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昂貴的一夜情

  自從我得到一張【法庭送達證】就開始遊走在南加州大街小巷，在美國各種各樣的案子都必須雙方知情。一方起訴後，必須把訴狀傳遞給另一方。誰是誰非由法官審判。人們都說這份工作危險，我卻從中飽覽五花八門的案件，看遍各種各樣的人生。風險依然存在，但我相信智慧可以化險為夷。

  那天晚上，律師又發信息：”瀟瀟，有個離婚案，有空去送達嗎？“

  "可以！明晚就去“ 這種案子沒有風險，但那個晚上又讓我驚掉下巴！都說是“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在這個移民大國裏，真是無奇不有。

  我打開電腦，“刷！刷！……”那份訴狀上清楚顯示被告人的名字，地址。這是南加東區新社區，不算太遠。德先生是個卡車司機，有份工作，作息時間正常。這種案子晚上去一定能當日完成！

  南加州沒有冬天，白天縮短了，裙子還在身，那也算冬季來臨了。晚餐後，我帶著法庭文件來到這個“大宅區”。這個區域以前是一大片養牛場，遼闊的牧場望不到邊際，時而可見一棟豪華別墅屹立在草地中間，那是牧場主的家。牧場主才是真正的大地主，土地無疆。

  我小時候有過夢想：穿著漂亮的長袍，騎馬在遼闊的牧場上飛奔……。而現在開車在牧場上飛馳，卻並不那麽瀟灑，牧場的牛糞氣味令人窒息，還有一群群的蒼蠅“嗡嗡”狂飛，它們比我更瀟灑！車過牛場必須緊閉窗戶，否則無法呼吸。人們的理想總是與現實生活有著很大的差距，不到跟前不會領悟。

  幾年間，這牧場已經變成美麗家園。牛兒們全部大遷移，不知下落。這裏建起無數個別墅、豪宅，這裏道路整潔，還有Costco，大華超市，健身房，已成為不錯的住宅區。房價也逐年飆升。

  我到達被告人住宅已七點過半，夕陽在半昏迷狀態，幾片烏雲隨晚霞沉淪。這是一棟四方型大豪宅，大約有3、4千尺。這裏的道路寬敞，停車方便。我想這位德先生與妻子住那麽好的大別墅，看似幸福啊！無論發生了什麽，離婚分財產肯定是兩敗俱傷。 今晚我上門送離婚文件，他會不會尷尬？

  美國離婚很簡單：隻要一方提出離婚，法院就會判決，不需要任何理由。法院隻管審判財產分配。美國沒有居民委員會專門修複"家庭矛盾"，維護“家庭和諧"。 因為離婚是一方實在過不下去，勉強湊合的婚姻會造成更大危機。我科州的燕妹曾要離婚，結果卻莫名其妙地“患上癡呆症“ 無聲無息地離世了。那男人到底給她喂了什麽藥？至今我無法接受。中國傳統離婚是女人大逆不道；美國自由平等，遇到家暴，離婚是件大好事。

 德先生家的兩扇紅木雕花大門緊閉著，不知他是否已經回家。我上前敲門，按門鈴，豪宅靜裏麵悄悄，也許他還沒回家？我回到車上歇息片刻。

  夜幕正式降臨，此宅未見任何人進出。鄰居家的門前亮起了燈光。而這棟樓卻徹底沉入黑暗，好像一座尚未完工的空房。那兩雙紅木雕花正門凹在裏麵，更顯得黑暗無比。八點了！我鼓足勇氣走向黑暗，按了無數次電鈴按鈕毫無動靜。今天的任務要泡湯？ 會不會地址弄錯了？我再查看地址，完全正確！

  德先生去看電影了？還是與人聚會吃飯？萬一再去夜總會唱卡拉OK，半夜再回來，我怎麽辦？進退兩難。我還是心不死，圍繞著小樓仔細尋找人跡，當我繞到後院圍牆角，抬頭見二樓角落窗戶露出一點點白色燈光！哇！有人！我興奮不已，如絕處逢生！我趕緊跑回前門使勁敲門！“咚，咚，咚！”那門木料厚重，我的敲門聲如螳螂擋車一樣無效。

 我堅持努力敲著，不見人，不回家！我相信總有人會聽到敲門聲。果然有人聽見！不過那是隔壁鄰居。人家回家路過此地，見一個女人在黑暗中猛敲門，就按下喇叭"叭 ——！" 此時奇跡出現！紅木雕花門裏的燈光亮了！不一會兒，有個瘦小的老婆婆開了門，她穿著一套大號棉布睡衣，上麵印著粉紅色小花。冷峻地開了口：“你找誰？”

“德先生在家嗎？”我輕聲發問，生怕她再關上門，把我的希望之火掐滅。“砰！”一聲！門果然被關上了！“哎！德先生在家嗎？”我急得大喊。

  反正德先生不出現，我是不會走的！客廳的燈光沒有熄滅，就有希望。

  門又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那裏：“我姓德，你找我有什麽事嗎？”他的身後旋轉樓梯很氣派，睡衣老婆婆站在樓梯上，目光盯著我。他們兩並不像夫妻呢！

 我拿出法庭文件遞給德先生：“這份文件是給你的”

 他茫然望著我，打開文件：“這上麵寫著什麽？你可以告訴我嗎？”

  我說：“你家裏的事，自已應該知道些吧？可能是你太太要離婚，你自己慢慢看吧。” 我怕刺激他，就婉轉一下，加了“可能”二字。

 他激憤大叫起來：“我們昨天剛結婚，今天就離婚啦？”

 他的話讓我驚掉下巴！這是世界上最短的婚姻了吧？看他那暴怒的樣子，我沒有立刻離開。讓他吐吐槽放鬆，也許會解除一場報複性傷害。他走出房門，外麵月光皎潔，那紅木雕花大門裏的燈光已經熄滅。德先生走到路邊，我停車的地方。

 德先生來自大陸北方，他是在報紙【婚姻欄目】“豔遇”一個東南亞老婆阿娟，說好是有償幫助辦綠卡，合同上的價格是四萬：婚前付兩萬，拿到綠卡再付兩萬。他倆昨日去賭城辦結婚，沒想到今天就接到阿娟的離婚文件。

 這個阿娟真是個理財專家！結婚的兩萬容易到手，辦身份那兩萬太難賺，需要熬時間，還有被移民局識破的風險。人家賺到兩萬就閃人！後麵的兩萬幹脆不要了！她這樣每年結婚、離婚幾次，年薪十萬不是問題！比起那些科學家死心塌地盯著顯微鏡“找錢”，要瀟灑多了！

  這棟豪宅不是德先生的，他隻是租了一間房。房東婆婆不愧為陳勝吳廣家的後裔，起居跟著大自然，太陽下山全家躺平。有錢人瀟灑！大手筆揮金巨款買下豪宅。水費、電費是絕對嚴控！那紅木雕花大門的氣派就是每天黑燈瞎火，手搖蒲扇省出來的。

  聽德先生說出這樣的故事，我陷入震驚狀態。他卻釋懷了，拿出一張昨天的結婚照給我看，那阿娟個頭不高，腰身滾圓，坐著和站著的高度差不了多少。他們倆昨日手牽手微笑對著照相機，滿是喜慶風味。可惜移民局還沒看到婚照就結束了。

 我又深深同情德先生的遭遇：“你去找她，把兩萬要回來吧！”

 男人比女人灑脫，他笑了笑，慢條斯理地說：“明天，我要去考卡車駕照，考完以後可以賺到很多錢。”

 我點點頭：“祝你明天順利考出卡車駕照，身份不重要，賺錢就會有一切的”。 我回到車上，驅車返回，這個案子花了四個多小時。錢是賺不到的，但這故事是無價的。

 德先生還要花幾百塊簽署離婚文件，這個閃婚，他損失了兩萬多，沒想到還有比他更慘的離婚案。那個台灣來項先生被“月妻”（一個月的妻子）弄走了80萬。婚姻本是兩情相悅幸福美滿的終身大事。在這個物欲橫流、拜金成風的社會裏變成了買賣和奸詐財物的籌碼，真是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