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個嚇人的題目,抓眼球用:)
這兩天跟漢語較上勁兒了。不是因為俺攻擊性強(也許是,但是俺沒意識到),而是因為俺在某些方麵反擊性強(當然是俺自以為是的方麵)-----因為連著看到好幾位朋友說漢語模糊,不精準。
如果這樣的觀點有充分的係統性的理論與證據支持,作為一家之言,俺也不反對。但這種觀點多數基於直觀印象,嬸可忍叔不可忍。於是俺就杠精爆發:(
本次發作,要從悟空兄說的兩句古文口語的模糊性說起。。。
悟空兄堅持漢語模糊,舉沒有標點體係為例。俺反駁說那是書寫方式不是語言本身。悟空兄就反問道可道非常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精確性在哪裏。
這個悟空兄真是猴精猴精,偷偷地把多義性和靈活性變成了模糊性,完全地忽略了語境在交流中的角色和過濾歧義的功能。如果你把一句英文一句中文泡在瓶子裏,說來看看哪個更完整須尾具全栩栩如生,那應該是英文沒錯了。然而事實是,現實的語言,從來也不是泡在消毒水裏的標本。了解語言的功能,當然可以拿標本來分析,但從標本分析中得到的結論,不,一,定,就是放在真實語境中的樣子。
回到上麵悟空兄的兩句古文口語。俺說俺能解釋清楚,悟空兄肯定不信不接受。所以俺不那麽說。俺這麽說:
從俺體會的道家思想來看,道可道非常道一點兒歧義也沒有:道,如果有固定教條讓你可以因循而行,那就是不是真正的(恒/常)道。
從俺體會的儒家思想來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一樣沒有歧義:普通人可以告訴他們怎麽做,但是沒有辦法讓他們明白(不是道理,而是。。。嗬嗬)。
至於後人不同的解讀,斷句,在俺看來,都是基於世俗思維的胡猜(是的,他們根本不知道道家儒家一貫的思想是什麽,隻是耍聰明,抖機靈)。
其實,這兩句話非常不適合做為漢語模糊的例子。
悟空兄肯定會說,這雖然是書麵記錄,但是是古人的口語。
這恰恰就是俺說的不當之處。西方有一門解釋學,認為接受者的“前見”在接受與解釋中發揮重要作用,直接影響接受結果。這個理論可以用來說明為啥悟空兄的例子不能說明漢語模糊:
兩個人對話,對當事的兩個人來說有沒有歧義是一個問題。
對在場的聽者,記錄者來說又是一個問題。
記錄下來,同時代同文化的人看了,又是一個問題。
流傳下來,不同時代,不同文化的人看了,又是一個問題。
每次解讀,都是一次新的解釋。而每一次新的解釋都夾雜著解讀者的“前見”。不同的前見一定會影響解讀的結果,形成不同的理解。這些不同的理解放在一塊兒,顯得不確定。但對於固定的前見,理解則相當確定。所以,與其說是漢語模糊,不如說是漢語更開放,更靈活。
這兩句話對當時的對話者有沒有歧義今天已經無法確定(俺說沒有老兄不信,老兄說有俺不信,所有退一步,說“無法確定”)。但解讀者受到自己的知識與經驗的影響則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呢,可以確定地說,這兩個例子不適合用來做漢語模糊的證據。相反,對它們的解讀的多樣性,倒可以證明“前見”對於確定性的影響。
退一百步,同樣的兩句話,每句都有多種解讀,每種都正確。這說明什麽呢?在俺看來,這說明的不是漢語模糊,而是漢語複雜。
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如果悟空兄了解構式的複雜性,就會明白,上麵不同的斷句涉及不同的詞性詞義,而這些變化都可以視為不同的構式了。不同的形式,不同的作用,不同的意思-----相當清楚,相當清爽。有什麽模糊的?
所以呢,如果漢語中一句話的意思不能確定有三種可能:
第一,句子本身模糊 (有這種句子,但放到具體情境中,交流中基本沒有這種可能)
第二,解讀者捕捉具體信息能力不足(背景信息不夠多,非常可能)。
第三,受錯誤觀念或者不良工具影響,對漢語的特征產生了偏執誤解(對大部分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來說尤其如此)。
所以呢,漢語模糊性,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