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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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的外婆和我祖母是親姊妹,表姐的母親——也就是我表姑,當初嫁到我們村,是我祖母做的媒。

表姐十六七歲,長的很俊俏。但表姐長得矮,我十歲左右,已經超過表姐耳朵根了。

村裏的大人都說表姐內向,不善言辭,低眉頷首,麵帶微笑。表姐和我在一起,就不內向,有說有笑,話總也說不完。

表姐跟我說,她喜歡黑夜,隻有黑夜她才是自己。我跟表姐說,我也喜歡黑夜,隻有黑夜才能和小朋友們一起藏馬虎(捉迷藏)。

表姐笑著說:“你還小,不明白,白天黑夜你都是你自己。”我不懂表姐的話,表姐沉默,臉上略帶憂傷。

那時候是集體製,大人們每天忙忙碌碌,參加生產隊裏的勞動。家家戶戶孩子眾多,父母們無暇管教,都是大孩看小孩。娛樂設施匱乏,生活貧窮,散養的孩子天馬行空,精神是快樂的。特別是我,性格像個假小子,調皮搗蛋,是領頭羊的孩子王。

表姐參加生產隊勞動,下工回來,也不歇著。背個大筐,時常領我去割豬草。我背的筐小,筐頭隻有籃球大小。表姐勤勞,割豬草汗流浹背,而我,像極了“小貓釣魚”,東走走西逛逛,捉個蜻蜓,爬樹逮知了。表姐也不說我,任我玩耍。天黑了,表姐會抱一大捆豬草,放到我的筐裏,我的筐滿了,就當是我割的豬草,我倆一起回家。

最大的娛樂,是看露天電影。雖然就那麽幾部影片,公社放映隊每村輪流重複放映。我們村子小,人數不夠,公社的放映隊不來我村,我們隻能去鄰村看露天電影。一到晚上,如果聽說哪個村放電影,人們就奔走相告,無論生產隊勞動多累,鄰村離我村又很遠,也不影響村民的熱情,成幫結隊去看電影。

每次看電影,表姐緊緊牽著我,一步都不離開,怕我走失。電影散場後,路過墳塋地,漆黑夜晚,沒有月亮,有愛捉弄人的搗蛋鬼大喊:“鬼來了,快跑。”隻聽見稀裏嘩啦,膽小的人匆匆跑遠。我和表姐手牽手,不緊不慢行走,根本不害怕。我本家喜子哥逗我,“曉霞,你不害怕?”

“我是李大膽兒,不怕。”
喜子哥哈哈大笑,“我也姓李,也是李大膽兒。”

回到家,表姐先送我到家門口,然後才消失在夜幕中,隱隱約約,感覺還有一個人影,尾隨表姐而去。

天氣燥熱,一到晚上,婦女們三五成群,到村東頭大水泡子裏洗澡。趁著天黑,褪去白天汗漬漬的衣服,放到水裏洗淨,搭在蘆葦上,然後,人會撲通通跳到水裏,聽著蛙鳴蟲叫,很是涼爽。表姐的皮膚很白,嫩滑,我的小手去觸碰表姐,表姐癢癢的躲避我。表姐還為我洗頭,我會去摸她的胸部,表姐打我的手,嗔怒到:“不許亂動,我會生氣的。”我乖乖的不再亂動,怕惹我表姐生氣。

過完麥收,農閑的時候,人們坐在街上樹蔭下,東家長西家短的閑嘮嗑。我們小孩子,圍著大人們打打鬧鬧,一刻不停。母親看我汗流浹背,叫我歇一歇,為我擦擦汗。隱約我聽到了母親和鄰居嫂子說到了磨坊的事情,我問母親,“磨坊咋的了。”

鄰居嫂子,和我母親擠眉弄眼,神秘兮兮,“小孩子家家的,別瞎打聽,去玩吧。”

大人們的詭異表情,更加吸引了我的好奇,我揪著問題不放,鄰居嫂子說,“磨坊鬧鬼。你們小孩子,晚上別去磨坊藏馬虎了。”

有鬼,鬼什麽樣?玩捉迷藏的時候,我跟小朋友們說,晚上去磨坊捉鬼,有去的跟我走,膽小的回家吧。

村裏的磨坊,是村民們推碾子磨米麵的地方,怕有風進入,弄髒了糧食,窗戶隻有西瓜大小,裏麵黑咕隆咚的。正南有一個柵欄門,預防雞鴨進去。我領著四五個孩子,悄悄進了磨坊,藏在北麵碾子背後,我們能看到外麵星光照進,外麵的人看不見我們。

我們蹲在地上,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不知過了多久,磨坊外麵有動靜。鬼來了?我和同伴們擠在一起,緊張起來。我後麵的夥伴,嚇得拉扯著我的衣服,一動不動。

有個影子慢慢鑽進磨坊,又一個影子輕輕擠進來。兩個影子重合,緊接著發出“嚶嚶”的哭聲。
“怎麽辦?我不想離開你。”
“不怕,有我呢?”

是表姐和喜子哥的聲音,接著表姐的哭泣,越來越悲痛。表姐哭了,我和表姐心連心,眼淚不自覺流下來,“哇”的一聲大哭。小朋友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跟著我一起哭起來。深更半夜,哭聲嚇壞了表姐和喜子哥,倆人相擁一起出逃,被柵欄絆倒。喜子哥緩過神來,打開了手電筒,照在了我和小夥伴們臉上。

“曉霞,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呢?”喜子哥問。
“我、我、我們來捉鬼。”我抽泣著鼻腔,回答,“大人們說磨坊有鬼。”
表姐一聽,感覺到了什麽,匆匆跑開了。
喜子哥說,“回家吧,哪有鬼?大人們瞎說。”也匆匆追趕表姐而去。

第二天,村裏來了公安局的吉普車,抓走了喜子哥。大人們指指點點,取笑我的表姐。我跑去表姑家,看我表姐。正聽見表姑斥責表姐:“沒有三媒六證,就和人家私奔,家人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表姐紅腫著眼睛,已經哭幹了淚水。我依偎在表姐身邊,靜靜地看著她。表姐輕輕跟我說:“曉霞,以後我不能陪你看電影了,也不能和你一起割豬草了。你要上學,一定好好讀書,要有出息。”我抱緊表姐,不想和她分開。

喜子哥被判了十二年,我的表姐,隨後嫁到了一個百裏之外的山溝裏,男人是個鰥夫,比表姐大二十歲。

不久,我一家離開,和在東北工作的父親相聚。多少年之後,曾經省親去過鄉土,喜子哥出獄後國家賠付了些金錢,在勞教的地方工作,不願意回歸鄉裏。我的表姐,和故鄉斷了聯係。表姑去世,作為女兒的表姐,也沒有回家奔喪。

時間匆匆流逝,我年過半百。時常記起小時候的快樂時光,想念我的表姐,不知道她過得怎麽樣?

 

 

 

 

李曉霞Li 發表評論於
可憐的年代,無知的歲月!珍惜眼前所有的美好時光!
李曉霞Li 發表評論於
回複 '九頭聊' 的評論 : 國家知道判錯了,喜子哥得到了國家的賠付金錢,女生就悲催了。失去了愛情,失去了青春,跟一個不愛的人在異鄉生活。
九頭聊 發表評論於
"七十年代閉塞, 自由戀愛是不齒的行為" ----儘管如此,判12年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我會去摸她的胸部”,-- 男孩才會啊!
flyingdora 發表評論於
真格慘
李曉霞Li 發表評論於
七十年代閉塞,自由戀愛是不齒的行為。男歡女愛,少小無知。喜子哥被抓住,以強奸論處。
貓姨 發表評論於
喜子哥為什麽被判了十二年?
表姐爹媽,難道把女兒嫁到一個百裏之外的山溝裏大二十歲的鰥夫比同村的同齡人好嗎?
如果必須通過媒婆, 喜子哥為什麽不去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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