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因事去了一趟多倫多市中心,正好再過兩天泛美運動會要在此開幕,所以辦完事後趁天晴得很好,在市內溜達了大半天,不花一文錢就享受了盛會之前緊張而又愉快的氣氛。
探訪多倫多,首先當然得去這個城市的起點,約克堡 (Fort York)。兩百多年前多倫多這地方還不是現在這個名字,那時叫約克鎮(Town of York) ,是英屬北美兩塊殖民地上下加拿大之一上加拿大的首府。約克鎮名符其實,當時確實隻算一個鎮子,居民加上英殖民地總督也不過六七千人。英軍為了守衛約克鎮,特地在安大略湖邊興建了一個堡壘,稱之為約克堡,與尼亞加拉瀑布旁邊的喬治堡(Fort George) 和金士頓的亨利堡(Fort Henry) 互為犄角,捍衛著上加拿大。
1812年,年輕的美利堅合眾國和英國北美殖民地在伊利湖東邊的尼亞加拉河,以及湖西邊的底特律河兩岸爆發了戰爭,戰事結果互有勝負。到了第二年,美軍改變策略放棄了陸地進攻,改從水上過安大略湖,駕船直接攻擊上加拿大的首府約克鎮,這一著實在厲害,英軍招架不住隻好撤往北部。美軍占領了約克一座空鎮後心尤不甘,一把火燒毀了整個鎮子後才退回湖南邊美國境內。這把火可徹底惹惱了英軍,他們想你美國剛剛才獨立,就敢從湖上進攻上加拿大的首府,我堂堂大英帝國難道不敢從海上打進你的首都。英軍調來了當時世上最強大的海軍,攻進美國首都華盛頓後也如法炮製,一把火焚燒了白宮和國會大廈,英美兩軍之間這兩把火才把恩怨扯平了。
約克鎮被燒之後,上加拿大的人明白約克這個名字是不能亂用的,南麵大西洋邊大蘋果那麽繁華的地方,都隻能稱自己為新約克(New York) ,你安大略湖邊一個前不著天後不著地的地方,居然自稱為約克,不是太沒自知之明嗎?腦袋轉過來後連忙向當地原住民求救,原住民說你們早來問不就沒火光之災了嗎。好吧,看你們求救心誠,送你個名字,水克火,就叫Toronto(多倫多), 意思是“樹子從水裏長出來的地方”。這一招果然靈驗, 自1834年改名後南邊美國人就再不來找麻煩了,可能是他們一聽那名字,多倫多那地方除了樹子就是水,遠比不上我美利堅地大物博,要啥有啥,饒你們圍著樹子轉圈玩吧。
約克堡原本在湖邊,改名後特別是1867年加拿大立國以來,城市發展迅速,約克堡北邊先是興修了進城的鐵路,後來南邊又建築了到市中心高架公路,另外還填湖鋪設了兩條大街,這真是兩全其美,既解決了湖濱缺地的矛盾又擋住了約克堡,讓南邊來的訪客眼不見心不疑,以為多倫多人早搞忘記1813年的那一把火了。
約克堡十幾年前和太座小孩去過一次,記得當時走的是湖濱路左邊一條小路去的堡壘舊址,但這次開車來回了兩次也沒找見小路,隻好先停了車,步行朝著鐵路和高架公路之間的一片綠蔭前進。感謝自己良好的方位感,最後在一道半人高的樹籬笆之中找到了行人入口,不曾想待我穿過草地來到堡壘大門時,門衛攔住我說當天閉館,原因是前一周古堡裏麵舉行Taste Toronto 餐飲娛樂活動,周末結束後正在拆除活動設施,不接待遊人。於是我隻好回過頭開車去下一個目的地,安省議會大樓。
多倫多所在的安大略省,可能也是世界上少有幾處地理位置特殊的地區了。加美兩國之間的五大湖,安大略,伊利,休倫,密歇根,蘇必利中有四個都與之為鄰,隻有密歇根湖是美國獨自擁有。四個湖,再加上休倫湖邊上麵積比安大略湖大一倍,幾乎是全封閉的喬治亞灣,安大略省的南部邊界幾乎全是湖麵。從上遊開始數起,蘇必利湖休倫湖對麵是密歇根州,伊利湖對麵是俄亥俄和賓州,安大略湖對麵是紐約州,這幾個州都是美國製造業發達的州,安大略省的人隻要開車跨過邊界,幾小時之內就可以看到不少好東西,回來幾下搗鼓出來,再塗上加拿大喜歡的紅白兩色,跟著也就過上差不了多少的生活。這秘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很多人一到加拿大後趕快移往安省,最後搞得加拿大十個省三個特區中,安省人口占了百分之四十,加拿大十個人口最多的城市中,安省占了五個。說到這裏我在想會不會到了哪一天,加拿大其它地區可能會強烈要求分裂安大略,結束安省一省獨大的獨裁統治。
安省議會大樓的位置在市中心大學路的中段,大樓右邊就是多倫多大學主校園,實際上議會大樓本身所在的土地就屬於多倫多大學。安省議會大樓建成於1893年,屬於理查德森羅曼複興型式(Richardsonian Romanesque),第一任設計師是英國出生的美國建築師理查德·韋特(Richard Waite) ,采用了鋼架磚石結構。鋪砌大樓外牆的紅砂石取自多倫多西北麵三十公裏處的卡爾頓丘陵地區的紅色山巒,所以議會大樓又有“紅廈”之稱。
到了省議會大樓,我先在大樓前草坪上拍了幾張大樓正麵,然後通過大門來到裏麵一樓的大廳,在那裏得知參觀大樓內部必須集中跟團,下一組是上午十點半。我掏出手機一看還要二十來分鍾才到,就去了北邊兩個街區的安省博物館,待我拍完安省博物館匆匆趕回來時,已經錯過了十點半的入內時間,好在十幾年前曾進去過裏麵,那時基本上沒什麽警衛,想上哪就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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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安省議會大樓,下一個目的地是南邊昆街(Queen Street)上的多倫多老市政廳,現在安省高級法院所在地。多倫多老市政廳也是一座紅砂石的理查德森羅曼複興型式建築,主設計師是加拿大建築師愛德華·倫諾克斯(Edward Lennox) ,自1899年落成後到1966年,一直是多倫多市議會所在地。1965年多倫多新市政廳建成後,市議會搬往新址,老市政廳改作為安省高級法院。老市政廳每次去市中心幾乎都會看到,但從沒有進去過。到了老市政廳後,我在外拍了幾張大樓外觀,然後挎著相機進了大樓。通過大門後的門廳到了大廳,大廳正對大門是安檢區域,一男一女兩個警察正在檢查人們隨身攜帶的物品。輪到我時,女警看見相機便告訴說法庭裏不能拍照,於是,我放棄了參觀裏麵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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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多倫多主要街道之一的貝街(Bay Street)就到了多倫多現在的市政廳前的納聖菲利普斯廣場(Nathan Phillips Square) ,廣場得名於上世紀五十代中到六十代初任多市市長的納聖-菲利普斯先生。當時安大略是加拿大第一大省,但多倫多卻是魁北克的蒙特利爾市之下的第二大城市,城市地位與安省經濟實力不甚匹配,為此,多倫多抓住各種機會以證明不比蒙特利爾差。到了菲利普斯先生任市長時,老市政廳的辦公麵積已不夠使用,需要興建新的市政建築。最初多倫多三家建築事務所提出了幾份設計方案,都因設計過於傳統不引人注意,不符合多倫多當時趕超蒙特利爾的思路,菲利普斯市長失望之餘決定舉行國際招標。國際招標結果,是芬蘭建築師Viljo Revell的設計方案最後中標。
Viljo Revell的方案具有強烈的象征意義。長方體底層建築的上方,中央是一個碗形結構,內部是市議會議事大廳,寓意很像中國的那句成語“一碗水端平”, 象征著議事公平。碗形結構兩側一東一西或者說一左一右,各矗立著一座半弧形柱體大樓代表多倫多的市民大眾,可以理解成左右兩手扶持著中央一個大碗,寓意市民積極協助市議會的運作。同時,因為兩側的柱狀大樓高度遠超過碗形議事廳,居高臨下,也象征著市民大眾從左方和右方,時刻監督著政府官員的一舉一動。
Viljo Revell的設計別致,上世紀六十年代超前同時代,即使在五十年後的今天,也是很上鏡的。這座市政廳設計讓多倫多從加拿大的千年老二,一舉成為國際建築界談論的中心,達到了多倫多當時的市長菲利普斯先生想要的效果。
然而有一種副效應卻超出了Viljo Revell先生的預想。當初他設計碗形議事廳周圍建築的初衷,寓意是市民大眾從各方麵扶持監督市議會,不過出於設計美學的考慮,他選擇了柱體高層建築放置於碗形結構左右兩側的設計。不知是巧合還是宿命,這幾十年人們在大碗議事廳裏看到的,不是市議員們在認真議事,而是代表工會和政府雇員的左派以及代表私人小公司和自雇業者的右派,兩派在那裏你爭我奪,你方唱罷我登場,竭力維護自己那一集團的利益,而城市的發展,其餘“沉默”大多數市民的利益卻沒有多少心思去考慮。如果於市政廳落成前離世的Viljo Revell先生在天有靈,知道其得意之作被左右兩派當作爾虞吾詐的場所,完全背離了議事公平的理想,他會作何等的感想?
納聖菲利普斯廣場上滿是泛美運動會來臨之前的忙碌氣氛,再過兩天運動會開幕後,廣場將成為運動會的頒獎廣場,獲獎運動員在典禮台上接受觀眾的祝賀。在廣場上從幾個角度拍過市政廳建築後,我通過前門進入了市政廳裏麵。
市政廳的內部設計更是出乎意料。從外看以為碗形議事廳直接放置在長方形底樓上,進入大廳後方才發現,碗形議事廳是一座獨立的建築,其下部支承結構說得通俗點,呈蘑菇形,換一個時髦的說法,像一個雞尾酒杯。我大膽地猜想,也許在構思設計方案的過程中,Viljo Revell先生應邀赴一次酒會,當他從招待客人的妙齡女郎手中接過雞尾酒杯時,一刹那便迸發了議事廳設計的靈感。
經工作人員的指點,我找到了上碗形議事廳的電梯,到議事廳所在的第三層出電梯時,一眼看見議事廳裏正辯論某個議題。我問站在入口的保安能否入內旁聽,他點頭示意可以,檢查過相機和其它物品後就讓我進了議事廳上部的市民旁聽席。當天市議會辯論居民垃圾收集私營化的議題,這個議題本身就足以說明了多倫多市的運作是一件非常無聊的事。在1998年多倫多合並成超級市以前,由內城多倫多和五個外城組成,其中內城及靠近內城的兩個小城區被左派把持,另外三個大外城區由右派控製。在左派把持的城區,居民垃圾由市府所轄的環衛部門收集,而右派控製的城區,居民垃圾私營企業收集。合並成大多市後的十七年中,關於居民垃圾收集公營私營的議題每年都要辯論一次,私營派慢慢占了上風,十七年中從合並時百分之五十的私營率進展到八十,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達到百分之百,僅這一議題十七年就養活了不少人。
離開多倫多市政廳後向南,不多久就到了弗朗特街(Front Street),百多年前這裏曾是湖濱路,後來興修鐵路高架公路,這裏就成了多倫多火車總站前的大街,所以特別熱鬧。弗朗特街上最著名的景致,是位於弗朗特街與威靈頓街相會處的古德翰樓(Gooderham Building) ,這是一棟三角形,紅磚砌就的五層樓曆史建築。樓房建於1892年,早紐約麥迪遜廣場附近著名的三角形弗納特倫大樓(Flatiron Building)十年建成,但不少外地來的訪客都以為古德翰樓是紐約弗納特倫大樓的仿製品 。在1992年古德翰樓背後的加拿大信托大樓建成之前,弗朗特街東段的古德翰樓和西段553米高的CN Tower,一座紅一座白,一古樸一現代,一敦實一欣長,曾是多倫多七八十年代的最上鏡的組合,可惜加拿大信托大樓建成後,這一組合就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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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弗朗特街(Front Street)西行,古德翰樓背後有一處不大的草坪,許多人離開附近的辦公樓,來草坪上透口氣,外麵的氣候太迷人了,陽光燦爛,氣溫才二十三四度,多倫多像這樣的天氣,一年隻有六七八這三個月才有,在這樣美麗的天氣裏,隻有工作狂或者是腦袋有點問題的才情願呆在室內。
站在草坪邊往西,可以看到加拿大六大銀行中四個的全國總部,最右邊朱紅色的是豐業銀行(Scotia Bank) ,中間藍色玻璃的是帝國商業銀行(CIBC) ,兩座樓之間隻露出一角的白色大樓是蒙特利爾銀行(BOM) ,最左邊綠色玻璃雙子大樓是多倫多道明銀行(TD Bank)旗下的加拿大信托, 皇家銀行的金色大樓在加拿大信托的背麵。兒子所學專業共五年,有五次Co-op的機會,過去三年裏他分別在其中三家銀行實習過,其餘兩次,不知道他會去另兩家銀行還是去歐美,見識其它國家的銀行體係。他沒告訴我們,我們也不想過多的插手,想當年自己一人去外地求學,後來又來到加拿大,父母沒有幹涉我們的選擇,我們也順利地在異國他鄉紮根開了花,相信我們下一代會更強一些吧。
再往前,走到多倫多東區和西區的分界,中央主幹道央街( Yong Street)。西北角就是許多加拿大人的聖地,冰球名人堂(Hocky Hall of Fame) ,皆因為冰球是加拿大的國球,在過去二十年共六屆冬季奧運會中,加拿大共獲得了三次冠軍。在以前冰球似乎與我們華人沒什麽關係,但最近有了變化。前幾天聽消息說,北京出生的,十歲時隨父母移民多倫多的華人第二代宋安東最近入選NHL(北美冰球聯賽) 的紐約島人隊,成為第一位中國出生而進入NHL球隊的華人,讓華人認識到冰球不再隻是歐裔人的運動。華人過去參予冰球運動的很少,唯一一位入選NHL球隊而且參加過正式比賽的華人球員需要回溯到1948年。那一年出生於加拿大卑斯省的的華裔選手吳啟光(Larry Kwong)入選紐約遊騎兵隊(New York Rangers),盡管冰球水平一流但始終坐冷板凳,隻在一場比賽的最後一分鍾像征性的上過場,後來終因膚色的原因而離隊了。
探訪多倫多,不能不去多倫多的唐人街。多倫多最早的唐人街不在現在這個區域,而是在現今的市政廳附近。六十年代初興建市政廳時拆遷附近的舊房子,大多數華人的店鋪沿著Dundas街西移了兩個街區,但仍有少數幾家中餐館沒搬走幸存了下來,後來又出現了日本,韓國和泰餐館,所以消失了的老唐人街成了具有東亞特色的餐飲區域。
搬遷到十字相交的Dundas街和 Spadina街*****街,過去四十年中經曆過幾個高潮。第一個高潮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當時越南出現排華浪潮,被加拿大接受的越南華人難民當中,不少人來到多倫多後在唐人街開店,店鋪不大但人氣旺盛。九十年代初香港又來了一波,雖然其中大多數去了郊區城鎮,發展出現代的華人聚居地,但一部分留在了唐人街。九十年代末從中國南部沿海省份來了第三次浪潮,他們在唐人街打工開店,發達後也離開了唐人街,到周圍華人收入高的近郊開起了規模巨大的超市。而經過了三次浪潮的多倫多唐人街,有不少商店還開著,可能還將經營下去,因為唐人街緊鄰北麵的多倫多大學,那裏有數千華人子女以及中國來的自費學生,我女兒當年也是其中之一。他們是一股不可忽視的消費力量,在唐人街購物就餐,支撐起不少華人店鋪的生存。唯一的問題是店主們日益老去,下一代融入加拿大社會後不願接替他們的家業,一個老鄉朋友就是這種情況。他一家88年來多倫多後開了一家川萊館,二十幾年來經營不錯,但兒子大學畢業後不願接手餐館,他隻好苦苦撐著,可能有那麽一天,多倫多的唐人街會走進曆史的博物館。
唐人街是我們華人的曆史記憶,如果唐人街消失了,我們的記憶可能會出現一塊空白,無法填補。
2015.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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