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二十七、劉草

  劉草和胡小胡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

  兩人婚後不久,胡小胡就到鎮裏的一家木材廠上班去了。指標是胡主任給搞來的,胡小胡一轉眼就成了城裏人。胡小胡也經常把自己當成城裏人,他戴墨鏡,穿寬腿的喇叭褲,兜裏揣著卷煙,手指上夾著卷煙,嘴裏亂哼著流行曲兒,在村街上一抖一抖地閑逛。胡小胡的這副樣子,大都出現在晚上,或者是星期天。鎮裏離村子有二十多公裏的土路,他每天都要騎上近一個小時的自行車上下班。

  新婚的日子裏,胡小胡早出晚歸,樣子也很勤奮,儼然一副幸福、顧家的男人形象。劉草已經到衛生所上班了,衛生所平時並沒有多少人看病,也就是頭疼腦熱的小病。劉草沒來之前,衛生所已經有兩個赤腳醫生了,她在大部分的時間裏,總是背個簍子上山挖草藥,回來後再分揀、晾曬。

  傍晚的時候,胡小胡騎著自行車,搖著車鈴回來了。劉草見胡小胡回來,也不多說什麽,就進屋燒火做飯。胡小胡也跟進屋,洗一把臉,喜滋滋地看上幾眼劉草,手就在她的身上摸摸捏捏的。劉草推開他繼續忙碌,胡小胡咽口唾沫,嘀咕一句:看晚上咋收拾你。

  胡小胡一搖三晃地從家裏走出來,戴上墨鏡,又點上卷煙,神情自得地在村街上晃來蕩去。有收工的農民從地裏回來,見到他就打招呼:小胡,下班了?

  他就朗聲地回答:下班了。二哥咋樣啊,當農民累不累?

  被喊作二哥的人就羨慕地說:幹農活哪能和你上班比?你活得多滋潤啊。

  胡小胡用很優越的表情笑一笑,抬起手,斯文地彈一彈煙灰,衝人哼哼哈哈地打著招呼。

  等村裏的三老四少見得都差不多了,胡小胡才斜著肩膀往家裏走。這時候,劉草已經把飯做好了,胡主任正坐在桌邊等他。一進屋,他就坐在胡主任旁邊,劉草開始給父子倆盛飯。

  爺兒倆天天見,已經沒啥可說的了,老胡說了聲吃飯,就端起了碗。

  吃完飯,胡小胡還要夾著紙煙去村裏轉一轉。這時候,村街上的人是最多的時候,他挺胸收腹地在眾人的眼皮底下轉上一圈,如果有人搭話問他一兩句鎮子上的事,他就會停下來,滿嘴唾沫星子地白話兒半天,說些哪兒又起了樓,哪兒又有人出事讓警察給抓了的新鮮事兒。

  等村街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他也往回走去,墨鏡已經摘了下來,掛在胸前的衣服上。

  進院時,劉草仍在院子裏分揀著草藥,老胡躺在屋裏,翻看《人民日報》上的社論。胡小胡就說:得得得,別沒完沒了地弄這些東西了,走,咱睡覺、休息去。

  劉草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你睡你的。

  胡小胡歪著脖子,瞪一眼她,就去洗臉刷牙。等他回屋鋪好被子,見劉草還沒有回來的意思,他就趿拉著鞋,在屋門口喊:劉草,你還睡不睡呀?我明天還要起早上班呢。

  劉草不答,也不動,仍低頭借著燈影忙活著。

  胡小胡又喊了:你是咋了,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老胡就咳嗽一聲,衝外麵道:草哇,休息吧,小胡明早還上班哪。

  老胡說完,啪的一聲關了自己房間的燈,院子裏一下子就黑了半邊,胡小胡也跟著伸手關了燈,整個院子就漆黑一片。劉草在院子裏默立一會兒,回到屋裏,洗手洗臉後,脫去外衣躺在炕上。

  胡小胡急慌慌地爬過去,兩三把脫去劉草的內衣,挨上身去。劉草壓低聲音恨道:一天到晚就知道這點兒事。

  胡小胡一邊忙著一邊說:不為這事,我這麽遠跑回來幹啥?

  劉草沒了聲音,隻能默默地承受著。

  胡小胡似乎很不盡興:你是個死人哪,也不知應一聲。

  劉草閉著眼睛不說話,隻希望這種罪快點結束。她越是這麽盼,他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嘴裏發著狠道:該死的,看我怎麽整死你。他一邊動作著,一邊上手掐擰著劉草。

  她就喊叫著在下麵反抗。

  胡小胡氣哼哼道:你別叫哇,咋又叫了。

  胡小胡在劉草身上折騰了沒多久,就睡死過去了。

  劉草靜躺了一會兒,見胡小胡睡熟了,她穿上衣服,擰亮床頭的小燈,繼續看那本《草藥大全》。

  第二天一早,胡小胡還在睡著,她已經起床了。飯快做好的時候,胡小胡也起來了,看見早飯,臉就沉下來道:你這是喂豬呢,也不知道換個樣兒。我要跑那麽遠的路,這時間長了營養跟不上,我還咋工作?說完,胡亂吃了幾口,一摔筷子,戴上墨鏡,騎著自行車走了。

  劉草瞥了眼胡小胡消失的背影,心裏頓感輕鬆,然後背起藥簍上山采藥去了。隻要走到山裏,眼前的世界就是她的了,鳥兒在林子裏唱歌,小溪在腳下流過,她蹲在溪邊洗了把臉,又在路邊摘了朵花戴在頭上,衝水裏的自己開心地笑起來。這是一天中她最幸福、快樂的時光了。

  偶爾,她也會到娘家去看看。在母親王桂香的眼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感情上明顯不如她在家時那麽親了。她隻要一進門,母親就開始嘮叨,一遍遍地告訴她要孝敬公公,照顧丈夫,好好過日子。母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進去,還讓她心裏煩,她就到哥的屋裏去。哥正倚在炕櫃上看書,見她進來就放下書,仔細地看她的臉。

  哥親熱地說:草兒,咋樣啊?

  她不回答哥的話,衝哥道: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走了,弟弟也走了,你也該張羅自己的婚事了。

  她每次說這樣的話時,哥就不說話,又拿起手裏的書看起來。

  她上前劈手奪過書,摔在炕上,著急地看著哥道:你不能一個人這麽過一輩子吧?

  哥被問急了,就說:我咋一個人了,不是還有媽嗎?

  媽是媽,你是你。媽能跟你過一輩子呀?劉草急得衝哥喊了起來。

  哥低下頭道:等弟弟在部隊上提幹了,我再考慮自己的事。

  她坐在炕沿上,小聲地勸著:哥,你別對弟弟要求太高,他要是提不了幹,難道這日子就不過了?

  劉樹不說什麽,他打開櫃子,從裏麵拿出劉棟的來信,厚厚的一遝,都被他仔細地收著,還編了號。他經常像讀小說那樣,一封又一封地讀弟弟的信。給弟弟寫信和讀信,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揀出一封信說:咱弟弟又進步了,他又有一篇新聞報道上了軍區報紙的頭版。

  劉草接過哥哥遞來的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輕歎了口氣,臉上就現出了愁色。

  劉樹看一眼妹妹:是不是小胡對你不好?

  劉草不說話,默然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出去。

  劉樹衝妹妹的背影喊:小胡要是對你不好,我就找他算賬,看我怎麽收拾他。

  那天傍晚,胡小胡又戴著鏡子,手夾紙煙,在村街上閑逛時,遠遠地看見了劉樹。他摘下墨鏡,把手裏剛吸了半截的紙煙扔了,不知為什麽,他有些怕劉樹。

  劉樹走過他的身邊,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能不能做個正經人?

  胡小胡討好地笑道:哥,我就是正經人,現在我天天上班,哪兒也不去。

  劉樹瞪他一眼,轉身走了。胡小胡見劉樹走遠了,才彎腰撿起扔掉的半截煙,聳著肩向前走去。

  劉樹在學校上學時是很著名的,上學時的劉樹並不和什麽人來往,總是獨來獨行。那會兒中學有個孩子頭,糾集了一些孩子專門打架鬥毆。上中學的孩子正值青春期,過剩的精力無法在平淡的生活中發泄,就極力尋事。很多學生都怕這夥孩子,每到放學的時候,學生往往是三五成群地搭伴回家,唯獨劉樹仍獨行俠般我行我素。他肩上挎著書包,手裏有時還拿著一本小說,不時地還看上一眼。

  那天,那夥孩子就把劉樹給截住了,這是一群初二和高一的孩子,領頭的是高一的,外號叫胖頭魚。劉樹認識胖頭魚,但以前沒說過什麽話。

  胖頭魚一夥攔住了劉樹的去路,劉樹站在路中間,冷冷地望著胖頭魚一夥,低聲道:躲開。

  胖頭魚一夥笑嘻嘻地看著他,有人說話了:劉樹真牛啊。

  這時,同路的學生都站在遠遠近近的地方,看著事態的發展,其中包括胡小胡和劉棟。胡小胡拽著劉棟的胳膊說:這回你哥要挨收拾了,他平時誰也不理,太牛了。

  胖頭魚一夥人中就有人來推搡劉樹,更多的人在後麵起哄。

  劉樹仍不說話,先是往後退,後來就蹲下來,撿起幾塊石頭,開始胖頭魚還以為劉樹要向他們扔石頭,就躲遠了一些,沒想到,劉樹把書包裏的書本倒在地上,裝進了石頭。做這一切時,他一點也不慌張,倒有些慢條斯理,然後他站起來,把裝了石頭的書包搭在肩上,胳肢窩夾上書本向前走去。

  胖頭魚一夥哄笑著圍過去,有人起哄道:看他牛的,收拾他。

  有人跑過來,飛起腿向劉樹踹了過來。劉樹閃身躲過,突然掄起書包,大叫一聲,向胖頭魚一夥砸去。一個人的後背被書包砸到,登時就趴在那兒不動了。劉樹把書包掄得像呼呼轉的風車,胖頭魚一夥終於遇到了硬茬兒,四散著逃命去了。

  劉樹見人散了,就跟沒事人似的,把書包裏的石頭倒出來,裝好書本,不聲不響地走了。一旁看熱鬧的學生都看傻了,以後再沒人敢找劉樹的麻煩,就連和劉樹同路的孩子也沒人敢欺負了。

  一時間,劉樹的名字傳遍了全校,有人偷偷給他起了冷麵捕快的綽號,冷麵捕快是孩子們從《七俠五義》裏看來的,是正義的化身。劉樹走到哪裏,就有孩子遠遠地指著他的背影說:看,他就是冷麵捕快。

  胡小胡就是從那時起開始懼怕劉樹的,雖然事隔多年,仍心有餘悸。劉樹平時少言寡語,從來都不願意和人來往,總是準點出工收工的,中間休息也是拿本書坐在那兒看。晚上就蹲在自家門前吹笛子,很多人都琢磨不透劉樹。

  胡小胡有一次對劉草說:你哥從早到晚不吭不哈的,他都想啥呢?

  劉草沒好氣地說:你問他去,我又不是他,我咋知道?

  胡小胡自然沒有機會問劉樹,他遠遠地一見劉樹,腿就有些軟。胡小胡在結婚半年後發現,以前在他心裏美若天仙的劉草,其實也就那麽回事。和她在一個鍋裏吃飯,她也不正眼瞧他,對他的態度和結婚前沒什麽兩樣。

  有天晚上,劉草坐在炕沿上縫一件衣服,胡小胡也坐在炕上,一邊吸煙,一邊瞅著劉草說:咱都結婚這麽長時間了,你咋就不正眼瞧我一次?

  劉草不說話,冷著臉忙手裏的活。

  胡小胡把一口煙噴在劉草的臉上:你們家的人咋都這樣呢?跟誰牛啊?你也想當冷麵捕快呀?

  劉草揮揮手,驅走那些煙霧,仍頭不抬地不理他。

  胡小胡一伸手,把燈關掉了,他一下子就把劉草撲倒在炕上,奪下她手裏的東西,撕著她的衣服。劉草不配合也不反抗,他把她壓在身下,直感到她的身子越發的冰冷、僵硬。胡小胡費盡力氣,努力了半天,演的還是一出獨角戲。他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翻身下來後,憤憤道:操,你也就那麽回事。

  劉草側過身子,隻留給他一個後背。

  胡小胡感到很悲哀,昔日在他眼裏那麽俏的一朵花兒,如今娶回來了,在掐了、揉了後,結果也還是那麽回事,她還是不用正眼看他一下。胡小胡的自尊心受到了空前的打擊,她越是這麽對待他,他越想報複她,隻要有時間,不論白天晚上,他都要把她壓在身下,拿她的身體出氣。她的一聲不吭和冷冰冰的反應,讓他窩火又泄氣。

  他一邊掐擰著她,一邊咬牙切齒地說:臭婊子,你心裏是不是還裝著後屯的大寶?你說啊。

  劉草不吭氣地側著臉,任他折騰著自己。

  胡小胡猜對了,她真的忘不下她的大寶。大寶姓何,上學時比她高一個年級。那時兩人就有好感,後來大寶畢業了,她就不容易看到他了。有時大寶為了看上她一眼,就多走幾裏山路,在她放學的必經之路等她。那時,她還沒學會表達,隻是臉紅心跳地看一下大寶,她就會興奮上好幾天。兩人的關係始終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一切美好都是蒙癦的。

  直到她高中畢業回鄉參加勞動後,兩人的關係才有了轉機。一次在大隊的打穀場上看露天電影,大寶趁天黑往她的手裏塞了張紙條,上麵寫著散場後,讓她去村頭柳樹下等他。那天的電影情節她一點也沒記住,滿腦子裏都是紙條上的話。

  電影散場時,她先往回家的方向走了一段,後來又繞路折回去,走到村頭那兩棵大柳樹下。這時,散場的人已經走淨了,喧鬧的村街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她來到大柳樹下,並沒有發現大寶,正疑惑時,大寶從她身後鑽出來,一下子抱住了她。由於興奮和緊張,她嘴裏呀了一聲。大寶在她耳邊喘著氣:草兒,我喜歡你,咱們好吧。

  從那次開始,她就和大寶戀愛了。

  她有空就到山上挖草藥,為的是能見上大寶一麵。她上山前兩人就約好了,這次見麵是為了約定下一次見麵的時間。

  山上很靜,大寶和劉草一起挖草藥,衝著樹林裏的鳥唱歌,還向腳下的溪流發誓,他們要永遠相愛,決不反悔。

  劉草結婚前,最後在山上見了大寶。他們抱在一起難以分開,大寶流著淚問:草兒,你不跟他結婚不行嗎?

  我弟要去當兵。說完,她伏在大寶的肩上,眼淚濕了一片。

  大寶晃著她,更加急切地追問:你就非得跟他結婚嗎?

  此時,劉草的理智已經戰勝了情感,她咬著嘴唇,蒼白著麵孔道:何大寶,雖然我結婚了,可我心裏喜歡的是你。

  何大寶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痛不欲生。

  這時,她又說道:我可以結婚,以後也可以離婚。

  大寶抬起頭,呻吟著:那我等你。

  劉草現在仍和大寶偷偷見麵,約會的地點仍在山上。現在的劉草有更多的時間去山上挖藥,每次上山,大寶都在那裏等她。他們擁抱在一起後,就牽著手去挖藥,累了就躺在那裏,望著飛鳥唱歌。他們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大聲地唱了。

  胡小胡新婚半年後,就感到了婚姻的乏味。他開始很少回家了,住在鎮子上的木材加工廠裏。初一回來一次,十五回來一次,回來也很少在村街上晃蕩,而是蹲在院子裏想心事。他看見回來的劉草時,眼睛依舊發亮,不由分說就把她拖到屋裏,發泄一回。事後,他也覺得無聊和空虛。

  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十天半月的也不見個人影。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爛泥丁香
5水姻緣
6
7炎帝與民族複興
8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9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10綠眼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

  • 絕對權力

    作者:周梅森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李東方臨危受命,出任某省會城市市委書記,被迫麵對著幾屆前任留下的一堆垃圾政績工程和一團亂麻的腐敗局麵。火炭落到自己腳上,李東方知道疼了,於是絕地反擊,頂著各種壓力,收拾殘局,前任們的垃圾政績和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