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終於到了!
她剪掉了蒙在臉上的長發,收回了吐出來的長舌,在蒼白的臉上塗抹了血色,找上門來了!
她見尹學軍不說話,又問:“你找我幹什麽?”
“我……曾經在三棵樹上見過你的……名字,我想知道……到底有沒有你這個人,所以……”
她低下頭,似乎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說:“有一個老電影,叫《海市蜃樓》,你看過嗎?”
“……沒有。”
“講一個男人,在海市蜃樓裏看到了一個異族女孩的影子,於是就千裏迢迢到沙漠去尋找她……你總盯著我幹什麽?”
“噢……”尹學軍趕忙把眼睛移開了。
孟勝利他們吃飯應該回來了,可樓道裏卻沒有一點動靜。
“我可以坐下嗎?”她說。
“噢,你坐。”
她徑直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了。
尹學軍想了想,問:“你是哪裏人?”
“我生在鳳黃縣,讀小學時,我家搬走了,搬到了赤水縣。”
“誰對你說我在找你?”
“我的一個小學同學。”
“叫什麽名字?”
“你不認識。”
兩個人的對話幹巴巴的。
尹學軍說:“你喝水吧?”
她說:“謝謝。”
尹學軍拿起一個紙杯,給她倒水。他走到飲水機前,突然轉過身來,低聲問:“——你是不是死了?”
她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你說什麽?”
尹學軍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你是不是……死了?”
“你怎麽這樣說話!”她尖叫起來。
“因為那三棵樹上都刻著——吳小美之墓。”尹學軍盯著她的眼睛說。
她慢慢垂下眼簾,過了半天才小聲說:“我明白了……一定是他幹的!”
“誰?”
“我小學時的一個同學。”
“他叫什麽?”
“葛冬。”
“葛冬?”
“你認識?”
“他父親是不是一直蹲在監獄裏?”
“對,他就是因為這個對我家懷恨在心的。”
“跟你家有什麽關係?”
“他爸爸就是被我爸爸抓起來的。自從他爸爸進去之後,他就變壞了。我和他在一個班,他就坐在我後麵,總害我,不是在我的書包裏塞蛇,就是把我的作業本偷走燒掉,為此,我經常哭鼻子,直到我家搬走……”
那樹上的字原來是葛冬小時候刻的!
尹學軍還是有點不相信,他放下紙杯,說:“你跟我來。”
“幹什麽?”
“你來就知道了。”
尹學軍一直把她領到樓道口的電話前,對她說:“我給葛冬打個電話,當麵對質一下。”
她突然說:“不,我不想跟他說話!”
“那我就不會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吧。”
說完,她就從尹學軍身旁走了過去,“噔噔噔”地下了樓,一直沒有回頭。
宿舍樓裏又恢複了安靜。
孟勝利和張古他們還沒有回來。尹學軍發了一陣子呆,終於拿起電話,撥通了葛冬的學校。
“葛冬在嗎?”
“他在上解剖課。”
“麻煩你給叫一下。”
“你是誰呀?”
“我是公安局。”
“……你等一下。”
過了幾分鍾,葛冬跑來了。
“喂?”
“葛冬,我是尹學軍。”
“是你呀,有什麽事?”
“我見到吳小美了。”
葛冬愣了一下:“哪個吳小美?”
“你的小學同學。”
“我的小學同學裏根本就沒有叫吳小美的!”
“可是……”
葛冬突然警覺起來:“尹學軍,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尹學軍像觸了電一樣哆嗦了一下,幻覺!
他呆呆地放下電話,想了想,朝樓下走去。
薑春梅迎麵走上來,她看見了尹學軍,停下來問道:“聽說你發燒了?”
他盯著薑春梅,冷冷地問:“你是真的假的?”
薑春梅說:“你說什麽呢?”
他雙眼迷茫地說:“葛冬說我出現幻覺了……”
薑春梅說:“他說什麽話你都不要相信!”
尹學軍不再說什麽,從她身旁走了下去。
她回過身問道:“你幹什麽去?”
“我出去買衣服。”
“我陪你去吧?”
“不用。”他頭也不回地說。
他出了學校的大門,一直來到鳳黃縣中心商場,在服裝區轉來轉去,終於選中了一件墨綠色上衣,一條黑趟絨褲子。
吳小美考上了一所水利專科學校,現在,她在市裏念書。
她請了三天假,帶著同寢室的兩個女生,專門回到鳳黃縣玩。那兩個女生一個叫王樅,一個叫周晨。
昨天,她們三個一起去了南山,今天一早,她們又來了北山。
她們鑽那個隧道的時候,都有點害怕。王樅在前,吳小美在中間,周晨在後,三個女孩手拉手一起走。隧道裏一片漆黑,隻有三個人雜遝的腳步聲。
周晨突然說:“王樅……”
“怎麽了?”
“後麵……”
“後麵怎麽了?”
“我感覺後麵好像有個人……”
三個人都停下來。聽了一會兒,隧道裏死寂無聲。
“胡說,這地方不會有人。”吳小美說。
周晨就不再說什麽了,三個女生繼續走。
王樅的腳步漸漸慢下來,小聲說:“我們還是……回去吧。”
吳小美說:“前麵那片山穀很美的。”
三個女生終於走出了那條隧道。她們順著那條羊腸小道走下去,花越來越多了。三個女生每個人都摘了一大抱。最後,她們來到那片平展的山坡上,坐下來。
吳小美開始編花環。她說:“小時候,爸爸領我來過這裏,我記得,他還給我捉過一隻刺蝟。”
周晨四下張望著,最後,她的眼睛停在了山坡頂上。
“你看什麽呢?”吳小美問她。
“我總感覺,好像有人在窺視我們……”
“你是疑心生暗鬼。”吳小美說。
“你們聽……”
三個女生豎起耳朵聽,空曠的山穀裏果然傳來鑿什麽的聲音,慢悠悠的:“咚,咚,咚,咚……”
王樅驚慌地問:“這是什麽聲音?”
“好像有人在砍樹。”吳小美說。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漸漸消失了,山穀裏恢複了寂靜。
“蝴蝶!”王樅說。
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飛了過來。王樅和周晨同時爬起來,去抓它。
吳小美沒有動,依然編她的花環。
很快,她就把花環編成了。她剛剛把它戴在頭上,就看到一塊東西從山坡頂上滾下來。最早她以為是一隻兔子,漸漸看清那是一塊石頭,它磕磕絆絆地滾著,終於被一叢蒺藜擋住了。那叢蒺藜和吳小美隻有幾步之遙。
她走過去,踢了它一腳,它就繼續滾下去了。
突然,她想到了什麽,警覺地朝山坡上看了看。那隻蝴蝶朝山坡上飛去了,王樅和周晨窮追不舍,已經跑出很遠。
“別追了!”她喊道。
王樅好像根本沒聽見,還在用紗巾一下下地追捕著。
周晨停下來,回頭喊道:“你上來啊!——”
吳小美朝她們走過去。她一邊走一邊繼續采花。這裏的花太美了,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它們寂寞地紅著,黃著,紫著……
她又采了一大抱花,香氣在她鼻子下繚繞。
突然,山坡上傳來周晨和王樅的驚叫聲。吳小美猛地抬頭看去,她們正驚慌失措地狂奔下來。
她懷裏的花一下就散落在地上,轉身也朝山坡下猛跑。
三個女生一直順著那條羊腸小道,跑到半山腰的隧道前,才陸續停下來。吳小美氣喘籲籲地說:“上麵到底有什麽?”
周晨“哇”地一聲哭出來。
王樅語無倫次地說:“男的,一個男的,吊在那棵樹上……”
吳小美打了個冷戰。她猛然想到了那塊石頭,她還踢了它一下!
王樅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嘔吐起來。
“我們快走啊!”周晨哭著說。
吳小美盯著王樅的臉,低低地問:“他長什麽樣?”
王樅終於不吐了,她從挎包裏掏出一瓶水,漱了漱口,然後就扔掉了。她說:“沒看清,隻看見他穿一件墨綠色上衣,一條黑趟絨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