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競豔在天然
凡 草
正是三伏盛暑，榴火爍金，稍微走動幾步便是汗流浹背。可是，離家不遠的木棉峽穀裏卻是山風清涼萬花明媚。
駕車登山，曲折盤旋，來到了8000多英尺高的阿爾塔營地。這個地方我本來很熟悉，這是我最喜歡的滑雪場，前前後後來此滑雪都快有30個雪季了。可是，當山脈脫去了一兩百英寸厚的雪衣，我竟然不敢相認。沿著崎嶇的小路，我慢慢地尋找著冬日飛馳雪嶺的痕跡。登山的纜車道是座標，一排支柱筆直而上，如是坐纜車到9400英尺處的車站大約需要6分多鍾的時間，沿著雪道降滑而下也不過幾分鍾時間，現在我邊走邊玩，居然花了兩個多小時上下。路邊一叢叢近人高的灌木，以前總是安眠在厚重的雪被下邊。淙淙歡暢的澗流來自高山之巔，那裏現在仍有厚厚的積雪，冬日卻是一片冰封。高聳入雲的青鬆白楊，曾經被大雪埋了半截，僅露出的上端會讓人誤以為是一棵棵幼樹。而當時時皚皚一色的雪峰，現在卻變成鋪滿山坡的萬紫千紅。
路邊的鬆樹上，掛著一塊塊知識板，那是有心人專門為孩子製作的，讓他們在登山途中不覺得枯燥，還可以長點兒見識。其實，這裏的知識連我也興趣盎然，它們借用山間動物之口介紹了這片山脈的曆史。兩千五百萬年以前，地殼的兩大板塊在這裏撞擊，引發的地震把其中一個板塊擠上去，造成了這裏的崇山峻嶺。一萬六千年以前，一條長12英裏、寬兩英裏、高達2000英尺的巨大冰川在這裏緩緩推動，生生雕刻出這條小木棉峽穀。阿爾塔正處於這個峽穀的‘U’型底部，附近的山嶺還在緩緩上升，周圍的山岩也在氣候變遷下不斷地被侵蝕重塑。
近140年來，阿爾塔這個小鎮也經曆了很大的變化。因為附近發現了礦藏，開礦的人群蜂擁而至。1872年，阿爾塔鎮的人口達到了頂峰，有8000人之多，森林植被慘遭破壞，大小動物望風而逃。隨後卻是風水輪轉，礦盡人散，到1938年的時候，居民已經大部離開，留下的人改換門庭，把這裏變成了滑雪場。為防止水土流失並且減少雪崩危害，滑雪營地致力於山林保護和重建，80年來，人工種植了幾千棵植物，並讓它們與大自然渾然一體。植被改善水質增強，動物們又重返家園。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刺蝟、野兔、鬆鼠、地鼠、山貓、羚羊、小鹿、郊狼和麋鹿等等很多種動物。這附近山上的積雪更是我們人類賴以生存的寶貝，那些奔流而下的澗溪是山下城鎮的重要水源。為了居民用水的安全，這條峽穀和相鄰的大木棉峽穀都嚴禁寵物進入。
除了冬季滑雪，山穀裏的野花每到夏季都五彩繽紛，一年一度的野花節便成為山城盛事。前後幾個星期的時間，有的三五成群有的闔家出動，老老少少爭相與花為伍。州裏專門出動免費穿梭車接送遊人，有些滑雪場還開動滑雪纜車用優惠價送人上山。從阿爾塔的營地上山便有穿梭車，十幾分鍾的行程。下車後，遊人可以先向上去觀賞高山平湖，再沿著花徑迤邐而下。山花嬌豔，品種繁多，據專家統計有140多種，紅黃藍紫粉白，還有綠色的花，和枝葉一起難以分辨。前兩年曾有人在登山處發放一些簡單的手冊，介紹這些最常見的野花。叢山險峻，清風涼爽，澗水婉轉，萬花爭妍，麵對如此美景，真是夏日興事。
這裏時有動物穿行。野兔鬆鼠雖不怕人，卻也不喜歡受到人們的驚擾，總是躲在花叢中做自己的事情。一旦被人發現指點，它們也不過搖搖頭，抱怨一下你打擾了它的清幽，很快消失在你的視野裏。小鹿和麋鹿多在清晨傍晚的時候出沒，平時也會展露頭角，而且大搖大擺，一副‘我的家園不容侵犯’的表情。
半山腰的地方正在大興土木，山道上走著重型車輛。有開山用的挖掘機，也有運走廢料的垃圾車。垃圾車體型龐大，有位老人專門在路口調度，私人車輛不準進入免得發生意外。雖然老人對待車輛很嚴格，對遊人卻和顏悅色，而且很健談。他很高興地告訴我，這附近有很多小鹿，卻隻有兩頭麋鹿，一頭是媽媽，另一頭是孩子。我奇怪，他怎麽能確定這是一家呢？老人帶著一絲驕傲地說，這裏的事情我都知道，我經常看見他們晚上都在一起休息嘛。不過，這頭小麋鹿不是baby了，是去年生的，已經一歲多了。看起來，他媽媽想讓他獨立，今天一早就獨自離開了，繞著這個野營基地，穿過那片草地鑽進樹林裏去了。可是，小麋鹿似乎舍不得媽媽，很快就跟著去找她了……老人指點著，如述家珍，似乎那兩頭麋鹿就是他的寵物一樣。難怪呢，我們剛剛確實在那片林間草地上見到了一頭麋鹿，個子不大，頭上的角也還沒發杈，看來就是那個小寶寶了。
我正好想休息一會兒，就和老人聊了起來。他說，他已經在這個滑雪場工作了五十多年。我問他，這個工地在建什麽，怎麽還聽見隆隆的爆破聲。他說，要把那條直衝頂峰的纜車道接到山間的休息處，以後，登頂就不用轉纜車了。哦，這條雪道對我是個挑戰，我隻在精力旺盛時上去過幾次。登頂遠望一覽眾小，再帶著呼嘯的山風飛馳而下，雖然很刺激卻也很危險，現在已經望而生畏了。老人卻笑著說，我這輩子最喜歡挑戰！他說，酷愛滑雪，4、5歲就上山了，這附近的山頭全都滑遍了，技術非凡。我指著山顛問他，我時常在那裏看到一串串完美的8字，你幹過這事嗎？老人很得意的點頭，當然，這是我的拿手好戲。從巔峰滑8字下來，那是名副其實的巔峰之作。那裏登山纜車無法到達，首先要找路冒著山風踏著深雪走到頂端，然後選擇一條陡峭的直線打著“S”一衝而下。可是，同樣的事情還必須重複一次，沿著同一條路反轉滑下來，嚴絲合縫地把第一次的“S”拚接成一串完美的‘8’字。高手的成功之作就像條美麗的項鏈懸掛在巍巍雪峰，而功力稍遜者就會在整潔的雪麵上留下一片狼藉，甚至危及生命。
我佩服極了，老人卻毫不在意地說，人生各有所求，我最滿意地就是這份工作，冬天開著壓雪車整理雪道，或者在停車場指揮交通，隻要有空閑就可以上山滑一圈，伴著山風白雪，多自在！可是，夏天呢？老人一揮手，夏天就在這兒做些整理修建的工作，可以看花可以觀景可以走山，還有這麽多的動物為伴……
又一輛垃圾車轟隆隆地駛過，我站到路邊避讓，司機小夥子向我揮手致謝。我舉手答禮，卻突發奇想。這孩子看著挺帥，他有沒有想過爬藤進名校，找一個賺大錢的工作？還是會像老人那樣，隻要溫飽有餘，就可以開心快樂輕鬆恬淡地在大山裏度過一生？宇宙浩茫，生生不息，山川河流都在不斷變遷，人類不過是其中的匆匆過客，人生到底追求些什麽？美貌多姿的山花，平淡無奇的野草，在保護地表的作用上和高大挺拔的青鬆同樣重要。從某個角度看去，它們也可以攜手並肩挑戰山巒，直上青天。
驕陽盛暑清涼地，雪水清幽繞巨岩，不必溫房勤灌溉，山花競豔在天然
凡草 7/26/2017 木棉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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