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在瑞士留學時,給我印象最深的一門課是一般中國人都不選的東亞討論課。所謂的東亞討論課,其實別的東亞國家都不講,隻講中國。我之所以選這門課,就是想知道外國人是怎麽看中國的。
那一年,中國的經濟增長達到13%,為世界各國之最,也是近代以來中國第一次因為經濟成就讓世界刮目相看。所以這一年的東亞討論課有很多學生參加,開課的那天我坐在第一排(這是我的習慣,為的是能夠聽清楚),回頭一看,諾大的一個階梯教室幾乎坐滿了人。
老師是從德國請來的中國問題專家,據說曾在北京做過三年的研修。西方教師很擅長於啟發式教育,尤其這種討論課更是互動性極強。上課伊始,老師首先要求去過中國的同學舉手。我回頭一看,手臂如林,竟然有一多半人去過中國,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接下來老師繼續提問:提到中國,你們首先想到的是什麽?請大家說說,重複的就不要說了。同學們的回答是五花八門,很有意思,也很耐人尋味。有的同學說,提到中國,我首先想到的是長城,老師就把長城寫在黑板上。有的說,我首先想到黃色,有的說首先想到紅色,老師就寫下黃色和紅色,以此類推,越寫越多,越說越細。如:有的首先想到的是天安門,有的說是自行車,有的說想到中國是個人口大國,有的說想到孔子,有的說中國的曆史很長,有的想到中國的泰山,而且說泰山很美。最滑稽的一個是說想到了北京烤鴨。估計這位是個好吃的主,而且隻去過北京。最後,老師把黑板寫滿了才結束這個提問。而回過頭來,老師把大家說過的總結一下,自己又加了幾條,這樣,也就形成了中國的一個總體形象。老師加的幾條,我現在能記住的隻有一條,即中國是當年全世界經濟增長速度最快的國家。
老師繼續提問:提到中國人,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麽?對這個問題,學生的回答同樣是五花八門。如:中國人很勤勞,中國人很會做生意,中國人很嚴肅,黃皮膚,黑眼睛,中國人很聰明,中國人很好學,中國人很瘦,中國人個不高,中國女孩很漂亮,中國人很熱情。幾乎是把所有的描述性名詞都用盡了,可就是沒有我期待的那個詞----善良。這成了我的一個心結,在以後的日子裏沒少和瑞士人探討這個事。為什麽在他們的眼裏中國人不是善良的呢?我不相信這是他們的疏忽,而是他們內心深處有這樣的成見。
這麽長時間了,東亞討論課的其它內容我幾乎都忘記了,唯有這第一次課,這個漏掉的詞讓我至今耿耿於懷。
那個時候,我們中國人盡管骨子裏很驕傲,可因為國家落後和貧窮,在西方人麵前並不是很自信,因此我非常在意中國人給他們的印象。一次,我問幾個傳教的天主教徒對我們中國人的印象如何。我相信教徒一般不會說謊,就像我們中國人常說的,出家人不打誑語一樣。他們的回答很巧妙,說在所有的亞洲人當中,給他們印象最好的是中國人,因為中國人來瑞士都是來求知、讀書的,而且大部分人都彬彬有禮。給我們印象最差的是斯裏蘭卡人,他們來瑞士就是做難民,還手腳不幹淨,小偷小摸的。
他們說的是實情,因為當時能到瑞士留學的人不多,每年國家公派隻有十二個人,自費的寥寥無幾。瑞士不是移民國家,用其它方式去瑞士不容易,除非結婚。不像去澳洲和北美那些移民國家,各個階層的人都有,因此,去瑞士的中國人總體素質比較高。
與學國際政治的博士生羅傑成為朋友後,我們經常在一起探討有關中國的問題。一次我問他,如何看待中國的曆史,他隻說了一個詞:血腥。我想,也許很多瑞士人了解中國都是從媒體和書本裏了解的,可讀讀我們的曆史,的確是很血腥的。這大概源於近代中國一直處於內憂外患之中,連年的戰亂、內鬥和革命將人道主義精神擠壓的幾乎殆盡,而讓瞋恨之心越演越烈。而一個瞋恨心很重,又缺乏人道精神的民族的確很難被人視為善良的民族。盡管我認為我們中國人大部分都是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