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報告一下各位關心我的朋友，我已經停止化療了。
我一直在擔心化療藥的抗藥性和擔心癌細胞殺得夠不夠多之間徘徊，最後在大夫的催促下終於停止了化療，take a chemo break。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遇到認識的胰腺癌病友長時間沒有複發的（最長的六年不複發），更沒有見過複發後擴散了還能 NED 的（No Evidence of Disease），所以我隻能在化療和休息之間找平衡。
閑來無事，找點自己喜歡的事幹吧，學習一下近代史（爭取把洗抽抽了的腦子洗回來，看看我的化療腦還有沒有救，但學的新知識肯定是沒有多大用了）。結果，在油管上看比較“靠譜”的“曆史學家”講太平天國，碰到一段比較神奇的故事，說的是太平天國北伐圍攻懷慶府（今河南沁陽）中有一段傳奇。
話說太平天國當年攜五十萬大軍占領並定都江寧（改名天京，現南京），後東王楊秀清遣兩路人馬開疆拓土，西征（爭補給）和北征（爭政權）。感謝清兵的低效率和相互掣肘，林鳳祥率領的北征人馬一路打到了懷慶，並準備用他們兩年來從實戰中學到的拿手好戲攻城 – 挖地道炸城牆。這一招兒在以往的攻城戰中屢試不爽，但這次卻吃了憋，因為據說城內出了一位異人。
這是我找到的網文 “太平軍北伐失敗的致命錯誤：林鳳祥吃不透楊秀清的大戰略”：
（太平軍）林鳳祥怒了，下令多挖地道，來個四麵開花。
懷慶被圍，號子裏關的牛人們蠢蠢欲動，似有暴亂的跡象。為了將暴亂扼殺在萌芽狀態，也為了補充守城兵力，餘炳燾（時任懷慶知府）決定打開監獄，讓犯人們幫助守城，將功贖罪。
任隨成便是被釋放的犯人之一，此人是個資深礦工，深諳坑道作業，經驗極其豐富，據說隨便瞟上一眼地麵，就知道地麵有沒地道，並能精確定位地道的準確位置。
在任隨城（原文如此，成和城混用）的指點下，清軍識破了太平軍的二十幾條地道，並將其一一破壞。林鳳祥氣的差點吐血。
任隨成有透視眼嗎?當然沒有。他的方法很簡單，選個清晨，看郊野的草，如果草上沒有露水，那就說明地下有問題。其理論依據是：草上無露則下有地道，遠近曲折，一目了然。
看來左宗棠需要好好向任隨成請教一下啊。
太平軍攻懷慶不下，困於堅城之下。此時，訥爾經額編織的圍剿大網正在慢慢縮小，各路清軍都趕到了懷慶外圍，對太平軍構成了巨大威脅。
嗯，故事不錯，但我表示懷疑：“草上無露則下有地道”？我覺得這種認知似乎不合邏輯，而且與礦工熟悉坑道作業的關係不大，說是礦區牧羊人還更靠譜一點，再說如何能看清遠處的草上有沒有露水？城牆的周圍還都是草？好吧，請 AI 幫幫忙來確認一下。於是，先問了 grok，我的最愛。
Grok： 那是胡說八道，沒有根據
Grok 說，正史隻有記載總兵周天爵立了大功，但也沒有提及他能夠“在地麵上看出地道”。民間傳說就多了，比如有風水先生、術士幫助等，但都沒有史料支持。將清軍的勝利歸功於神奇，可能源自清廷的宣傳，意在突出清軍的“天命”或“神助”。
我正學史嗨著呢，這一下冷水澆頭，難道我看到的是野史？這類故事有很多，需要考據落實，反過來認證其作者的專業性。
於是我想多看幾位 AI 吧，先看 ChatGPT ，這家夥往往比較人性，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出史料。果然，ChatGPT “不負我望”。
ChatGPT：是有一位高人，叫張樂行
欸，換人啦？查一下，這位張樂行（又名張洛行、張落行）是個撚子，和清軍對著幹的，與太平軍算是戰友，怎麽助上了清軍？他後來的確還和太平軍合攏了，而且最後被清軍給滅了。
不過，我不想糾纏於此（和 AI 爭論是自討苦吃），就問 ChatGPT，那個異人不是挖煤工任隨成嗎？
ChatGPT 很知心地回答：沒錯，就是他在懷慶圍城戰中識破太平軍地道的。我提到張樂行是因為他是組織將領，是任隨成的指揮官，他們是將軍和工程專家的關係。
完美解釋！不過如果你不去深究，就被騙了！
我說，拜托你拿出證據來吧，任何史料都行。
ChatGPT 露怯了
注意看，下麵的ChatGPT的信息來源都是網文，網文！sohu 和 360doc。
我說，這都是網絡爽文，做不得數的，請找史料，比如清史稿一類的東西。
這回它承認了沒有史料，而且承認這些網文也沒有史料的引用。但它說地方誌、清末筆記、太平天國相關檔案裏可能有。
我說那你就繼續找吧。結果 ChatGPT 發現在《清史稿·洪秀全傳》裏有提到在圍攻懷慶時，“以地道攻城，不克”。另有二手信息摘錄，說任隨成的信息是源自《賊情匯纂》。
我是那你就搜索《賊情匯纂》啊。結果它還是沒有發現《賊情匯纂》裏有相關描述。我到此確信，這位任隨成就是演義裏的神人。
於是，我把問題換成了“為什麽 ChatGPT 和 Grok” 的應答方式有如此大的區別？這回 ChatGPT 的答案我比較滿意。
ChatGPT： 這是兩種不同的風格和思維路徑
ChatGPT 還先是拍拍我的馬屁，讓我先舒服舒服，這是它的特點。Grok 也學會了這招兒，隻是它們不考慮這些花招會浪費我的閱讀時間的。然後 ChatGPT 給我總結了一下它們的不同：ChatGPT 還總結並自誇：這是不同價值取向的 AI 行為模式
- ChatGPT：“審稿人模式”，先呈現所有說法，標出可信度，鼓勵你自己做判斷。優點是全麵，缺點是早期可能顯得“相信了”未經證實的說法。
- Grok：“事實核查模式”，隻采信權威明確的材料，不輕信廣泛流傳。優點是穩健，缺點是可能過早否定。
好吧，不跟你強嘴，我還想看看其他 AI 的 personality。
AI 們的性格比較
再把同樣的太平天國問題踢給其他的 AI 看一看：Gemini – 不錯，和 Grok 差不多，一口否定任隨成的存在，比較靠譜：看圖 A。
DeepSeek – 和 ChatGPT 有點像，但可能是中文比較到位，沒有像 ChatGPT 顯得那麽油滑、那麽牆頭草。它先是說高人是張錫庚（我查此人是個文官，好像沒有與太平天國征戰的經曆），當我提到任隨成時，它也懷疑故事過於傳奇，並說時懷慶（沁陽）一帶的民間口述曆史和地方誌補遺有記載，但隻找到野史支持。
Le Chat – 看圖 B 吧，武斷而無根據，不可信。
圖A – Gemini，圖B – Le Chat。
好了，看來總體上說有兩大陣營，就算是左右之分吧。最後請 ChatGPT 來總結一下。
對了，臉書小紮的 AI 太垃圾了（Stand alone 版），都沒法完整對話，大概在其生態圈裏用還可以吧。
牌尾館
這是額外的小故事，關於太平天國裏”牌尾館“的定義。我發現這個東西再網上的定義是各種說法都有，亂得很，所以想搞搞清楚。在太平天國裏，“牌麵（牌正、牌首）館”是給壯年男性編隊的基本單位，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壯勞力們，可以幹重體力活、打仗的男性組織，一般專指 16 至 50 歲的男性。這個沒有疑問，但是對應的“牌尾館”卻在不同的渠道出現了歧義：
- 羅爾綱《太平天國史·卷七十一·傳第三十·牌尾傳》 – “牌麵是青年壯年，牌尾是兒童和老年“。注意太平天國是有女兵的，女性也上戰場打仗。 女性有女館（太平天國禁欲，男女分住，哪怕是夫妻），但這裏沒有說明女館和牌尾館的關係。
- 百度 – 安置城中老弱病殘男子的機構，相當於一個養老院。
- ChatGPT – PC 版：啥是“牌尾館”，沒聽說過。手機 app 版給出兩種含義：最廣泛的含義，牌尾館就是女館；另一個含義，老弱病殘男性的安置館，是男性內部編製，如牟安世《太平天國》、馬壽齡《金陵癸甲新樂府》所說。
- Grok – PC 版：“牌尾館”是太平天國時期獨特的政治與軍事機構，具體是指一種用來安置降將、歸附官員、編管投誠人員或特殊身份人物的機構或編製，廣義上也泛指安排、安置、觀望性的組織結構。手機 app 版：牌尾館就是女館，有《天情道理書》（1854年）記載，與男館（牌麵館）嚴格分開。它說《太平天國史》也指出牌尾館是女性的基層單位。它還說《太平天國史料叢編》提到牌尾館與女營、錦繡營等機構協調運作，管理女性事務。另外各種說牌尾館有男性老弱病殘的，如牟安世《太平天國》、馬壽齡《金陵癸甲新樂府》等都與史料有衝突。
- Gemini – PC版：啥是“牌尾館”，沒聽說過。手機 app：同 ChatGPT 老弱病殘男性的說法。
- DeepSeek – PC版和手機版一致。太平天國的“牌尾館”是其社會組織中的重要機構之一，主要負責管理戰爭中失去家庭保護的弱勢群體，如孤兒、老人、殘疾人等。與“女館”並列：女館收容女性，牌尾館則專管老弱病殘，共同構成太平天國的社會保障網絡。
DeepSeek 手機 app 和 PC 用的是同一個模型。ChatGPT、Grok、Gemini 的 PC 版似乎低於手機 app 版的性能，看來他們分流了手機 app 和 PC 客戶，並準備拋棄 PC 客戶了（起碼拋棄免費的 PC 客戶）。所以咱們盡量使用手機 app 版為上。
——
搞理工的人比較執拗，但和 AI 較勁是不是有點緣木求魚？反正我就是喜歡和它們較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