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14) 毛周歸西 翻天覆地
1976這一年，在國在家都是喜訊連連。1月8日周恩來去世，毛沒參加追悼會，人人都看出毛對「敬愛的周總理」嫉恨有多深。清明節，全國爆發了悼念周的群眾集會。毛澤東下令鎮壓，定性為反革命事件，鄧小平第二次下台。在電視上大家見到毛澤東接見巴基斯坦總理布托，麵容憔悴，腦袋斜依沙發背上站不起身，口水不停從嘴角流出，心知毛天數已盡。「天安門事件」後又掀起批鄧運動，但人民早已心冷，文革強弩之末，人人期待變天。
3月8日吉林落下一場罕見的隕石雨，天降三塊大石，社會上流傳，這是三位大人物將死的預兆。周恩來已去世，剩下的兩個是誰呢？應該有毛澤東。7月朱德歸天，7月28日淩晨，唐山發生了 8.2級大地震。一個多月後，9月9日毛澤東死了。
社會上到處流傳，說早有道士給毛一個命數 8341，毛以此命名他的中央警衛團番號為8341部隊，但什麼意思卻猜不出，直到他死了，大家才知是說他壽命 83，從1935年身居黨魁以來，實際掌權 41年。
蔣介石逝於1975年清明節當天，毛澤東死在1976年中秋節當晚，蔣去世家家追思祭奠，毛死人人團圓慶賀，這真是天意啊。
毛死後不久，我去上班路上，見到街上出現「油炸江青，槍斃王洪文，碎屍張春橋，絞死姚文元，曝屍三天」的大標語。這是人心民意，心驚肉跳之餘，領悟到一齣好戲即將來臨。10月15日，「粉碎四人幫」的消息公諸於世。16日全市主要街道上都出現了從大樓頂層拉到地麵的巨幅大標語。與十年前同樣是舖天蓋地的大字報，今天心情無限興奮，天終於亮了 !
1976年眼看過去了，12月16日公司通知我有事去談。政工部門對我說，我被抄家時抄去的一架鋼琴，應該還給我，但這架琴現在找不到了，就折價三百元，我說這架STRAUSS名牌鋼琴是我妻子的陪嫁物，對我有特別紀念意義，但也隻好接受。
「四人幫」雖已垮台了，但文革還未被否定，華國鋒提出「兩個凡是」：
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將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完成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遺願。
傑出的青年思想家、畢業於上海華東師範大學的王申酉，就是在毛死後被捕，在「四人幫」垮台半年後的1977年4月27日，由派到上海主持工作的蘇振華批準，被判死刑，立即執行。
天沒有亮 。
1977年3月底廠長通知我，我被公司評上「1976年先進工作者」稱號，這是我始料所不及的。1978年4月我再次被評上公司「1977年度先進工作者」，政治環境顯著改善了。
該年11月「天安門事件」平反，全國右派份子摘帽。看到這消息，不禁想起反右那年，那個說「你的右派帽子捏在我們手中，隨時可以戴在你頭上」的左派打手，而今安在 ?
廠裡成立了全麵質量管理辦公室，廠領導通知由我當負責人，我對廠長說，我不是黨員，做負責人不合適，可以做具體工作，但決不當負責人。廠長見我堅持，就派一個黨員工程師當負責人，我任副職。那位黨員工程師很尊敬我，什麼都要我同意，他才去執行。這份工作我一直做到1979年10月調回公司復職副經理。
1979年1月中美建交，鄧小平訪美，回來說 ：
跟美國的都富了，跟蘇聯的都窮了。
這個道理，對我們來說是早就認識的，現在終於他們也懂了。
文革後一些有海外背景的原資本家開始申請出國，我們相識的姚清德(上海水泥廠老闆)和任秉道(榮毅仁獨子榮智健的嶽父)的子女先後去了美國。我次子TOM出生在紐約，但他的出生證在文革初抄家時，被我們當「反革命變天帳」燒了。
這時前麵說過的老朋友葉英的夫人，已獲準出國了。我就請她幫忙，代我們向美國司法部申請補發TOM的出生紙。她很熱心，到了澳大利亞即刻幫我們去信給美國司法部。三個月後，我們就接到了一張TOM出生紙原件的復印件，但畢竟過去了幾十年，中間缺乏一個明證。
這年春天，秦燕生夫婦從美國來上海。秦是我們1948到50年在美國的朋友。當年我們在波士頓時，他和周鴻生一起和我們同住在 50 Longwood Ave, Brookline，1949年他從波士頓轉學去威斯康辛州立大學，我開車橫跨半個美國送他到目的地。五十年代初他畢業在芝加哥開了一家造漆廠。他大學學的是化工，父親是上海振華造漆廠老闆。1979年他來上海探親，同振華廠探討合作。我們趁他來上海，同他商量我次子的問題，由他向美使館證明TOM確是我們生在美國。
上海還沒有領事館，TOM去北京大使館提出恢復美國國籍申請， 7月大使館通知，TOM去宣了誓，領到了美國護照。但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所以還要申請中國護照「自費留學」才得出境。
1980年初，我回公司官復原職副經理，這兩年，海外華人回國探親、試探經商不乏其人。幾十年不見的老朋友們楊小燕、汪漱芬、周鴻生、葉維洪、陳功瑾、李華位等，都在這兩年來過上海，談到幾十年的遭遇，不勝唏噓。
僅僅幾年前，一說到美國，馬上想到「美帝」，想到「特務」，周圍人馬上提高警惕，我們也都驚慌失色。鄧小平訪問美國後，中國人對美國的觀感一下子徹底改變了，快得連我都不敢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