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說一生(連環畫)五、一年級的小豆包(1953-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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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年級的小豆包(1953-1955

953年我從幼兒園畢業。那年正好規定七周歲入學,我離七歲還差四個月,媽媽帶我跑了許多小學都不收,終於在私立培元小學報上了名。

培元小學在王府大街救世軍樓的旁邊。我問媽媽救世軍是好人還是壞蛋,媽媽說除了解放軍所有的軍隊都是壞人。我心中很緊張,怎麽學校挨著壞人?同學中有住在救世軍樓裏的,後來我進去看過,裏麵住滿了尋常百姓,而且都很窮。(此照片來自網絡,右邊的平房就是培元小學)

上學前媽媽帶我去買衣服。媽媽從來不給自己買衣服,也很少給我們買新衣。我早就看中了人民市場有一件天藍色的連衣紗裙,穿上一定像小仙女一樣。我拉著媽媽去看,媽媽覺得價錢太貴,沒買。在她看來我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根本沒必要穿那麽好的衣服。

入學還要經過口試,我和小朋友們坐在閱覽室等待,坐沒坐相,翹起椅子腿,哪知那是折疊椅,一翹腿椅子就收起來,我摔了一個大馬趴。六年級服務的大姐姐忍住笑把我扶起來,我心想:“這下完了,這個學校肯定不會要我了。”

口試時老師問我有幾個兄弟姐妹。我說:“我家有四個姐妹,還有一個二哥,不是媽媽生的。”老師問:“那是誰生的?”我說:“我也不知道。”媽媽在窗外偷聽,出來後跟我說:“你根本不應該提二哥。”我又想,老師一定不要我了。

我考上了培元小學!媽媽和爸爸帶我去東華門“紫房子”照相館照了一張彩色照片。

每天早上我坐三輪包車上學。車夫叫老李。老李為人老實忠厚,木訥,忠於職守,說話謹慎文雅。有一次我問他毛主席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小時候分不清男女,隻靠頭發長短來分類,遇到半長不短的頭發,就歸不了類了。比如毛主席的頭發就讓我難以分辨。老李說:“你說呢。”我說:“半男不女。”老李馬上小聲說:“這話可不敢亂說啊。”我第一次知道有些話不能說。

開學第一天,我蠻橫地讓兩個玩壓壓板的同學下來,我要上去玩。她們不肯,我的胡同野性爆發,罵了她們最難聽的話。兩個同學嚇得跑去向老師告狀。當然我媽媽也知道了,問我:“你罵同學什麽了?”我撒謊道“他媽的。”我現在都奇怪,那麽小怎麽還會區分髒話的輕重檔次呢?不過從那時起,我再也不敢說粗話了。

上學沒幾個星期爸媽把克陽劉元扔在托兒所,到學校給我和海燕請個假,就帶我們出去旅遊了。先去南京姨家,火車在長江邊停了好幾個鍾頭,等待輪船把火車一節節運過長江。火車坐輪渡的現象直到1966年南京長江大橋建成才結束。

媽媽在南京生病了,姨姨說認識一個大夫醫術很好,不過他是一個一貫道徒。我聽了嚇壞了,那時配合取締反動會道門正上映電影《一貫害人道》,在我看來那簡直就是恐怖片,雖然我看不懂太多,但我知道一貫道是害人的大壞蛋。我懇求媽媽和姨姨不要讓他來看病,沒用,一貫道醫生還是來了。和電影裏的不一樣,他是個穿西裝革履,彬彬有禮的西醫。他給媽媽診病時,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生怕他害死媽媽。

我們從南京去了上海。在上海去逛一家大百貨商場。乘(梯式)電梯上樓時,到了頂端,都不知道要邁腿上平地,一家人像疊羅漢一樣摔成一堆。看來爸爸媽媽都是第一次乘電梯。

爸爸媽媽真是無聊,摔完大馬趴,又趁我不注意藏到一個大柱子後麵,看我的反應。我茫然地四下張望,不哭也不喊,正要轉身鑽入人群去尋找,爸媽趕緊出來。這回他們可知道我的性格了:遇事不慌不忙,主意大著呢。

下一站是杭州,媽媽的故鄉,在西湖玩了個夠後,還買了大小網籃、西湖綢傘、張小泉剪刀,還有一隻文明杖,滿載而歸。

回到學校,同學爭先恐後告訴我:“劉海鷗,王老師說了,你要是再不回來,就不讓你上學了。”我沒給王老師留下批評的借口,期中考試輕而易舉拿了雙百。

我還是那個自由自在的孩子,不守紀律。上課玩玩具說話,甚至吃東西。一天上課吃香蕉,有同學把我檢舉了。王老師沒收了香蕉,一揮手香蕉就進了垃圾桶,而我麵對垃圾桶罰站到下課,聞著桶裏散發的香蕉味,心中無限惋惜。

夏天中午同學們都要在教室裏睡午覺。我中午從來不睡覺,每次等老師一走我就要給大家講故事。後來我又想出了一個新主意——把媽媽盆景假山上的小人小房小動物帶到學校表演故事。中午同學們都圍過來聽我講故事。我講得正高興,王老師突然進來了,毫不容情一把將所有的小玩意全部收走,當垃圾扔了。

不過王老師再批評我,也掩飾不住對我的喜愛,一年級期末竟然發給我一枚優良獎章。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德不配位”。可是誰叫我學習好呢。我簡直愛死了王老師。

學校裏最厲害的老師是武老師,她大概是半個領導吧,因為全校的學生她都管。她好像總是看我不順眼,在校園裏看見我,總要把我叫住批評一番。這天,我又被她抓住了:“劉海鷗,看你那個勒特樣,自己去照照鏡子!”學校通往大院的過道有個“整容鏡”,學生們經過都要整理衣冠才進入教室。

三年級時我已經開始看大部頭的長篇小說了,那天我捧著《新兒女英雄傳》(還是章回小說呢)邊走邊讀撞見了武老師,又被她叫住:“劉海鷗,看什麽呢,見了老師不行禮?”我把書抬起來給她看,心想她也許會誇獎我吧。她不屑地說:“看得懂嗎?裝樣子呢吧。”

我最喜歡的事情是過大隊日,全校師生圍坐在大院。我們一二年級的孩子雖然不是少先隊員也都參加。除了先舉行隊日儀式:出旗、唱隊歌、報告人數外,其實就是文藝聯歡會,各班同學同學表演文藝節目,歌舞劇《瓦爾瓦拉和五個女兒》。《在果園裏》。新疆舞、小話劇……比枯燥的學習好玩多了。有一次是五年級的張筠英講她在天安門上給毛主席獻花的經過。

後來我們也成了大隊日表演節目的主力軍,我們班演出了《漁夫和金魚的故事》。我演貪婪的老太婆,麥繼平演漁夫,高憶陵演小金魚,特成功。

還有一件高興的事是過“撒飯節”。大多數同學自己帶午飯,校工幫助加熱。中午一下課,同學們一窩蜂湧去取飯盒。校工大爺認識所有同學的飯盒,一個不錯地分發,一邊說:“留神,燙。”偶然一個孩子的飯盒打翻在地,引起一片起哄歡呼:“撒飯節!撒飯節!”撒了飯的人因禍得福,班上的同學你給一口飯我給一勺菜,吃的比自家帶的還好。我真羨慕撒飯的同學,可惜我一次也沒撒過飯。

這些是一到六年級我們書包裏的用具,有些東西比如算盤墨盒不需要天天帶,有課時才帶,書包總是輕輕鬆鬆的。

 

貓姨 發表評論於
一年級的作業還能保存到現在,太珍貴了

那個算術,三年級五年級的美國小學生可不是全都能做出來
彩色風箏 發表評論於
真了不起, 畫得那麽好, 記憶那麽清楚。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汐汐' 的評論 : 謝謝汐汐,歡迎常來,連環畫將陸續發出。
汐汐 發表評論於
很偶然看到了您的文和畫,太喜歡了,特地找回多年不用的賬號,就是為了跟您交流一下。我看到了一個小孩子道出的我出生前北京的生活場景。新華社和出版社都是與我父母很相似的環境,因此特別親切。
就事論事^*^ 發表評論於
才上一年級就能寫這麽多字,還是繁體字;算術還有應用題,真不簡單!
壁上觀 發表評論於
記性太好,也是小時候的事情記得細。
看你畫的圖才憶起那種“化石板”和筆。可能是滑石板吧?
還有那個“化學板”,我們上海叫“墊板”。
大馬哈魚 發表評論於
畫說一生,這個係列看到了藝術天賦,也看到了豬豬的潛質。原來記憶深處的井噴,如此這般感人!謝謝妃娘娘的慧眼識人材哈^_^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綠珊瑚' 的評論 : 培元小學在王府大街,本是私立學校,1955年改公立,叫王府大街小學,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張筠英是演過祖國的花朵。
綠珊瑚 發表評論於
培元小學是在海澱區嗎。後來改成北京十九中。按你的故事中,好像不是在海澱區的小學呀。張筠英是演“祖國的花朵”的那位吧。
cheer@ 發表評論於
畫得太棒了!小時候看連環畫花得錢沒白花。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棗泥' 的評論 : 謝謝棗泥!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波城冬日' 的評論 : 謝謝誇讚!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tobyd_媽媽07' 的評論 : 謝謝光臨。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喜清靜' 的評論 : 在“畫說一生”二排排坐吃果果裏,有一張一個女孩指揮小朋友合唱的照片,有一次我拿去放大,是老外接的活,我問他,你能看出那個是我嗎?他毫不遲疑地正確指出。我很驚奇,連我老公孩子都認不出來。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黑貝王妃' 的評論 : 從2018年3月開始畫的。但也不是天天盯著畫。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翩翩葉子' 的評論 : 我還以為勒特就是北京話呢。我猜想是邋遢的變音。
鏗鏘豬 發表評論於
回複 'BeijingGirl1' 的評論 : 沒有生活負擔,小時的事情記得太清楚了。從2018年開始畫,現在畫了五百多張。
BeijingGirl1 發表評論於
鏗鏘這個太有意思了。 那個彩照小菇涼好好可愛。 你還記得演節目小朋友的名字,
從杭州回來買的那些東西。 好逗樂的是大家在電梯頂端“疊羅漢”, 哈哈哈。 畫這個很花時間吧? 謝謝分享啦。
BeijingGirl1 發表評論於
鏗鏘這個太有意思了。 那個彩照小菇涼好好可愛。 你還記得演節目小朋友的名字,
從杭州回來買的那些東西。 好逗樂的是大家在電梯頂端“疊羅漢”, 哈哈哈。 畫這個很花時間吧? 謝謝分享啦。
翩翩葉子 發表評論於
太好看了,笑煞了。

想問一下"我又被她抓住了:“劉海鷗,看你那個勒特樣,自己去照照鏡子!"這裏的勒特樣是北方話嗎?我們上海也用。
棗泥 發表評論於
聰明快樂的小海鷗!
黑貝王妃 發表評論於
口罩很時尚哦,有遠見:)
很多畫兒是2018-19年畫的,花了不少功夫吧,太珍貴了。
喜清靜 發表評論於
豬豬現在的照片和小時候的樣子很像噢。
波城冬日 發表評論於
一百個讚!
tobyd_媽媽07 發表評論於
畫的太好了,有趣!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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