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敲
我座位靠窗,早早坐下了。心裏想著,等一下坐我外側的會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呢?航程接近十二個小時,期盼是個美女或者帥哥,可以伴隨漫長的時光,千萬別是什麽歪瓜裂棗行為怪異的啊。
等大部隊陸續進入,我遠遠偷看並揣摩到底哪一個是配給我的人。終於來了,一個男的,大叔模樣,整整齊齊的,還算順眼,沒有太多的驚豔。他拉著一個黑色小箱子,拉杆上套著一個小黑包,成套的。對我說了是Hi,把箱子放上去,就坐下了。我很矜持地微笑了一下,低頭看手機。其實是在偷偷打量他。
美國人?不像。德國人,也許。他坐下後,開始玩座位上的屏幕。有英德法意葡西俄中希,九種語言。他點了德語。這時他打了個電話,我覺得他的德語有點口音,不知道哪兒的,不像巴伐利亞,更像漢堡那邊的,甚至不是德國人。
我閉目養神,暗中繼續觀察。大約過了個把小時。送餐的來了。他很禮貌地讓我先拿。他吃得很快,風卷殘雲。漢莎的食物對他大概是塞牙縫。不過,他很整潔,那些包裝紙,小袋子,全部疊的整整齊齊,塞進塑料杯裏,吃完了,盤子清清爽爽的,幾個小杯套在一起,放在飯盒裏,旁邊隻有刀叉平放著。比我還整齊。這贏得了我的好感。
收盤子時,我們又有了互動。他的動作幹淨利落,而且很紳士,有一種對女性的嗬護。不過,我們始終沒有對話。難道他不會英語,或者不知道我說什麽語言?他越不說話,我還越有興趣。開始探究。他開始玩手機,我偷偷一瞥,在他的黑色手機護套上發現了一不起眼的小圖案。哈哈,瑞典人,而且從事醫學研究。
心裏覺得距離一下子拉近很多。雖然沒有對話,我們似乎有了一些默契,也許隻是我的感覺。我的態度有了點奇妙的變化,從矜持變得放鬆。每次目光相遇我就抱以微笑。而他對我有一種大哥哥嗬護小妹的氛圍。讓人很舒服,不過分接近你,但總讓你覺得熱情的存在。
從歐洲飛往美國,是追著太陽跑,所以全程一直是大太陽。大家吃過飯,都開始昏昏欲睡了。我按了座位按鈕,但座椅靠不下去。他主動幫忙壓著,讓我往後靠。於是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試圖進入夢鄉。一開始胡思亂想,腦子裏都是他,各種豔遇情節的幻想。我相信他也是有感覺的。這讓漫長的旅途變得很有趣。我翻來覆去,半睡半醒,隨時改變著姿勢。慢慢迷糊下去。大概已經快到冰島上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感覺天突然暗了下來。我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他正在幫我把舷窗關上。有一絲絲溫暖的感覺,想起小時候爸爸給我蓋上蹬掉的被子。我很受寵地對他回了個很享受的微笑,繼續睡。也許他發覺光線太強,讓我睡不踏實。
嘿嘿,我準備來點調皮的,以報答他對我的關心。仗著猶存的風韻,稍稍施展一下,逗逗他玩玩。偶爾有不經意的腿部觸碰,我不再收回,假裝睡著了。身體也懶貓似的,用一種懶洋洋的方式舒展開來。我相信他也許會偷看的。雖然也看不見什麽。
就這麽思緒混沌著,居然真的睡著了。大概不設防了,反而放鬆,仿佛在家的感覺。醒來發現睡了一個多小時了,已經快離開格陵蘭島了。機艙裏黑漆漆的,大家都在睡,偶爾有鼾聲。他也在睡,但看他偶爾在動,估計沒真睡著。
想著長途飛行要關愛深靜脈,就準備站起來走走,去一次衛生間。可他在閉目養神,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睜眼,所以一直猶豫不決。觀察了良久,他有了個很大的轉身動作,確定他沒睡著,就決定,打攪他一下了。可他閉著眼睛,看不見我的手勢的;說一聲“勞駕”,又怕吵醒周圍的人。那麽,就隻好用手指來敲他了。我平時就是這樣用手指頭點人家的,不卑不亢。但又一轉念,想起“推敲”這個詞的典故。詩人猶豫琢磨半天,和尚在月光下,是推門進寺呢,還是敲門進去的?那我現在,是敲他呢,還是推推他?陌生人,是敲的;親人,是推的。我推他,會不會顯得太親昵?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決定,用食指,對著他的右臂,悄悄地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