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大院內鑼鼓喧天人聲鼎沸,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前來祝賀的人們都焦急地等待著拜堂成親的神聖時刻。但花轎進門多時卻停放在石榴樹下,不見了隨花轎一起回來的郝五娃,而劉家的人卻顯得神情緊張,不斷尋找各種理由向人們解釋著。
孫陰陽和杏兒等幾位迎親人員,也很是著急四下尋找起郝五娃來。孫陰陽早已急得不耐煩起來,在院子裏找了半天郝五娃,見他走進內堂就沒出來,大聲叫嚷道:“郝五娃,郝五娃,你這個木頭人死到哪兒去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反而像女人死娘家沒那回事一樣,到底在搞什麽鬼嗎。”孫陰陽喊完,又在院子裏尋找起石三爺和敬齋先生來,奇怪的是這兩個至關重要的人都沒來,就連平日最愛出風頭的麻貴有也沒有露麵。令孫陰陽更為不解的是,對郝五娃較為關心的張裕德也不見蹤影。孫陰陽隱隱感到今天的事情有些反常,經他說媒促成的婚姻不計其數,經辦的婚禮也數不清,可從來沒見過今天這種場麵。
孫陰陽正在納悶不解時,站在門口的劉王氏忙將他和杏兒拉到一邊,詭秘地說道:“這臨拜堂找不到新郎官該如何是好,不如讓我家富貴代五娃拜過堂吧,以免眾人笑話。”孫陰陽和杏兒一聽忙搖頭道:“不行不行,這拜堂成親不是兒戲,哪能找人代替的!”劉王氏見孫陰陽二人反對,就把請郝五娃代劉富貴搭麵子的事明說了,最後她見孫陰陽和杏兒愣立當地,又說道:“隻要讓那富貴和桂花拜了堂,你們二位就是劉家的大恩人,將來劉家必定報答你們,綾羅任挑良田任選。總之,劉家是不會忘記你們大恩大德的。”
劉王氏說完,不等孫陰陽和杏兒反應過來,對堂屋中的劉毓謙一招手道:“吉時已到,準備拜堂。”
坐在花轎中的桂花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把花轎停在門口不進去呢。桂花起初從人們的議論中聽說找不見了新郎,以為是在等候良辰吉時也就沒放在心上。等了好一會兒見有人接她下轎,就蓋頭遮麵地在劉王氏的攙扶下向喜堂走去。
堂屋中的大紅喜字發出耀眼的紅光來,猛一看那象征喜慶的大紅喜字卻沒有半點喜慶之氣,反而像是用人血浸染過一樣。兩邊粗大的紅燭上火光閃爍不定,不斷流下的蠟痕像掛在人臉上的淚珠樣流淌成行。
劉毓謙早拉出了傻兒子劉富貴,穿著新郎禮服等候在喜字下麵,等待著桂花進來拜堂成親。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桂花半點也不知曉。眼見桂花步入喜堂馬上就要和那傻子劉富貴拜堂成親,孫陰陽這時才知道鑽進了劉毓謙的圈套,臉上像被人抽了一個耳光火燒似的難受。趕忙跑過來拉住劉毓謙小聲說道:“劉掌櫃,你幹這樣的缺德事為啥不通過我知道,天下哪有你這樣心黑臉厚之人。你這樣不擇手段強奪他人所愛,以後我咋再給人說媒,你這不是斷了我的生路嗎?”
劉毓謙“嘿嘿”一笑道:“孫先生,莫要壞了我的好事,今天是小兒成親的大喜日子,今天一過你想怎樣我都依你。常言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今天的事還要靠你玉成呢?”
孫、劉二人積怨本來就深,孫陰陽被騙氣血上湧,心想:你不仁我也就不義,決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有心攪局的孫陰陽開口罵道:“好你個姓劉的,果然心狠手辣什麽事都能幹得出來。想我孫滿堂說媒提親一輩子,今天卻被搖了悶葫蘆,反栽在你老東西的手上了。有本事我把新人送回周家槽,讓你那傻兒子自己提親去,算計別人充什麽能幹?”
劉毓謙見孫陰陽成心和他作對,惱羞成怒道:“姓孫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讓你出麵是瞧得起你,你卻來壞我好事,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我劉某人什麽事情也幹得出來,別給臉不要臉得寸進尺。”劉毓謙說完,轉頭對那幫弟子們喊道:
“把這絆腳石弄到一邊去,等把事情辦完後再來理會他。”
桂花正欲拜堂,聽到了人聲吵雜和孫陰陽的叫嚷聲,漸漸的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對,轉頭小聲問杏兒道:“杏兒嫂,到底發生了啥事,咋沒聽見五娃的聲音?”
杏兒見劉先春和青幫弟子,連拖帶拉將孫陰陽隔到了一邊,心中很是氣憤,就地把劉家設套讓郝五娃搭麵子娶親的事對她說了。末了還補了一句道:“桂花妹子,這堂不能拜,那富貴是個傻得不省天日的人,再說現在拜了堂,也對不起五娃的一片深情呀!”
桂花一聽當場一驚,也不顧一個少女和新娘的羞澀,一把掀下蓋頭,在屋內尋找起郝五娃來:“五娃哥,五娃哥……,這到底是咋回事。你躲到哪兒去了,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真情實意嗎……”
前來祝賀的村人賓朋,一見婚禮亂成了一鍋粥,忙東張西望地打問發生了什麽事。當大家知道事情的經過後,在院中七嘴八舌,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
桂花尋了一圈郝五娃不見人影,毫不顧忌地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郝五娃,你為啥也來騙我……,你出來說句話呀,這到底是咋回事,劉家讓你‘搭麵子’是不是真的?”桂花的喊聲,早驚動了眾人。
村人也忙和孫陰陽、杏兒以及桂花一道尋找起郝五娃來,劉家大院頓時有些吵鬧和不安起來。
桂花喊叫了一陣仍不見郝五娃的身影,禁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短命羔的郝五娃呀……,你到底躲到哪兒去了,你為什麽要和姓劉的合夥來欺騙我,你也欺騙了我的父母和周家槽的眾鄉親呀……。他們是把我嫁給你姓郝的,可不是劉家那個傻子呀……郝五娃你出來說句話呀……!”
郝五娃清楚地聽見了前院傳來混雜的吵鬧聲,無奈全身被捆住動彈不得。早在青幫弟子離開時,郝五娃就把手上的繩索在偏房的地腳石上磨擦起來。郝五娃使出了渾身的力氣,終於把捆綁他的繩子磨斷了。掙脫了束縛翻身起來,拉開房門就要衝出去救桂花,意外地看到兩名青幫弟子守在門外,雙手橫抱前胸就像左右門神樣牢牢將他看住。郝五娃顧不上多想,順手卸下門上的門閂,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膽量和力氣,劈頭蓋臉地像一個憤怒到了極點的劍客樣,不幾下就將那兩個彪形大漢打翻在地。兩個青幫弟子見郝五娃雙眼緋紅像滴出血一般,拿出了拚命的架勢哪敢近前攔擋。任由郝五娃像頭受傷的猛虎樣,一路嚎叫哭喊著桂花的名子撲到了前庭,正好碰上桂花在聲淚俱下地不斷質問他。郝五娃強忍著心碎般的疼痛,哭聲應道:
“桂花妹子,我們被害了。是我對不起你,我們走吧……”
郝五娃說完已跑到了桂花的身邊,拉住她的手很是內疚地再次哭說道:“桂花,讓你受罪了。咱們回家去成親吧,咱不稀罕他們劉家的任何東西,咱們自食其力,從此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桂花看著郝五娃滿身泥土,知道他是剛逃出牢籠,一頭撲進郝五娃的懷中,傷心動情地痛哭了起來。
劉先春一見倆人要走,麵對村人和賓朋,徹底揭穿了他們的陰謀詭計。將心一橫毫無顧忌地大聲對青幫弟子喊道:“趕快攔住他們,劉家大院決不是來去自由的地方。不能讓他們走出劉家大院半步,既然把新人抬進了劉家大院,就是劉家的媳婦,豈能任由他們胡來,趕快搶回新娘準備拜堂。”
幾名青幫弟子一聽,如狼似虎般地撲上來,將郝五娃和桂花分開,架起桂花強行拖到堂屋前,讓她和富貴拜堂成親。劉先春回頭對懵懂不醒的劉富貴說道:“富貴,這就是你的媳婦,今黑了你就跟她睡覺了,你可要聽話,趕快過來跟她拜堂。”
劉富貴一聽,不顧桂花的厲聲尖叫,流著口水拉住桂花口齒不清地說道:“媳婦媳婦,我要跟你睡覺……”
劉富貴的不懂事和滑稽相,使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不出聲來。
桂花見劉富貴齷齪惡心的樣子,嚇得大叫不止:“走開,快走開!我不是你的媳婦,我是郝五娃的媳婦……”
郝五娃再次被青幫弟子拉住,他不能眼看著桂花當眾受辱,一遍又一遍地喊道:“放開她,放開桂花,桂花是我的媳婦,你們誰也不許動她……”聽著郝五娃那欲哭無淚的喊聲時,桂花很是感動,不顧一個少女的羞怯,轉頭對著大院中的眾人喊道:“鄉親們,我桂花生是郝五娃的人,死是郝五娃的鬼,今天劉家搶婚請大家作個見證,我死也不從那劉富貴……”
院子裏的村人不知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成心想看熱鬧,臉上都顯出木訥冷漠的表情,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相勸半句。
正在這時,劉富貴在劉先春的授意下,像個肉球一樣地滾到桂花的麵前,趁桂花被人控製的機會,邊嚷著要跟桂花睡覺,邊來撕扯桂花的衣服。桂花嚇得再次大聲尖叫起來,並向郝五娃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郝五娃心如刀絞,萬萬沒想到劉毓謙對自己的一番好意,原是一場驚天大陰謀,就大聲嗬斥劉富貴住手,並和那幾名青幫弟子廝打了起來。無奈郝五娃使盡全身之力,終因三拳難敵四手仍是沒能掙脫出來,反被青幫弟子再次按翻在地。
劉先春見郝五娃和桂花反抗的厲害,對青幫弟子喊道:“先把桂花送入洞房,隻要入了洞房再倔的女人也會變的溫順起來的,到那時生米煮成熟飯看她從不從。
郝五娃再不聽勸就把他綁在大門外,等我忙完了再來收拾他。”
郝五娃見桂花被人強行往洞房中拉去,生怕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哭聲向院內的人哀求道:“鄉親們,快救救桂花吧,不能眼看著她被推進火坑呀,我們來世變牛做馬來報答你們。求你們快點救救我們吧,我是吃著你們的飯穿著你們的衣長大的,你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滿院子的人聽著郝五娃近乎絕望的大喊聲,有心上前相救又感激劉毓謙平日的一些好處,特別是看到劉先春驕奢蠻橫的樣子,不斷指揮著如狼似虎般的青幫弟子大施淫威,更是不敢強出頭,臉上完全是木訥機械同情無奈的表情。有幾位前來趕酒席的老人在孫陰陽的不斷煽動訴說下,臉上才流露出了一絲對郝五娃和桂花的同情。正要挺身而出相勸時,看到劉先春和青幫弟子威嚴的目光,也是敢怒不敢言。
郝五娃眼見桂花就要被拖進喜堂,這時急得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一邊仍在拚命掙紮,一邊用極其悲涼絕望的聲音喊道:“三爺呀,您快來救救我們吧……,再不來我們就完了……”
劉先春看到郝五娃的樣子既可憐又可笑,走過來滿臉獰笑地說道:“郝五娃,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們的。趁我還沒改變主意,桂花還沒拜堂,現在答應我的條件還來得及。”
“劉先春,你就死了那份心吧,就是拚著一死我也不會讓你的陰謀得逞的,我和桂花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你做事卑劣心腸歹毒,定會遭到報應不得好死的。”
“郝五娃你就罵吧,隻要你肯教我邪術,罵什麽都可以。就是讓我付出再大的犧牲都行,罵上幾句又算什麽呢!”劉先春麵目猙獰地說完,又指揮那劉富貴當眾去剝桂花的衣服,並一再威逼郝五娃道:“五娃子,你到底教不教我邪術,難道你真的不心疼自己的女人嗎?”
桂花這時早哭成了個淚人,和那些青幫弟子的搏鬥中,衣衫不整花容失散。見劉先春不斷要挾郝五娃,將頭倔強地一甩,衝郝五娃喊道:“五娃哥,千萬不能答應他的任何條件。我已是你的人了,絕不能與他們為伍,也別讓我看不起你。生生世世決不會忘了你對我的好,也更不會負你的。”桂花的一席話說得郝五娃淚流滿麵,緊閉雙眼對桂花說道:“桂花妹子,謝謝你對我的情意,都怪我無能不能救你出去呀……”
劉先春見二人互訴衷腸個不停,示意劉富貴再去撕扯桂花的衣服,桂花受驚發出了陣陣尖叫。劉富貴聽桂花尖叫聲刺耳,覺得很是好玩再次撲上前去撕扯,轉眼間桂花的褲子已被劉富貴撕成了幾爿,雪白的大腿暴露在了眾人的麵前。
桂花見自己三番五次地被那傻子羞辱,已是氣憤到了極點,又見自己露了身子更是羞憤難當。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盼望已久的新婚生活竟是這樣的下場,尤其一個女人被搭了麵子,以後在別人麵前是抬不起頭的。桂花感到萬念俱灰心灰意冷,她更覺得沒有臉麵再見周家槽的父老鄉親,像發瘋一般腳踢嘴咬,掙脫出來向郝五娃飛跑而去。誰知那劉富貴的動作更快,一把將桂花上身的衣服也撕破開來,使桂花那嬌美的軀體在眾目睽睽之下。本就感到無臉見人的桂花這時熱血上湧,氣堵心竅,悲痛欲絕地仰天大叫了一聲:“郝五娃,都是你害了我呀……”桂花喊完,並未理會自己裸露的軀體,又向院子裏神情冷漠的人們說道:“鄉親們呀,大家睜眼看看吧,這就是你們心目中的劉大善人,他欺騙了子午穀民眾多年,今天又要將我逼上絕路。我周桂花今天求各位作個見證,就是拚著一死,也要讓大家看清劉家叔侄的真麵目……”
郝五娃聽著桂花像是訣別的話音,邊拚命掙紮邊喊道:“桂花……,千萬不能幹傻事。隻要擺脫了劉家的魔掌,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郝五娃說到這兒,看到桂花正用絕望期盼的眼神看著院中的眾人,忙也對著那些人喊道:“鄉親們,快說句話呀,你們再不出麵就要逼死人命了呀,你們就沒有兄弟姐妹妻兒老小嗎,難道你們真的看不到或是聽不見劉家的暴行嗎,為什麽偌大的子午穀就沒有正直之人?”人群中有人剛要站出來說公道時,已被青幫弟子逼在一邊無法動彈。
桂花見到人們呆立原地敢怒而不敢言,劉富貴在青幫弟子的幫助下,又當眾來剝桂花的衣服了。桂花這時萬念俱滅,隻想一死來保全自己的清白,也希望能喚起民眾之心,讓大家認清劉家的為人。桂花主意已定求死心切,看了一眼周家槽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爹,娘……,女兒不孝不能伺候您們了……。女兒此去都是因郝五娃而起的,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桂花喊完,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一腳將劉富貴踢翻在地,又甩開架著她的青幫弟子,向郝五娃投去幽怨憎恨的最後一眼,一頭向堂屋前的石階上撞去。隻聽“嗵”的一聲,頓時腦漿迸裂香消玉殞,撞死在了劉家大院內。
看著眼前的突變,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院內頓時鴉雀無聲,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之中。
郝五娃見桂花撞頭而死,心痛如絞,大叫了一聲後便也暈了過去。麵對劉家大院的突然變故,眾人怔立當地,過了好久才“轟”的一聲,像炸開了鍋似的吵嚷起來。
張狗兒一直在邊上看到劉家叔侄棒打鴛鴦,心裏很是不平,卻又幫不了郝五娃。見出了人命,忙大聲喊道:“不得了啦……,桂花撞死啦……。出人命啦,劉家大院逼死人命啦……。”張狗兒的喊聲,是故意向人們宣布是劉家把桂花逼死的。
眾人這時如夢方醒般,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所措起來。張狗兒從開始就覺得劉毓謙給郝五娃娶親,並沒那麽簡單。如今見劉毓謙果然包藏禍心偷梁換柱,有幾次都想上前替郝五娃解圍,都被毛蛋娃和青幫弟子們擋住。這時逮住機會,不斷一驚一乍地大呼小叫起來。
孫陰陽愣了一會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忙附和著張狗兒的聲音,不顧一切地喊道:“不得了啦,桂花被人逼死啦……。”
郝五娃被眾人喊醒了過來,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雙眼噴火般地衝劉先春喊道:“姓劉的,還桂花的命來……,我跟你們拚了……”人們見郝五娃拿出了一副拚命的架勢,連忙攔擋起來。郝五娃剛走出幾步隻覺得眼前一黑眼前金星亂迸,一頭栽倒在地什麽也不知道了。
頓時,整個劉家大院出現了少有的片刻寧靜,人們像泥塑木雕般的嚇傻在了當地,似乎彼此緊張害怕,連那些不均勻的喘息聲,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成群的餓老鴰,也像嗅到了彌漫在劉家大院上空刺鼻的血腥味,打著旋不時往下俯衝,嘴裏還“呱哇”、“呱哇”地叫個不停。
張狗兒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膽量,再次站出來喊道:“出人命了,這還了得,我得趕快去報官,得為郝五娃討個公道,這子午穀中還有沒有法理呀。”張狗兒的話音剛落,隻見那麻貴有手捧兩枚錚亮的鐵球,從劉家內室出來,轉頭環顧了一眼院內的人道:“誰要報官呀,我就是子午穀的官,有事就跟我說吧,我的話就是法和理。”
張狗兒一見麻貴有,就像見到青天大老爺似的,忙連聲說道:“麻鄉約,劉家逼死人命,你可要給桂花申冤還五娃一個公道呀!”
劉先春看到院中的巨變,麵不改色心不慌地站出來,對張狗兒說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沒聽見桂花說是郝五娃害了她嗎,怎麽瞎說是劉家逼死了她呢,你到底還是不是劉家大院的人,胳膊肘兒朝外拐嘴裏再亂說,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張狗兒氣得渾身直抖,對院子裏的眾人說道:“劉家逼死人命卻顛倒黑白,這天底下到底還有沒有公理和律法呀?”
院子裏的眾人懼怕劉先春的淫威,又感念劉毓謙當年開倉放賑的恩德,都唯唯諾諾不敢作聲,眼睜睜地看著院內的一切。
正在張狗兒著急之時,隻聽麻貴有站在高處擺足了架子,看了一眼劉毓謙,才慢條斯理地對鄉丁喊道:“郝五娃娶親不成在先,逼死人命在後。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還不趕快把他法辦送官。”
張狗兒見麻貴有黑白不分草菅人命,知道他們已串通一氣,就忙喊郝五娃冤枉:“麻鄉約,你弄錯了。不是郝五娃逼死人命,是劉家借五娃‘搭麵子’娶親,桂花才撞死的呀!”
“張狗兒,你再胡攪蠻纏,就讓鄉丁掌嘴五十下,也讓你清醒清醒。”
麻貴有已完全調轉了風向,站在了劉家一邊。
孫陰陽見事情越鬧越大,惟恐自己脫不了幹係,忙過來悄聲對張狗兒道:“別在這兒瞎鬧了,快去告訴石三爺和周一青呀,好讓劉家下不了台階。姓劉的不讓別人好過,也絕不能讓他們安寧。”
張狗兒見說得有理,忙轉身跑出了劉家大院,向周家槽方向去了。
孫陰陽急於脫身,來到劉毓謙的麵前,麵色蒼白地急說道:“劉掌櫃,回頭我讓孬娃把你送給我的禮心捎回來,這個紅爺我就當到這兒了,剩下的事你自己跟周家人去交代,可別捎帶上我,我也是被你日弄了的呀!”
劉毓謙見有麻鄉約給他主持大局,將脖子一擰道:“你怕個啥呀,我是青幫大爺我怕誰,是他郝五娃娶親,又幹我屁事呀。你是他們的中間媒人,難道還不清楚嗎?”
“你這是橫刀奪愛才逼死人命的呀,管我媒人啥子事。”
“姓孫的,誰都知道你是郝五娃的幫凶,桂花的死你也別想擺脫幹係,到了縣府大堂你就是渾身長滿嘴也無法說清。”
“你,你……,你咋這麽毒哇……”
孫陰陽見劉毓謙凶相畢露咬牙切齒的樣子,又有麻貴有現場撐腰生怕他對自己動手,隻好站在一邊靜觀事態的變化。
再說那周一青自從嫁走了女兒後,見桂花終於有了一個圓滿的歸宿,徹底了卻了他的一樁心事。他見平日的獵人兄弟和本家族人都很高興,就把前來祝賀的人挽留下來。當他們像往常一樣正在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時,隻見張狗兒累得氣喘籲籲地前來,把桂花撞死在劉家大院的噩耗帶了過來,當場就把周一青兩口子氣昏在了地上。
周家族人和獵人弟兄們,聽張狗兒講完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氣得“哇哇”大叫,把手中的酒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異口同聲地大叫道:“劉家太膽大妄為了,欺我周家槽無人,膽敢騎到咱獵人的頭上拉屎,決不能輕饒了劉家,大家還不快去把劉家大院給我毀了,好為桂花報仇哇……”
獵人們見出生入死的帶頭大哥昏倒在地,忙掐人中捏合穀地將周一青救醒了過來。對他說道:“一青哥,這劉家仗勢欺人逼死了桂花,可不能輕易饒了他們,否則我們獵人以後怎麽在子午穀立足呀……”
周一青突聞女兒死訊,也是痛不欲生。他見自己這幫好兄弟,多年來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擋,仰天大叫道:“姓劉的……,老子跟你們勢不兩立……不讓你們給我家桂花抵命,我就不姓周……”周一青喊完,在眾人的攙扶下強行站起,扛上自己的獵槍帶領獵人弟兄們,邊走邊哭,浩浩蕩蕩地向劉家大院趕去。為了發泄心中的悲憤,獵人們邊走邊向天空放槍以壯聲威。那炒豆般的槍響聲,在子午穀的群山之間傳的很遠。
在劉家大院中,劉毓謙雖強裝鎮靜,但聽到遠遠傳來的槍聲,也是驚得麵如土色。知道周家來勢洶洶,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麻貴有。麻貴有見事態嚴重,忙對院內眾人說道:“各位鄉鄰,今天誰都知道是郝五娃娶親之日,不想出此橫事實非所願。如今已將郝五娃繩之以法,確與他人無關,還望大家做個見證。”
麻貴有的話音剛落,就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陳不小的騷動。有膽小者聽到從後山頂周家槽方向傳來的槍聲,嚇得腳底抹油早就想溜。
劉先春一見,就拿出了一副地痞無賴的嘴臉,對眾人說道:“既然大家今天來到劉家大院,就說明是劉家的朋友,如果誰要像張狗兒那樣敢走出大門半步,以後就是我們劉家公開的敵人,也就別怪我劉某人翻臉不認人。”
眾人懼怕劉家的權勢,呆若木雞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更沒有一個人敢走出劉家大院一步,隻好眼睜睜地看著劉先春把郝五娃捆綁在廂房前的柱子上嚴刑拷打。
郝五娃被劉先春暴打醒來一看,知道了劉家的險惡用心,想用自己來當替罪羊,邊拚命掙紮邊破口大罵起來:“姓劉的,你們這些人麵獸心狼心狗肺的東西,壞事做絕喪盡天良,我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要你劉家斷子絕孫滅門絕戶,再也不能做歹害人……”
郝五娃悲憤萬分泣不成聲也罵不下去了。劉毓謙仍是表現的處亂不驚,對郝五娃的痛罵充耳不聞,隻顧和麻貴有商量著對策。郝五娃見麻貴有身為鄉約,也助紂為虐和劉毓謙狼狽為奸,知道麻貴有一定收了劉家錢財才轉了風向的。失望地喊道:“麻鄉約,你要一碗水端平呀,可不能再上那姓劉的當了,你忘了當年劉家是咋罵你的嗎。做人要有血性,不能做牆頭草兩邊倒呀……”郝五娃說完,見麻貴有仍是和劉毓謙私下說個不停,接著又開始哭道:“桂花呀,你死的好冤呀,子午穀中已沒了公道可言,就讓我來陪你吧……”
一心求死的郝五娃,自己被控製卻根本無法動彈一下。
麵對劉家大院的突然變故,凶殘成性的劉先春,自恃有劉毓謙在麵前頂著心中也不覺半點恐懼,相反他仍在打著自己的如意小算盤。見郝五娃再次落入他手,絲毫不顧忌周家槽的人前來尋事,有恃無恐地對青幫弟子喊道:“給我打,打得他施出邪術為止,看他的骨頭硬,還是我的鞭子厲害。”
郝五娃身懷邪術一事,村人們早就聽劉先春謠傳過,可是誰也沒有親眼見過。
有心軟者見郝五娃已被打的皮開肉綻,鮮血浸染的樣子,也急切地盼望郝五娃趕快施出邪術,免再受皮肉之苦,同時也好讓他們開開眼界。
對劉先春的淫威暴行,郝五娃麵不改色罵不絕口:“劉先春,你這個惡霸大歪人,在子午穀中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到時定會天打雷劈,遭到報應的,讓千人踩萬人唾罵……”
劉先春聽後並不生氣,仍是笑眯眯地湊過來說道:“郝五娃,如果你再不施邪術恐怕就沒有機會了,還是趕快使出來讓我看看吧。”
郝五娃心死如槁冷冷地說道:“有本事你就當著鄉親們的麵把我打死,要想讓我施展邪術那是白日做夢……”
劉先春一聽以為郝五娃真有邪術,就找來一根鋤頭把劈頭向郝五娃打去。口中還惡狠狠地喊道:“你再不施邪術,我就把你日塌了……”眾人一見劉先春下了死手,一起驚叫起來,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一直在家吃齋念佛的劉麻氏,知道今天是郝五娃的大喜之日,想出來看看新娘也好向郝五娃表示祝賀,來到院中一看滿院狼藉,桂花屍橫院中,嚇得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當她看到劉先春惱羞成怒,大施淫威時,連忙喊道:“春娃子,使不得,你這是要開殺戒,會出人命的呀……”
劉麻氏喊完全力撲上,想攔住劉先春救下郝五娃。
郝五娃正閉目等死,一見劉麻氏,知她信佛已久,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了那西藏喇嘛教他的六字真言。據說可以逢凶化吉驅邪避災,何不念幾句試試。郝五娃心念動處,隨即大聲念道:“嗡嘛呢唄咪哞,嗡嘛呢唄咪哞……”郝五娃剛念了兩句,劉先春那掄起的鋤頭把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前來阻攔的劉麻氏身上。隻聽劉麻氏慘叫一聲,翻身滾入塵埃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
看著眼前戲劇性的變故,劉先春卻發瘋似的驚叫道:“靈了靈了……郝五娃的邪術果然靈驗了……”劉先春說完,翻身倒地跪在郝五娃的麵前,磕頭如搗蔥般地說道:“五娃饒命,五娃饒命呀……我以後再也不敢欺負你了,求你放過我吧……”
劉毓謙和麻貴有等人,也早聽過郝五娃會施邪術的傳言。此時一見也以為真是中了他的邪術,也被嚇得怔立當地,連受到棒擊倒地的劉麻氏也顧不上了,渾身像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從此以後,子午穀人就毫不置疑地相信了郝五娃身懷邪術的傳言,並把他敬若神明般地看待起來。郝五娃的身上也被蒙上了一種神秘的色彩,也把他推向了生活的另一個極端。
正在這時,石三爺和張裕德先後趕了過來,整個院子的人才像有了主心骨樣,齊聲叫喊了起來。躲在角落的孫陰陽忙過來,顯得很委屈地說道:“三叔您來得正好,劉家逼死人命還嫁禍他人,你說這世道還有公理嗎?”為何此時石三爺才來,因為郝五娃是石三爺的幹孫子,按理應該由他操辦,但是,劉家出麵為長工娶親,理應由掌握的出頭露臉,占盡風光才是。石三爺不知其中的陰謀,便不想拒絕了劉毓謙的“好意”,隻好自己退出操辦親事,甚至壓根兒就不出麵,惟恐占了劉毓謙的先。所以,一直沒有出麵。沒想到,劉家竟然如此行事,所以,聽說以後,就趕了過來。石三爺進門後,沒去理會孫陰陽,看了看院中的眾人,聲若洪鍾似地喊道:“還不趕快救人,愣怔在這幹啥。”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地解下了郝五娃,並把那打昏過去的劉麻氏抬回了屋中。劉家大院頓時亂成了一團,隻聽大人哭小孩叫地鬧成了一團。
麻貴有一見石三爺和張裕德到來,心中叫苦不迭,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鄉丁喊道:“還不快把那搭麵子娶親的主謀人犯劉先春抓起來,還在肉啥呢,難道還讓我親自動手不成嗎?”
一直袖手旁觀的毛蛋娃,見郝五娃守在桂花的屍體旁撫屍大哭,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冷不丁地冒了句道:“我說過嘛,要把饃饃吃到嘴裏才算哩,這下被我說準了吧!”
劉先春見麻貴有真的敢來抓他,大聲嚷道:“麻鄉約,你收我家錢財時咋說的,現在卻又變卦來抓我呢,你也變得太快了吧。”
麻貴有見劉先春當場戳穿了他的底,忙從身上掏出一把大洋,扔到了劉毓謙的腳下說道:“我說劉家錢財難使嘛,我寧願不要錢還是秉公辦理為好,免得官帽丟了劃不來。”
一直心懷叵測的劉先春,見自己的如意算盤一步步落空時,整個人也像霜打的茄子樣蔫了。
原來,劉先春極力慫恿劉毓謙,讓郝五娃搭麵子娶親,其實有著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從他第一次見到桂花時,就被桂花清新自然不加裝飾的淳樸美麗所迷惑。多次想前去說娶桂花,怕周家不願女兒做小,想休掉菊花再把桂花娶過來,劉毓謙死活不同意使他一籌莫展起來。有幾次他想去強占桂花,又怕周家槽人的厲害和周一青那火暴脾氣,就暫時壓下了那股邪念。對桂花垂涎已久的劉先春,見郝五娃真的喜歡上了桂花還私定了終身,就想出了讓郝五娃給劉富貴搭麵子的主意。到時生米做成熟飯,周家槽人的獵槍再厲害也是無濟於事。劉富貴傻得不省天日,也根本不懂夫妻之事,桂花不就跟他自己的女人一樣嗎。精於算計的劉先春,另一個目的就是想借此機會逼郝五娃,看他到底有沒有邪術。如果真有可以讓他以邪術來交換,隻要他願意就把桂花做個順水人情送於他,自己一旦會施邪術,在子午穀中還怕再找不到個女人。劉先春的險惡用心,劉毓謙一直蒙在鼓裏,還真以為劉先春在替他分憂解愁,一心想為劉家延續香火,對劉先春更是痛愛有加起來。可惜劉先春機關算盡,卻換來的是牢獄之災,隻好對劉毓謙哭聲喊道:“大爹,你可要來救我呀……你不能不管我呀……,我是劉家惟一的後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