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誰是一個地盤的主人,一方麵要看誰最先生活在那個地方,另一方麵看由誰掌控包括政治、經濟、軍事在內的權力,再有就是指生活在那裏的主要人口。這三者有時候並不重疊。
維吾爾人的祖先回鶻(回紇)人在隋唐時期有了文字,在說突厥語係的族群中屬於比較早的,甚至影響了蒙古文字的產生。從漠北草原遷到西域後,聰明的回鶻人繼承了原住民的地毯、絲綢織造與農耕技術,編撰了《突厥語大字典》、《福樂智慧》等文化寶典,並在原有的樂舞基礎上形成了世界瑰寶級的《木卡姆》器樂舞藝術,在大漠周邊眾多族群中絕對算得上是文化人,所以自視比別的少數民族高等。明末清初,由於蒙古人等其它族裔的歸並,他們從清朝初年開始成為新疆人口最多的民族。最稱得上西域原住民的是塔吉克人,靠躲到雪山上才存活了下來,他們躲誰呢?張騫與玄奘見過的其他原住民都哪去了呢?另一古老的民族柯爾克孜經過千年大輾轉,險中求生,定居天山腳下後,他們又遇到過什麽險呢?哈薩克等民族隻有親漢才得以生存和發展,否則也早被趕進山裏與世隔絕了。新疆的蒙古人從乾隆起就對中央政府忠心耿耿,有他們的地方就有人保衛家園,又是為了什麽呢?
想必很多人已經厭倦了“自古以來”、“從漢朝以來”之類的唐僧式囉嗦語,那就隻從新疆成為一個行政省開始吧:
新疆建省是在1884年,第一任巡撫是劉錦棠,漢人。當時維吾爾人口最多,雖然也有王爺,但沒有政治、軍隊等實權;漢人不是人口最多的民族,但卻是當政者,也是商業、經濟的掌握者;地盤的擁有權則在朝廷,也就是滿人的手中。滿清的最後一任巡撫楊增新也是漢人,他是保皇黨。1911年辛亥革命後,為保新疆不受內地軍閥混戰的餘波影響,楊封鎖住通往甘肅的關口,從此到1942年,新疆一直都處於塞外孤懸的狀態,連更換首腦這樣的大事也自行解決,隻給中央報備一下,掌權者都是漢人,但人口總數從沒超過維吾爾。
蔣介石一直設法獲取對新疆的控製,隻是屢出下策。先是金樹仁掌權後,蔣派甘肅尕司令馬仲英的回軍攻到新疆幫他搶權,回軍一路燒殺,新疆省軍抵擋不得,借助白俄歸化軍才勉強抗住。1933年盛世才上台,也不是蔣想要的人選,他便繼續派馬仲英率軍攻進新疆,再次造成天山南北一片混戰。不過這次馬軍進疆倒是促成了一件有曆史意義的事:1934年2月,他們把在喀什建立的、由英國扶持的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給滅了,結束了這個不到三個月的偽政權。該分裂政權得到過盛世才首肯,他曾答應把南疆劃分為維吾爾勢力範圍。這算是委員長對新疆的一大貢獻。但是,如果他當初不派回軍進疆,這個分裂的臨時政府也就沒機會產生。而且擔任分裂政府名譽總統的和加尼牙孜不但沒有被治以分裂罪,反而在幾個月之後被任命為省政府委員。這是維吾爾人第一次正式參與新疆頂級權力層。
派回軍殺進新疆的同時,委員長也誘使新疆省軍中一名原有希望執掌天山的漢人將領起兵謀反,當時疆內還有另一股回軍,而且全疆各處由當地人發起的武裝起義也接連不斷。凡此種種,逼得無力應對的盛世才出賣新疆、投靠蘇聯,並申請加入蘇聯聯邦。蘇聯沒有明著答應,但實際上把新疆納入到自己的勢力範圍,擁有土地經營、礦產開采、公路、水利、銀行等等一係列的自主權,騎兵在地上跑、空軍戰機在天上飛。到1942年,眼看蘇軍在與德國的戰場上節節失利,對蘇聯失去信心的盛世才轉投位於陪都重慶的民國政府,之後於1944年被蔣調離新疆,獲任農林部長之職。
1942年時的盛世才對蘇聯心灰意冷,但仍有心回望,暗暗打著小九九。正值委員長去蘭州視察,為了招安新疆王、徹底斷了他對蘇聯的念想,蔣考慮親自去趟迪化,又擔心有危險,最終派宋美齡為代表替他跑了一趟。嗯,夫人去就沒危險,原來蔣夫人是勇敢的女漢子。
四十年代的三區革命很受人爭議。背景是強勢人物盛世才以鐵腕橫征暴斂、殺人數萬,誰對他的統治有看法就殺誰,主要是殺漢人,也殺了少數維吾爾人,包括借故處決了被維吾爾人視為領袖的和加尼牙孜。在對蘇聯反水後,新疆財政更加困難,於是盛世才再次加重稅賦,並在伊犁、塔城、阿勒泰三個地區壓低價格強征良馬,引起牧民不滿,而蔣介石對他的包庇和任命也惹惱了新疆人。盛被調離後,新疆一度出現權力真空,蘇聯方麵因惱怒他不但投靠民國政府、還驅趕蘇聯人,趁機策劃了東突厥斯坦共和國臨時政府於1944年11月在伊寧成立。有這一分裂政權撐腰,極端分子開始組織暴動,懷著對盛世才的怨恨大肆滅絕性屠殺漢人平民,致使繁華的伊寧漢人街再也不見漢人。到1945年,漢人在新疆的人口比例降到了自清朝以來的最低點。這一比例在近些年被某些人用來做文章。
蔣政府一邊調軍隊鎮壓暴徒,一邊派人同蘇聯談判。蘇聯答應放棄支持疆獨,宣布撤銷其扶持建立的分裂政府,之後國軍繼續鎮壓、搜捕,引起維吾爾人更大麵積反彈。比較親漢的三區革命青年領導人阿巴索夫主動聯係中共,請求中共給以支援,幫助抵抗民國政府。與三區革命同時,全疆各地還有其它大大小小的各類暴動,國軍隻得抽調武力平亂。後來這些鎮壓被疆獨把仇全部都記在漢族(包括平民與王震部隊)的頭上,他們不記得自己曾先殺過多少漢人。
最可惜的是阿勒泰地區的哈薩克首領烏斯滿。其實他在三區革命之前就開始起義反抗盛世才,當時也殺了很多無辜的漢族平民。他本來親蘇,後因不滿哈薩克斯坦的同族被蘇聯人欺負,並且反對蘇聯把可可托海的礦產白白拉走,便把蘇聯挖礦的事匯報給當時主管新疆的張治中,從此與國軍並肩作戰,共同抗擊外蒙軍隊進犯北塔山,不再殺漢人。隻是新疆和平解放後,沒人在他與中共之間調停,為國軍打抱不平的他固執地繼續與王震部隊作戰,一代英雄白白成了梟雄。
1945年,曾經留學德國的維吾爾、塔塔爾混血包爾漢·沙希迪加入新疆決策層,不久升至新疆省政府副主席、主席,但實權還是在主管西北行轅、兼任新疆省政府主席的張治中手中。1949年9月,在征得張的同意後,包爾漢與警備司令陶峙嶽聯合起義,新疆得以和平地交給中共。
新中國成立時新疆還是省,於1955年設立自治區。實在不該在這方麵學蘇聯,好好的一個省,況且曆史上本是多民族聚居地,沒事找事改成名號為一個族的自治區,簡直就是自己給自己套上枷鎖,也傷害了其它民族的感情。為了平衡多民族之間的利益,具體實行的設置是:在維吾爾自治區下,有十六個地區、州,“州”指的是北疆的蒙古、哈薩克、回族自治州,南疆的蒙古、柯爾克孜族自治州,五個自治州中蒙古族占兩個。在每個地區、自治州之下,按照曆史聚居習慣,設有各個民族的自治縣、民族鄉,照顧除漢族以外的每一個民族的利益。維吾爾族大都集中在南疆、東疆,北疆在曆史上不歸他們。除清朝時期就以漢人為主的烏魯木齊等北疆幾個地方之外,南北疆生產建設兵團的地盤也以漢人為主。新疆地大、人口稀少,幾千年間各個族群搶占的都是綠洲,荒灘自古無主沒人要,曆史上奉行的就是誰開墾出來就歸誰,這也是為什麽兵團進入新疆開荒並沒有激起少數民族反感,而修路、修渠、植樹、種田都令他們感激。
這便是全疆範圍內各民族的地盤分配。新疆到底是誰的地盤呢?官方說:新疆是各民族共同的家園。
不錯,漢人在曆史上從沒有成為新疆人口最多的民族,清朝漢人比例最高的時候也隻相當於現今的比例。心存俠義的前後左右說:“人口比例不反映曆史歸屬。地主家人口少,也是地主”。金句!
如果對曆史感興趣,就請接著往下看:
生活在新疆地盤上的族群,按大體的時間順序,簡單說:
漢朝以前有很多部族,分別是:屬於印歐人種、但類別劃分不一的塞種人、吐火羅人、雅利安人,屬於東方人種、作為漢藏祖先的古羌人,一度稱霸、卻沒有歸屬定論的月氏人,等等,他們在各自的地盤上有各自的統治者,比如車師國、龜茲國、疏勒國、於闐國、精絕國、樓蘭國、烏孫國等,匈奴強大起來後都聽命於匈奴。
漢朝開始,官方漢人入住,成為執政者,雖然不是主要人口。
漢朝末期,漢王廷失去對西域的控製,但漢人憑著先進的農耕技術、令人仰望的文字與豐富的貿易物品,聲望與地位仍舊一直高。著名的高昌國王幾代都是當地民選的漢人國王,直到鞠文泰開始世襲。
從漢末到清朝,除漢人外,不算各地方族群勢力,西域的掌權人還有:柔然、高車、噠、吐穀渾、吐蕃(藏)、突厥、回鶻、契丹、蒙古、滿。沙俄在西麵也算一個。
唐朝時,回鶻人與唐軍配合徹底打跑了突厥人,接管了突厥人在漠北的地盤,但之後被黠戛斯(柯爾克孜)汗國打敗,失去漠北,且因內訌而分裂,其中的兩支遷徙到西域,打敗了當時掌控西域的吐蕃人,從此就在西域落腳。早期,回鶻人不是主要人口,本信摩尼教、薩滿教,受當地人影響開始信仰佛教,也有人信景教、拜火教。在後來的幾百年中,回鶻人逐漸占領地盤,控製了南疆與東疆,同化了當地原住民,眾多古老的語言、種類不多的文字全部消亡。
十世紀末的宋朝初期,遷到蔥嶺的回鶻人與當地土著共同建立起喀喇汗國,第四任國王薩圖克·博格拉汗皈依了伊斯蘭教,開始暴力強迫喀什一帶的佛教徒皈依。於闐國的佛教徒為救援喀什的教友,在同是佛國的吐蕃與高昌回鶻的支持下跟喀喇汗國展開了四十餘年的宗教大戰,一開始得利,最終不敵集結有中亞多股勢力的穆斯林大軍,慘敗。被滅國後的和田人退到昆侖山中繼續抵抗了五十餘年,使得這場宗教戰爭前後長達百年。與此同時,喀拉汗國對高昌回鶻進行報複,雙方繼續打到契丹人的到來。
宋朝中期,契丹人迅猛地奪取西域的控製權,強迫已經皈依了伊斯蘭的民眾重新回歸佛教。那時契丹人也並不是主要人口。
宋朝後期,蒙古人打敗契丹,掌控了西域,除挑選了幾個代理人外,把絕大多數回鶻人當作奴隸,一直到清初。這期間,受封於南疆、東疆與一部分北疆的蒙古察合台部慢慢從大一統分裂為西、東兩大塊,並先後皈依伊斯蘭。察合台汗國之後西域最強大的政權是葉爾羌汗國,意思為“蒙古國”,也是蒙古人(察合台汗國後裔)建立的,國家層麵除最後被搶了權之外,一直由蒙古人任國王,地方層麵交由維吾爾人代理,蒙古人隻管來“收租子”。
明末清初,蒙古準噶爾部雄起,強勢掌控新疆大部分地盤,要求蒙古人重新信佛,但不勉強,凡是堅持信仰伊斯蘭的都歸入當時稱為“回部”的回鶻。清朝後來也采用了這個辦法。蒙古人奴役了維吾爾人幾百年,卻也最終成為維吾爾的一個重要人口組成。還有一部分漢人與其他民族也因成為穆斯林而歸為維吾爾族,因此原先漢人比例高的吐魯番與哈密一帶的維吾爾人長相偏漢族、蒙古族。
經過與滿清幾十年的爭奪,到乾隆完成統一,漠西蒙古人損失了六十萬左右,致使北疆千裏無一活人。新疆成了滿人的地盤,伊犁大將軍及各地的首腦全是八旗。乾隆安排漢人前來屯墾,在全疆所有重鎮都設有漢城,包括喀什與和田,所以南疆一直有漢人,隻是數量不多。清政府設了幾個世襲的維吾爾王爺,但沒給實權。滿清治理下的新疆,滿人是一等人,聽話的漢人是二等,其他少數民族除為數不多的貴族外都是三等,各族群生活在各自的地盤上,界限分明。
清朝之前的新疆實行的是奴隸製,一小部分人是奴隸主,大多數是奴隸。隨著漢人跟隨滿軍大舉進疆屯墾,奴隸們慢慢變成半農民、半奴隸,到1949年之後,才徹底從奴隸變成擁有自由身的農民、牧民,享受到了幾千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平等地位與尊重。從新中國成立起,是漢族主導建立了遍布全疆、為少數民族提供學習自己語言的學校;是漢族花了七十年的時間幫少數民族把《木卡姆》等諸多非物質文化遺產一字一音地記錄、印刷、保存了下來,並從財政、人力、物力上保障其傳承;是漢族開墾荒灘,廣種小麥、大米,人人有飯吃;是漢族手把手傳授棉花種植的改良技術,集結了大批女工紡紗、織布,人人有衣穿;是漢族建立了諸多工廠,人人有工作;是漢族把醫護人員派到鄉間,救治偏遠地區的農民、牧民;是漢族修築了條條大道,讓天塹變通途。
老有人說漢人怎麽著了,我就想問,你以為漢人怎麽著了?
2022年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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