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情問西風,
春水一江盡付東。
托福聲中圓門開,
方悟此身在樊籠。
《學英語的故事》
1985夏天的一個周末,我和先生倆人騎車去圓明園玩,路過語言學院,看見一堆人在大門口像是在等候什麽,一打聽,原來是等候報名考TOEFL。不是明天才開始報名嗎?是。但是人家名額有限,報考的人太多,恐怕報不上名。不至於吧?我倆徑直去了圓明園。傍晚回家再經過時,好家夥,大門口已經擠滿了人,很多人還帶了小板凳、馬夾、塑料墊,一副要在那裏安營紮寨的架勢。學院前麵的馬路交通受到嚴重影響,警察已經在維持秩序。時不時地有過路人停下來問:賣什麽呢?冰箱嗎?那會兒五大件奇缺,隻要有排長隊的地方,十之八九是賣其中的什麽。我倆看情況不妙,不能回家了,必須排上隊。可偏偏這天家裏有親戚和老同學從外地來,必須回去一個人。最後決定老公留下來通宵排隊,老婆回家照顧親戚朋友。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趕到語言學院替換先生。哪還能找得到人!上千的人擁擠在那裏,水泄不通,看不清到底是排了多少條隊。在人群中擠了好一陣子,才看出來點名堂。真正排隊的人是前胸貼著前一個人的後背,後背又被後一個人的前胸頂著的人,誰都甭想插進去。兩邊站著的人是同學、朋友、特別是女朋友,或家裏人;有些準備隨時替換排隊的,有些手裏拿著食物水杯,給排隊的補充能量;還有擠不到跟前的女孩子就拿根樹枝,用細繩子拴上巧克力或餅幹之類,釣魚似地遠遠地喂給男朋友,好玩兒極了。好不容易找到先生後,發現他和我在研究院的一個男同學排在一起,另一個研究院女同學在旁邊端著水杯助戰。原來頭晚我離開後,他們幾人偶然相遇,就商量好大家一起排隊。半夜時困乏難忍,別人好多人都有小板凳或墊子甚至躺椅,他們什麽都沒有。我家先生當過兵,武夫一個,翻牆進入語言學院,從教室裏搬出幾把椅子,扔出牆外,總算熬過一夜。他們商量好兩位男士打衝鋒,我們兩位女士做後援。
離上班時間八點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候,人群開始躁動,隊伍彎彎曲曲,越排越長;總是有人不知不覺地加塞兒進來。語言學院的鐵柵欄大門被擠得有節奏地一晃一晃地,看上去很嚇人。很快就有人出來維護秩序。剛開始時是扯著嗓子喊“大家自覺排好隊”,“不要加塞兒”之類,後來發現沒用,就有人開始發號。先是手寫的小紙條,不知為什麽清華北大和科學院又先後用打字機和電腦打出來小條條發給排隊的人,且幾家都不認另外兩家。用電腦打出號碼的那家(好像是清華)一直在人群中高聲強調電腦的權威性。想想那會兒,電腦還真是個神秘玩意兒。但是到最後,所有的紙條和號碼都沒用了。被擠到後麵的人發現希望渺茫,毫不猶豫的發動了革命,拚命擠到了前麵,而被擠跑的人很快又反攻回來;來來回回不知多少次,人人情緒亢奮。擁擠的人群腳底下小凳子馬夾椅子被踢過來踢過去,沒人敢彎下身去撿拾,弄不好就會出人命。就在眼看大門要被推倒、真要出人命的時刻,忽然裏麵傳出了消息:報名人數不限製了,有多少人發多少表格,TOEFL考試中心將盡一切可能滿足所有報考的人。原來,那些外國記者頭一天晚上就已經注意到這裏的情形,到第二天早上看形勢擴大,同時向中國教育部和美國大使館詢問。美國大使館通知了美國考試中心ETS。因為中國大學裏沒有足夠的電教室可以考聽力,所以ETS遲遲不知道該怎麽辦,後來見形勢危急,才決定無限製地發放報名表,之後再解決聽力考試問題。後來實際考試的時候,很多考點都是大教室裏放一個大錄音機,連耳機都沒有。
當時很多人還是不相信能拿到報名表,等在那裏不肯離去,一直到中午時分,人群才慢慢散去。等我和先生找到他的自行車要離開時才注意到,他的一隻鞋不知什麽時候被擠掉了,穿著短褲的雙腿從膝蓋以下全部是青一塊紫一塊,好幾塊兒地方還滲著血,狼狽不堪。再一看別人,很多人也是如此,都是被滿地的凳子椅子磕碰的。我們騎車找見附近的一家小商店去買鞋,先生光著一隻腳一瘸一拐地往商店裏走,聽見一個小女孩說:媽媽,那個叔叔為什麽光著一隻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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