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常說：“英雄氣短”；中國人也說，“不為五鬥米折腰”。這兩句箴言可以用在不同的人對生活的不同態度上。在開羅的幾天，我一直問自己，在這個擁有現今世界上最古老文明的國度、在擁有虔誠信仰的千塔之城、在占據全國人口1/5的首都，為什麽開羅人的“套路”那麽明顯？是什麽讓他們喪失了尊嚴去做一些令人不恥的小把戲而換取蠅頭小利？以至於我在開羅的前兩天就把對他們應該有的最珍貴的信用喪失殆盡。
也許是他們對美好生活的渴望，也許是良好製度的缺乏、也許是人性固有的貪婪。
開羅
開羅
剛下飛機，我們就感受到了這個典型第三世界國家管理的混亂和落後。旅客出關完全沒有國內和國際旅客之分，至於自動出關，想都別想。核實證件的人就像中國村幹部現場辦公一樣，搬一個學生用的課桌和椅子在那裏辦公。除了戴著最簡單的口罩以外，“村幹部”沒有任何隔離措施。
好不容易出了關，已是埃及時間淩晨一點。這麽晚開羅機場賣手機卡的公司居然還在營業，這讓我們大感意外。因為不太相信穀歌線下地圖在埃及是否好用，於是我們買了手機卡，這是我們在國外第一次買，之後才知道我們做得多麽正確。雖然我們的航班差不多是最後一班，但開羅機場內和機場外都是出租車拉客的人群。不是說埃及人很懶嗎？深更半夜還在起勁兒地幹活，應該是一群很勤勞的人呢，我對開羅人的第一印象不錯。可當我來到租車處開始租車時，這點兒好印象全部化作烏有。
開羅機場
開羅機場
因為機票改簽的原因，我們比租車預訂的時間提早到了3個小時。因為他們是24小時辦公，所以我們不覺得提早到會有什麽問題。可哪裏想到，租車地點一個人也沒有，而且聯絡他們留下的電話也無人接聽。我們不停地打，也不停地在機場詢問開羅人，他們都說沒辦法，隻能等，此刻已是淩晨2點多。
就在我們不知所措時，來了兩個開羅人，一個穿得人模人樣，另一個像跟班的問我們願不願意租他們的車。我們對陌生人還是有些警惕的，問他們在同樣的時間段能否給我們預訂的價格。他看了看我的itinerary開始給我報價，我跟他們討價還價，然後他們開始打電話，最終價格比我們的預訂價格貴50美元，並一再保證他們的車比我們預租的車好。想想花50美元能多睡兩個多小時，我們也就同意了。
開羅
開羅
正當他們拉著我們的行李準備離開時，租車公司的人給我們回電話了，看來他們內部人說聯係不到他們是假的。我開口就問：你們說24小時營業，為什麽櫃台沒人？他說現在沒車，隻有四點半才有車。天那，我們用的是美國的租車公司，怎麽會沒車？這可是我們租車史上第一次聽說車行沒車。他說如果我不願意等，可以取消，我說我會考慮的。我留了一個心眼“不見兔子不撒鷹”。沒看見新車前，我不會取消的。
跟著“人模人樣”走出租車大廳，聽他說要坐他們的車前往，我當時就反悔了。淩晨2點多，坐在兩個男人的車上，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有點兒智商的人都知道。正在我跟他們argue的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租車公司的人問我還租不租他們公司的車，因為他已聽說我們準備租另一家公司的。聽他這麽一說，我知道“人模人樣”不是騙子，告訴租車公司的人說，我會考慮，他說給我5分鍾。
開羅
開羅
“人模人樣”說他的公司在機場內，可一點兒也不近。不一會兒，我的手機又響了，我知道是誰，沒接。緊接著，“人模人樣”的手機也響了，我一猜就是租車公司的人，原來他們全認識。
到了他公司，“人模人樣”說等一會，我還沒弄明白，一輛銀灰色的車開過來，那是我喜歡的顏色。下來一位帥哥，我一看他的氣質，猛然意識到，“人模人樣”是“托兒”，這個帥哥才是老板。果不其然，帥哥說他們給他打電話，問他願不願意做這單生意，他當然想了，於是半夜爬起來到這裏。至此，真相大白。我看向“托兒”，他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開羅
開羅
新開羅
可“套路”遠沒有結束。“托兒”跟我說的與跟帥哥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在美國租車網站租車的時候，我就發現在開羅租車有很多報價是有裏程限製的，當時就覺得很奇葩，所以特意訂了一個沒有裏程限製的車。當帥哥跟我確定合同文本時，我才知道我上了大當。我的itinerary上清清楚楚寫著14天，無裏程限製，可是“托兒”告訴帥哥我要租12天，而且沒告訴帥哥無裏程限製。帥哥告訴我每多一天要付40美元，1440公裏以內免費，超出這個範圍每公裏多付0.3美金。我一聽，迅速在腦中盤算至少需要3000公裏的我們需要多付多少錢。數學不差的我一算就算出我差不多要多付550美元，我當時就急了，質問“托兒”是怎麽回事。他說他沒算對我租車的天數，還說雖然我訂的是無裏程限製，但取車的時候還會限製裏程。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再想改變主意已來不及，因為就在帥哥準備文件，我還不知道這些“套路”時，在租車公司的人接連打電話的催促下，我已取消了訂單。而此時，就算我不取消，我也懷疑他們是否會送我們回機場。現在，外麵黑燈瞎火的，兩個男人對付我和女兒，這一定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
初始裏程
終止裏程
但我也不會讓他們把我當案板上的魚，說剁就剁的。反正我英文比他們好，開始跟他們據理力爭，最後允許我14天開3000公裏，多付150美元，而實際上，我開了3300多公裏，一共被他們騙去了250美元。聽聽這個數字，我也真夠二百五的。在我跟帥哥簽合同的時候，“托兒”問我女兒我是不是律師，因為我不僅能說，而且反應快，邏輯還清楚。不知道這是誇我還是損我，我要是像他說的那麽好，能上他的當嗎？
當最後程序驗車開始時，我都想用“不要臉”來形容“托兒”了。他口中的好車不僅開出了10萬多公裏，而且“遍體傷痕”，這是我們旅行史上租過的最破的車。不但如此，這台車在我們上高速後，開過100公裏就“哆嗦”，開到120公裏車內的儀表盤就開始“報警”，等我們開到亞曆山大後，發現輪胎還癟了。給帥哥發信息，問他為什麽租給我一個low quaility的車，不是說是好車嗎？他說是好車，這都是給我們“提醒”。我說“你騙人，分明是你輪胎的rotation不好”，然後他就不回複我了。不知道帥哥是不是祈禱的時候收到了真主的感召，第二天打電話說“對不起”，還讓我去加油站修車。用你說？
我租的破車
看到破車的時候，雖然不高興，但我還是安慰自己，這樣很好，很低調，不會有人對我和女兒覬覦。但當“托兒”從帥哥那裏拿到“贓款”後，臨行前問我對他的幫忙滿不滿意，我出於禮貌說ok，結果他說他幫我找到了最好的deal，言下之意要小費。我一聽就氣衝腦門，為什麽他的臉皮可以這麽厚？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理他，開車揚長而去。心裏暗暗想，這是我第一次上當，希望也是最後一次。這個時刻，我望向車裏的儀表盤，時針已指向淩晨4點。
如果說這是一次“大騙”，那在開羅“小騙”幾乎無處不在。剛進金字塔，我們就被開羅人追著，非要我們騎駱駝、坐馬車等，我們一概不理。他們尾隨我們，價格一降再降。不知為什麽，看見這些人的樣子，我氣兒就不打一處來。在我給女兒跟獅身人麵像合影時，一個熱情的開羅人不經我同意就把我的手機拿走，佯裝攝影師，拍完後伸手就要小費。我對著他一頓吼，他也不生氣，轉身走了。沒走多遠，一個開羅人說他是這裏的工作人員，還給我們看他的工作證，自願帶我們去一個好的角度拍獅身人麵像，然後又拐彎抹角要小費。在薩拉丁城堡，有位穆斯林女孩自動告訴我們哪裏是出口後開口要小費，我們沒理她。開羅人知不知道，當把手伸向別人時，自己做人的尊嚴就喪失了。
埃及博物館
埃及博物館
埃及博物館旁
在埃及博物館旁，一個熱情的開羅人知道我們想吃地道的埃及餐，於是帶我們去了一個他眼中非常貴的Felfela餐廳，然後說在外麵等我們，是在等小費嗎？這家餐廳的內部很漂亮，菜也做得相當好，特別是囊，溫熱的時候吃，好吃極了，這是我們在開羅吃的第一頓美味的埃及餐。在付錢時，開羅人的“套路”又來了。我要付信用卡，服務員說隻收現金，餐飲加稅加小費，一共495埃及磅，相當於30美元左右，可桌子上放的標識明明是可以刷卡的。我沒說什麽，給了他600塊。他找的錢是什麽樣的呢？一張20的，三張10塊的，其餘都是5塊的。我一看就狐疑了，這麽好的餐館，為什麽找我一堆零錢，難道沒有100塊嗎？我問他，“錢找得對嗎？” 他說沒問題，還當著我的麵數，數完是100塊。我說你應該找我105塊，不是嗎？他看看我，一點兒難為情的表情也沒有，轉身走了，之後拿給我5塊，我也沒客氣，直接進包。如果沒有租車上當的經曆，區區5塊，隻相當於美金3毛錢，我是不會在意的。我知道埃及無處不小費，所以臨行前特意準備了很多1塊錢的美元留作小費用，可我就是不喜歡開羅人的“套路”。表麵一張純良的臉，然後做小把戲，把我們的智商當猴耍。我希望他們能夠知道，想靠小伎倆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其結果就是nothing。
Felfela餐廳
Felfela餐廳
Felfela餐廳
Felfela餐廳
Felfela餐廳
開羅人的小把戲還沒完。在埃及博物館，我和女兒的門票加起來是240塊。我把餐廳找我的100塊給售票員，又加了一張100和2張20的，她數完說少了10塊。我一聽，腦中的警報又響了。二話沒說，讓她把錢拿過來，她愣了一下，不情願把錢還給我。我當著她的麵數，她沒話了。又欺負我的智商，我再也不答應了。
在埃及博物館的圖坦卡門廳，我雖然沒被騙，但經曆了一件很搞笑的事情。正當我對著圖坦卡門黃金麵具發出嘖嘖稱讚聲並欲拍照時，一位男管理員上前阻止，然後用英文問我從哪裏來。我說美國後，他立刻問我可不可以嫁給他。我告訴他我結婚了以後就不再理他，去看廳裏的其它展品。結果這位仁兄跟著我重複這個問題，氣得我把正在走廊看木乃伊的女兒叫了進來。他居然問我女兒，可不可以娶我，之後開始免費給我們講解。我才不會自不量力地認為他看上了穿著長衣長裙，還包著頭巾，戴著口罩的我，我隻能說，他想到美國想瘋了嗎？
圖坦卡門廳
圖坦卡門墓
對開羅人信任的喪失，讓我回酒店後把在機場換匯的錢又數了一遍。此前，在機場換完500美金，我數也沒數，直接放進了包裏。雖然我不記得花了多少，但總體上大數還是對的，這讓我對開羅人的印象還沒有糟糕透頂。
我以為我對開羅人的小伎倆已經有了免疫力，可還是難逃一劫。去愛資哈爾清真寺，為了找停車位，我被一個開羅人用手勢指進了一條小巷，之後就上了賊船。裏麵的人開口就要50埃及磅，而且不能還價。我一聽他們就是漫天要價，因為我對開羅停車位的收費，心裏還是有數的。在埃及國家博物館，我停了近4個小時才20塊，他們這明顯是“宰人”。可我們別無選擇，退車是退不去的，因為這裏是“千古華山一條道”。我說可以後，他讓我下車。我以為他就在原地幫我停車，沒想到，他開著車載著女兒走了，嚇得我在後麵連跑帶顛地趕。幸虧是小巷，他開得不快，我一拉後車門坐了進去，問他為什麽這樣。這個人不懂英文，原來他是幫我們停車去了，就停在窄得隻能容一輛車過的小巷旁。不得不佩服開羅人的停車技巧，能把車停得跟金字塔的巨石縫一樣，插個刀片都費勁。
愛資哈爾清真寺
從愛資哈爾清真寺出來，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他們那麽“橫”了，連討價還價的餘地也沒有。這裏是穆斯林居住區，整個區內隻有一條小巷，根本停不了車，而且沒有出口。我們在彎彎曲曲的小巷裏隻能向前行駛，路邊都是人家和小商店，全是人。手機信號在這裏也不見了蹤影，我們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出口，卻找不到。我的心髒在劇烈跳動，在這個“迷宮”般的穆斯林區域裏，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在等著我們。危險來了，如此窄的，過一輛車都費勁的小巷居然還有迎麵行駛過來的車。我用手勢指示那台車後退，那台車退到了一個小拐彎處。車內的司機衝我嚷嚷，我一句阿拉伯語也不會，也不知道是他逆行還是我逆行，反正我也聽不懂，可我的麻煩並沒有解決。有一個右轉的急彎，我一試轉不過去，當地的人幫我指路，結果刮了一點點。現在知道租破車的好處了，這點刮痕在“遍體鱗傷”的破車上根本不“顯山露水”。下車請那個衝我嚷嚷的男人幫我，他也很好，三下五除二幫我彎了過去。當我們在這“迷宮”般的穆斯林小巷中轉了40多分鍾後，再看到大路時，我像見到了救星。此時，已是“東風漸急夕陽斜”。
科普特區
科普特區
科普特區
像這種停車被“騙”的經曆還發生在科普特區。本來警察說在路邊停車是免費的，結果一位大爺一開口就是50塊，我說20塊，他也同意了。如果不是看到他的年紀，我一分也不會給。最後一次被“騙”是在酒店。酒店是提供免費停車的，但在我們退房的那天清晨，又有一位老大爺過來伸手要停車費，我沒跟他計較，正好包裏有一張5塊的，就給了他。結果他用兩隻手比劃，說20塊。我一聽就不樂意了，又來挑戰我的智商，跟他說“free”。我也不知道他聽懂沒有，之後他把手縮了回去，還主動用他的衣袖幫我們擦車上的露水，我的心軟了，想再多給點，但咬咬牙，一腳油門開走了。
雖然我們常常被開羅人騙，但我們還是能感受到有著信仰的開羅人心中的純樸。我和女兒兩個頭巾包得不正宗的外國人在穆斯林居住區裏走街串巷，居然什麽麻煩也沒遇到，這讓我對穆斯林的好感一增再增。當我們在迷宮般的穆斯林小巷中行駛時，無數穆斯林自願為我們引路，清除路旁阻礙我們行車的障礙物，還熱情地跟我們擺手打招呼。而我們入住的酒店縱有千般不好，但他們態度極好，對我們的early check in 也不收費，這些美好都深深留在我們的記憶裏。我們在對開羅人小伎倆的討厭中，也在享受他們的善良帶給我們的溫暖。
燈光秀中的金字塔
與羅馬、雅典和西安並列世界四大古都的開羅，是我們無數次轉身之後，想忘都無法忘卻的城市。而這無法忘懷，絕對不是因為美好。如果世上有後悔藥，我願吃下一顆，為了開羅的白日。開羅的白日，是一個讓我們覺得不來會後悔，來了更後悔的城市。可是，當夜幕拉上帷幔，當開羅的肮髒與頹敗都被夜色掩蓋之時，當我們在酒店頂層的露台上，一邊看吉薩金字塔群在燈光秀中變化著色彩，一邊聽著它們背後神奇的故事，我們又覺得，不來這個有著“眾神之鄉”稱號的開羅或許會抱憾終生。我們的一生，有的人會照亮我們前行的路，有的人會抹去我們心口的塵，有的人會留給我們永恒的痛，而開羅，是“有的人”的集合體。雖然時光蹉跎了它的容顏，卻無法侵蝕它的氣質，它如深穀幽蘭般，不以無人而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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