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西南部的沙漠地帶,生活著一種瀕臨滅絕的蜥蜴,名字叫做Gila Monster。和他們的名字一樣,這些家夥們長得凶神惡煞,而且帶著毒液。雖然如此,他們行動緩慢,所以對人類沒有什麽威脅,但是因為他們的嚇人外表,仍然不斷地被人捕殺。所以現在受到亞利桑那州的嚴格保護。
他們有一種特別的本領,就是耐餓,在環境艱苦的沙漠中,他們可以一年隻吃三到四次,但是每次一吃,就可以吃掉同等於他們體積的小動物。
如果沒有一個來自紐約Bronx的內分泌醫生多年不懈的研究,這些Gila Monster們就還在沙漠裏默默無聞地生活著。
John Eng醫生,默默地在紐約布朗區老兵醫院工作了二十多年,和其他內分泌醫生一樣,他看了無數的糖尿病患者,憧憬有一天有一個藥物能夠和人體自身的激素一樣精確地調整胰島素和血糖的平衡,既能治療高血糖,又能避免藥物引起的低血糖。然後有一次,他閱讀了美國NIH胃腸病學家關於某些蛇和蜥蜴毒液能夠刺激胰島素的研究。
90年代初期,研究者發現,同樣的試驗人群,如果給口服葡萄糖,或者給靜脈葡萄糖,同樣的血糖控製,但是口服葡萄糖的人群胰島素分泌量有一個高峰,明顯區別於靜脈葡萄糖,這就是著名的incretin effect。
Incretin是我們回腸分泌的一種腸道肽,進食以後,incretin分泌增加,引起胰島素分泌增加,同時抑製高血糖素,並且延緩胃的吸收,並且還反射性地引起食欲滿足的感覺,從多方麵起到調控血糖的作用。最美好的是,這些作用都是根據血糖情況自動反饋,隻有血糖升高時候才會作用,血糖正常的話就沒有作用,從而不引起低血糖。
GLP-1是incretin的一種,糖尿病人的GLP-1分泌缺陷,從而導致進食後高血糖素分泌反常升高,導致血糖失去控製。所以大家就開始想,對哦,那我們可不可以多給病人一點GLP-1,這樣就可以糾正糖尿病啦。有一個問題是我們人體分泌的GLP-1的生命力非常短,隻有一到兩分鍾,所以從藥學作用來說就沒有意義了。原因是因為有一個叫做DDP-4的酶,在孜孜不倦地切掉GLP-1的N端結構,使得他們失效。
這時候,這個布朗區的Eng醫生,被這個一年隻吃三次飯的蜥蜴給迷住了,他從它們的唾液中提取出一種蛋白和人類GLP-1的結構一半相似,他給這個蛋白取名叫作exendin-4。這個蛋白因為結構相似,在人體裏也能起到GLP-1的作用,但是孜孜不倦的DDP-4卻傻呼呼地認不出這個蛋白,所以exedin-4在DDP-4的眼皮底下刺激胰島素,抑製高血糖素,卻不會被迅速分解掉。
Eng 博士在美國糖尿病協會年會上提交了一張海報,引起了一家小型生物技術公司 Amylin Pharmaceuticals 的注意。嗅覺敏銳的投資者和聰明勤奮的研究者們很快就開始人工合成exedin,名字叫做 Exenatide,商品名就是大名鼎鼎的Byetta。
從2005年到現在,在科學家們兢兢業業地探索下,GLP-1 RA類的藥物,已經經過了許多代的更新,從每天兩次注射,到每天一次注射,現在已經可以每周一次注射。2019年以後更是有了口服製劑。
這類藥物最大好處是不引起低血糖,而且抑製食欲,降低餐後血糖,所以對很多超重的糖尿病人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利器。現在更多研究發現可以減低心血管和腎病並發症。
有時候很感慨,一個喜歡研究動物的科學家,改變了整個世界糖尿病治療的進程。但是這背後,是幾十年的積累,命運女神從來不眷顧沒有準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