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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舞影零亂

  翌日啟程時,沈青顏仍是那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昨晚的談話沒在她心裏烙下什麽印子。二人同行仍舊一路無言,沒太親近但也沒原先那般疏遠。

  如容逸之所預料的那般,不到傍晚時分,二人便進入了滴雲峽穀的地界。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這周遭的植物就像被硬生生畫了條界線,一邊茂密蒼綠,一邊卻枯黃幹澀,一如綠樹林蔭,一如人間煉獄。界線的那一邊,仿佛天和地都被染成一渡土黃,枯寂廖然得讓人壓抑,就連空氣仿佛也沾了睙氣,一吸入鼻便混濁了心肺,又澀又嗆。

  “冷霜劍真藏在這兒?容公子,我看其中有詐。”不知怎地,她內心深處浮出一絲不祥之感,趁還沒有以身犯險,打算先說服容逸之離開此地。

  沒想到容逸之想都沒想便拒絕,道:“不,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試試!”他雙眼遠眺向“滴雲峽穀”深處,反轉向沈青顏,規勸道:“沈姑娘,你勿需陪我冒險,趁還沒進入滴雲峽穀,你趁早離去吧。”

  這兩日的連夜趕路,步入這地勢形態異於常態的凶險之地,容逸之已有不好的預感,如今危險可能與他們隻有幾步之遙,他不能自私的讓沈青顏同他一起冒險。他打定主意,勸退沈青顏,自己孤身前往。

  但沈青顏沒吱聲,她單膝側跪在地,拾起一片枯黃易脆的落葉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思,好一會才回答道:“既然青顏甘願冒險到此,就沒打算回頭。既然容公子仍是執意前往,青顏願意相隨。”說罷,率先跨入那青黃相接的奇特異景。

  “你何苦……”容逸之歎聲,後半句話咽下肚子,加快腳步跟上沈青顏。

  兩人又往峽穀深處走了一段,沿著穀澗河間順流而上。探眼看雲霧繚繞的穀底,湍急衝鋒的河水不甘束縛的拍打著峭壁兩邊的岸石,激起的卻不是白色的浪花,而是泛著幽幽綠光、甚至帶著些許惡臭的水花。入穀許久,叢林密布,怪石嶙峋,卻皆是一片枯死之色,鳥啼蟲鳴一聲未聞,四周如死一般寂靜,毫無生氣。

  “你看那兒!”沈青顏突然看到什麽,急扯容逸之衣袖,指著峽穀對岸——就在這鳥獸無跡、死氣沉沉的山穀裏,居然有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漁夫,身子半掛在峭壁上,手中拎著一網死魚,魚身泛著瑩綠色的磷光,一如河水的異色。沈青顏皺皺眉頭,不解的說:“他該不會吃這些魚吧?”

  “跟上他!”容逸之反應極快,拽起身側大榕樹上纏繞著的枯幹藤條,狠甩出數十米遠,藤條纏在對岸凸起的一塊大石上,自己施展輕功,在百米高空懸藤飄移而過,沒一會就奔到對岸。

  那漁夫也發現了他們二人,驚詫之餘,將係在腰上的繩索一緊,腳下使勁,輕而易舉的躍上崖壁,奪路便奔。這幾個動作連續不帶半點拖泥帶水,看似簡單,卻顯示此人不凡的身手。在這廖無人煙的地方,竟藏有絕頂高手?

  沈青顏不敢多想,身輕如燕躍起,幾乎足不沾藤條便渡到容逸之身側。

  “沈姑娘輕功不弱,追上那古怪漁夫應是不難吧?”容逸之衝沈青顏點頭一笑,趁勢輕輕一推,沈青顏助力,身影一閃,已幻躍至容逸之身前數十步之遠,容逸之毫不遲疑,發力跟上。

  那漁夫輕功雖不如沈青顏靈巧,但勝在了解地形,眼看沈青顏即將追上他,身形一側,拐入彎道,待沈青顏也隨之轉向時,哪裏還見那人的影子?

  卻隻看見立在眼前的兩塊青石碑上赫然刻著——“生路”、“死路”。青石碑後蔓延開來,兩條方向相異的竹藤吊橋各指向籠罩在濃濃鎖霧中的另一番天地。

  “生”或“死”?

  此時不過在二人一念之間……

  沈青顏不禁瞟向容逸之,見他躊躇不前,但眼中毫無怯色,眉間一道深鎖困住的隻是如何抉擇眼前“生”“死”後麵兩道曲然彎折的吊橋。

  “容公子……”她遲疑些許,輕聲喚道。

  這一聲將容逸之從深思中拉返,他轉頭望向沈青顏,道:“沈姑娘,你留在這兒,一天內不見我歸返就速速離開,去暮月山莊通知我父親,告知他袖兒在西楚雲地之人的手上,請他定奪救人。”說著便欲走向“死”字石碑後的吊橋。

  “慢!”沈青顏大驚,還沒來得及細想便一把拉住他的手,他的掌溫冰冷,怕內心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無畏。他是害怕的,但即使害怕,也不能斷絕唯一的機會。沈青顏想到此,一顆心沒來由的一緊,她盯著他黑漆深邃的眼眸,一字一頓回道:

  “青顏與你同去。”還沒顧上容逸之意外神色,她便轉而莞爾一笑,故作輕鬆道:“人說‘置死地而後生’,或許這一趟過去,我們倆都能平安出來。既然如此,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安全些。況且我看這穀中異像,不似什麽神靈鬼怪,倒像有人在此煉毒。青顏精通禦毒之術,總能幫上些忙。”

  “我這趟冒險是為了救袖兒,沈姑娘你又是為何?”容逸之搖搖頭,似是無奈,右手一指做了個“請”,默認沈青顏與他同往。

  若在平常,沈青顏定會察覺容逸之異樣之處,但此時她心裏所思所想的全是如何應付即將有可能麵臨的凶險,分不出多餘的念想。就在她掠過容逸之身前那一瞬間,眼前突然一黑,全身癱軟,便再無知覺。

  容逸之抱住倒地的沈青顏,眼中愧疚而又無奈,歎聲自言自語:“沈姑娘,得罪了。這趟生死未卜,逸之實不願多連累無辜之人。”說完,他小心的抱起沈青顏,將她倚身於青石碑下。從自己懷中取出一青花瓷瓶,取出一粒灰褐色的藥丸給她服下,並在她四周灑下一種青綠色的粉末。量踱四下皆無異樣,這才頭也不回的踏上“死”路。

  不知過了多久,沈青顏才悠悠轉醒,明晃晃的圓月在她頭頂上掛著,夜風清涼,吹得她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她幌顧四周,半個人影也沒有。糟了!她第一反應便是容逸之棄她獨自冒險去了。

  她掙紮著撐起身子,腳邊沾染的青綠色粉末在月光輝映下爍著曖昧的熒光。

  “容逸之,你究竟想做什麽?”沈青顏取手帕輕沾些許粉末,鼻尖一嗅已知是蟛蜞菊。在她周圍所臥周圍下這種並不會置人於死地的半毒藥,是為了保護她?以防有人在她昏睡之際對她不利?她搭上自己的心脈,脈象無異樣,事先肯定服過解藥。

  他無意傷害她。沈青顏嘴角蕩起一個弧線,區區蟛蜞菊,又怎麽可能能傷她分毫?但這個人的心意,她收下了。

  回望那月光下不甚明了的“死”路,竹藤吊橋隱沒在夜色和輕霧中,教人看不真切,在悲涼沉靜的晚風中更添詭魅氣氛。

  沈青顏開始後悔,為什麽自己一開始不幹脆告訴他,冷霜劍根本就在自己手中!犯不著讓他冒這個險。但若告訴他……自己真能將冷霜劍交出,換他心上人平安歸來嗎?沈青顏搖搖頭,自知不可能,比起寧紅袖的安危,更有一個對她而言無比重要的人的性命也懸係在這“冷霜劍”上!

  如今千不該萬不該都遲了,隻有想方設法尋他一起平安離開這兒,至於救寧紅袖的事,出穀再想輒吧!再說寧紅袖在鷹準手上,看在自己曾救過他母親的麵子上,鷹準無論如何也會保她周全。

  沈青顏理清自己的思路,一顆心也安定下來。唯今最重要的事,就是確定容逸之的安危!想到此,她微展衣衫,邁步踏上數個時辰以前,容逸之曾走上的那條路……

  沈青顏初過橋時,已做好心理準備,這絕非善地。但眼前所見所景卻與她所料想的大相徑庭——小橋流水,垂柳障目,妖冶嬌媚的滴色花朵傲然綻放,翠竹所設的亭台樓閣藏匿在鬱鬱翠竹中,時隱時現,雖不精致,但也頗為雅趣。亭中隱約有一身影,背對著沈青顏,撫琴自唱:

  “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聲音空穀悠揚,詩曲中少了幾分蕭瑟悲情,多了幾分瀟灑通透,竟有看透人事萬物的豁達。聽聲音,對方也不過是一年輕男子,如此境界反倒讓沈青顏一愣,戒備之心稍有鬆弛。還欲遠觀再聽,卻聽那男子不疾不徐的喚道:

  “姑娘還要在那兒站到幾時?不累麽?”

  沈青顏聞言一愣,索性咬牙,緩緩從樹後走出,低眉輕笑:“原來公子早就已經發現我了。不知有否打斷公子雅興?”臉上半點慌張也看不出,但心下篤篤驚跳,隻有她自己知道。料想自己的輕功不弱,剛才屏息藏在樹後,那男子專心撫琴,琴聲高亮曲絕,早已蓋過周遭一切聲響。若非對方有極深厚的內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察覺她的存在。

  直到她走近竹亭,才大約看清那男子的裝扮——令無數女子欽羨的黑亮發絲長垂至腰際,其中一小束黑發用琳琅青漆器綰在一起;身形修長,穿著一件琥珀色緞製褂子,在月色下朧著淡金色的光暈。他背對著沈青顏,端坐在石椅上,有意無意地把弄著琴弦,撥出“噌噌”不規律的音律。

  “姑娘也識音律?”男子停止撫琴,依依轉過身,那一照麵當真讓沈青顏永世難忘——劍眉入鬢,瀲灩的細長眼梢吊立著,顧盼生姿,鼻梁高挺細直,玫瑰花瓣紅潤的嘴唇緊緊地抿著,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嘴角間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神明爽朗的絕美五官下竟有一種天生王者的磁場,望之儼然。他琥珀色的長褂上了無裝飾,隻在腰間隨意係著一近色金腰帶,上墜大小成色各異的琥珀寶石。師父慕容昭也是當之無愧的美男,曾被冠以“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雅號,但和眼前這名男子比起來,竟還略遜一分。

  “略通一二。”沈青顏收回驚豔的目光,微一頷首,謙虛應道。

  “我猜姑娘一定把我當成隱士高人,在琢磨我如何能發現姑娘藏身於後。”男子瀲灩的眼光掃過沈青顏白甚陽雪的肌膚,輕玨笑意的說。沒等沈青顏反應,便自顧自揭曉答案:“其實倒也不難,這空穀中別的好處沒有,就是夜風陣陣……”他回身輕撩起沈青顏的發間一縷青絲,他的手指修長蒼白,男子竟也有這般好看的手?“姑娘身上帶著的縷縷異香,全吹到我這兒來了。試問我又怎會不知?”

  原來如此。

  聽他這麽一說,沈青顏倒也不那麽緊張,隻扭過頭,發絲順著男子的手滑落下來。她退後兩步,與男子保持一段距離,問道:“公子住在這滴雲峽穀中?你可曾見過一名年輕男子從這兒經過?”

  “年輕男子?你的心上人麽?”眼前男子嘴角平耷,笑意立斂,重新走回亭中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個三四寸似梳子樣兒的漆器在手中把玩。

  “不,是一位朋友。他與我走散了。”

  “朋友?為一位朋友不辭勞苦來這兒駭人聽聞的滴雲峽穀,怕是這位朋友也不普通啊。”他稍停頓,接著說:“你和你那位朋友是來這穀中找尋‘遺花清露丸’的嗎?”

  “遺花清露丸?”這是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本以為不過傳說,即便在師祖天行者的筆記中也隻是一筆帶過。如今聽到有人提起,還說就藏在這滴雲峽穀中,沈青顏不免吃驚。

  “看樣子姑娘也知道這遺花清露丸,”男子從她微變的口吻中聽出端倪,道:“全天下的人都認為這遺花清露丸不過是一個傳說,姑娘既知,那一定也知道這藥丸有起死回生的妙效,若非家父身染惡疾,久難治愈,我也不用千辛萬苦的尋著傳說中的隱秘之物。”他歎了一口氣,萬般無奈道:“你說的那名年輕男子我知道,不過他被困在‘神農百草陣’中,除了設陣之人,無人能破。”

  說著,他伸手一指,指向蜿蜒回折的山路,那條路一路向上,大部分被籠在山霧中或遮蔽在綠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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