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老爸的女兒（四）

 

有些人，看一眼就認定跟你是一路人，有些人，一句話便知道是兩條道上跑的車。這位女士屬於異路人。 

在春節聚會上遇到她，非常搶眼的一位，倒不是因為貌美出眾，談吐超凡脫俗，而是因為她穿了一件緊身的大紅旗袍，成為一片暗淡中色裏的亮點。穿旗袍對身材的要求比較高，如果中年女性穿的旗袍寬鬆素淨，也是別有韻味。而這位，那時已年過半百，整個的一個“地方支援中央”，中間部分資源雄厚，旗袍緊得像裹粽子，所有的缺點暴露無遺。然而，人不可貌相，對吧？ 

這位暫且稱她為“紅姐”吧，說起話來，擠眉弄眼，眉飛色舞。聚會者說著帶有南腔北調的國語，她卻操一口舞台腔國語，為了“字正腔圓”，語速很慢，有點兒像四十年代國產黑白老電影中的對白速度。總之，給人一種感覺，似乎她在扮演一個角色。 

如此奇特，還是好好聽聽她說什麽吧，我豎起耳朵，從她的自我介紹中，得知她在美國一所中不溜秋的大學念了博士，之後在州政府某部門上班，是項目主管。紅姐這會兒在評論別人做的蛋糕：這個蛋糕上怎麽不用奶油裱點花呢？裱了花看上去更上檔次。像我小時候，一般食品店裏的奶油蛋糕根本看不上眼，一定要去老大昌，那裏的裱花蛋糕用的是鮮奶油，而且花裱的精致。哦，老大昌的摜奶油太難忘了，我爸常帶我去吃。 

旁邊有人回道：你家條件好，我們那時候別說奶油蛋糕了，大餅油條都吃得滋滋有味。 

紅姐謙虛道：其實我們家也是普通人家，我爸是工程師。不過我爺爺是美國留學回國的。 

這番話引起讚歎，爺爺那輩就出國留學了，真夠高大上的。這時另個談話圈裏有人在說自己的孩子在斯坦福醫學院，紅姐丟下了蛋糕圈，轉身去了醫學院圈。她高聲說：你孩子真不錯啊！我兒子也是醫學院的。我們家是四代大學生，我對兒子說，他必須優秀，否則坍我們家台啊...... 沒一會兒，她占領了醫學院圈的主講地位，高談闊論。 

太出風頭總是不好，盡管以前素不相識，不一會兒能感覺到大家對紅姐有點兒敷衍。隻見她東搭西搭的，尤其愛找男士搭訕。跟男士交流，表情更為豐富，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說話加倍拿腔拿調。一看就是放得開、有點魅力的女性。可惜年齡不饒人，如果年輕個十歲二十歲的，男士們的熱情一定會被調動起來。 

跟女主人去花園看花，說起了紅姐，原來是女主人的大學同窗。紅姐那時已經離婚三次了，同居分居之類的搞不清幾次了。據女主人說，在大學的時候，紅姐就比較“風騷”，女生認為她“作風不正派”。不過因為當時一般女生都非常拘謹，甚至古板，紅姐那麽活潑開放，吸引了不少男生。雖然上學期間不許談戀愛，暗地裏談談、搞搞曖昧、營造朦朧卻是禁止不了的。紅姐身邊總有幾位男生，有的老愛找她說話，有的看電影必定要坐在她身邊，有的把自己單相思的日記與她分享，有的借口談工作，花前月下談個沒完。盡管紅姐挺忙的，但是大學畢業時，竟然沒有敲定的男朋友。她心比較活，這山望著那山高，遇到個還行的，馬上接近，看到個更好的，舊的就冷一冷，放一放，新的則熱一熱，追一追。不過紅姐從不跟人掰斷，名單上保留著舊友新歡，並盡一己之力，妥善安排跟眾人的關係。有些男生為此吃醋，還有的覺得她確實有點不正經，做妻子不合適，自願棄她而去。 

最終挑挑揀揀，紅姐嫁了個官二代。由於出國的事，兩人意見不合，便離了。紅姐到了美國嫁了個比她大十多歲的美國大叔，還生了個混血兒子，大叔經濟基礎不錯，本以為她會安心好好過日子，不料過了幾年安生日子，看上了帥氣的年齡相仿的男同事，離婚了。或許因為不用偷情了，少了刺激，跟男同事的感情火速降溫，結果這婚也白離了。不過沒事，紅姐繼續獵奇，遺憾的是時間不等人，不知不覺年近半百，趕緊又嫁了一次。第三任丈夫拖了兩個油瓶來，紅姐結婚不到一年因受不了油瓶的折騰，又離婚了。後來...... 

女主人說了一堆紅姐的戀愛史，據說內容豐富到可以拍三十集肥皂劇。我奇了怪了，女主人怎麽如此了解紅姐的情史。原來所有愛過的男人都是紅姐炫耀的資本，正因為他們的存在，才陪襯出她無法阻擋的魅力四射。 

實話實說，我的女性朋友中少有如此激情奔放的，令我好奇的是，我們這代人成長在那個禁錮僵化的年代，紅姐如何出落得如此大膽開放？ 

女主人介紹，這是基因。紅姐的老爸也很花，雖然老爸沒有離過婚，但婚內出軌是家常便飯。紅姐因為有點“十三點”（滬語：言行輕浮，不知分寸的意思），時而會家醜外揚。一個周末，紅姐在她老爸的抽屜角落裏找到一卷膠卷，湊著陽光一看，大吃一驚，那是她爸跟一名陌生女人的裸體照。紅姐看了覺得有點兒害怕，放回原處，帶著一肚子忐忑回到學校，忍不住問室友，她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媽嗎？不諳世故的女生一致認為應該告訴她媽，結果給她父母帶來了一堆麻煩。 

她媽平時不聲不響，現在見女兒大了，並知道了老爸有情人，幹脆把憋在肚子裏的苦水都倒了出來。婚前她媽覺得自己被如此風流倜儻的男人看上是好運，婚後才發現是厄運。她爸跟七八個女人有染，要不是為了維護這個家，她媽早不跟他過了。話雖這麽說，其實她媽心裏還是很在乎她爸的，每次出軌後，她爸用花言巧語對她媽狂轟濫炸一番，她媽就原諒他了。 

但是，她媽怎能料到，當她得了癌症，生命垂危，躺在醫院病房裏的時候，她爸居然跟醫院的護士搞起了曖昧。要說她爸的心也真夠狠毒的，妻子不久於人間，好歹也該忍一忍，等幾天吧？然而連幾天都等不了，送給她媽此生的最後一個禮物是又一次出軌。紅姐也曾非常悲憤，痛斥她爸沒有良心。 

她媽剛走了一兩個月，她爸就跟護士再婚了。為此，紅姐的兄弟姐妹都跟她爸斷絕了往來，唯有遠在美國的紅姐依舊跟她爸聯係，因為她向來是她爸最疼愛的那個。 

聽了紅姐的故事，我也多了點理解，有其父必有其女嘛。或許，她爸看到女兒繁忙淩亂的情史，內心充滿了驕傲和寬慰，我的花心終於有人繼承啦，而且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子子孫孫，花心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