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該我問了。”男子轉向沈青顏,饒有興趣的笑道,語氣雖輕鬆,卻透著一股不容駁斥的威嚴。
沈青顏不等他問,便回道:“我是來尋我那位朋友的,對你那‘遺花清露丸’半點興趣也沒有。”
“姑娘倒爽快。不過我要問的不是這個。”男子笑道:“在下郎觴軒,不知姑娘芳名?”
“沈青顏。”
“沈青顏?就是不日前在暮月山莊一語挫敗西楚雲王的那個沈青顏?”郎觴軒掩不住滿目的驚詫,道:“本以為該是位仗義俠女,想不到竟是如此芊芊絕色……老天爺這個玩笑可開大了。”
“郎公子既有閑情逸致在此撫琴弄月,要麽就是已有破陣之法,要麽就是無計可施。”沈青顏不欲再與他糾纏,單刀直入的問。
郎觴軒倒也不掩飾,爽快承認:“我知道破陣之法,卻無破陣之能。”
“此話怎講?”
“神農百草陣,顧名思義,自是以數百味中藥為陣石,每種草藥相生相克,像我這樣不通藥理的人,即便知道該從何著手破陣,也不知道這百味藥劑千絲萬縷的聯係。”
“原來如此……那麽這陣究竟是何人所設?”
“自然是這滴雲峽穀的主人,不過也沒人見過他,無名無號,似是隱士高人。”
“這麽說,這些年來入穀失蹤的那些人都被他所擒?”
“許是吧。”
果然與鬼怪無關。肯定了自己最初的猜想,沈青顏心下已有七八分把握。
“我教你破陣的竅門,你來破陣。你救你那位朋友,我尋那遺花清露丸。這筆交易……姑娘你可一點兒也不吃虧。”郎觴軒猜透了沈青顏的所思所想,率先說道。
沈青顏的心思被他人看破,心下一凜,斜眉抬眼看向郎觴軒,卻見郎觴軒邊走向那蜿蜒山路,邊笑道:“神醫沈青顏連那噬心蠱都解得了,何況這區區神農百草陣?”
還未等兩人上到那“神農百草陣”,隻在半山腰上,沈青顏已聽到熟悉的話語聲,自是來自容逸之:“……吳萸辛熱,常山苦寒……藥性相斥……”雲雲,這“吳萸”、“常山”皆是藥名,莫非他當真被困陣中?
郎觴軒聞言,望向沈青顏,放低聲音問道:“是你朋友?”
沈青顏回望點頭:“嗯。你快說如何破陣?”
“凡藥之用,或取其氣,或取其味,或取其色,或取其形,或取其質,或取其性情,或取其所生之時,或取其所成之地,各以其所偏勝而即資之療疾,能補偏救弊,調和髒腑。”
“《神農百草經》?”
“嗯,這就是破陣的法門所在。他陣中有數百味藥名,相符的兩幅藥配在一起,齒輪咬合,便能打開門扇,否則,一旦錯開門路,便再也繞不出去了。”
“一次都不能錯?”
“對,一次都不能錯!”
看郎觴軒篤定的模樣,沈青顏疑惑莫名,直問道:“你如何得知這些?”
“我在這兒附近轉了好些天,總有些收獲吧。”郎觴軒笑笑答道。
“……若是我們沒出現,你怕是再繞上一年半載也破不了法陣罷?你父親不是病重嗎?等你拿到遺花清露丸回去,還不遲了些?”
郎觴軒隻笑,倒也說不出駁斥的話,回道:“由此可見上天未亡我,這不就把青顏你送到我麵前了嗎?”
他毫不見外的稱呼沈青顏的名字,倒似忘了他們才相識不到一柱香的時間。沈青顏眉頭一皺,心下生分,也懶得駁他,隻身探前,不忘回頭提醒道:“你在這兒等著,我進去。萬一我破不了這陣,你就自求多福吧!”
沈青顏飛身進入“神農百草陣”中,難窺此陣全貌,隻見眼前一塊“凸”字型的石板上紅漆楷體刻著“南星”二字,石板後連著三五個大小不一的小齒輪,竟都由精鋼所鑄,齒間鋒利,稍一不慎就能劃出幾道又深又狠的血痕來。
這究竟是法陣還是暗器?沈青顏謹慎的環視四周,隻見四麵皆有同等規格的石板,上書不一,她左手邊的石板上刻著“槁本”,右手邊上書“木通”,正對著“南星”的那塊刻著“車前子”。
四塊石板上所寫皆為藥名,但藥性各異,難道真如郎觴軒所說的,以此破陣?令沈青顏不解的是,容逸之也精通醫理,何以會困在陣中?莫非此中玄機並未如郎觴軒所言那般輕巧?
一想到此,沈青顏不敢大意,索性運氣高喊容逸之:“容公子,你在哪兒?”
那頭遲疑沒回聲,好一會才試探問道:“沈姑娘?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一聽對方確是容逸之,沈青顏心寬大半,回道:“你可是被困在陣中?”
“沈姑娘,你何必……何必冒這個險?”那頭的話音漸輕,無奈又擔憂,隻回道:“這陣古怪得緊,沈姑娘,你要小心了!你現在可是在地骨、威靈、玄參、龍膽四塊石碑前?”
“不,是南星、木通、槁本、車前子。”
“什麽?這陣竟然還會隨機變換?”容逸之那邊聲調有些驚慌,很快便道:“沈姑娘,你聽著,這陣似乎以藥性區別,藥性相生的兩塊石板才能催開下一道關卡,否則觸動機關,不知道會惹出什麽來,你切記小心!”
其實當容逸之說出截然不同的四塊石板名時,沈青顏已料到情況不妙,好在按容逸之試驗所得出的結論與郎觴軒推測的一模一樣,她心裏早有準備。當即細細思酌石板上的草藥來。
“南星性熱,車前子寒,槁本氣溫,木通性寒……”哪裏不對呢?沈青顏自言自語反複念誦著四種藥材的藥性,更有一種微妙的奇怪感覺,一時間卻想不出什麽特別。
這怪異法陣也不知道是何人所設,《神農百草經》何等深奧,一旦掌握千變萬化的根源,就如同奇門遁甲之術一般,進可攻,退可守。能以此例設陣,該是何等蓋世神醫?
她琢磨些許,也想不出什麽,索性心一橫,以內力催動“南星”和“車前子”兩塊石碑切合,兩塊石碑後的精鋼齒輪剛剛咬合,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刻有“槁本”二字的大石板從中間直直開裂出一道縫隙,足夠一人通過。
這就是下一道關卡嗎?沈青顏心覺不免太簡單,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一時並未舉步前行。正在她蹉跎猶豫間,隻聽容逸之高喊一聲:“沈姑娘!快走!”從他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聲巨響,驚天動地!還沒等沈青顏反應過來,隻見眼前一黑影急速掠過,慌亂間她竟沒看清究竟是什麽妖怪?本能的求生意識致使她當即使勁全力擲出手中之物,以圖打中那黑影。
就在這分秒間,她立時清醒,水袖甩出,又軟又韌的白綢正打在那黑影的背上,隻聽“哼!”的一聲悶哼,沈青顏已知對方是個大活人!“什麽人?”她食指和中指夾起地上一粒小石子當暗器飛出,瞄準黑影的頭部就是一下!
黑影身形一偏,穩穩停落在沈青顏不遠處的大石上。原來不過是個人穿著黑色戴帽鬥篷,臉上還戴著個詭異的黑色麵具,麵具上的兩眼如月牙般倒扣著,嘴角誇張的上翹,展露出恐怖怪異的笑容,教人不寒而栗。
看清對方實在是個大活人,沈青顏也無懼,冷笑道:“我道是什麽稀罕物,原來不過是一隻裝神弄鬼的大蝙蝠。”
“哼,小丫頭年紀輕輕,這張嘴倒挺厲害。不過看你還能得意多久?”對方的聲音夾生挾帶,聽著不知道有多別扭,好似從地縫中傳出,帶著詭異的調調,而今月黑風高,陰風陣陣,真猶如地獄間的鬼魅禍生。他冷冷言畢,一隻手徐徐抬起,距離他約6、7尺遠處橫吊起一個巨型網兜,網兜內困著一位年輕男子,腰間那塊雙月環扣形狀的白玉吊墜在月光背映下透著溫和水潤的光澤。
正是暮月山莊那位容少莊主容逸之!他在網兜內一動不動,月色朦朧間,沈青顏也辯不明他究竟是生是死。
“你把他怎麽了?”她又氣又惱,一雙杏眼怒瞪著黑衣人,問道。
“剛才你不是還挺凶嘛?哼哼,放心,他沒死,隻不過中了我的‘半步迷迭香’,暫時失去知覺罷了。”
沈青顏知道容逸之無礙,深吸一口氣,情緒瞬時平複下來,橫眉冷對,不疾不徐道:“說吧,你想怎麽樣?”
“哼,大凡闖我滴雲峽穀者,從來都隻有一個選擇——死!”黑衣人輕哼一聲:“不過這個年輕人功力倒不弱,險些破了我這‘神農百草陣’,索性就讓他死得好看些,隻消服下這‘歸天迷迭香’,他就在沉睡中一命嗚呼了!哈哈哈哈……”他笑得陰森,笑聲刺耳尖銳,如鬼泣一般,回蕩在空寂的山穀中,激起萬丈回音。
“別!”沈青顏急喊製止,一張絕世容顏也掩上一層晦暗,擔憂緊張瞬時掠過眼簾,她定了定,沉下聲來道:“別……別傷害他。”
“嘖嘖嘖,剛才不還挺得意的嘛?這會兒那股驕傲勁兒上哪去了?”黑衣人詭計得逞,得意狂笑:“凡進我滴雲峽穀的人,全都是上天送給我的獎勵!我看這小子醫術不差,哼哼,倒也不會這麽快要他的命,不過規矩不可破,你們二人中必須有一人成為我的‘毒人’!既然他不行,自然是你了!”
不料沈青顏想都不想便一口答應:“好!你別傷害他!毒藥拿來!”她伸手,手心向上指向黑衣人手中那瓶白釉瓷瓶,眼中凜冽著大義凜然般的決絕。
“還真是個不怕死的癡情丫頭!”黑衣人言語中有些不屑,手中藥品擲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在沈青顏掌中。
“把他放下來!放到我這兒來,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搞鬼!”沈青顏手握白釉瓶,卻不急著服食,仍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對方談條件。
黑衣人琢磨著她絕逃不出這玲瓏蹊蹺的法陣,回道:“好,料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讓你死在你這位心上人眼前!”他手腕一轉,網兜徐徐移動到沈青顏頭頂處,緩緩放下。黑衣人並未大意,跳躍幾步移至距離沈青顏、容逸之最近的一塊大石上,雙方相距幾尺。他不依不饒的威逼:“還磨蹭什麽!難道要我動手?”
沈青顏白了他一眼,不以為意,隻撥拉開困住容逸之的網兜,探他鼻息——呼吸均勻,還好隻是迷香,她一顆心放了下來。她起身轉向黑衣人,打開白釉瓶,冷笑道:“你也未必能要我的性命!”說著,左掌拍在右手腕上,藥丸騰空飛起轉了個半弧線,她櫻唇小嘴微張,眼看著藥丸便要落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