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跋涉

第三十章 神氣的“重要消息”

　　1

　　太陽入山，炊煙在槐樹坡家家戶戶的煙囪裏嫋嫋，隨著寒風緩緩飄散。

　　白冰冰被兩個亡命之徒拋下雪花山主峰的百丈懸崖是死是活，在槐樹坡還未引起什麽反響：村南山溝裏為挖見鐵礦石而開闊開深石窩的炮聲，還是那麽節奏分明，聲聲悅耳；運送鐵礦的大小車輛還是那麽井然有序。用小車望責任田運送一下午圈肥的張石頭，砰地一聲把小車扔在院裏，苦悶地噘著嘴、喪著臉、一隻眼睜著一隻眼閉著，懶洋洋地走進他的臥室，呼地長出一口氣躺在床上休息。他下午的營生並不太累，他隻不過往距村很近的責任田裏倒騰了五小車圈肥。山河好改，人的本性難移。張石頭的苦悶不為其他，還是他認定，他一心想得到的權和錢離他越來越遠——村裏加入共同富裕合作社的人越來越有奔頭，一天比一天精神，白家的天下比文化大革命時候還要牢穩。

　　好做夢的張石頭，昨天夜裏夢中快樂了一陣，笑聲將妻子李秀秀驚醒。張石頭夢見有人告訴他說，在一石窩中指揮裝炮的楊大年急不得一炮將一石窩的鐵礦全部轟出，朝炮眼裏裝了過量的炸藥，炮轟的飛沙走石把他的一根柿子樹上十多根樹枝折斷。他樂得如餓貓逮住了老鼠。李秀秀說，咱可不能輕饒了白冰冰，要實加實地出一口氣，和他算一算賬。張石頭說，當然要實加實的出一口氣，和他算一算帳；我讓他白冰冰賠償我五千。李秀秀說，五千？是不是張口太大？張石頭說不大，下了五千，我就不放白冰冰過關。我張石頭拿到五千，等於我們責任田裏一年的收入。責任田裏一年一個糧食籽不收，我們也不少吃少喝，少穿少戴。嗬嗬嗬……張石頭笑醒之後，就不由自主的又啐自己又罵自己：呸，夢是心中想，你張石頭是豬八戒做夢娶媳婦——想得美！

　　張石頭丟不開苦悶，也難在炕上躺實，他罵罵咧咧的坐起來，通地跳到地下，坐到飯桌一側的木椅上，呼隆一聲拉開抽屜，取出一根紙煙放在嘴裏，又找見火柴，卻遲遲不點燃紙煙。害怕張石頭拳腳的李秀秀，躡躡的從院裏小廚房中來屋裏向張石頭請示：

　　“當家的，你今晚上想吃甚，隻管吩咐我給你做。”

　　張石頭甚時也忘不了李秀秀讓他戴綠帽子，越是心裏藏氣窩火越忘不了。他原本睜著的一隻眼睛也合在一起，不答理李秀秀。

　　“當家的，今晚上吃甚呀，你得有句話呀。”李秀秀再躡躡的央求張石頭。

　　張石頭依舊一言不語。

　　李秀秀停一停，嘴唇蠕動蠕動。不知她是怪自己理短，不敢招惹張石頭，還是她暗罵張石頭廢物。一會兒，李秀秀歎口長氣走向院裏。張石頭劃著火柴點著煙抽一口，痛苦難耐的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道：

　　“你……你張石頭常常自吹自擂，你不是諸葛亮，也不是莽張飛，你怎麽就看不透這個世界；你認定白家的天下早在槐樹坡結束了，白冰冰偏偏在槐樹坡還有威信，而且是相當牢固的威信……他媽的，你張石頭上一輩子造了什麽孽，怎麽活的還這麽難哩……有不了一天痛快日子，一天比一天別扭，你……遲……遲早得別扭死了……老婆能夠給你一口好氣也好，老婆偏偏是個提不起褲子的養漢精……”

　　李秀秀臉上熱氣騰騰歡天喜地地跑回臥室：“當家的，我報告你一個好消息，真加真的好消息！”

　　張石頭不接李秀秀的話茬，還扭身把P股調給李秀秀。他悲觀得不可收拾，他想他這輩子有不了痛快的一天，決不會還能聽到什麽真加真的好消息。

　　“當家的，你可別老眼光看我，不肯把我當人看。我不騙你，我要騙你，你把我李秀秀的嘴打爛！”

　　張石頭朝李秀秀轉過身來。

　　“我聽到老槐樹下有人吆喝賣扒糕，你愛吃扒糕，我就去買了兩塊錢的。咱家裏的蒜沒有了，我往烏鴉嘴嫂家去借頭蒜，烏鴉嘴嫂趕緊告訴我，村裏出大事啦！我問她出了什麽大事？她拍下巴掌說你李秀秀想不到哩，石頭高明，石頭也不會想到哩！白冰冰今兒個上午往雪花山去給糊糊司令尋找柳棗木拐杖，下午三點應該返回村裏來，沒有返回村裏來。楊大年、劉福福、韓美鳳一幫人馬找了去，在雪花主峰的懸崖底下找見了白冰冰。楊大年他們緊把白冰冰弄到醫院裏。楊大年他們弄也白弄，白冰冰摔得已經沒有一口氣活氣了。”

　　張石頭為之一振，如在久旱的日子裏聽到雷響，如饑餓的時候看到佳肴，雙目瞪圓，灼灼放光，臉頰透紅，和顏悅色，嘴張老大，滴出成串口水。李秀秀在他眼裏，也不再是為他戴綠帽子的養漢精。

　　“我……我說李秀秀，烏鴉嘴嫂是不是和你說夢話？”

　　“哪能是說夢話。她要是說夢話，我能聽不出來，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

　　“她聽誰說的？”

　　“她聽張二九說的。張二九往縣醫院裏去接他老婆，親眼看見楊大年和劉福福抬著沒活氣的白冰冰往急救室裏找大夫搶救去了。勢力眼張二九背叛了金鎖哥，跟白冰冰跟得多緊，他能胡說八道？烏鴉嘴嫂往他二哥家去看害病的她二嫂，回來路過戲樓下，趕巧碰上張二九接他老婆回來。張二九剛同烏鴉嘴嫂說的，這可沒錯！……”

　　張石頭大步走向院裏，好像有人將他攔住，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很快又退回到屋裏。他要去問一問張二九，再聽一聽張二九怎麽說，忽然想起他曾經辱罵過張二九，張二九不會同他說正經的。李秀秀又緊與張石頭說她得到的消息沒有水分，完全確切。

　　“當家的，你不要懷疑我告訴你的消息不真，它絕不會是烏鴉嘴嫂瞎呱呱。昨天夜裏後半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白冰冰在村裏更時行，要爬得更高，縣委書記要提拔他往鄉裏當鄉長。我又夢見白冰冰和韓美鳳過喜事大操大辦：喜字貼滿街：用了兩班吹鼓手；加入共同富裕合作社的人們，沒一個不給白冰冰舔P股：送喜帳的送喜帳；上禮錢的上禮錢，熱鬧得不亦樂乎。夢是反夢，夢見白是紅，夢見喜是喪。我這夢完全能證明烏鴉嘴嫂傳給我的消息是女人納的鞋底兒——千真（針）萬真（針）！”李秀秀喘一口氣，朝著張石頭邁過一步，再大聲地說，“當家的，我再告訴你說，這是我奉獻給拴虎媽的‘絕招’顯靈了。我還一直沒有告訴你說。”李秀秀把她前幾天去向史梅梅奉獻出她的絕招兒，字字句句、繪聲繪色地講給張石頭，“當家的，你想想，烏鴉嘴嫂子說的消息，還能有什麽含糊？要是有一星半點的含糊，”雙手猛地提起，氣昂昂地卡在腰裏，“我就不在這世界上為人！”

　　“嗬嗬。”張石頭笑得很響，他已多半的相信這一消息不是瞎傳。他內心的苦悶消失大半，渾身有了力氣，臉上也灼灼地放光。多日沒有與李秀秀挨身的他，忽然野蠻地將李秀秀抱起扔到炕上，三下兩下剝開李秀秀的衣褲，與李秀秀如狼似虎的瘋狂，很快瘋狂得讓李秀秀一聲又一聲地叫喚。

　　張石頭與李秀秀瘋狂之後，在凳子上坐下來抽支煙，忽然想起，這一消息不僅是他的開心丸，對張金鎖也極為重要。應該把這一消息立即傳遞給張金鎖。他還沒有把他的想法與李秀秀說出，興奮異常的李秀秀就搶先開了腔：

　　“當家的，應該立刻去把這個消息傳遞給拴虎爹。拴虎爹心裏有了這一消息，病情必定立馬好轉，大大地好轉！你說不是不哩？”

　　“嗬嗬嗬。”張石頭的笑聲更亮，臉上的笑意也更厚。李秀秀在張石頭心目中地位更為高貴。張石頭朝李秀秀伸一伸大拇哥，讚美李秀秀兩句再道：“世界上再沒有比權和錢更貴重的東西。白冰冰隻要一離開人世，槐樹坡的兩塊印章，還得歸落到金鎖手裏。楊大年、韓美鳳、劉福福老家夥，都不是金鎖的對手。槐樹坡就絕對是張家的天下！……”

　　“天對地對！”李秀秀說著把巴掌拍得脆響。她再重複一句“天對地對”接著說，“你去向拴虎爹報告這一重要消息，還是我去向他報告這一重要消息？恐怕拴虎媽對你抱成見，給你鬧難看？”

　　“我不理她。你快去做飯，給我炒一盤雞蛋，燙一壺紅棗老酒，我先痛痛快快地吃一口喝一口。”

　　“哎。”李秀秀尖聲利嗓的應罷，一雙媚人的眼睛盯張石頭一眼，邁著輕快的腳步，想著張石頭還會與她如狼似虎，往院裏小廚房去點火。

　　2

　　張金鎖的妻子史梅梅已在院裏廚房中刷洗開鍋碗。她晚飯做的較早，她在東屋裏讓丈夫張金鎖吃罷晚飯，等小兒子栓貓吃完晚飯挎上書包往同學家去作業，就往廚房裏去吃丈夫與小兒子剩下的飯食。她飯量很小，又因終日的疲勞，她的麵色愈加難看。她已經聽說李秀秀向張石頭傳揚的消息。消息一進入她的雙耳，她的臉色就變，痛苦有加。她粗拉的刷洗罷鍋碗，顧不得鎖上院門，大步流星地朝街上走去。她要再向人打聽打聽，她得到的令她不安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史梅梅離家大約十分鍾之後，張石頭走進張金鎖的院門。張石頭酒足飯飽，滿臉紅光。他在張金鎖院門裏站下來打一個飽嗝喘一口氣。張金鎖敗選倒在炕上之後，他不敢再見到不饒他的史梅梅，他第一次走進張金鎖的院門。他對史梅梅還有幾分膽怯，他輕輕地叫了一聲“金鎖哥”沒人應聲，他才抬腳走往東廂房屋裏拉亮電燈。

　　張金鎖東廂房屋裏擺設依然如故，不多一個板凳，不少一個沙發。張金鎖躺在床上，兩腿伸得很直，雙手放在胸前，無一聲笑，也無一聲哭，兩眼微微地睜著，似睡非睡，猛一看，已不像是個病人。

　　張石頭提起一個木凳，坐在張金鎖的床前。張石頭不愧叫石頭，他望著倒楣的張金鎖，麵不改色心不跳，坐得穩如泰山。

　　當初張金鎖競選槐樹坡村支書和村長的時刻，張石頭甘心為張金鎖當參謀，積極為張金鎖當‘選托’。張金鎖害怕失敗，張石頭信心十足。他說得天花亂墜：首先，我們要弄明白當今的‘重中之重’。當今的‘重中之重’是什麽？重中之重就是要認準當今社會時行的是什麽。或者說吃香的是什麽。吃香的不是這個思想，那個主義了，吃香的是金錢！是金錢！有人唱高調，金錢買不到友情，金錢買不到愛情，金錢買不到快樂。用文化人的話說，這統統是臭不可聞的謬論。常言說，錢能通神；有錢買得鬼推磨。這就是說，隻要有錢，就能得到一切！……金鎖，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隻要把攥在手心裏的五十萬一個不剩的用在選舉上，槐樹坡村裏的黨政大權，就算穩穩實實地歸落在你金鎖手裏了！

　　毫無疑問，沒有張石頭為張金鎖甘當參謀，沒有張石頭對張金鎖信心十足地推波助瀾，沒有張石頭想著把張金鎖推上台借機也出人頭地，就不會有張金鎖痛心地“雞飛蛋打”，病倒難起，幾乎命歸西天。

　　張石頭還不到七老八十，不會忘記張金鎖幾乎命歸西天和他的關係，他卻毫無愧色。

　　“金鎖，你石頭哥來看一看你，並傳達給你一個重要消息。你石頭哥早想來看你，沒來看你的責任不在你石頭哥。”張石頭話如流水，坦坦蕩蕩。“金鎖，你胸有大誌，競選沒有達到目的，你不會徑怨你這石頭哥頭腦簡單。白冰冰在當今社會裏又能出馬，掌握了槐樹坡的黨政大權，使槐樹坡又成了白家的天下，並不正常。很不正常！很不正常就很不正常在槐樹坡地點偏僻，封閉落後，新的風尚吹不進來，一些二百五還把過時的老一套看得天經地義，死死抱著不放。地球不會倒轉，風水不會倒流，槐樹坡的老一套絕不會長久，槐樹坡絕不會永遠是白冰冰的獨立王國。金鎖啊金鎖，我就是沒有重要消息傳遞給你，白家的天下也會是兔子的尾巴——長久不了。因此，完全沒有必要消極悲觀，自己對不起自己。金鎖啊，你說說你石頭哥說得對也不對？”

　　張金鎖忽然微微的睜開兩隻眼睛，嘴角向上翹起，透出明顯的笑意。

　　張石頭驚喜得如撿到了一大把錢票，喝下了一大杯老酒，伸手握住張金鎖的一隻手，彎下腰來，嘴巴快咬住張金鎖的耳朵，軟聲細語。

　　“金鎖；金鎖，你再聽我告訴你重要消息。我沒有想到，你也不會想到。今兒個上午，白冰冰往雪花山去給糊糊司令尋找柳棗木拐杖，準備拿到北京給糊糊司令祝賀九十大壽，下午三點應該返回村裏來，沒有返回村裏來，楊大年、劉福福、韓美鳳等人就找了去，在雪花山主峰的懸崖下找見了白冰冰。楊大年他們緊把白冰冰送到了縣醫院，送也白送，白冰冰摔得已經沒有一口氣了。嗬嗬嗬，下一步，槐樹坡的黨政大權，絕對還得歸落到你金鎖手裏。楊大年也好，劉福福也好，韓美鳳也好，哪一個也不是你金鎖的對手。按照上次選舉村長的票數，接替白冰冰的也該是你金鎖。”

　　天啊！“重要消息”的功效，神秘奇妙得神仙也難料到，醫生治不好的張金鎖的重病居然突然好轉，張石頭還沒有閉口，張金鎖就又基本上是張金鎖了：他雙目睜圓，熠熠放光，臉麵微紅，顯神透采，嘴角翹起，幾乎笑出聲來。讓人想到槐樹坡選舉村長之前，有人喊他村長時的那種興奮的程度。說話之間，他拉住張石頭的雙手坐起來，等張石頭把“重要消息”說完，喘一口氣，他要張石頭把“重要消息”再說一遍：“你……你再給我說一遍”。

　　“嗬嗬嗬，金鎖，金鎖，我給你再說兩遍，說兩遍！……”張石頭心花怒放，刹那之間，猶如回到童年，孩子一般的笑，孩子一般的說。……

　　3

　　天空已滿是星星。

　　瞎子老人從他破舊的老屋走出來，在街裏朝南走了不過百步，轉身又朝北走去。他也說不出他要走向哪裏，去幹什麽。晚上，他做了菜飯，把菜飯盛進碗裏，一口沒吃。他心裏有了張金鎖、張石頭喜悅的“重要消息”。他把白冰冰看做他的脊梁骨，隻要白冰冰在槐樹坡掌權主事，他就不為他晚年的生活發愁，他就不為他的後事擔憂。

　　瞎子老人拄著拐杖，嗒嗒嗒地朝北走了三十多步，拐彎向西，瞎子老人輕車熟路，他不拿拐杖也未曾被石頭絆倒一次，“咚”一聲，他撞在一棵榆樹上，碰的他生疼，他不哼一聲，他想罵也未罵。他想“重要消息”不一定準確，他詢問了張二九兩遍他仍舊想“重要消息”不一定準確，而“重要消息”愣是像個可怕的魔鬼死死地纏繞著他，讓他推不開撕不下。

　　“瞎子爺爺，吃過晚飯沒有？”有人與瞎子老人答話。

　　“吃過啦，吃過啦。”瞎子老人應得很響，如沒事人似的。

　　瞎子老人路過村兩委班子辦公室院門外，沒人值班的辦公室裏電話鈴響，瞎子老人跑往未鎖著門的辦公室裏急急忙忙拿起電話耳機接電話。

　　瞎子老人接過電話，放下耳機穩坐在木椅上，張開大口，發出一聲深長的歎息，纏繞著他的“魔鬼”給予他的難以扛起的沉重和苦惱不脫自落，仿佛睜開了兩隻眼睛看到了光明，“哈哈哈……”笑聲響亮有力，傳出很遠很遠。

　　是韓美鳳在醫院裏打來的電話，韓美鳳將白冰冰的實況告訴了瞎子老人，並要求瞎子老人把白冰冰的實況轉達給關心白冰冰的幹部和鄉親們。

　　白冰冰被“長臉”和“黑臉”拉扯的掉下百多丈高的懸崖峭壁，先落在峭壁中的一棵枝葉茂密的柏樹上，再落到峭壁下的溝裏；左腿斷折，右臂受傷，胸部兩處出血，傷勢很重，昏迷不醒，看不出還有一口活氣。劉福福熟悉地形，他同楊大年、韓美鳳等及時趕到雪花山懸崖峭壁下的溝穀中，很快發現了白冰冰。劉福福同楊大年等將白冰冰抬進醫院，再送進搶救室。大夫們全力以赴的搶救，不多一會兒，白冰冰蘇醒了，能說話了。

　　瞎子老人在木椅上丟開沉重、苦惱、寬鬆地笑過之後，立即拔腿，他要去把他在電話裏得到的白冰冰沒有摔死的實況轉告給鄉親們。他走出兩委班子辦公室的小院，剛朝著老槐樹下走過七八步，有人喊著“瞎子大叔嗎”將瞎子老人攔住。“噢，是我”瞎子老人應著站立下來。

　　攔住瞎子老人的是張石頭。定是張金鎖的病好轉的更加顯著，張石頭腳步邁得愜意，雙手甩得神氣，腰杆挺的狂氣。史梅梅回家，他從張金鎖家出來，沒心思回家上炕，他要走門串戶，再傳播使他興奮難止的“重要消息”。他看清了是瞎子老人，立即把興奮掉下，擺出痛苦異常的樣子：腳步沉重，彎腰弓背他決不能不把“重要消息”傳揚給瞎子老人，給瞎子老人心裏撒一把蒺藜，讓瞎子老人心裏難受難受。他早已聽說，瞎子老人拿到了張金鎖的錢票，卻對白冰冰“忠心報國”選舉白冰冰擔任村長。

　　“瞎子大叔，你聽說沒聽說咱們村長在雪花山上遇難了？”

　　“噢，石頭，我聽說啦。”瞎子老人了解張石頭的為人。

　　“瞎子大叔，你聽誰說的？”張石頭還要拿瞎子老人開心，立即再叮問瞎子老人。

　　“哎，我剛才在辦公室裏接過了韓美鳳打來的電話！”

　　“韓美鳳怎麽說？”張石頭隻怕他先得到的重要消息不確切，迫不及待地問瞎子老人。

　　瞎子老人深深地歎一口氣說：“韓美鳳說白冰冰沒有事啦，勸我不要難過。”

　　“是……嗎？”

　　“我瞎子不說瞎話。”

　　“這……這冰冰的壽數怎……怎麽這麽長哩！”張石頭顯得萬分難過。

　　這次張石頭認定他的重要消息確切無紕了，得意得如同張金鎖拿到了村裏的兩塊印章，他被人喊起副村長，禁不住渾身發燒，燒的心裏美滋滋的。可是事實再一次將他的美夢粉碎，他慌忙地返回想把這消息再次告知張金鎖，但是他一腳踏在一塊石頭上摔倒在地，一時再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