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時隔不久,河西走廊東起武威,西至張掖,有幾個州縣上書,告蜀軍記名提督、副將徐占彪的劣行。
左宗棠看著一封封告狀書,大怒,遂喚親兵都力,請虞師爺來。
虞紹南忙趕來,見左宗棠一臉怒容,情知有要事,便不去點左宗棠的火,拿起他手頭的文書翻看。
看畢,虞紹南臉也陰了:“這太不像話了。”
左宗棠怒氣衝衝地說:“豈止這些,我敢說,三軍之中徐占彪之流甚多,隻是不知道罷了。紹南,徐占彪部夜入民宅,搶劫強奸,騷擾地方官府的事,一定要嚴加查辦,這事由你去督辦,徐占彪是劉典的部屬,具體由劉典查明劣跡,嚴懲不貸。”
虞紹南領命,傳令給陝甘軍務幫辦劉典。
劉典當即派人到武威、張掖去查徐占彪部的所作所為。
半個月後,事情查明,徐占彪部屬十二個營,在駐武威時就向地方上勒索了不少財物,名為軍餉欠發,要穩軍心,就沒有嚴明軍紀,部屬騷擾了不少黎民百姓。
張掖,是號稱甘肅“金張掖,銀武威”的膏腴之地,徐占彪部在駐張掖途經高台時,見到烏魯木齊提督成祿。成祿不去烏魯木齊上任,盤踞千裏之外的金張掖,自認為是高明之舉,就對徐占彪吹風,越往西走,越荒無人煙,不如在此地過幾天好日子。
徐占彪本是個貪財之徒,隻因打仗還算勇武,才居功提升,聽成祿這麽一說,鬼迷心竅,便對部下放鬆紀律,任其胡作非為,他睜隻眼閉隻眼,光顧貪占。
張掖地區民憤極大。劉典聽其匯報後,大怒,將徐占彪副將一職罷免,又要參掉徐占彪的記名提督,報總督衙門,要將徐占彪及其營官斬首示眾,以明軍紀。
虞紹南到左宗棠跟前給徐占彪諸人求情。進軍新疆,惡戰在即,需大量能征善戰之將士,可免其死罪,將功折罪。
左宗棠準請,徐占彪諸人感恩戴德,日後果然痛改前非,在收複新疆的戰役中,立下功勳。
在處理徐占彪一事上,左宗常發現了更為惡劣的一個敗類,即成祿。
左宗棠即派人前去高台,暗中調查成祿的所作所為。又對成祿這幾年違背朝廷旨意,與朝廷周旋的卑劣行徑的材料,作了整理。一整理,左宗棠發現,成祿這個滿族旗人,可惡至極。
原來,在同治六年,朝廷命烏魯木齊提督成祿進駐哈密,為駐在巴裏坤的烏魯木齊都統景廉規複烏魯木齊辦糧道。六七年來,成祿始終畏怯,以糧運不斷,卸過關內鎮道,滯留高台,攤捐入糧,擅作威福。
同治九年,阿古柏匪幫侵占了烏魯木齊,新疆形勢萬分吃緊,朝廷嚴令成祿出關,增援督辦新疆軍務的景廉。成祿置若罔聞,視陝甘總督也為若有若無,不受節製。當時,左宗棠一心平戰亂,也沒多過問,成祿就滯留高台,在高台克扣軍糧,截留景廉所部糧餉,使景廉也有了“有軍無糧”的借口,滯步不前,置新疆安危於不顧。
左宗棠氣憤至極,要擬本參成祿這個敗類。
虞紹南聞之,急勸左宗棠:“季高,此事需慎之又慎,千萬不要急躁。”
左宗常說:“難道他成祿的罪名還不夠革職查辦嗎?”
“不是指這個,”虞紹南說,“成祿是旗人,自滿清開國以來,漢臣都不願和滿臣過不去。你參他,無疑是給自己找麻煩。”
左宗棠一聽,火“騰”地躥了起來:“旗人咋了?他視國家安危於不顧,抗命不前,已犯了大清戒律。何況,他克扣軍糧,給景廉規複烏魯木齊設下大礙,這樣的人不參,實難平民憤。”
虞紹南說:“不妥。”
左宗棠叫道:“有何不妥?他一個小小的烏魯木齊提督,我一個總督,參他失職、抗命,還怕他不成?”
“不是這些,隻因他是旗人。”
“不管旗漢,不恪盡官道,就是敗類。”
虞紹南上前將怒不可遏的左宗棠按到椅子上,拉長腔調,道:“季高呀,你總是這樣,意氣直抒,疾惡如仇,這是你的做人準則,沒有錯。但是,您怎麽不設身處地想一想,當今朝廷,滿人天下,重旗輕漢,惟恐漢臣圖謀不軌,總是用旗人牽製。就目前而言,新疆形勢急危,您想掛帥征討,但朝廷遲遲不下諭旨,硬叫景廉、成祿這些旗人哄著騙著,還不是朝廷把新疆視為滿洲貴族的“禁臠”,不容漢族官將染指?現在大敵當前,我等屯兵養馬,欲規複新疆,如果搞成滿漢大臣互有間閡,朝廷還會放你進軍新疆嗎?”
左宗棠說:“沒這麽嚴重吧,朝廷不會如此昏庸!”
虞紹南說:“季高,你是朝廷重臣,朝廷理當不會黑白不分,但為了大局,該顧忌的還得有所顧忌。不是我說你,在處理滿漢權臣的事上,你應該多參考參考曾國藩大人的處世尺度。”
“學他?”左宗棠翻了一下眼,說,“委曲求全,謹小慎微,做官太累,不足取。”
“季高,”虞紹南望著左宗棠,說,“曾氏所為,是不得已而為之。當年初辦團練,受官府及綠營歧視,部屬受綠營部副將清德欺辱,他上奏參掉清德,副將一職保奏了旗人塔齊布,卻不保漢將,可見他用心良苦。”
當年,曾國藩參掉清德的副將,完全可以保得力幹將楊載福任副將,但曾國藩深知朝廷對漢人猜忌甚多,必須推個滿人充當擋箭牌,並且名議上將滿人擺在自己之上,就保奏了塔齊布。塔齊布隻是個參將,雖無大才,卻是個心不大的人,以後將他駕馭在曾國藩的手裏。將一個湖南署撫標中軍綠營的矛盾也化解了,還成了自己已的部屬。這就是曾國藩的高明之處。
左宗棠對曾國藩的所為一向有點兒不太看得起,過去時有微詞,使曾國藩對左宗棠心有餘悸。現在一提到曾國藩,左宗棠還是看法沒變。
左宗棠還是堅持自己的主見,虞紹南見實難勸說,就拋下一句“你愛怎樣,與我何幹”,憤然走了。
左宗棠對諍友的無奈離去,略作猶豫,沒有及時擬奏稿,就叫成祿鑽了一次空子。
成祿不知怎麽得到左宗棠要參他的消息,深知自己民憤極大,慌了,便急忙召集自己的部屬,名為出關,但畏塞外荒僻,走到玉門,還是停步不前,又駐在了玉門關。
左宗棠聞之,氣憤難忍。剛好,他派去暗查成祿的人回來複命:成祿的部屬空缺很大,一直吃著缺餉,不論糧餉來之難易,他一直如數取盈。
還有暗查到成祿在高台七年,勒索白銀達三十萬兩,這在貧窮的陝甘,已殘酷至極。並且成祿還養了一班舞女,天天飲酒作樂,敗壞了高台純樸的民風。
加上成祿唆使湘軍徐占彪部,擾亂地方,騷擾黎民。
左宗棠忍無可忍,嚴劾成祿:
成祿奉命出關,是為烏魯木齊提督,七年以來,滯留高台,畏葸成性,視朝廷命令如敝屐。在高台克扣軍餉,截留景廉所部糧草,且所部空缺甚眾,報一軍十二營,實為五、六營,而糧餉按十二營申報。長期駐紮高台,蓄養戲班。餘近惑眾湘軍,唆使擾亂民眾,實乃可惡之極。現當軍務吃緊之際,該督棄烏魯木齊安危不顧,違命未出關,又紮玉門,實難提攜,相應請旨,成祿嚴辦。
奏折擬成,本想再添幾筆,催奏西征之事,但想起虞紹南的一番話,怕朝廷認為他參成祿,是為了自己西征一事,叫人趁機做了文章,於是改變了主意。著人抄正奏折,即拜發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