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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喬納森·哈克的日記

  10月1日。早上5點。我心情輕鬆地和大家一起調查,我從未見過米娜如此強壯和健康。我很高興她同意退出行動而讓我們男人去處理這件事情。她卷入這件可怕的事情讓我感到莫名的惶恐,但現在她的任務完成了。而且因為她的精力、頭腦和遠見,整個事件才能完整地呈現,每個部分才能反映出事情真相。她有充分的理由覺得自己的工作完成了,今後可以放下這件事並把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處理。我覺得大家都為倫菲爾德的情況感到有些不好受。當我們離開他的房間時,大家都沉默無語。大家的沉默一直持續到我們回到書房。

  這時,莫裏斯先生對西沃德醫生說:“假如,傑克,如果那個人不是假裝的話,那他大概是我見過的心智最正常的精神病人了。我不能肯定,但我相信他有某些重要的原因,而如果他真的有原因的話,那我們不給他個機會的確很不公平。”

  戈德爾明勳爵和我都沒有說話,但範海辛醫生補充道:“約翰,你對精神病的了解比我更多,對此我很高興,如果是我的話,恐怕在他最後的歇斯底裏爆發之前,我就已經讓他走了。但我們要在生活中不斷學習,而對於眼前的任務,我們絕不能心存僥幸,就像我的朋友昆西所說的。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狀態。”

  西沃德醫生看上去很恍惚,他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我同意您的說法。如果那個男人是一位普通的精神病患者,我可能就冒險相信他了,但他和伯爵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因而,我害怕自己由於縱容了他的一時狂熱而鑄下大錯。我無法忘記他為了一隻貓也曾這樣狂熱地乞求我,後來還試圖咬破我的喉嚨。還有,他把伯爵稱做‘君主和主人’,他可能想出去協助他作惡。那個惡魔已獲得了狼、蝙蝠和其他同類的幫助,那麽,我想它也會試圖利用某個受尊敬的精神病人。盡管他看上去確實很真誠。我隻是希望我們所做的決定是最正確的。這些事情,以及我們手頭正在處理的這個瘋狂的事件,讓人身心俱疲。”

  教授走過來,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嚴肅而溫和地說:“約翰,別害怕。我們正試圖在一件不愉快的、可怕的工作中盡我們的職責,我們隻能做我們認為最正確的事。除了上帝的憐憫外,我們還能期待什麽呢?”

  戈德爾明勳爵出去了一會兒,但現在回來了。他拿著一隻銀製的小哨子,解釋說:“那所老房子裏可能到處都是老鼠,如果這樣的話,我就吹哨子趕走它們。”

  我們翻過牆,朝那所房子走去。當月光傾瀉下來的時候,我們謹慎地躲在了草坪的樹蔭裏。當我們到達門廊時,教授打開了他的包,拿出很多東西放到台階上。他把這些東西分成四小份,每人一份。接著他說道:“朋友們,我們將要麵臨的是非常危險的東西,因此我們需要多種武器。我們的敵人不僅僅是魂靈。記住,他有二十個男人的力量。盡管我們的脖子或氣管和普通人一樣,會被撕斷、捏碎,但是他不是僅憑力量就能對付的。一個比他更強的人,或一群人聯合起來,能在某個時刻抓住他,但人們卻無法傷到他,而同時我們可能會被他傷害。所以,我們必須保護好自己,不讓他碰到我們。將這個放在你們心髒附近的地方。”他邊說邊拿出一個小的銀製十字架遞給了我,我離他最近。“把這些花圍在你們的脖子上,”他把一個凋謝的大蒜花環遞給了我,“對付其他更為普通的敵人,用這把左輪手槍和匕首就夠了,為以防萬一,還有這些小電燈,你們可以把它們綁在胸口。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這個東西,不是萬不得已的話一定不要用它。”

  那是一小塊聖餅,他把它裝在信封裏交給我。其他每個人都得到了相同的一份。

  “現在,”他說,“約翰,萬能鑰匙在哪兒?如果有了萬能鑰匙,我們就能打開這扇門,而不需要像以前在露西家一樣破窗而入了。”

  西沃德醫生試了一兩把萬能鑰匙,作為一位外科醫生,他的嫻熟技巧在這裏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一會兒,他找出了一把合適的鑰匙,在經過一番試探後,哢嗒一聲,生鏽的鎖被打開了。我們推了推那扇門,鏽了的鉸鏈一通吱吱呀呀地響,門慢慢地開了。我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西沃德醫生日記中描寫的打開韋斯特拉小姐墓穴的場景,我想其他人也可能有相同的想法,因為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了一步。教授是第一個走向前的人,而且他走進了那扇門。

  “主啊,我把自己交付於你!”他在跨過門檻的同時劃了一個十字。我們進入房間後關上了門,以免我們點的燈可能引起路人的注意。教授謹慎地試了試門鎖,以免我們在緊急情況下逃生時從裏麵打不開。然後,我們都點亮了燈,繼續我們的搜尋。

  小燈泡發出的光線在我們之間穿梭交織著,我們的身體映出巨大的影子,投射出各種奇怪的影像。我總覺得有其他人潛伏在我們中間,這種念頭始終揮之不去。我想可能是這種陰森的環境使我又回想起了在特蘭西瓦尼亞的可怕經曆。我想我們大家都有同感吧,因為我注意到其他人也像我一樣,一聽到任何響動或看到新的影子,都會立刻四處張望。

  整個地方都蓋著厚厚的灰塵。地板上的灰看上去有幾英寸厚,上麵有一些新近的腳印。我把燈放低時,能看出腳印裏平頭釘的印子。牆壁上的灰像鋪了一層厚重的絨毯,牆角布滿了蜘蛛網,上麵積攢的灰塵把網都扯破了,看去像破舊的衣服。大廳的桌子上放著一串鑰匙,每把鑰匙上都貼著舊得泛黃的標簽。桌子厚厚的灰上有一些痕跡,與教授拿起這串鑰匙時在灰塵上留下的印記類似,因而說這些鑰匙曾被使用過幾次。

  教授轉身對我說:“你認得這個地方,喬納森。你以前複印過這所房子的草圖,對於這所房子你了解得至少比我們多。哪一條路通往小教堂呢?”

  雖然我前一次參觀並未得到允許,但我知道方向。於是,由我帶路,在拐錯了幾個彎後,我發現自己到了一扇低矮的橡木拱門前,門上帶著棱條紋、鑲著鐵皮邊。

  “就是這了。”教授將他的燈舉在房間的小地圖上看了看說,這張地圖是我最初辦理房屋買賣事宜文書中的副本。我們費了一點功夫,才從那串鑰匙中找出了這扇門的鑰匙,然後開了門。由於我們在開門的時候已經有淡淡的臭味從縫隙中鑽出來,因而我們已經對將要遇到的情況有所準備,但我們中沒有人能料到撲麵而來的氣味如此惡心。除我之外,其他人從沒近距離見過伯爵。而我看見的也是他禁食時待在自己房間裏的樣子,或者是他被鮮血撐得發脹、呆在空曠而荒廢的建築裏的樣子。而這裏又小又擠,長期的廢置讓這裏的空氣像一池死水一般汙濁不堪。空氣中混雜著從更惡劣的地方傳來的土腥味和瘴氣味。但至於這種惡臭本身,我該怎樣來形容呢?這不是一種單一的氣味,它混合了死亡的腐臭味和刺鼻的血腥味,是一種腐敗到極點的味道。呸!想到它我就覺得惡心。那個惡魔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堅守在此處,使它愈發令人作嘔。

  一般情況下,這樣的惡臭會讓我們放棄冒險,但現在並非“一般情況”,我們肩負的崇高而可怕的使命給我們以力量,這種力量的產生超越了對肉體的顧慮。盡管剛開始聞到這股令人作嘔的惡臭讓我們不自覺地踟躕了片刻,但此後我們又都開始了工作,仿佛身處一個玫瑰園一般。

  我們對這個地方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在檢查開始時教授說:“我們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看看還剩下了多少個箱子,然後我們必須對每個孔、每個角落,以及每條裂縫都進行檢查,看看我們能不能發現某些關於剩下箱子去向的線索。”

  隻需掃一眼就能數出剩餘多少個箱子,由於裝土的箱子體積龐大,因而不可能數錯。

  五十個箱子僅剩下了二十九個!看見戈德爾明勳爵突然轉過身,朝拱門外黑洞洞的走廊望去,我也望向那兒,我嚇了一跳,我的心髒瞬間停止了跳動:透過陰影看去,我似乎看到了伯爵邪惡的臉-鷹鉤鼻、血紅的眼睛、猩紅色的嘴唇、極度蒼白的臉色-浮現在某處。這僅是一瞬間的閃現,戈德爾明勳爵說:“我以為我看見了一張臉,但實際上隻是個影子。”之後,他又繼續開始搜查。我把燈轉到那個方向,走進了走廊。走廊裏沒有任何人來過的跡象,那裏沒有角落,沒有門,沒有任何縫隙,隻有過道兩旁結實的牆,即使是他,也無法藏身。我想那可能是恐懼產生的幻象,所以對此隻字未提。

  幾分鍾後,我看到莫裏斯突然從他正在檢查的角落裏倒退著走出來,我們都觀察著他的行動,毫無疑問,與此同時緊張的情緒在我們中滋生蔓延。隨後我們看到了一大片磷光,就像星星一樣閃爍著。我們都本能地慢慢後退著。於是,整個地方都擠滿了老鼠。

  在那一刻,除了戈德爾明勳爵我們都驚駭地站著,他似乎對這類突發情況早已做好了準備。他衝到那扇鑲鐵邊的大橡木門前-西沃德醫生曾從外麵描述過這扇門,我也親眼見過這扇門-將鑰匙插進鎖孔,撥下了碩大的門閂,打開了門。然後,他從口袋裏取出了銀製的小口哨,吹出一陣低而尖銳的哨聲。回應的是從西沃德醫生家後麵傳來的狗叫聲。大概一分鍾之後,三條小獵犬從房子的轉角跑了過來。我們都下意識地向門口轉移,轉移的時候,我注意到灰塵上有拖痕。被移走的箱子就是從這裏被拖走的。但即使就在過去的一分鍾裏,老鼠的數量也急劇地增加了,它們看上去就像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燈光照在它們挪動的黑色身軀上,它們充滿惡意的眼睛閃閃發光,使得這裏看上去就像一片飛舞著螢火蟲的泥沼。狗衝了過來,但當它們到達門檻的時候卻猛地停了下來,並不停狂吠,之後,它們同時抬起鼻子,開始用最悲慘的聲音哀號起來。老鼠數以千倍地增加,我們跑了出來。

  戈德爾明勳爵把其中一條狗抱進房間,將它放在地板上。它的腳一落地,似乎就恢複了勇氣,朝著它的天敵衝了過去。老鼠逃竄得如此之快,以至於那隻狗還沒有捕到幾隻,老鼠便已經退去大半。等其他的狗也被抱進來之後,房間裏就沒剩下多少老鼠了。

  老鼠散去後,某種邪惡的東西似乎也離開了。狗在周圍歡快地跑著,在它們猛撲上它們驚慌失措的敵人時還興奮地叫著,它們把老鼠翻來翻去,再調皮地拋到空中。我們的精神似乎又振作起來了。我不知道是打開小教堂的門後讓裏麵的汙濁空氣得到了淨化,還是因為我們發現我們站在空地因而覺得輕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可怕的陰影已經像外套一樣從我們心上滑落了,來時的恐怖氛圍減少了一些。不過,我們絲毫不會放鬆警惕。

  我們關上了外麵的門,閂上並上了鎖,然後帶著那些狗開始搜索。自始至終,我們除了大量的灰之外,沒有找到任何東西。除了我自己第一次來時留下的足印之外,一切都原封未動。狗再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的征兆,甚至當我們回到小教堂後,它們仍活蹦亂跳的,就像在夏日叢林裏捕食兔子。

  當我們從前門出來的時候,早晨已經慢慢蘇醒了。範海辛醫生從那串鑰匙中找出了廳門的鑰匙,按照習慣的方法把門鎖上,之後把鑰匙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到目前為止,”他說,“我們這個晚上的行動非常成功。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出現,而且我們已經明確了消失的箱子數量。最令我高興的是,我們第一步-可能也是最困難、最危險的一步-已經完成,而且沒有把我們最可愛的米娜女士牽扯進來。因此,她也不會因為那些可能讓她永遠無法忘懷的可怕景象、聲音以及氣味而在醒著或睡著時覺得困擾了。而且我們還學到一課-如果可以進行詳細討論的話-那就是:那些聽從伯爵驅使的殘忍的野獸本身並不會順從他的精神力量。比如,那些老鼠可能是聽從了他的召喚而來-就像當初你打算離開時以及那個可憐的母親哭泣時伯爵在城堡頂上召喚狼群一樣,盡管它們在他的召喚下來了,但卻被亞瑟的幾隻小狗追得落荒而逃。我們將要麵臨的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其他的危險、其他的恐懼和其他的怪物……今晚,他的邪惡力量並不是唯一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使用。所以他已經去了別的地方,這很好!我們在這場為人類靈魂而戰的比賽中,可以有機會將他一軍了。現在我們回家吧。黎明即將來到,我們有理由為今晚的首次行動感到滿意。這之後我們也許還會麵臨很多的日日夜夜,也許會很危險,但我們必須繼續下去,絕不在任何危險麵前退縮。”

  我們回去的時候,房子裏一片死寂,隻聽到從遠方某處傳來的一些動物的哀鳴聲,以及從倫菲爾德房間裏傳出的一聲低聲歎息。那個可憐的家夥在發病後,無疑正在用沒有必要的念頭折磨著自己。

  我踮著腳走回我們的房間,發現米娜還在睡。她的呼吸是那樣輕柔,以至於我隻有俯下身來才能聽到。她看上去比平時更蒼白。我希望今天晚上的會議沒有讓她感到難過。我非常感激她不用參與我們今後的行動,甚至討論。這種壓力不是一個女人能承受得了的。起初我還沒這麽覺得,但我現在已經很清楚了,所以我很高興這個安排。有些事情如果告訴她,可能會嚇著她,而如果一旦她懷疑我們在對她隱瞞的話,那再對她隱瞞可能更糟。我們今後的工作一定要對她守口如瓶,至少等到我們可以告訴她事情都已經過去、世界上已經沒有來自地獄的惡魔的時候才能告訴她。我猜想,在我們獲得如此的信心後,想保持沉默一定很難,但是我一定要堅決,明天我會絕口不提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為了不打攪她,我在沙發上睡下了。

  10月1日。稍後。我覺得我們大家都睡過頭是很自然的,因為這一天白天很忙,晚上也根本沒有休息。甚至米娜也一定覺得筋疲力盡了,盡管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但我仍比她更早醒來。我不得不叫了她兩三次以後,她才醒了過來。她睡得可真香,以至於她在一兩秒鍾內都沒認出我,她用一種茫然、驚恐的眼神看著我,就好像剛從噩夢中醒來一般。她說自己很累,於是我讓她一直睡到了今天的遲些時候。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有二十一個箱子被移走了,如果知道其中幾個箱子的去向,那我們也許能追蹤到所有的箱子。當然,這樣的話我們的工作就會大大簡化,而且這件事越早解決越好。今天,我將會去拜訪托馬斯·斯內林。

  西沃德醫生的日記

  10月1日。當我被教授走進房間的動靜驚醒時,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他比往常更加歡欣鼓舞,很顯然,昨晚的行動幫他卸下了一些思想負擔。

  在我們回顧了昨晚的冒險後,他突然說:“你的那個病人令我非常感興趣。今天早上,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看看他?或者如果你太忙的話,如果可能我也可以自己去。遇到討論哲學的精神病人對我來說是全新的經驗,而且他的哲學理由很充分。”

  我還有一些要緊的事要辦,所以我告訴他,如果他願意自己去的話我會很高興,這樣他就不必等我了。我叫來了一個看護,並做了一些必要的交代。在教授離開房間之前,我提醒他要警惕病人表現出的假象。

  “但是,”他回答道,“我想聽他談談自己以及他那個吸取生命的幻覺。我在你昨天的日記中看到他曾跟米娜女士說過他有這樣的信仰。你笑什麽,約翰?”

  “很抱歉,”我說,“但答案就在這裏。”我把手放在打印稿上。“當我們那個理智而博學的精神病人在闡述他以前如何吸取生命的時候,實際上他的嘴裏正散發著蒼蠅和蜘蛛那令人作嘔的氣味,那是他在哈克夫人進房前吃掉的。”

  範海辛也跟著笑了,“好的!”他說,“你的記憶沒錯,約翰。我應該記得的。而且正是這種非常變態的想法和記憶,使得精神病研究如此引人入勝。也許我從這個瘋子的荒唐中獲得的知識比我從最睿智的人的說教中獲得的更多。誰知道呢!”

  我繼續著我的工作,不久就都完成了。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但教授已經回到了書房。

  “打擾你了嗎?”他站在門口禮貌地問。

  “一點也不,”我回答,“請進來吧。我的工作完成了,現在有空了。我現在可以和你一起去,如果你願意的話。”

  “不用了,我已經見過他了!”

  “怎麽樣?”

  “恐怕他對我的評價並不好。我們的會麵很短暫。當我走進他的房間時,他坐在屋子中間的一個凳子上,雙肘支著膝蓋,臉上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我使用盡可能愉快的語氣,並以一種我所能接受的尊重的方式跟他講話。但他無論怎樣都不回應我。‘你不認識我嗎?’我問道。他的回答讓人不安,‘我當然認得你,你是老傻瓜範海辛。我希望你帶著你的白癡頭腦理論上別處去。讓所有愚蠢的荷蘭人見鬼去吧!’然後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而隻是帶著難以抑製的憤怒情緒坐著,他對我很冷漠,就仿佛我根本不在房間裏一樣。因此,這次我向這位聰明的精神病人學習的機會就泡湯了。所以,我想去-如果可以的話-跟那位心靈美好的米娜女士聊些開心的事情,讓自己愉快一點。約翰,她已不再痛苦,不再為我們那些恐怖的事情擔心,這讓我說不出地高興。盡管我們很需要她的幫助,但現在這樣還是更好些。”

  “我全心全意地讚同你。”我誠懇地回答道,我不想讓他在這件事上有任何猶豫。“哈克夫人最好不要涉足此事。事情對我們、對全世界的男人、對處在我們這個時代緊要關頭的人來說夠糟了,但這不是女人該管的事情,如果她繼續接觸此事,她遲早會受到傷害的。”

  於是範海辛去跟哈克夫人聊天了,哈克、昆西和亞瑟都出去尋找有關箱子的線索了,我應該完成自己這份工作。今晚大家將召開會議。

  米娜·哈克的日記

  10月1日。這麽多年來,喬納森一直都對我充滿信心,看見他像今天這樣明顯地對我回避某些至關重要的事情,讓我對此一無所知,這種感覺很奇怪。在昨天的煩累工作後,我睡到今天很晚起床,雖然喬納森也起得有些晚,但還是比我早一些。出門前他和我說了會兒話,語氣無比溫柔甜蜜,但是他卻隻字不提他們昨晚對伯爵房子的探訪。而他一定知道我有多麽害怕不安。可憐的愛人!我料想這對他來說比對我而言更加痛苦吧。他們一致同意我最好不要再更深地涉入這項可怕的任務了,我不得不同意他們的建議。但是一想到他要向我隱瞞所有的事情……當我意識到這是出於我丈夫對我偉大的愛,以及那些堅強的男人們對我的美好心願時,我就像個傻瓜似的哭了起來。

  這樣做是為我好。總有一天喬納森會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我的。為了不讓他覺得我有什麽心事瞞著他,我仍像往常那樣寫日記。如果他擔心我不信任他的話,我就可以把日記拿給他看,把我心裏的每一個想法都擺在他的眼前。我今天感到莫名的傷感和低落,我想這可能是過分激動的後續反應。

  昨天晚上,在男人們離開後,我便上了床,這僅僅是因為他們希望我這樣做。我並不困,我隻是滿心焦慮。我不斷地回憶著自從喬納森到倫敦來看我後發生的每件事情,這些就像是一場可怕的悲劇,命運無情地將其推向某個宿命的終點。一個人所做的每件事,不管可能有多麽正確,似乎都會導致最悲慘的結局。如果我沒去惠特比,也許可憐的、親愛的露西現在還和我們在一起。在我去那兒之前,她從未去過墓地;而如果她在白天的時候沒和我一起去那兒的話,那她就不會夢遊。再如果她晚上沒有夢遊到那兒去的話,那個魔鬼就不可能這樣殺害她。唉,我究竟為什麽要去惠特比?怎麽又哭了!我想知道我今天是怎麽了。我千萬不能讓喬納森知道我現在的狀態,如果讓他知道我一個早上已經哭過兩次的話-我從沒有為自己哭過,而且他也從未讓我哭過-我親愛的人兒肯定會心碎的。我應該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即使我真的想哭,也不能讓他知道。我想這隻是我們這些可憐的女人必須學的一課……

  我已經記不太清楚昨晚是怎麽入睡的。我記得我聽到了突然傳來的狗吠聲和很多古怪的聲音,像是從樓下倫菲爾德房間裏傳來的異常激動的禱告聲。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安靜,安靜到讓人害怕,因而我起身朝窗外張望。窗外是無盡的黑暗和靜默,月光投下的黑影看上去充滿了神秘。黑暗下似乎沒有任何動靜,但一切又都那麽可怕恐怖,像死一般的沉寂,一陣輕薄的白霧慢慢地由草地那頭向房子彌散過來,慢得讓人幾乎無法察覺,仿佛它是有知覺的生命物質。我想我剛才分散了一會兒注意力一定對我的睡眠有點幫助,當我再回到床上時,我感到困乏向我慢慢襲來。我躺了一會兒,但是並不能徹底睡著,所以我又一次起床來到窗前。那團霧正在蔓延,現在已經來到房子近前,我能看到它在遇到牆壁的阻擋後越積越厚,就好像霧氣在偷偷逼向窗戶。那個可憐的人叫嚷得更大聲了,雖然我無法分辨出他在喊些什麽,但從某些方麵來說,從他的語調中,我感覺到他在苦苦哀求。隨後,是掙紮打鬥的聲音,我知道那是看護正在製伏他。我害怕極了,馬上爬回床上,用衣服蒙住自己的頭,用手指堵住了耳朵。我當時一點睡意都沒有,至少我是這樣感覺的。但是我肯定睡著了,因為,除了夢境之外,我什麽都不記得了,直到早上喬納森把我叫醒。我想我費了點勁用了一會兒工夫才意識到我身處何處、俯身在我麵前的人是喬納森。我的夢境很奇怪,是那種典型的與現實想法交錯延伸的夢。

  我想我是睡著了,等待著喬納森回來。我很為他擔心,還感到全身無力。我的腳、我的手以及我的頭都很沉,所以我不能像往常一樣活動。我睡得並不輕鬆,思緒一直在運轉。接著,我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逐漸變得又重又陰又冷。我把蓋在臉上的衣服拿下來後,驚訝地發現周圍環繞了一圈霧。我為喬納森留了一盞煤氣燈,但燈光被調小了,透過霧氣看去隻剩下微弱的紅點。霧顯然越來越厚,湧入了房間。我記得我在上床前是關了窗戶的。我應該起床去確認一下,但是我的四肢乃至我的意識都像被鉛鏈鎖住了一樣。我所能做的隻是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忍受著。我閉上眼睛,但我仍能透過眼皮往外看(這是一種多麽奇妙的夢境啊,想象起來也非常方便)。霧越來越濃,我現在能夠看到霧氣是如何進入房間的。我能看見它們像煙或沸水形成的白色蒸氣一樣從門縫-而非窗戶擠進來。這些霧越聚越厚,最後在房間內形成了一個雲柱,穿過雲柱的上部,我可以看到煤氣燈的光像一隻紅色的眼睛一樣閃爍著。雲柱開始在房間裏打旋,我的思緒也開始天旋地轉起來,《聖經》裏的一句話在耳邊繚繞:“白天雲柱,晚上火柱”。這真是我睡夢中得到的精神啟示嗎?但這個柱子實際上是雲柱和火柱的組合,因為我突發奇想覺得那個紅眼睛般的亮光就像是火一樣。我就這樣看著,直到紅光分開了,看上去就像兩隻血紅的眼睛在透過迷霧看著我,就像露西曾經告訴我的,當她在懸崖上出神時,太陽的餘暉投在聖瑪麗教堂的玻璃窗上。突然,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把我嚇壞了,喬納森曾看見那三個可怕的女人在月光下的旋轉霧氣中現身!一切又都被黑暗吞噬了,我一定是在夢裏昏過去了。我最後的意識是一張青白色的臉穿過迷霧向我俯下身來。

  我必須小心這些夢,如果這些夢做得太多的話,會摧毀人的理智。我要找範海辛醫生或者西沃德醫生開點藥什麽的,好讓我能入睡,隻不過我害怕他們知道了會為我擔心。今晚我要努力自然入睡。如果我做不到的話,那麽我明晚再找他們要點三氯乙醛,這種藥吃一次並不會對我造成傷害,而且有很好的催眠作用。昨晚的情況比根本沒有睡覺更讓我感到疲憊。

  10月2日。晚上10點。昨晚我睡著了,但沒有做夢。我一定睡得很香,喬納森上床時我都沒有察覺,但睡眠並沒有讓我恢複精力,我今天感覺特別虛弱,沒有精神。我昨天一天都在試著看書,或者躺下打瞌睡。下午的時候,倫菲爾德先生要求見我。可憐的人兒,他真的很溫和。當我離開的時候,他吻了我的手,並求上帝保佑我。這讓我非常感動。我想到他的時候忍不住哭了。這是另一種軟弱的表現,我一定要小心才對。要是喬納森知道我一直在哭的話,一定會很難過。他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直到晚飯時間才回來,回來的時候都是滿身疲倦。我盡我所能想讓他們高興起來,我想這對我自己也有好處,這樣我就可以忘掉自己有多累。晚飯後,他們打發我上床睡覺,然後按照他們的說法是“一起出去抽會兒煙”,但我知道他們實際上是要交流他們白天經曆的事情。我從喬納森的神情舉止中可以看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我本應該困了,但實際並我並不很困,所以,在他們出去前,我請求西沃德醫生給我開一點安眠藥,因為前一天晚上我睡得不好。他很和氣地立刻為我開了一劑安眠藥,他告訴我這些藥沒有傷害作用,因為藥性很溫和……我已經吃了藥,正等著入眠,但是現在仍無睡意。我希望我沒做錯什麽,因為當睡意開始挑逗我的時候,我卻產生了一種新的恐懼感:我可能愚蠢地剝奪了自己清醒的力量。我可能需要清醒。我的睡意來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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