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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山奇石奇人也奇

  1

  紅日在東山頭上升起,向著炊煙彌漫的槐樹坡村金光四射,喜得一隻隻山雞在樹枝上愉快的暢鳴,一雙雙山鴿在藍天裏自由的飛翔。

  紅日還未給白冰冰的居室裏添彩,隻見白冰冰的廳室裏亮堂堂的。白冰冰與兒子大眼已經吃過早飯,白冰冰在院裏小廚房中涮洗鍋碗,大眼在廳室中擦抹方桌和木椅。大眼穿件天藍色的新襖,樣式異常好看。大眼的神采也與往日有別:一對圓眼裏充滿興奮的光亮,臉蛋紅的好像是兩個蘋果;他吹著口哨,一下又一下地仔細擦抹方桌,想把方桌擦抹出花來。

  大眼的興奮,來自他身上天藍色的新棉襖。他早晨往小學校裏上自習,同學們齊誇他的新棉襖時髦,老師也為他的新棉襖叫好,並問他誰給他做的新棉襖,他得意的說,韓美鳳嬸兒給我做的。

  白冰冰在小廚房中涮洗淨鍋碗,撩著圍裙擦抹著雙手回到廳室裏來。白冰冰與兒子早飯吃的是小米麵合合,合合極為可口。白冰冰的神采也不像昨天,笑臉紅撲撲的,雙目亮晶晶的,透露著頭腦的輕鬆,心境的寬展。

  白冰冰頭腦之輕鬆,心境之寬展,當然不是在於他可口的合各,更不是在於他心愛的兒子穿了一件嶄新的棉襖,要是在於他吃下的合各,在於兒子嶄新的棉襖,就免去有人譏笑他是二百五了。

  白冰冰心境之寬展與緊縮,是同黨的興旺與衰敗有關。昨天下午,始終未讓摯友武不強看出他心裏的促風暴雨,翻江倒海,他的心境始終未展片刻。武不強嚴肅的提醒他對蔣希文要有所防備之後,並再次地勸慰他看寬一點,沒有必要鑽進牛角尖裏退不出來,消極悲觀,自己折磨自己。他答應讓武不強放心,並一再說,看寬一點,我一定看寬一點!他隻不過是嘴上說說,好讓武不強對他放心而已。騙子蔣希文打著修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為黨抹黑,使老百姓傷心,他可以暫時看淡,江跟潮、高主任等赤裸裸的給一個共產黨員丟臉,損害共產黨的威信,這也隻是個別人的現象,他也可以看開一些,看寬一點。省委書記腐敗,更想不到他的精神支柱——縣委楊秋江書記也是腐敗這就對他刺激太重,他很難丟開,他很難放下。他尤其為省委書記兩眼盯錢走向腐敗感到沉重、感到痛苦。他心裏止不住的嘀咕:你一個省委書記,工資挺高,吃得不賴,住得寬綽,一輩子出門有公家的小車,不用害怕孩子們找不到工作,你還賣官摟錢往哪兒花呢?我這個普普通通的黨員,老百姓說黨一句不是都胸口上紮針——心裏難受;你一個黨的高級幹部,就不怕老百姓說黨的不是,損害黨的威信?……

  昨天下午,紅日鑽進西山,白冰冰將摯友武不強送出村口老遠,望著武不強騎上摩托車跑遠,就再按耐不住自己,他大步離開公路,爬上糞堆高的一塊白石上,放開喉嚨大吼三聲,驚得一眼井口上的一群麻雀呼隆一聲飛走,麥田裏的幾隻野兔望風披靡的逃竄。他跳下白石,在漫無邊際的曠野裏,令人發抖的寒風中,放大嗓門,不停不頓的海唱秧歌以解胸中的憂愁。

  昨天晚上,白冰冰為自己燙了一壺紅棗老酒,炒了一盤花生豆,做了麵條,喝得足吃得飽,想早一點入眠,痛痛快快的睡一晚,而他總是丟不開楊秋江書記的這些事情,在炕上扭過來翻過去合不上眼。他痛苦的暗罵自己二百五,不想活啦,白罵。半夜過後,他剛剛睡熟,就夢見到了北京,在一個解放軍幹休所見到了糊糊司令。糊糊司令還是那麽健康,走路不用人扶,精神飽滿,腰背不駝,目光明亮,滿臉堆笑;還是那麽謙和、平樸,身穿一身舊軍服,腳穿一雙輕便布鞋,讓人想不到他曾經指揮千軍萬馬,為共和國立下汗馬功勞;那麽熱誠親切,伸手把白冰冰拉得坐到他身邊,端詳白冰冰一眼又一眼,用力地握緊白冰冰的粗皮大手,情深誼厚地笑說:“冰冰哇,我可把你給想來了!”讓白冰冰激動得像是看到了母親,心潮起伏得眼淚湧流到眼邊。而白冰冰不忘糊糊司令年事已高,隻能帶給糊糊司令歡樂,不能讓糊糊司令看到憂傷。他強製自己的眼淚掩藏在眼裏,不留出一點一滴。但糊糊司令很快發覺白冰冰的笑臉下掩藏著什麽:

  “冰冰,你的麵色不大對頭啊,你自個兒有什麽苦惱,村裏有什麽災情,你盡管告訴我說,我想方設法為你解決。”

  “嘿嘿嘿”白冰冰暢快的笑笑,“我自個兒沒……沒有苦惱,村裏沒有災害,我不騙你。”

  “你不騙我才有鬼哩,那次我往槐樹坡見到你媽和你,你是什麽麵色?你現在是什麽麵色?不要害怕我憂愁苦惱,不同我說真話;別看我都九十歲了,用農民的話說,有前晌沒後晌了,可我這個裝過草籽、樹皮、樹葉、糠菜的肚子,什麽也還能裝得下哩!同我不說真話,就是同我走遠了嗎……”

  白冰冰再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他的淚水奔眶而出,又孩子一般地號啕大哭。

  糊糊司令讓孫女拿給白冰冰一條毛巾,高聲大嗓的勸慰白冰冰:

  “不要哭,把淚擦了!你白冰冰別忘了我父親是烈士,你母親是英雄!你白冰冰別忘了你叫白冰冰!吹牛皮放衛星,你敢搞‘獨立王國’,沒有讓鄉親們挨餓;‘文革’中,你又敢頂牛,實事求是,讓村裏沒有減產受到損失;你母親去世之後,你在給我的信裏告訴我說,你母親活著不樂意看到你掉淚,你母親入土,你也沒有在你母親墳前掉淚,快把淚擦了!”

  白冰冰不再號啕,接過毛巾把眼淚擦去。

  “把眼淚擦淨!”

  白冰冰再把哭紅的眼睛擦一擦。

  “心裏窩藏著什麽苦的辣的,一鍋兒給我端出來!”糊糊司令又鋼強有力地說道。

  白冰冰再把痛紅的兩隻眼睛擦一擦,先請糊糊司令原諒他的脆弱,而後一五一十地把張金鎖賄選失敗倒下,蔣希文惡毒的損害黨的威望,江跟潮、高主任等忘記自己是個共產黨員,縣委楊秋江書記的腐敗……全部傾吐給糊糊司令,再直言不諱地與糊糊司令說:“我們黨的腐敗問題有的地方還越來越嚴重,怎能不讓人感到痛心。”

  坐在沙發上的糊糊司令猛地挺身而立,雙手放在背後,親切地朝白冰冰彎下腰來,與白冰冰激昂慷慨:“冰冰啊,要講沉重,要說痛心,我比你冰冰還沉重,還要痛心。你沒有經過戰爭。我不是耳聞,我是親眼看見,打鬼子的時候,為了保衛群眾的生命財產,一仗下來,我們年輕的指戰員倒下去就不是一個兩個。推翻腐敗的蔣家王朝,仗打得規模更大,更加激烈,一仗下來,成營成團的年輕指戰員就英勇犧牲,永遠地離開了我們。”糊糊司令喘一口氣,挺一挺腰杆,再親切地朝白冰冰彎下腰來,那可真叫屍骨成堆,血流成河啊!可是我們決不能消極、悲觀、失望。紅軍長征以前,紅軍共有十多萬,到達陝北,紅軍隻剩下兩三萬了。有的英勇犧牲了,有的體弱的同誌倒下了,有的膽小鬼開了小差,有的意誌薄弱者當了叛徒。而我們的紅軍不是消弱了,而是更加強大了。在新的形勢下,有些共產黨員丟失共產主義信念,被糖衣炮彈擊中,成為拜金主義的俘虜,並不奇怪。黨內的蛀蟲,人民的敗類,畢竟是少數!國內國外有人散布蘇聯共產黨喪失政權,中國共產黨遲早也會在拜金主義麵前敗下陣來,嘿嘿,這完全是井底的蛤蟆想上天——白日做夢!我們中國共產黨是久經考驗的黨,我們的黨必定會更加堅強,我們的社會主義共和國必定會更加興旺!……

  白冰冰醒後,一遍又一遍的回憶糊糊司令與他剛勁有力的交談。過後,他心裏難以丟開的擔心、憂傷、沉重悄然而去,心裏隻剩下糊糊司令的讓他振奮的樂觀。他滿腦的清爽,滿身的輕快。

  白冰冰已經決定,今天上午,奔赴西南邊雪花山中為糊糊司令砍伐一根柳棗木拐杖,為糊糊司令祝賀九十大壽的時候,將柳棗木拐杖獻給糊糊司令。

  大眼勤快地將桌椅擦抹幹淨,跑回東屋提出半新半舊的書包,笑吟吟地撲到白冰冰身前,向白冰冰提出幾天前提出的要求。

  “爸爸,我前幾日向你提出來,我過生日的時候,我不要求你給我買生日禮物,隻要求你祝賀我生日快樂,你隻要答應我一個要求,你就算是親我愛我,祝賀我生日快樂。今兒個是我的生日,你該答複我的要求了。”

  “嘿嘿,我把你的要求給忘了。”白冰冰笑嗬嗬地抓著頭頂說。

  “爸爸,你裝蒜!”

  “我不是裝蒜。”

  “你現在該想起來了。”

  “我現在也想不起來了。”

  “我再給你說一遍,今兒個是我的生日,我不要求你給我買生日禮物,隻要求你祝賀我生日快樂。你隻要答應我一個要求,你就算是親我愛我,祝賀我生日快樂。”大眼睜圓一對亮亮的眼睛,如饑似渴的看著白冰冰憨厚的笑臉,“爸爸,你猜我的要求是什麽?”

  “我……我猜不出來呢。”白冰冰又抓著頭皮說。

  “我不是你的兒子!”大眼怒衝衝的說著,眼淚成串地流出,隨手把書包摔在方桌上,通地把腳一跺,“今兒個我要逃學了!”

  白冰冰急忙把要逃走的大眼拉回來:“我逗你,我逗你,我早猜著你的要求是甚了。”

  “我的要求是甚?”大眼含著眼淚說。

  “叫韓美鳳媽。我也早樂意讓你叫韓美鳳媽了。”

  大眼要撲到白冰冰懷裏喊:“親愛的爸爸萬歲”,卻沒有撲到白冰冰懷裏,這時韓美鳳忽然出現在他家的門口,大眼跑過去雙手摟抱住韓美鳳的細腰,喊韓美鳳“親愛的媽媽”。韓美鳳抱起大眼親吻著大眼的臉蛋痛痛快快地答應。

  韓美鳳一如既往,她往兩委班子辦公室去值班,走過白冰冰門口,不由自主地就走進白冰冰的門裏,要看一看大眼是不是已經上學,白冰冰對她還有什麽吩咐。她走到白冰冰廳室門口,正好聽見大眼與白冰冰的對答。

  大眼上學走後,韓美鳳仿佛還在親吻著大眼的臉蛋痛痛快快地答應大眼叫好“親愛的媽媽”,她的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空前的有神,粉嫩嫩的一副麵孔空前豔麗,兩片櫻桃一般紅的嘴唇空前滑嫩。她慢慢地走前兩步,輕輕地拿起一個板凳,默默地與白冰冰臉對臉的坐下來。

  坐在方桌一側木椅上的白冰冰,本想大眼入學之後就尋找到鐮刀奔雪花山為糊糊司令尋找柳棗木拐杖。他不再慌忙,坐得穩穩實實。他看到兒子摟抱韓美鳳的細腰喊了“親愛的媽媽”,“心裏也熱乎乎的。而他心裏的熱乎並不外露,黑臉上還滿是善良、誠厚、謙和、樸實,粗眉上還牢牢的鎖著正直和剛強。”

  韓美鳳用愛意綿綿的目光看著白冰冰,跳動著的一顆心裏,沒有了歡歡留給她的痛苦,沒有了李秀秀、烏鴉嘴等人對她的辱罵,隻有陽光,隻有溫暖,隻有白冰冰的善良、誠厚、謙和、樸實、正直和剛強。她的雙手突然放在白冰冰寬厚堅實的肩膀上,將白冰冰朝前搬一搬,紅唇輕輕地吻一吻白冰冰的麵頰和嘴唇。白冰冰仿佛還是未接觸過女人的後生,兩頰上泛出紅潮,火紅火紅,甚是好看。韓美鳳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越發有神,粉嫩嫩的一副麵孔越發豔麗,兩片櫻桃一般紅的嘴唇越發滑嫩。她同白冰冰脫開而出說道:

  “冰冰哥,今兒個咱兩家就合二為一吧,我把我美鳳給了你。我們今後要同甘共苦,風雨同舟。把我們的村莊,我們的家建設得更加美好,幸福好嗎?”

  白冰冰心裏本來還有著韓美鳳與他歲數的差距,他與韓美鳳的不夠般配的想法。然而現在聽了韓美鳳的一席話使他卻對韓美鳳更親更愛,韓美鳳成了他唯一的寄托,唯一的曙光,唯一的指望,他緊緊握著韓美鳳的一隻手說:

  “美鳳,我到北京祝賀了糊糊司令九十大壽返回後,咱倆就領結婚證再貼喜字,請糊糊司令來吃咱倆的喜糕,喝咱倆的喜酒。好不好?”

  韓美鳳用力與白冰冰擁抱。街上有人吆喝韓美鳳,韓美鳳緊把白冰冰放開。

  2

  白冰冰手握一把磨快的長把鐮刀,懷揣著韓美鳳對他的擁抱親吻,大步流星地從槐樹坡村西口裏走出,他是去為糊糊司令尋找柳棗木拐杖的。

  柳棗木拐杖如棗,木質細密,極為堅實。柳棗木拐杖,十分難得,隻能在難進難出、難攀難蹬、甚是獨特的雪花山懸崖上才能尋到。民間傳說,柳棗木拐杖,是神仙使用的拐杖,可免災除邪,使人長命百歲。

  忽然間,槐樹坡西口又走出兩個後生,一高一矮,高的臉長,矮的臉黑。“長臉”與“黑臉”都三十來歲。他們踏著白冰冰的足跡,不斷地望一望白冰冰的身影。他們的眉目中藏著邪,他們的嘴角上掛著惡。他們不是槐樹坡的村民,槐樹坡的村民沒有一個如他們的打扮,更沒有一個像他們那樣醜惡的尊容。他們一不像務農的,二不像做工的,三不像經商的。

  白冰冰隻顧向前走,沒有看到身後的長臉與黑臉。他就是看到了他們,他也不會想到長臉與黑臉對他是不是有礙。他一直與人為善,助人為樂,從不想有什麽人會與他為惡,他更不知道長臉與黑臉是不是同蔣希文有關。他的摯友武不強特意的提醒他,對蔣希文要提防著點,說蔣希文無惡不作,什麽壞事都幹得出來。他根本未放在心裏。他想蔣希文很壞,但絕不到要讓他不得不防備的地步。

  雪花山在三省交界之處。雪花山被老百姓稱為奇山:山奇、水奇、石奇、樹奇、鳥奇、蛇奇、獸奇,人也奇。山中無人居住,常年不見人的蹤影。說人也奇,是指攀登上雪花山的人為奇人。山中不僅有令人向往的柳棗木拐杖,還有珍貴的山鳥,名貴的山草,價值萬千的藥材。想攀登雪花山的人非一非二,大都丟在雪花山間,不是攀登陡坡摔死,就是被餓狼咬死。就是一個半拉的生還的人,也帶不回一隻珍貴的鳥,一株名貴的花草,一片價值萬千的藥材,一根珍貴的柳棗木拐杖;花草太難尋見,藥材太難發現,柳棗木極為稀少。

  被人稱為二百五的白冰冰當然算得上是一個奇人。白冰冰決定奔雪花山為糊糊司令砍伐一根柳棗木拐杖之後,不是一人給白冰冰潑冷水:瞎子老人說,冰冰,你別二百五,雪花山太險,去不的!我大伯二十歲上,想往雪花山搜尋藥材發一筆財過個好年,結果,一片藥材沒刨到,摔了個粉身碎骨。劉福福說,冰冰,糊糊司令要知道你去雪花山為他砍伐柳棗木拐杖,他要不和你吹胡子瞪眼才怪。八月十五蒸糕——趁早(棗)吹燈滅火;韓美鳳說,冰冰哥,人們都勸你別去了。我真為你擔心,你別去啦,別去啦!……白冰冰不怕人說他二百五,不管誰給他潑冷水,他與糊糊司令的關係也如他媽與糊糊司令的關係,把糊糊司令看得重如泰山。誰也改變不了他攀登雪花山的決心。

  老百姓把雪花山傳播為奇山,毫不誇張。山峰、懸崖、嶺上、溝裏,處處奇形怪狀。處處讓人膽寒。白冰冰目中無奇無怪,心不驚膽不寒,不邁慢一步。

  雪花山山奇石也奇:有的如牛,有的如馬,有的如虎,有的如豹,有的如狼。瞪眼的瞪眼,齜牙的齜牙,舞爪的舞爪,吐舌的吐舌。腳下不過兔子大的石頭也奇也怪,也讓人生畏,給人麻煩。白冰冰一不小心,一隻腳落在一個石縫中間,如夾進狼的口裏,被狼緊緊咬住,他一拔再拔也拔不出來,疼的他額頭冒汗珠,疼的他真罵娘的。他拔出疼腳之後,不坐下喘口氣,隻是嘟念他母親嘟念過的:“苦不苦,想想紅軍長征兩萬五。”

  雪花山山奇。氣候也奇,眼看著風和日麗,碧空如洗,轉眼之間,狂風怒吼,飛沙走石,擊得白冰冰難再向上攀登一步,凍得白冰冰揮身顫抖。又轉眼之間,烏雲遮天,鵝毛大雪紛紛落下。白冰冰變成一個雪人,腳下光滑如鏡,滑一個滾頭又一個滾頭。一個滾頭使他滾下山坡兩丈多遠,要不是一顆柏樹把他擋住,他就一命嗚呼了。他站起來抖一抖身上的雪,再嘟念一句他母親嘟念不過的,“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就又繼續頂風冒雪一步一步的攀登。

  雪花山山奇,狼也奇。金光縣在抗日戰爭期間,惡狼成群,狼害成堆:鬼子掃蕩的時候,逃難的老人中彈倒下,兒女得趕緊把老人的屍體弄到樹杈間再逃,否則返回時候,老人的屍體就被惡狼吃掉,抗日民兵夜間站崗放哨,不能單人獨馬,不能槍上沒有刺刀,若是一個人赤手空拳的站崗放哨,就有被惡狼拖走吃掉的危險。而今金光縣的大村小莊,再見不到一隻惡狼,雪花山卻還是惡狼的生存之地。惡狼能在雪花山中生存下來,其惡就不是一般之惡了。白冰冰爬過兩塊牛形的山石,忽然在兩棵山桃樹一側站立下來,麵色有變,口張老大。他聽見了狼嚎,嚎聲異常之怪,話似潑婦失聲斷氣的嚎哭,讓人不寒而栗。不過抽半支煙的工夫,白冰冰臉上又恢複常色,在一棵山桃樹上砍下一根約胡桃一般粗、七尺來長、直溜溜的一根棍子,把鐮刀掖在腰裏,嘴裏念著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手拄著一個山桃木棍子,迎著異常之怪的狼嚎,又不歇腳的攀登。

  槐樹坡村距雪花山主峰,約二十五華裏之遠。太陽即將升到當空,風已經不刮,雪也不再下落。

  雪花山的四周八下,樹木不下百種,就是看不到一棵柳棗樹,雪花山的主峰上卻有柳棗樹,而且還不是一棵,其中有的枝條可做拐杖。

  雪花山的主峰上,東西長約兩華裏,東側有兩丈餘寬三丈餘長的一塊平地,平地裏雜草叢生。平地北邊並排生長著五棵茶杯粗的柳棗樹,兩棵碗口粗兩丈餘高的白楊,柳棗樹和白楊下邊是近百丈高的懸崖峭壁。平地南側是四丈多高不過一丈寬的一麵灰白的山石,山石下邊樹立著一塊一丈見方的白石。

  惡狼停止嚎叫。也許是雪剛剛停落,天太冷的緣故,也無其他野獸叫喊,更無山鳥鳴啼,雪花山主峰上及其左右,全都靜悄悄的。

  平地東側,忽然有一塊圓石隆隆地滾下山去,有人從平地東側登上主峰。登上主峰的不是白冰冰,是眉目中藏著邪、嘴角裏掛著惡的長臉和黑臉。他們夠神,不見他們越的是哪一道溝,不見他們登的是哪一道嶺。他們也夠機靈,他們還沒有站穩就發現平地西側一片高高的黃米草在擺動,認定黃米草中藏著惡狼。他們同時驚喊一聲“有狼”,飛速地朝著白楊跑去,各自如猴子一般快地爬上白楊。

  兩隻惡狼走出高高的黃米草,向著支撐著長臉與黑臉的兩棵白楊樹下走來,不慌不忙地臥在兩棵白楊樹下等候長臉與黑臉下落。兩隻惡狼一隻是公狼,一隻是母狼。長臉與黑臉不是公狼和母狼的對手。母狼的個碼超過豹子,公狼的個碼超過獅子,形象極為凶惡,看一眼就讓人發抖。缺食的公狼還不斷張一張口吐一吐舌,更顯得凶惡,更讓人發抖。

  爬在兩棵白楊樹上的長臉與黑臉,一個比一個怵頭,一個比一個泄氣。長臉說,他媽的,看這兩個家夥的樣兒,沒準什麽時候走開。黑臉說,要能想到這兒準有惡狼,給老子百萬,老子也不會來的!長臉罵,日他祖宗!黑臉罵,日他十八輩祖宗……

  一陣狂風刮來,幾乎使長臉與黑臉落地,長臉與黑臉更加害怕,也罵得很凶。

  約半個小時過後,長臉與黑臉有了救命恩人。他們的救命恩人是白冰冰。白冰冰從主峰的東南角爬上平地。白冰冰累得焦頭爛額,氣喘籲籲。而他勝過長臉與黑臉的機靈,他不等兩隻惡知名度朝他扭過臉來,他就一手拄著山桃木棍一躍而起,飛上了四麵見方的白石。白冰冰隻是在白石上剛剛站穩,凶惡的公狼即竄上白石。白冰冰瞪著兩眼抿著嘴唇握緊手中的山桃木棍,對準公狼的腿腳橫掃而去,隻聽嘎喳一聲,公狼不堅實的四條腿一齊折斷,哀傷地嚎叫一聲,一團泥似的滾下白石。白冰不不等白石下的母狼站起,扔掉山桃木棍,飛也似的跳下白石,騎在母狼的背上,搬起母狼的兩條後腿握緊,全力以赴地把母狼甩起一丈多高,使母狼落下百丈多高的懸崖峭壁。白冰冰用力過猛,勞累過度,頭旋眼黑,砰地一聲仰麵朝天的倒下,一時再站不起來。

  長臉與黑臉從白楊樹上爬下,咬著牙齒撲到白冰冰身前,一人抓住白冰不一隻腳,迅猛地朝著平地邊沿上拉扯。

  “你們他媽的幹嗎?”白冰冰掙紮著怒吼。

  “感謝你二百五的救命之恩。”長臉與黑臉不約而同的陰陽怪氣的說著把白冰冰拉扯的掉下百多丈高的懸崖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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