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記(之一)

潛川沈 (2022-11-07 03:38:23) 評論 (31)

這次取道台灣回大陸是經過事先縝密計劃的。台灣十月十三日剛對國外遊客開放,落地後不需要任何檢查、不需要出示任何健康證明 、也不需要任何隔離。大陸和台灣不存在領事關係,所以離開美國前要在四十八小時內做兩次核酸和向屬地領館申請綠碼的手續也全免了。唯一的限製是不能直接轉機去大陸,必須先入境台灣,在登機去大陸的四十八小時內做兩次核酸檢測,結果要為陰性。在這全世界基本都開放但回大陸難於上青天的時代,這似乎是一條難以置信的捷徑。我們是第一批蹚這條路子的人,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

為了給自己足夠的時間應付意外,我們十五日就從西雅圖飛往台北,計劃二十五日轉機去北京,中間有近十天時間安排做核酸也可以順道遊玩一下台灣。

十月二十五日這一天一早我們就乘出租車來到了台灣的桃源機場。辦理出關及登機手續真的象長榮航空公司網站上說的那樣簡單。出示了核酸檢測陰性結果後,剩下的就是托運行李和拿登機牌這類常規手續了,一切出奇地順利。

這是第一次乘飛機飛越台灣海峽,心中絲毫沒有餘光中散文裏描寫的那一份向往和激動,更多的是忐忑和對未來的不確定。

差不多三個小時以後飛機在首都新機場降落,偌大的機場就我們這一架飛機在滑行。和繁忙的西雅圖機場、桃源機場相比顯得很冷清。飛機停穩後,機艙內出奇的安靜。記得過去回國無論是在上海浦東機場還是在首都機場,當飛機還在跑道上滑動時,機艙內的人們已經激動得開始躁動。一個個匆忙拿出手機嘰哩哇啦地開始打電話,叫爹喊媽的,或者起身收拾東西,一片喧嘩。這一次大不一樣,人們原地坐著,靜靜地看著機艙的前部,等著前麵的人先挪動。

機場的工作人員駕著行李車駛近飛機。一個全身穿著防護服的人背著消毒桶,舉著消毒噴頭對飛機上下左右開始消毒。其手上下的動作頗象小時候看到的給棉花和稻子噴灑農藥的治蟲員,不同的是這次我們是害蟲。時空交錯,一切很夢幻,很蒙太奇。

坐在我前麵的女士起身扭動身體準備拿行李,她的先生碰了她一下:“急什麽?到哪兒還不都是7+3隔離!”

終於前麵的人開始起身拿東西下飛機了,大家一言不發地一個跟著一個走下飛機,我們差不多是最後下飛機的。

機場大廳裏空蕩蕩的,就我們這一批旅客,大家拎著隨身攜帶的行李,無精打采,如同一群被打敗的戰俘黙默地向前走。終於看到幾個大白將前麵的人攔下,全程沒有語言,隻是用手勢讓人們坐下,然後分批地去電子屏前填寫入關卡。出關的手續別人似乎都很順利,最後輪到我們時出了一點小意外。坐在海關入口小間裏的兩位女性官員接過我們的護照,仔細地翻看著我們的出入境記錄,問我們這兩年去過哪些國家。我的比較簡單,就是美國、墨西哥和台灣,我家的領導稍微複雜一些,加上一串歐盟國家,但這似乎不是她們感興趣的。她們埋頭翻著看,不時地敲擊鍵盤在電腦上查找,有時還互相交換-下眼神,那眼神讓我想起了小時候電影裏抓特務的紅小兵。我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查出我什麽了。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個大大的良民,但誰知道這年頭會出什麽鬼。一會兒一個當官的模樣走進了小間,低頭和她們交流了一會兒,然後又檢查了我們的護照。最後隔著窗戶我看到這位長官說了什麽,從表情及手勢看,是要放我們過關。果不其然,兩位海關官員把護照還給我們,放我們入關。事後我家領導寬慰我說,可能因為我們是疫情後第一批經台灣回大陸的人,她們不熟悉辦理的手續,所以多耽誤了一點時間。是與不是,反正我們已經入關了,心中多少鬆了口氣。

首都新機場確實很大,但有點出乎我的預料,顯得有點舊和零亂。可能是剛一建好就趕上了疫情,沒有及時維護造成的。不鏽鋼的欄杆上斑斑點點,不知道是鏽蝕的還是其他原因。我家領導解釋說是消毒水噴多了造成的腐蝕。這不就在我們挨個等著做核酸檢測時,隔間裏的大白不時地把東西消毒一遍。每一個被檢測的人離開後,大白還要拿出消毒液漫無目的地對著空中噴灑一圈。

傷害不大,侮辱性不小。

前麵的一批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開機場的。我們這一批分乘三輛大巴,由一輛閃著燈的警車開道離開機場。就象在機場內一樣,沒有人告訴我們隔離是一個什麽過程、去哪裏、應該辦些什麽手續。大家隻是按照大白的手勢,一個接一個上車。第一輛車滿了上第二輛,我們和幾個台灣人坐在第三輛車的最後幾排。

汽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在落日的餘暉裏,我們來到了一個有十幾幢樓的小區前,小區看樣子很新。車停下,司機把發動機和空調停了,我知道這就是我們隔離的地方。我打開手機上的地圖知道這是北京的平穀區。小區外白楊樹的黃葉還沒有掉,如果我們能出去走走,應該還是一個不錯的賞秋去處,但我知道在未來的幾天裏我們隻能是隔窗“相看兩不厭。”我大概也隻能是空歎“我見青山多嫵媚”了。

很快小區裏出來了幾個人背著消毒桶,劈頭蓋臉地對著第一輛一頓猛噴。然後撕開藍色的封條,打開車門把一個電喇叭放進了車內,再把車門關上。我估計那個電喇叭一定是用來播放入住事項的。

沒有人願意跟我們說一句話。

第一輛車開進去了,我們這後麵兩輛車熄火在外麵等著。大約過了五十分鍾左右,第一輛車空著出來了。我們的車內沒有空調,車窗緊閉,二、三十人戴著口罩坐在車內。雖說是深秋的北京,不熱,但車內的空氣還是很悶的。旁邊的一個人咕嚕了一句,他的同伴立馬提醒他:“這是人家的地盤!”另一個人歎口氣說:“要不是家裏有點急事,誰趕這個時間回來!”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做這些裝模作樣的消毒假動作有什麽用?!如果我們同車子裏麵有一個是陽性,在這密閉的車箱裏,大家還不被都傳染了。於是我和另外一個台灣人走到車的駕駛室後麵要求司機把空調打開。還好沒有發生爭執,司機就把空調開了,感覺一下子好了很多。

等到我們住進隔離點應該是晚上七點多了。

我們身心疲憊,匆忙吃了一點東西就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