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路上，做喜歡的事，愛該愛的人，看想看的風景

沒有刻意休博，生活平淡忙碌，失去了更新的動力。過去半年，先回國三周陪老媽，又去西班牙葡萄牙遊了兩周，其它的時間，幾乎都在旅行恢複和趕工作補家務中度過。期間的疲憊和力不從心，讓我霍然意識到，老去的路上，容顏褪色隻是前奏，體力精力衰退正接踵而至。時不我待的緊迫感讓我更加確定，餘生很貴，做喜歡的事，愛該愛的人，看想看的風景。

我一回家，即被老媽套牢。媽媽87歲了，依然強勢任性，依舊貪玩，隻是不敢自己出門玩了。每天早飯的時候，媽媽要和我商量一天的安排，她最喜歡的，是陪我買菜逛吃看老友。隨著自己的老去，我越來越能理解她對我的依賴，和炫耀閨女陪伴時的自豪。媽媽說一不二慣了，買菜還是要她做主，買來買去，都是最便宜也咬得動的老幾樣。比如我想買春筍，她就會天真地問我，筍那麽硬，有什麽好吃的。我不想時時和她作對，常常看著鮮嫩欲滴的時令菜興歎。

唯一一次獨自出門，是回家的第二天，我因為時差醒的早，自己去了一趟菜市場。遺憾的是，我最想吃的陝西甑糕，那天沒有出攤。聽說乾縣豆腐腦特別有名，我迫不及待買了一份，失望的是，它並不比這邊華人超市的豆腐腦好吃。



沒有吃過白草莓，決定買來嚐嚐，出乎意料的汁水充盈清香甘甜，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草莓。



心心念念的鮮甜槐花還沒上市，但看到一種我不認識的野菜，名叫白蒿。白蒿清熱養肝，可以像槐花一樣，烙菜餅或者做麥飯。這是我第二次山寨麥飯，第一步，將挑揀好的白蒿洗淨瀝掉水分，裹上麵粉，調少許的鹽和五香粉上屜蒸熟。第二步，辣椒粉加蒜蓉蔥花，滾油潑過，加醬油和香醋做成澆汁，醬汁的激發，麥飯的香氣方得充分釋放。有點遺憾的是，白蒿麥飯有野菜的粗糲，卻少了槐花的清甜。



媽媽一直想去南方看親戚。這個年齡的老人出門，不但要天時地利人和，還不能緊趕慢趕。因為假期有限，我和她商定，這次回國可以帶她附近走走，等退休了時間充裕再帶她遠行。我一回家，媽媽就改主意了，她堅持要去南方，怕越拖越走不動了。媽媽的決心鼓勵了我，於是，慢節奏的陪老人，變成了十日四城的高鐵快閃。

要給訂票網站12306點個讚，國內訂火車票，無論從哪個APP開始，最終都指向12306，省去了shopping around和比價的困擾。12306的手機界麵幹淨簡潔，輸入乘車日期和上下車地點，當天所有車次，包含出發和到達時間，便依次羅列出來；車次後麵，是價位和所剩票數，可謂簡單直接一目了然。訂好的票隨時可以退，釋放出的坐位直接回歸訂票係統，杜絕了任何的延時和浪費。

一次進站，我前麵的一家人被自動驗票機攔下，工作人員介入後，發現他們訂錯了票，工作人員讓他們站旁邊把通道讓出來，先退票再買這趟的車的票。檢票在開車前十幾分鍾開始，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趕得上，但至少說明這個過程不繁瑣。

我印象深刻的第二點，是高鐵密集的發車頻率。即使在我的故鄉三線城市湖州，從早到晚，幾乎每半個小時就有一趟過路車，選擇多到讓我嫉妒。我們的乘車時間，不是旅遊季，也幾乎不在周末，車廂裏沒有站立的乘客，但也沒有很多空著的坐位，說明了高鐵不錯的上座率。我還發現，國內人如今乘高鐵，和坐地鐵一般稀鬆平常。我旁邊的坐位經常換人，他們行裝簡單狀態輕鬆，坐一兩站就到了，辦完事再高鐵當日返回。

老一輩的凋零讓人戚戚然。媽媽的兩個弟弟，精神頭都不如她了。舅媽腦退化嚴重，剛過80，已經不認識人了。剛慶祝過百歲大壽的姑姑，起不了床了，但還認得我和媽媽。姑媽的子女都年過七旬了，媽媽在，他們不敢老。

爸爸的故鄉幾乎找不到原來的痕跡，小橋流水早就消失了，老宅區人去房空，特意保留一些作為曆史文化傳承。葵葵表妹每天早上過來帶我去吃早餐，我吃了兩天童年時最愛的小餛飩，才發現居然是一家餛飩連鎖店，我心中的小店已經失去了存在的土壤。



 

每一頓都有人請，魚蝦不但鮮活，還必須是野生的。我喜歡我們文化中對美食的推崇，還有用美食表達關愛的簡單直接。回看照片發現，幾桌豐盛宴席，我隻拍了一張照片，一碗不起眼臭豆腐。知我者麗表姐也，她說，這碗臭豆腐是專為我點的。



表弟弟媳工作繁忙但發展順利，剛剛搬進了頂樓的複式豪宅，居住麵積翻倍，還多了樓頂天台。春日的暖陽下坐在天台飲茶敘舊，近看滿眼的姹紫嫣紅，遠眺浦東陸家嘴的天際線，這應該是理想中的完美人生了。

表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他一直記得他求學之時，媽媽給予的關照和引領。聽說媽媽要來，他們特意買了一個輕便輪椅。看到我過意不去，表弟弟媳一口咬定，輪椅不會白買，家裏老人也用得上，再說，他倆老了也可以用。哈哈，謝謝他們的蹩腳借口，誰會在五十歲前給自己準備輪椅呢。

晚飯後表弟說帶我們去江邊看看，他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到和拍到帶江景的陸家嘴。表弟有先見之明，我們推著空輪椅走了一段之後，倔強的媽媽就體力不支，不得已坐上了輪椅。和表弟表妹們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個絕佳的觀景拍照點，拍了刪刪了再拍，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



閨蜜玲還是那麽高調招搖，她特意穿了一條閃著亮片的闊腿牛仔褲過來，說我的打扮太老土，執意要給我買一條。我拗不過她，試了她的褲子，調整了尺寸，任她下單。這條牛仔褲blingbling的有些誇張，但質料和做工都非常精細，網購的價格卻隻有一百多人民幣，讓我再次見識了中國製造的價廉物美。我試著穿它去上班，居然獲得好評無數。穿衣服就像做人一樣，挑戰舒適區的結果可能是災難，但也有可能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值得鼓勵自己嚐試一下。



媽媽退休了，弟弟在體製內，和他們在一起，歲月靜好之外，感受不到中國經濟的陣痛。在南京的出租車上，我和媽媽聊到國內經濟不好。開車的司機接話說，他就是中年失業轉開網約車的。他大學學的是建築，畢業後一直在建築行業，沒有別的技能。現在基建熄火了，工作機會少的可憐，隻能轉換跑道開網約車謀生。他說，以南京為例，過去兩年的網約車數量翻了一倍，搶單越來越難，平台提成越來越高，已經卷到受不了了。

相對於高鐵的高人氣，首都國際機場的蕭條讓我心驚。下午時分，諾大的設施豪華的機場，很多登機口都是空的；我在的那幾個小時，沒有聽到一次廣播登機提醒；大部分商店，包括那些耳熟能詳的美國輕奢品牌都關著門。為了解決晚餐，我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家開著門的餐館，一百人民幣出頭的廣式煲仔飯，吃得心滿意足。幾年的疫情，嚴苛的清零政策對國際客運的影響，至今沒有恢複。





媽媽喜歡網購，她把許多網購來的東西存著，等著我帶回來。這一次，她逼著我帶回一件博古架，還有她為博古架買的裝飾品。我一聽博古架一百人民幣的價格，就徹底失去了興趣，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情。媽媽低聲下氣地向我保證，她買的東西都是性價比最高的好物，我家寬敞，展示出來一定大氣又好看。



當我從旅行的疲勞中恢複，騰出空間擺弄博古架的時候，我竟然被它的精致優雅吸引了。媽媽硬塞給我的各種東西，在我不置可否之後，很多最終贏得了我的喜愛，並時時讓我感覺到媽媽的存在。好了，老媽不喜歡兒女情長式的抒情，用她最愛聽的話做結尾吧，媽媽不老，她的審美和品味始終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