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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喬納森·哈克的日記

  10月1日。晚上。在他貝斯納格林的家中,我找到了托馬斯·斯內林,但是卻不幸地發現他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為了招待我他準備了啤酒,結果自己卻喝多了,早早就不省人事了。不過,我卻從他妻子-一個端莊可憐的女人口中得知,他隻是斯莫利特的助手,斯莫利特才是兩個負責人之一。所以我驅車前往沃爾沃斯,在約瑟夫·斯莫利特家中找到了他。他正穿著襯衣,端著茶碟喝茶。他是一個既體麵又聰明的人,明顯是一個善良、靠得住的工人的樣子,頭上戴著自製的帽子。他記起了關於箱子所有的事情,並且不知道從P股後麵的哪個口袋裏拿出一本詳細的已經卷邊的筆記本,上麵用粗鉛筆做了一些像象形文字一樣的標記,已經有些模糊了。他向我提供了那些箱子送達的目的地。他說,他把六個箱子從卡爾法克斯運到了麥爾恩德新城,奇克桑德街197號;另外六個箱子卸在了伯蒙德西的牙買加巷。如果當時伯爵想在倫敦四處布置自己可怕的避難所的話,那麽這些地方隻是第一批運送的地點,隨後他還會進行更加充分的布置。從這件事情有條理的布置手法來看,我推斷伯爵不可能把自己的活動區域隻局限在倫敦的兩個地方。他現在在北海岸的東邊遠處、南海岸的東邊以及倫敦南邊都布置了據點,當然不會在他的邪惡計劃裏漏掉北邊和西邊,更不用說倫敦城和位於西南和西邊的倫敦時尚中心了。我又問斯莫利特是否能告訴我們有沒有從卡爾法克斯運走其他箱子。

  他回答道:“長官,您對我真好,”-因為我已經給過他半個英鎊-“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您。四天前我在平徹巷一個叫‘野兔和獵狗’的酒館裏聽一個叫布洛克薩姆的人說,他和他的同伴在珀弗利特一棟老房子裏幹了一件少有的髒活。在這裏這種工作並不多,所以我想也許山姆·布洛克薩姆能告訴您一些情況。”

  我問他能不能告訴我如何才能找到布洛克薩姆。我告訴他,如果他能給我提供地址,就可以得到另外半個英鎊。所以他一口喝光剩下的茶,站起來說他要開始四處尋找了。

  走到門口他停下來,說:“您看,長官,您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意義。也許我很快就能找到山姆,也許不能,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太可能今晚告訴您太多情況了。他一沾酒就跟平時不一樣。如果您能給我一個貼好郵票的信封,上麵寫上您的地址,我找到山姆之後今晚就會寫信告訴您。但是您最好明天早上盡快找他,別管他今天晚上喝醉了酒。”

  這個建議非常實際,所以我讓他的一個孩子出去買了一個信封和一張信紙,找回的零錢就讓他留著了。孩子回來以後,我在信封上寫下地址,貼上郵票。斯莫利特再次信誓旦旦地保證一找到人就馬上把地址寄給我之後,我回家了。不管怎麽說,我們已經步入了正軌。今晚我已經很疲憊,想睡覺了。米娜睡得很熟,看上去有些過度蒼白。她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哭過。可憐的愛人,我相信被蒙在鼓裏一定讓她非常苦惱,也許會加倍增加她對我和其他人的擔心。但是這是最好的方法,現在讓她失望和擔心總比讓她精神崩潰好。醫生們堅持讓她遠離這些恐怖的事情是非常正確的。我一定要堅決,因為這個保持沉默的特殊任務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能跟她談到這個話題。不過,這個任務可能並不困難,畢竟,自從告訴她我們的決定之後,她已經漸漸地不提這個話題,也不再提起伯爵或者他做過的事情。

  10月2日。晚上。今天是漫長、難挨卻又令人激動的一天。第一班郵差就給我送來了那個已經寫好地址的信封,裏麵裝著一小塊髒兮兮的紙,上麵用木工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山姆·布洛克薩姆,考克蘭斯,普特院四號,巴特爾街,沃爾沃斯。到了之後找迪派特。”

  我收到信的時候還沒起床。然後我沒有吵醒米娜,悄悄地起來了。她看上去睡得很沉,臉色也很蒼白,情況很不好。我決定不吵醒她,但是進行完這輪新的尋找之後,我要安排她回埃克塞特。我想她在我們自己的家裏應該會快樂一點,回去她可以做自己感興趣的家務活,不必跟我們在一起,忍受自己對一切都一無所知。我隻見了西沃德醫生,談了一小會兒,告訴他我要去哪裏,並且保證隻要發現情況就會回來告訴其他人。我乘車前往沃爾沃斯,費了一番周折才發現“波特院”-斯莫利特的拚寫錯誤誤導了我,因為我一直在向人打聽“普特院”,而不是“波特院”。當我找到波特院之後,沒費什麽勁就找到了考克蘭斯的出租房。

  當我告訴來開門的人我要找“迪派特”時,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這裏沒有這麽個人。我這輩子從沒聽說過他,我相信附近也沒有這麽一號人。”

  我拿出斯莫利特的信,又看了一遍,剛才“普特院”的教訓提醒了我。於是我問道:“您是誰?”

  “我是看門人。”他回答。

  我立刻明白,我要找的就是這個人。拚寫錯誤再一次誤導了我,“迪派特”和“看門人”兩個詞隻差一個字母。我給了他兩個半先令的小費,然後他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我。我得知布洛克薩姆先生昨天晚上喝醉之後在考克蘭斯睡了一夜,今天早上五點鍾就去波普勒工作了。門房說他不知道工作的具體地點,但是隱約記得是一個“新建的倉庫”。帶著這個細微的線索,我又前往波普勒。直到中午十二點我才找到關於這麽一個建築物的滿意的線索。我是從一家咖啡店裏得到這個線索的,當時幾個工人正在裏麵吃飯。其中一個工人說十字天使街正在興建一個新的“冷藏庫”,這跟“新倉庫”正好吻合。我立刻趕往那裏。我先跟一個壞脾氣的看門人交涉一番,後來又跟一個脾氣更壞的工頭費了一番口舌,不過兩個人看到錢之後態度有所緩和,帶我去找布洛克薩姆。我向工頭承諾,隻要他允許我就一些私人事情向布洛克薩姆詢問幾個問題,我就願意向他支付布洛克薩姆一天的工資。就這樣,布洛克薩姆被帶了過來。他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家夥,盡管言談舉止都非常粗俗。當我承諾會付給他酬勞,並且預付了一些錢之後,他告訴我,他曾經在卡爾法克斯和皮卡迪利的一棟房子之間往返兩次,運了九個大箱子到皮卡迪利的房子裏-用他的話說是“非常重的箱子”,他為了運這些箱子雇了一匹馬和一輛貨車。

  我問他能不能告訴我皮卡迪利那棟房子的門牌號,他回答道:“長官,我忘記門牌號了,但是它和一座白色的大教堂或者類似的建築隔得不遠,那座白色的建築剛建成不久。這棟房子也是布滿灰塵的老房子,不過肮髒程度跟我們搬走大箱子的那棟房子比起來還差得遠。”

  “如果兩棟房子都是空的,你們是怎麽進去的?”

  “一位老人跟我約好在珀弗利特的房子等著。他幫我搬箱子,把它們放到馬車上。他是我見過的最有力氣的家夥,而且他是一個老頭,留著白胡子,瘦得你會以為他連一根稻草都扔不動。”

  這句話不禁讓我渾身戰栗!

  “他搬那些箱子就像搬茶葉一樣,而我把箱子翻個個兒就會累得氣喘籲籲,雖然我的力氣也不小。”

  “你們是怎麽進入皮卡迪利那棟房子的呢?”我問。

  “他也在那兒。他一定是在我之前出發到那兒的,因為我按門鈴的時候,是他親自來開的門,並且幫我把箱子搬到大廳裏。”

  “全部的九個箱子?”我問。

  “是的,第一趟運了五個,第二趟運了四個。這真是個苦差事,我累得都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家的了。”

  我打斷了他:“那些箱子就放在大廳裏?”

  “是的,那是個很大的大廳,裏麵除了箱子沒有其他的東西。”

  我又問了一個問題,想打聽到更多的事情:“你沒有鑰匙嗎?”

  “壓根兒就沒用鑰匙。那個老人親自來開的門,我離開之後又把門關上。最後一次的情形我不記得了,是因為喝酒的緣故。”

  “你想不起來那棟房子的門牌號了?”

  “是的,先生。但是您也不需要為了這件事費勁兒。那棟房子很高,前麵有一塊石頭,上麵有一隻弓。門前有高高的台階。我對那些台階記得很清楚,因為我找了三個想掙點零花錢的流浪漢幫我把箱子搬上去,那位老先生給了他們幾個先令,但是他們一看他出手如此大方,就想得寸進尺。老先生就抓著其中一個的肩膀作勢要把他扔下台階,最後他們三個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想根據他的描述,應該可以找到那棟房子。所以我向這位朋友付過錢之後,就動身前往皮卡迪利。這又是一個讓人頭痛的消息。很明顯,那位伯爵可以自己搬運那些泥土箱子。如果是這樣的話,時間就非常緊迫了。因為現在他已經布置了幾個據點,可以自己選擇時間,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完成任務。在皮卡迪利廣場我下了馬車,步行向西走。經過下議院之後,我找到了布洛克薩姆描述的房子。我很高興,因為這裏就是德古拉安排的下一個巢穴。這棟房子看上去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住過人了。窗戶上蒙著灰塵,百葉窗是拉起的。所有的框架都因為年長日久而發黑,鐵質構件上的油漆也幾乎全部脫落了。很明顯,不久前陽台前麵還曾經掛著一個巨大的告示牌,但是現在已經被人粗暴地撕掉了,隻有那些支架還豎在那裏。我看到陽台的欄杆後麵淩亂地放著一些板子,粗糙的邊緣有些發白。我願意付出很大的代價,隻要能讓我看到那個完整的告示牌。也許,我能得到一些關於這棟房子物主的線索。我想起了在卡爾法克斯調查和購買房子的經曆,覺得如果能找到這棟房子以前的主人,也許就能找到進去的辦法。

  現在,在臨皮卡迪利大街的這一麵已經發現不了更多的線索了,也什麽都不能做,所以我繞到房子後麵,看看能不能從這麵有什麽發現。街上的馬車房非常忙碌,皮卡迪利街麵上的房子大多數都住著人。我向一兩個馬夫或者夥計打聽關於這棟空房子的情況,其中一個人告訴我,他聽說這棟房子最近被人買下了,但是他不知道買主是誰。不過,他告訴我,直到最近幾天那棟房子上還掛著“此房出售”的告示牌,也許“米切爾父子和坎迪”房屋經紀公司能向我提供一些信息,因為他記得在那塊告示牌上看到過那家公司的名字。我不希望自己看上去太急切,或者讓他知道或者猜到太多,所以我鎮定地向他道了謝,緩步離開了。現在已經接近黃昏,秋日的夜晚正在降臨,所以我沒有浪費時間。在地址目錄上找到“米切爾父子和坎迪”公司之後,我迅速來到他們位於薩克維爾大街的辦公室。

  接待我的那位先生非常有禮貌,但是話卻不多。他隻是告訴我,皮卡迪利大街上的那棟房子-我們交談過程中他一直稱之為“宅邸”-已經賣出去了,然後就認為我沒有其他事了。當我問他誰買下了這棟房子時,他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停頓了幾秒鍾才回答:“已經賣出去了,先生。”

  “請原諒,”我也同樣禮貌地回道,“但是我有一些特殊原因,希望知道是誰買下了這棟房子。”

  這次他停頓了更長時間,眉毛抬得更高了:“房子已經賣了,先生。”還是那樣簡短的回答。

  “當然,”我說,“您應該不會介意告訴我吧。”

  “我介意,”他回答,“客戶的資料在米切爾父子和坎迪公司是嚴格保密的。”

  顯然這是一個一本正經的人,跟他再說下去也沒什麽用。我想,也許最好是站在他的立場說話,所以我說:“先生,有您這樣一位堅決保護他們資料的衛士,您的客戶一定會非常開心。我本人也是一個這方麵的專業人士。”

  說完我遞上了名片。“這件事情我不是出於好奇才打聽的,我是代表戈德爾明勳爵來的,他知道最近這棟房子在出售,所以想了解一下這處房產的情況。”

  這些話立刻讓局麵發生了改觀。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為您效勞,哈克先生,特別是願意為勳爵閣下效勞。當他還是尊敬的亞瑟·霍姆伍德先生時,我們就曾經幫他處理過出租幾處房產的小事情。如果您能留下勳爵閣下的地址的話,我願意就此事請示一下公司,無論如何今晚都會寫信給閣下。盡管這件事有違我們的規定,但是能為勳爵閣下提供需要的信息是我們的榮幸。”

  我想,交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所以我謝過了他,留下西沃德醫生的地址,然後就離開了。現在天已經黑了,我又累又餓。我在“鬆軟麵包店”喝了一杯茶,然後就乘坐下一班火車回到了珀弗利特。

  到家之後,我發現所有的人都在。米娜看上去蒼白又疲憊,但是卻努力做出一副開朗歡快的樣子。想到自己不得不把一切都瞞著她,導致她焦慮不安,我的心一下子擰緊了。感謝上帝,今晚將是她最後一次看到我們開會,也將是她最後一次因為我們表現出對她的不信任而感到痛苦。我鼓足勇氣才堅持住了那個明智的決定,不讓她知道我們危險的任務。不過她現在似乎更加順從了,或者說她現在已經開始反感這件事了,因為每次無意間提到這個話題都會讓她發抖。我很慶幸我們的決定做得很及時,因為如果她現在就有這種感覺的話,那麽我們了解的消息越多,她受到的折磨就越大。

  米娜在場的時候我不能告訴其他人今天的發現,所以晚飯後我們聽了一小會兒音樂放鬆心情,然後就帶米娜回到房間,讓她上床睡覺。我親愛的姑娘比原來更加柔情,緊緊地抱著我,好像要把我留住。但是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回去討論,所以我離開了。感謝上帝,有些事情的隱瞞並沒有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我下樓之後,發現其他人都在書房裏圍爐而坐。在火車上我已經把之前發生的事情都寫進了日記,所以我隻是把日記讀給他們聽,因為這是讓他們跟我信息同步的最好方法。

  我讀完之後,範海辛說道:“今天的工作取得了很大進展,我的朋友喬納森。無疑我們走上了尋找那些失蹤的箱子的正路。如果在那棟房子裏發現了全部失蹤的箱子,那麽我們的工作就接近尾聲了。但是如果還是缺少的話,我們就必須繼續找,直到找到為止。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大功告成,抓住那個惡魔並真正把他置於死地。”

  我們都沉默地坐著,過了一會兒,莫裏斯先生突然開口:“說吧!我們怎麽進入那棟房子?”

  “我們可以像上次進入卡爾法克斯那棟房子一樣。”戈德爾明勳爵很快回答。

  “但是,亞瑟,這次跟上次不同。我們能在卡爾法克斯破門而入,那是因為當時是晚上,還有一個帶圍牆的庭院給我們作掩護。如果要在皮卡迪利強行入室就大不一樣了,不管是在白天還是晚上。我承認,我想不到進去的辦法,除非那個中介公司的家夥能給我們找到一把鑰匙之類的東西。”

  戈德爾明勳爵的眉頭緊鎖著,站起來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過了一會兒他停下來,轉身說道:“昆西的想法很有道理,這次再破門而入就沒有那麽簡單了。我們成功了一次,但是這次的事情更加棘手-除非我們能找到伯爵放鑰匙的地方。”

  因為早上之前我們什麽事情都解決不了,再加上明智的做法是等戈德爾明勳爵收到米切爾公司的消息之後再做打算,所以我們決定早餐之前不采取任何行動。我們坐在那裏吸了好一會兒煙,從不同角度討論事情的各種可能性。我利用這段時間繼續寫日記,一直寫到現在。我現在非常困,應該去睡覺了……

  再多寫一句。米娜睡得很熟,呼吸均勻。她的額頭微微皺著,仿佛即使在睡夢中也在思索。她的臉色還很蒼白,但是看上去不像早上那樣憔悴了。我希望明天一切就會恢複正常。她能在埃克塞特的家中恢複原來的樣子。哦,我實在太困了!

  西沃德醫生的日記

  10月1日。倫菲爾德又一次讓我感到迷惑不解。他的情緒變化得如此迅速,我發現很難把握;並且由於除了健康狀況,他的情緒總是暗示著更多的事情,所以這一切讓我對他的研究變得更加有趣。今天早上,在他拒絕範海辛之後我去看了他,他的表現就像一個掌控命運的人。事實上,他的確掌控著命運-在主觀上。他並不真正在意小小地球上的任何事物,而是站在雲端,俯視著我們這些可憐的凡人的軟弱與需求。

  我想我應該更進一步,獲取更多的信息,所以我問他:“這段時間那些蒼蠅怎麽樣了?”

  他非常高傲地衝我笑了一下-這種微笑讓他看上去有點像馬伏裏奧-回答道:“我親愛的先生,蒼蠅有一個突出的特征:它的翅膀是精神世界飛行動力的典型象征。在這一點上,古人做得非常好,他們用蝴蝶來象征靈魂!”

  我想我應該讓他的類比最大限度地符合邏輯,所以我馬上說:“哦,這正是你現在正在追求的一種靈魂,是嗎?”

  他的神經錯亂阻礙了他進行理性思考。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困惑的神情,然後帶著一種我幾乎從沒見過的堅決搖了搖頭。

  他說:“哦,不!哦,不!我不想要靈魂。我隻想要生命。”這時他來了精神,“我現在對靈魂非常不感興趣。生命就足夠了。我已經擁有了想要的一切。您需要收一個新病人了,醫生,如果你想研究食肉性的話。”

  這句話讓我有點糊塗,所以我繼續順著他的話說:“所以你可以掌控生命。那麽我想你應該是一個神了?”

  他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越感寬厚地笑了笑:“哦,不!我還遠沒有妄自尊大到以神自居。我甚至都不關心上帝那些精神層麵上的事情。如果我可以定位一下自己的精神境界的話-現在我隻關心地球上的東西-那麽我跟伊諾克的地位有些相似。”

  這對我來說是個難題。我一時想不起來伊諾克是誰,所以不得不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盡管我覺得這樣做就是在一個精神病人麵前自貶身份:“為什麽跟伊諾克相似?”

  “因為他追隨上帝。”

  我搞不清兩者之間有什麽相似點,但是卻不想承認,所以我又回到他當初否認的那個問題:“那麽你不在乎生命,也不想要靈魂。為什麽呢?”我問得很急,語氣中還帶著一點嚴厲,就是想打亂他的陣腳。

  我的嚐試成功了,因為他立刻又不自覺地恢複到原來卑微的狀態,在我麵前軟了下來,甚至都有些刻意討好我。他回答道:“我不想要任何靈魂,真的,真的!我不想要。就算我擁有靈魂的話也不知道怎麽用。它對我來說毫無用處,既不能吃,也……”

  他突然停住,以前那種狡猾的神情又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就像一陣風吹過水麵一樣。

  “醫生,說到生命,它究竟是什麽呢?當你得到想要的一切,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缺少什麽,那就足夠了。我有朋友,很好的朋友,比如您,西沃德醫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狡猾,“我知道自己的生活永遠都不會缺少意義!”

  我想,雖然他瘋瘋癲癲,思維混亂,但是一定看出了我的對立,因為他立刻退回到一種防守的態度,再也不肯開口。過了一會兒,我見現在再跟他說什麽都是白費,他正在生悶氣,於是我就離開了。

  今天晚些時候,他又讓人來找我。一般情況下沒有特殊原因我是不會去的,但是現在我剛好對他很感興趣,所以很樂意試試看。除了這個原因,我也很高興能有事情讓我打發時間。哈克出去搜集情報了,戈德爾明勳爵和昆西也出去了。範海辛在我的書房認真鑽研哈克夫婦準備的資料。他似乎想通過對所有細節的精確把握來發現一些線索。他在工作的時候不希望被人無緣無故地打擾。我本來應該叫他一起去看倫菲爾德,隻是我覺得上次遭到拒絕之後,他可能不想再去了。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如果有第三個人在場,倫菲爾德說話的時候可能就不會像隻有我們兩個那樣隨便了。

  我發現他坐在房間中央的凳子上,那種姿勢通常表明他正在苦苦思索著什麽。我一進去他就迫不及待地說-好像一直在等著問我這個問題:“那麽靈魂呢?”

  顯而易見我的推測是正確的。即使是對一個精神病人來說,潛意識的大腦活動也正在發生作用。我決定把這件事情問個水落石出。

  “你自己是怎麽看待靈魂的?”我問。

  他沒有馬上回答,隻是四下張望,似乎想尋找出一些回答問題的靈感。

  “我不需要任何靈魂!”他回答的時候有些心虛,似乎他的內心一直在遭受這件事情的折磨。所以我決定抓住這個機會,“殘忍是為了行善。”所以我說:“你喜歡生命,而且想要生命?”

  “哦,是的!但是這樣很好,你不需要為這個擔心!”

  “但是,”我問,“如果我們不要靈魂的話,那怎麽能得到生命呢?”

  這個問題似乎把他難住了,所以我繼續說:“某一天當你飛離這裏的時候,你會享受到美妙的時刻,成千上萬的蒼蠅、蜘蛛、小鳥和貓的靈魂圍在你身邊不停地叫喚抱怨。你拿走了它們的生命,那麽就必須帶走它們的靈魂!”

  似乎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什麽畫麵,因為他用手指堵住了耳朵,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就像一個小男孩臉上塗滿肥皂那樣。他可憐的神情引發了我的惻隱之心。這也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因為似乎坐在我麵前的是一個孩子,僅僅是一個孩子而已,盡管他容顏蒼老,頭發花白。很明顯他正在經受某種精神上的困擾,而且意識到他原來的想法對事情的解釋似乎讓他感到陌生。我想,我應該盡量走進他的內心世界,跟隨他的思維。

  第一步就是恢複他的信心,所以我很大聲地問他-這樣他捂著耳朵才能聽到:“你想再要一些糖來吸引蒼蠅嗎?”

  他似乎一下子醒過來,搖了搖頭,大笑著說:“不太想要!畢竟蒼蠅也是可憐的東西!”然後他停頓了一會兒又接著說,“再說我也不想讓它們的靈魂圍著我嗡嗡叫。”

  “那麽蜘蛛呢?”我繼續問。

  “去他的蜘蛛!蜘蛛有什麽用?它們既不能吃,也不能……”話沒說完他就突然停住了,似乎想起了某個禁忌的話題。

  “又是這樣!”我心裏想,“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說到‘喝’這個詞的時候突然停住了。這說明什麽呢?”

  倫菲爾德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因為他急切地繼續說下去,似乎要把我的注意力從剛才那句話上引開:“我對這些東西一點兒都不感興趣。‘田鼠、家鼠之類的小動物,’正如莎士比亞說的,‘隻是食品櫃裏可憐的一點食物。’我現在已經對這些無聊的東西不感興趣了。如果你想用這些小動物來吸引我的話,就好比讓一個人去用筷子吃分子。我知道擺在自己麵前的是什麽。”

  “我明白了,”我說,“你想要大一點的動物,這樣才能夠你塞牙縫是嗎?早餐給你來隻大象怎麽樣?”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他似乎越來越清醒了,所以我決定再給他施加一點壓力。

  “我在想,”我做出一副沉思的樣子,“大象的靈魂是什麽樣的?”

  我想要的效果達到了,因為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立刻消失了,又變成了一個孩子。

  “我不想要大象的靈魂,什麽靈魂都不想要!”他說道,然後沮喪地坐了好一會兒。突然他一下子跳起來,眼中迸射出光芒,一副極度興奮的樣子,“你和你的那些靈魂都去下地獄吧!”他喊道,“你為什麽總拿靈魂來煩我?就算不想靈魂的事情,難道我操的心、受的苦、分的神還不夠嗎?”

  他看上去帶著很強的敵意,我擔心他再次行凶,所以我吹響了哨子。

  然而,哨聲一響,他就馬上平靜下來,充滿歉意地說道:“請原諒,醫生。我忘記自己了,您不需要喊人。我非常擔心自己會變得暴躁易怒。如果您能了解我不得不麵對的問題,而且我正在盡量克服,您就會同情我,寬容我,並且原諒我。求您不要給我穿上緊身衣。我想好好思考一下,如果我的身體被束縛的話,我就無法自由思考了。我相信您會理解的!”

  顯然他已經控製住了自己,所以當看護們過來的時候我告訴他們沒事了,然後他們就離開了。倫菲爾德一直注視著他們。當門被關上之後,他對我說-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尊重和柔和:“西沃德醫生,您真的非常體諒我。相信我,我對您非常非常感激!”

  我想,讓他的情緒保持這種狀態比較好,所以就離開了。毫無疑問,這個病人的狀態還有需要反複推敲的地方。如果把幾個要點按照適當的順序聯係起來,那麽似乎就能構成美國記者們所說的“故事”。具體如下:不願意提到“喝”這個詞;害怕任何東西的“靈魂”給自己增加思想負擔;不擔心將來失去“生命”;鄙視所有低等的生命形式,盡管他害怕被它們的靈魂困擾;從邏輯上說,所有這些都說明一件事情!在某種程度上他很確定自己將獲得某種更高級的生命。

  他害怕這件事情的後果-靈魂的負擔。那麽他想要的就是人類的生命!

  那麽他確定的事情是……?

  仁慈的上帝!原來伯爵已經控製了他,那麽就有一個新的恐怖計劃正在醞釀中!

  稍後。我急忙去找範海辛,告訴他我的猜測。他的臉色變得非常凝重,把這件事情反複思考了一會兒之後,他讓我帶他去見倫菲爾德。我帶他去了。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我們的精神病人正在房間裏高興地唱歌-似乎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我們進去之後,驚訝地發現他像以前一樣把糖撒得到處都是。那些因為秋天來了而無精打采的蒼蠅又嗡嗡地飛進了病房。我們試圖讓他談談剛才的話題,但是他不肯。他還是繼續唱他的歌,好像我們不存在一樣。他手裏拿著一小塊紙,正在把它折起來放進筆記本。我們不得不一無所獲地離開了。

  他真是一個奇怪的病例。我們今晚必須監視他。

  米切爾父子和坎迪公司致戈德爾明勳爵的信

  10月1日

  勳爵閣下,我們一向都為能滿足您的願望而感到無比高興。根據哈克先生代為轉達的勳爵閣下的要求,我們謹向您提供關於皮卡迪利347號房產買賣雙方的情況。這處房產的賣主是已經去世的阿奇博爾德·溫特薩菲爾德先生的遺囑執行人;買主是一位外國貴族,德維葉伯爵。整個過程由他親自完成,支付房款的方式是“櫃台交易”-請閣下原諒我們使用如此粗俗的措辭。除此之外我們對這位買主就一無所知了。

  勳爵閣下,我們是,您最謙卑的仆人。

  米切爾父子和坎迪公司

  西沃德醫生的日記

  10月2日。昨天晚上我在走廊裏安排了一個人,並且告訴他,如果聽到倫菲爾德的房間裏有什麽動靜的話就詳細記錄下來,如果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就去叫我。晚飯後,我們都圍坐在書房的火爐旁,哈克夫人已經去睡了。我們討論了今天一天的嚐試和發現。隻有哈克取得了一些進展,我們都對他找到的線索抱有很大希望,希望這是一條重要線索。

  上床睡覺前我又轉到倫菲爾德的病房前,透過觀察孔看了看他。他正在熟睡,胸脯隨著均勻的呼吸一起一伏。

  今天早上值班的看護向我報告,昨天剛過午夜倫菲爾德就變得非常不安,不停地在大聲禱告著什麽。我問看護這是不是全部的情況,得到的答複是他聽到的就是這些。但是看護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我非常懷疑,於是就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睡著了。他矢口否認自己睡過覺,但是承認打了一會兒“瞌睡”。這太糟糕了。看來這些人不能相信,除非盯著他們。

  今天哈克出去繼續尋找線索了,亞瑟和昆西正在照料那些馬匹。戈德爾明認為最好是把馬隨時準備好,這樣我們一旦得到什麽消息就不用浪費時間現做準備了。我們必須在日出之後,日落之前把伯爵運到英國來的所有泥土進行消毒,這樣才能在伯爵最弱的時候抓住他,而且讓他沒有藏身之所。範海辛去了大英博物館查閱一些關於古代藥物的權威書籍。古代醫生的一些理論往往不為後代醫生所接受,而教授則正是去尋找那些巫術了,我們以後也許用得到。

  我有時候覺得我們一定全都瘋了,應該穿上緊身衣讓自己清醒過來恢複理智。

  稍後。大家又碰了個頭。我們最終似乎走上了正軌,明天也許就能進入尾聲了。我不知道倫菲爾德如此安靜是不是與此有關。他的情緒總是隨著伯爵的行動而變化,這個怪物在覆滅之前也許會在他身上產生細微的影響。如果我們能夠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知道在我們今天辯論到他重新開始逮蒼蠅這段時間之內他的腦子裏想了些什麽,也許就能給我們提供一條有價值的線索。他現在似乎有些安靜……那是他嗎?那聲狂喊似乎是從他的房間傳出來的……

  看護衝進了我的房間,告訴我倫菲爾德不知道為什麽出事了。看護說他聽到了病人的喊聲,當來到他的房間時,發現他臉朝下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我必須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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