總在石盤邊盤旋遊蕩。夜裏,小船就拴在石盤邊歇宿。姑娘也常來石盤邊洗衣裳,兩人經常見麵,雖然沒有說過多少話,但多情的眼睛已經把內心裏隱藏的愛情流露出來,傳遞給對方了。

  一天漁郎挑了兩筐鯉魚上岸,準備進城去賣。忽聽岸邊有嗚嗚咽咽的哭泣聲,舉目一看,正是那個洗衣姑娘坐在石盤邊抽泣。漁郎擱下魚擔,上前勸慰,好容易才聽明白,原來姑娘有一老母,二人相依為命。不幸老母病死,連埋葬錢也沒有。可憐的姑娘,沒親沒故,怎經得起這樣大的不幸和悲痛?她傷心、絕望,無可奈何地跑到河邊準備投河自盡。漁郎勸住並問明她家住在哪兒,約定進城把魚賣了,買一口棺材送去安葬她老母。告別了可憐的姑娘,漁郎挑著魚擔慌忙上路,走到石頭橋上一看,隻得長籲短歎地跺腳,兩筐鯉魚都死硬了!城裏人講究的“雞吃叫,魚吃跳”。活魚賣價高,死魚賣不起錢。可怎麽辦呢?想到可憐的姑娘等他賣魚買棺材安葬老母,就心急如焚!他氣得擔子一擱,背靠石橋欄杆坐下,垂頭喪氣,望著兩筐死魚出神。

  恍惚中,覺得有一個拄拐杖的白發老頭,驅趕橋上的閑人,說是八仙大駕過橋來了。霎時間一陣清風過去,八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乞丐,結隊過橋。漁郎事急亂燒香,走上前去,攔住這一行人跪了下來,哭訴那可憐姑娘的不幸,求他們發發慈悲,幫助她安葬老母。這一群乞丐哈哈大笑:“你認錯人了,我們是乞丐,吃飯都要討,哪有銀子幫忙。”漁郎哪裏肯放棄,繼續苦苦哀求說:“筐裏的魚我送給你們行嗎?”這時,一個乞丐朝筐裏扔下一塊石子叫喊道:“糟糕,你的魚蹦出筐了!”漁郎回頭一看,果然鯉魚在筐裏活蹦亂跳,有幾條已蹦出了筐子,落在橋上,尾巴還在擺動呢。漁郎慌忙把鯉魚收進筐裏,再看那群乞丐,早已不知去向。

  這事兒真叫他詫異,明明魚都死硬了,怎麽一下子變得活蹦活跳了呢?再看另一筐,仍是硬僵了的死魚。他想起剛才那個乞丐扔了一塊石子在筐裏,找出石子,圓圓的,明潔晶瑩,十分乖巧。試把石子投在死魚筐裏,轉眼間,這一筐死魚又活蹦活跳了。傳說漁郎會見的那八個乞丐,就是漢鍾離、張果老、韓湘子、鐵拐李、呂洞賓、曹國舅、藍采和、何仙姑八大神仙。原來是八仙念其義,叫死魚複活成其漁郎的好事,後來人們便稱此橋為會仙橋。

  莊節想到此,雙眼把會仙橋久久地凝視,卻突然見幾個官兵正押著個人走來。連忙閃在路邊觀看,見那人年紀較大,但身體硬朗。剛下完橋,突然一個兵卒摔了一膠,庚即又有四個兵卒倒在地上。過往行人一下慌了,分別亂跑起來。剩下的三個兵卒見狀,拔腿向橋上奔去。這老漢見狀,猛地往前跑,但手被反縛著,跑起來有些搖晃。莊節見狀,忙奔過去,轉過巷口時忙叫:“老丈休跑,且往巷裏來。”這老漢轉身過來,見是一個年輕人。莊節拉著他跑到一個無人的巷道後,取下身上匕首,割斷了繩。又拉著他轉過一個街口,見沒有人追來,便慢慢走起來。見一個房門開著,就走了進去,卻見個老婦正跪在一個供桌下磕頭。桌上有一座石觀音像,兩側各有一個靈牌,靈牌上寫著此家先人姓名。

  兩人見後卻不敢做聲,見那老婦拜了九拜,口裏還默默地念了一番,才伸了腰,站起來。這老婦剛回頭,就看見一老一少,眼裏露出驚奇的目光。莊節忙說:“打擾婆婆,這爺爺走迷了路,想借口水喝。”老婦聽後說:“你們且坐,我去燒水便來。”老漢感激地看著莊節,小聲說:“多謝小哥。你先出去看看有無官兵,然後我就出去。”莊節說:“這個不難,你先坐著,我這就去。”本來莊節要到會仙樓食府去找朋友,哪知遇到此事,隻得先應承下來。忙出門外,記了方向,便沿路走到會仙橋來,見先前那些官兵,一個也無,便放心大膽地走過橋,來到會仙樓食府,找到朋友蒼哥,把要租房的事說了。事也湊巧,這蒼哥正要把自己房屋典賣,跟叔叔到成都去幫廚,定了後日便走,房子已經托人在外找買主。蒼哥說:“我還想找你幫忙轉賣,正準備今天辭了工到你那兒去。”莊節聽了大喜不已,一口應承道:“隻把這房典與我。”蒼哥說:“怎好與你講價錢。隨便給個價就行了。”莊節說:“我出十兩銀子與你。”蒼哥驚道:“十兩,兄弟又在哪裏去發了財來?”莊節說:“這個暫時不好說,現銀給你就是了。”蒼哥心想自己這房屋賣五兩銀子都難,且有這等好事,便說:“我一應家具都不要了,你今日便可去住。”莊節說:“那嫂子和賢侄兒呢?”蒼哥說:“已隨叔叔一家先走了。”莊節拿了十兩銀,蒼哥在櫃台上請掌櫃用筆紙立個據,各按了手印,兩人才出了會仙樓。

  莊節快步來到老婦家,見門卻關著,便敲門,卻是老婦來開了門,讓進來。見老漢正焦急地等著,便對老漢說:“現在出去,看來沒什麽問題,隻是不知你要往哪裏走?”老漢說:“我要乘船往下江去,不知現在還有船走否?”莊節說:“現在已無船可走,每個港口都在查反賊,怕出城門都難。若你信得過我,且到我家去住幾日再說。”老漢說:“你就不怕連累麽?”莊節說:“怕什麽,這就走吧。”莊節自在前麵帶路,這老漢始終離他有五六十步遠。走得片刻,也沒有遇到官兵盤問,莊節暗自慶幸。想這麽順利便來到了蒼哥的房前,待蒼哥把門打開,滿桌酒菜飄香,讓莊節大喜。這蒼哥房屋賣了好價,自也買些酒菜來招待莊節。

  三人圍在桌前坐了,沒有半個時辰,莊節和蒼哥都喝得有些醉了,但這老漢卻始終隻喝了一點。莊節站起來說:“今天我請你去消魂一刻,老大爺自在此休息。”

  兩人搖搖晃晃地出得門來,高一腳低一步地扶著相伴。走了片刻,來到一個綢莊買身衣服換了,便往醉花軒走來。老鴇忙叫人出來,站著讓兩人選。兩人此時酒已慢慢地醒了,但莊節卻記不得秋彩的名字,口裏隻說:“叫妹兒來。”老鴇說:“喲,這些個不是妹兒都是婆子。”蒼哥哪裏知道這莊節來此是找靜閑,莊節隻借勢,才可上樓去。便隨手一指,一個叫緋紅的女子忙拉著莊節的手上樓。這蒼哥卻還在堂上見著其她女子,左看右望,猶豫不定。

  莊節和緋紅上來,卻直走到秋彩的門前站著敲,緋紅忙說:“在前麵。”莊節說:“先找這個妹妹問句話。”緋紅還以為莊節是秋彩的老相好。又怕裏麵有人不便,就說:“且去我房裏,一會兒讓人叫了她來。”莊節便依著到她房裏坐了。緋紅進屋把門一關,雙手便來抱著莊節說:“可是想秋彩那功夫,試試下我的也消魂。”

  莊節知緋紅帶醋意,便說:“妹妹鬆了手,我有話說。那秋彩倒是我老哥的相好,我隻看老哥在不,好約了在此喝酒。”緋紅聽後,才鬆手,但仍把莊節的一隻手拉著,來到床邊坐了:“你先等等,我這就吩咐人去叫她來問。”緋紅叫了堂倌道:“去看了牌,若秋彩沒客,叫到這裏來說話。”緋紅說完後,又拿了毛巾來給莊節擦臉。這莊節哪裏見過這等女子來,雖然自己隻十七歲,且也醒了那點人事,正在心猿意馬之時,卻聽見堂倌敲門。緋紅走去把門打開,見是秋彩進來。莊節忙從裏麵走出來問:“他還在麽?”秋彩說:“走了,說是改日再來。”莊節說:“何時走的?”秋彩問:“大約午時。”莊節知他也不會說明去向,就說:“下次見了他,就說我來找過他,有急事。”秋彩微微一笑道別出去。

  緋紅關門後,把些話兒來挑莊節。這莊節哪裏受得住,直勾勾地望著緋紅的眼睛。突然,他想到剛才秋彩開門進來時那驚詫的眼神,立刻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猛地站起來,推開這女子說:“妹妹快些讓開,我自把銀子給你,莫是他被人抓了。”緋紅聽得莫名其妙,隻聽清楚把銀子給她,便在莊節臉上吻了一下。這莊節一手捂臉,一手拿出銀子:“那人的一起給了。”說後隨緋紅出來,卻見蒼哥自在樓下客堂坐著。便問:“你也這麽快就完事?”這老鴇見了緋紅遞來的銀子。笑嘻嘻地說:“下次再來。”

  莊節出來又問蒼哥道:“你這麽快就完事?”蒼哥說:“還問我。我怕染了病,哪有銀來治。”莊節說:“我也突然想到一個事,煩你去茗德茶樓找晉財,就說有事找我,就到你家裏來,我隨時等他。”莊節見他走後,忙回到醉花軒內,老鴇見他又進來,且笑說:“真是人小鬼大。緋紅,快來接客。”莊節忙說:“我有句話且對秋彩說。”老鴇道:“你自在房裏尋她吧?”莊節說:“謝媽媽。”

  這莊節上樓來,敲了秋彩的門。秋彩道:“且請進來。”莊節說:“我有一事不明,還望妹妹指點。”秋彩道:“說來。”莊節說:“妹妹為何愁眉不展?”秋彩心裏一驚:“也許是病了,或是沒有休息得好。”莊節說:“他今晚肯定不來麽?”秋彩說:“他肯定不會來,我說了許多挽留的話兒,他還是走了。”莊節說:“你送他走出門的?”秋彩道:“他剛走沒多久,卻聽見人說許多官兵往那邊追去抓人了,我怕是再也見不著他了。”說著滿臉憂鬱。莊節聽後,心裏更是不安,忙告辭出來。未看見蒼哥,便往蒼哥家裏走來。

  雖是傍晚,但街上行人稀少。這靜閑中午出了醉花軒,打定主意另尋一家青樓。便低頭而行,走了大約一裏路,就聽見後麵官兵跑步的聲音傳來,抬頭往路邊一看,一家香玉苑的牌匾映入眼簾,起步進來,正是一家青樓,但廳堂沒有多大。靜閑順手牽個入房,隻叫人上菜,上酒,想如法炮製。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又叫人上菜吃飯。吃得天色將黑,便放了銀票,且說在外了一天一夜,必須回家,否則老的找來,不好看。這靜閑出得門來,雖見街上有官兵,自己卻在買春之所遊蕩,且又故意把身上抹些酒。偶爾有公人相望,嗅得酒氣,便知是好色之徒。且見穿戴又顯貴氣,一副大爺之相,哪敢討些不是,何況隻在這四方街裏遊走。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