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把“翠玉白菜”捧上台北故宮博物院前三名的頭把交椅,而台北故宮博物院自己也將其列為十名鎮館之寶的末位,稱它為“人氣國寶”,長久以來一直以吸引最多觀眾,傲視那些外貌平凡的真正國寶,足顯其在公眾眼中的崇高地位。
公眾的喜好傾向是判斷文物價值的標準嗎?坦白說那隻是商業市場必須捕捉的信息,而與揭開文物的廬山真麵目,隔著十萬八千裏。就像票房好,觀眾多的電影,未必在藝術與思想上達到了“一覽眾山小”的高度。
學術界評判一件文物的價值,是依據年代、曆史、藝術、工藝及數量、品相(完好或殘缺)諸方麵來綜合衡量。
固然,這裏不能完全排除個人的欣賞趣味,但是學術界公認的比較科學的標準還是有的。
清代的翠玉白菜並不罕見,台北故宮不止一件,北京故宮也有,慈禧陪葬品裏據說有兩個,依老佛爺的性格和地位,她屍體腳下的翠玉白菜應該是當時工藝水平最高的。可惜的是,孫殿英不知將其賄賂了哪位國民政府高官,而這位大人及其後人尚有一點羞恥心,不好意思炫富(不像郭美美一類),至今秘不示人(這東西永遠無法公開出手,不如捐獻博物館,也算一樁功德)。由此可知,它並不具備珍貴文物的獨特性,其工藝水平也不能高估,何況螽斯的須早已斷殘(連算個一級文物都勉強,更別說國寶了)。
假若勉力拔高翠玉白菜的曆史價值,大概可以說,1、作為陪嫁物,隱蔽地保留了古代巫師祭祀供品的模糊影子。(謔,這彎子繞的)2、從這種照貓畫虎、比著葫蘆畫個瓢的實物複製或靜物寫生式工藝品,曲折地反映出自八股文洗腦後,國人專心描摹、亦步亦趨、嚴守模型、不敢逾規、無能創新的保守心態,它和國政拒絕改革、國學咬文嚼字在四書五經裏打轉、國師比拚細節知識以記憶為神奇、國人精神氣質纖弱相一致。誇它是國寶,是國人糟踐了自己的審美能力。齊威王以人才為國寶,魏惠王以珠玉奇貨為國寶,高下自分。若按古人知微見著的邏輯,從翠玉白菜出現在災難深重的清末來看,清朝上層社會無視國難與民間疾苦,自圖享樂的腐朽糜爛形象也就暴露出來了,這和慈禧挪用軍費修建頤和園的行為可以互相印證。從這點說,把它作為清朝亡國的預兆或不祥物也不過分。借用巫術,可以說,白菜者,任人食用也;蝗蟲者,災難也;螽斯者,終死也。光緒地下有知,也許會指著瑾妃罵慈禧:這個敗家娘們兒!
現代人仍然迷戀翠玉白菜,首先,無非是說明依舊停留在清朝葉赫那拉老太太的欣賞品味,局促於精致仿造的小家子氣中;其次是其出身高貴,來自宮廷,與人們迷信的禦醫、宮廷秘方、禦膳等同級;最後是匠心機巧玉質難得。
西方與此迥異,曆來突出的是人的美醜、矛盾衝突與精神的高貴。在博物館中,給人的強烈印象是,滿眼是人。意大利各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都是人物雕刻與繪畫,羅浮宮的鎮館之寶《蒙娜麗莎》,讓人心服口服。而中國的博物館則相反,滿眼是物。鍾鼎瓷器倒也罷了,翠玉白菜算什麽?就是一棵菜,缺少深厚的人文底蘊與濃鬱的曆史感。如今到了該徹底改變“目中無人”狀況的時候了,翠玉白菜可以歸於它應有的位置,和鍾表、首飾、刺繡、玩具一類共同在工藝品展覽中大放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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