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 第八天。今天要走25公裏,最高峰海拔2464米,上坡930米,下坡1270米。
吃早飯時就看到外麵在下雨。天氣預報要下大雨。吃完飯後雨停了。因為昨天的險情,打包時決定減重。領導把一件上衣一條褲子扔了。因為走了這麽多天手機的電池總是夠走一天的,就決定把充電寶和一根充電線留在旅店了,給下一個有需要的遊客吧。
打好包我們趕緊出發。行前在旅店前留個影,雄赳赳氣昂昂的,象個要出征的戰士不?
又是一路上坡,好象每天都這樣。後來醒悟過來:我們要求住單間,旅行社隻能把我們安排在TMB附近的小鎮子裏,而小鎮子一般都在山穀裏。所以每天都是先上坡再下坡。有時甚至要坐汽車。
後麵一直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兩人都背著大包。看得出來,女孩(看上去20多歲)走得有點吃力。領導有點自豪:我們走得比那兩個年輕人還略快一點。我不忍心打擊領導的積極性,經過昨天的驚魂,她需要的是鼓勵。但我知道,背包重會嚴重影響速度。
走了兩個小時,中間還出點太陽,不象要下雨的樣子。走到海拔1950米時,離今天的最高點2500米隻有550米了。這時風越來越大,山頂上有很多雲。
後麵的兩個小年輕還是若即若離地跟著我們。
我走了七八天第一次覺得冷了。我們停下來把防風衣穿上,好多了。又走了一會,天開始下雨,我們換上雨衣。還好在下雨前我們順利通過了一片濕滑泥濘的地區。以前背包徒步遇到過幾次大雨天,濕轆轆的很討厭。但是還沒遇到過有危險的情況。所以雖然下雨我並沒有太在意。我們在雨中繼續前進。
很快,雨變成了冰雹。狂風把冰雹吹成橫向打到臉上,帽子根本不管用。雖然冰雹個頭不大,但打在臉上都生疼。我想如果雹子再大一些的話,應該臥倒把背包遮頭上。好在雹子並沒有變大。我們在狂風冰雹中繼續往上爬。兩個小年輕還是跟在我們後麵。
以前常見到的唱著歌歡快地奔向山穀的山澗小溪,這時看上去更象一條麵目憎獰,在山間狂舞的惡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真是有點嚇人。整個下雹子期間,人已進入求生模式,都忘了照相了。隻有兩次想起抓拍。
形勢急轉直下,天上開始電閃雷鳴。我知道在高山上遇到這種情況是很危險的,有被雷電擊中的可能。我和領導坐到地上,降低高度可以減小被雷擊的可能。這時冰雹倒是沒有了,變成瓢潑大雨。雖然穿著雨衣,但雨大風大,雨水順著臉往下流,早把全身都濕透了。雪上加霜的是高山上氣溫很低,我感覺到很冷,有點失溫了。我們就這樣被雷電釘在高山上動彈不得。正在考慮要不要退回去下山躲一躲,後麵的兩個年輕人也上來了。他們也和我們一起坐下避雷。小姑娘看上去滿臉驚恐。後來雨停以後她和領導聊天,說打雷的時候她被嚇哭了,還以為必死無疑。
兩個年輕人是法國人。男青年提醒我們應該把登山杖丟在地上,因為容易被雷擊。我覺得很有道理,把杖放到地上了。他還安慰我們:旁邊不遠處有一個架著輸電線的鐵塔,閃電應該打到那裏,而不是我們人身上。
山坡下方有個穿製服的人在高喊什麽,說的法語,我們不懂,我估計是讓大家往下撤。有一批在我們下方的人開始往山下撤。我以前在美國徒步時遇到過這種情況。公園警察在打雷時會命令大家下山。還好法國青年給我們翻譯,他說那人是個導遊,他讓他帶的那隊人下山躲閃電。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不下山,繼續原地等待。
等了一會兒,閃電沒了,雨也小多了。我們四個人開始繼續前進。不久,走到一條小河邊,平時可能有小小的水流淌過,這時變成了奔騰的激流。不太寬,但水流衝擊到岩石上激起一米多高的水柱,要跨過去看上去很危險。
我們四個人坐在小河邊,想等水流小點時再過。等了一會兒,剛才喊人下山的導遊上來了。到了我們跟前,嘰裏咕嚕和法國男青年說了半天。男青年說,導遊說可以繼續上山了。不遠處有個山屋可以躲雨。我們問:這河怎麽過啊?導遊又說了幾句,聽不懂。但我明白了:他要給我們示範。結果他到了河邊,一個大步就跨過去了。高高的水流雖然打到他身上,但沒有足夠的力量,他連晃都沒晃。我看了大呼一聲:嗨,這麽簡單就過去了。我跟在他後麵也跨了過去。其他三個人也都安全過了河。
導遊返身到下麵招呼他的隊伍。我們繼續前進。剛才的雷雨冰雹著實把大家都嚇著了。我和領導在路上十指緊扣,並排前進。此時雖然還有危險,但這種患難與共,砥礪前行的感覺真好!
這時雨倒很小了,但我覺得很冷。想走快點暖和一下身體,領導說走太快了,太累。隻好慢慢走。又到了兩個水溝,足以把初次見到的人嚇住的那種。但我們走過第一個後,膽子都大了不少,沒什麽困難,過了水溝。終於到了山屋。要脫鞋才能進屋。脫鞋時我已經凍得篩糠似的全身發抖。估計氣溫隻有三十多度。身體被雨打濕,低溫,還有風。下雨之前爬上坡還出了點汗。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很容易失溫。
這時想到了2021年黃河石林山地馬拉鬆百公裏越野賽中20多人(包括越野跑神梁晶)被凍死的山難事件。今天要是沒有這個山屋,我很可能會被凍死。我知道我人瘦怕冷,但沒想到有這麽大差別。領導也瘦,但她沒覺得很冷,看到我全身篩糠還很不理解。領導催促我快進屋,她來收拾外麵的東西。
進屋後發現裏麵很多人在避難。山屋叫Refuge是很有道理的。我找了個凳子坐下。
雖然屋裏男男女女一大堆人,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好象也沒人在乎),一邊發抖一邊脫衣服,脫到隻剩一條緊身短褲。背包裏的衣服裝在防水的袋子,一點都沒濕。用毛巾擦幹身體,換上幹衣服。穿了二件長袖一件短袖,還全身發抖。過了十幾分鍾才慢慢緩過來。
那個導遊和法國小夥講了一大堆法語。小夥翻譯給我們:天氣預報說12點還有雨,然後4點多再下一次。我們提早吃完午飯,11:25開始下山。雨停了,霧很大。
這是我們避難的山屋(Refuge du Col de la Croix du Bonhomme), 海拔2443米。
換個角度,很漂亮的。
走了一個多小時,果然又開始下雨。一開始有一段下坡比較陡,路滑,不太好走。但是至少沒有雷電。越往下走越安全,即使再次打雷也不用怕了。今天的險情就算過去了。前麵六天走得那麽順,沒想到最後幾天走得這麽艱難。
脫離了險境後,終於從求生模式回到了徒步旅遊模式。雨停了,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雲霧也漸漸散開了。群山又露出其嬌柔秀麗的一麵。
這時候不用再怕雷擊了:老天爺,有本事你打個閃電! 我就手握避雷針。
路越來越好走。
徒步小道都成寬敞的大路了。
其實景色一直秀美,不同的是人的心境變了,不再害怕了。我們一路和法國小兩口同行。邊走邊聊,知道他們住在法國產葡萄酒的地方波爾多(Bordeaux)。小夥子是法國人,姑娘是巴西人,但在法國長大。四年前他們開始約會。熱戀中的他們選擇了一起到TMB徒步。七天走完。四年後,小夥子準備要向姑娘求婚,又選擇了到TMB徒步。在旅程結束時正式求婚。這個故事聽上去好浪漫哦。他們經常在四年前照過相的同一地點照相。
我介紹了自己,告訴他們有兩個女兒,估計他們和我女兒差不多大。他們說兩人都是27歲(確實和我女兒差不多大)。小夥子說:你們這麽大年紀徒步速度很快啊。然後趕緊解釋:我的意思不是說你們很老。
一路聊得很開心,他們走過一次,我們就讓他們開路,在後麵緊跟,也不用看導航軟件了,好象跟著導遊走一樣。這時候一路下坡,道路很寬,氣溫不高,景色宜人,是這幾天來走得最輕鬆的時刻。我輕輕地哼起了小曲。曆經艱險,才會更珍惜當下。
走過一片牧場,裏麵一大群羊,很多羊身上的毛剛被剪掉,身上光溜溜的,看上去不太象羊。昨天看到的那群牛不象牛馬不象馬的動物肯定是剪掉毛的羊。有一隻牧羊犬,看上去很友善,但我們路過時它跳起來大聲吼叫,聲音宏亮,有點嚇人,還好是在圍欄裏麵。
我們繼續前行。
路過一個山屋Refuge De La Balme。
走了很久,還不到穀底。
幾頭黃牛躺平了。我們還得再走幾個小時才能躺平。
又路過一個山屋Chalet Nant Borrant。
法國小兩口邊走邊聊,我們拖後一點,給他們留點空間。
快下到穀底時,我們趕上了昨天遇到的那對老夫妻。他們早上開始得早,開始下雨時已到山屋了,所以沒遇到險情。估計那對丹麥夫婦也是這樣。令人擔心的是那個獨自徒步的加州大媽。她肯定會受到雷雨的影響,因為她每天開始走都比我們還晚一點,走得又慢。遇到雷雨甚至有可能往山下撤退,那樣的話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下山。我們在最後一天也沒有見到她和丹麥夫婦。
走過一個深山溝,裏麵的水流湍急。讓我想起Baff的Jonston's canyon,當然比Banff那個小很多。
這個路標上寫著附近的山屋,還有多遠,有沒有空位。不知道空位的情況是什麽人來更新。真的有人現走現訂住處啊?
終於走進Contamines了。都是平路了,但還要走一會兒。
法國情侶和我們住不同的地方。在岔路口,揮揮手道別。素昧平生,跨過大洋,走了幾十英裏山路,在暴風雨中患難與共,度過難關,這緣分也是很特別了。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還真有點傷感。真心希望小兩口幸福美滿,白頭到老。
三點多走到一個汽車站,其實隻有一公裏多的路了,但領導今天受了驚嚇,有點累了,就想坐車去旅店。
等了20分鍾,不知道為什麽汽車沒有按點來。隻好走到旅店去。等車時太陽都出來了,忘了前麵那個導遊說天氣預報是4點又要下雨。走了二十多分鍾,途中又遇到瓢潑大雨。今天濕了兩套衣服。不過這次的雨不象山上那場大雨那樣橫掃,帽子一檔,基本上隻有鞋襪和褲子濕了。
4:30到旅店,首先發現沒有涼幹衣服的加熱器。然後發現手機不能充電,不知道電源有什麽不同。早上為了減重,把充電寶扔了。沒想到剛一扔就需要用了。這世上許多事就是這樣,失去以後才知道珍惜。想了個辦法:用房間裏的電視後麵的USB插口充電,比較慢,但還能充。
吃飯時間還沒到,出去逛逛街。Contamines這個鎮子還不小。
這裏冬天可能是個很受歡迎的滑雪的地方。
今天晚上,在被窩裏睡得格外舒服,覺得特別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