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人花園:我是藍色的火焰

來源: 南小鹿 2019-05-08 13:58:0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7532 bytes)

龍與虎同為威猛動物,可人們稱讚英雄時,用的是“虎膽”一詞,比如“虎膽英雄隻身擒敵”,“錚錚鐵骨虎膽 ”等。

為什麽不用“龍膽”來頌詠勇士呢?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莫名其妙的是,世界上明明沒有人嚐過龍膽,可大家都說龍膽苦極了。因為我的根也是苦的,人們便叫我“龍膽花”,並給我安了個花語:喜歡看憂傷時的你。

可能他們覺得苦就會憂傷吧。其實我的生活是簡單隨意的,並沒有太多的愁苦。我生長在遠離塵囂的高山草坡上,靠著發達的根係發出一枝枝矮矮的細莖,深藍色廣漏鬥形的花單生莖頂,一朵朵緊挨著,如一團團藍色的火焰。我敢說,如果在陡峭的山崖邊見到了我,你從此就不醉心於大海的液態藍了。我的體內仿佛蘊藏著幾千度的熱情,將浪花舒卷起的藍燒成了永不熄滅的火焰。這團煙狀的幽藍不小心點燃了從頭頂掠過的蒼鷹的翅膀,讓它們發出尖厲的叫聲,劃破了寂靜與沉默。

我花瓣上折射出的藍比身邊的高山勿忘我深邃和耀眼多了,可是千百年來,無數勇士前赴後繼前來采摘勿忘我,眼裏隻有展現天空藍的勿忘我,他們說勿忘我代表著永恒的愛。讚美小花的詩歌太多了,最不讓我苟同的是朦朧派女詩人舒婷的那篇。她將勿忘我形容成“跳動於鉛色的流冰之間”的藍色火焰,並且說,“好幾百年,靈魂一次次蛻殼,如何總被,這三個字灼醒。勿忘我,勿忘我,誰忘了我,我又忘了誰?”

其實成千上萬朵微小的勿忘我花將能量匯聚一起,也隻能碰撞出幾點藍色的火花。你到高山草甸上去尋野花,非得靠近了,才看得清哪些跳躍的小小藍色火星子。而我才是一簇簇一團團跳躍的藍色火焰,照亮被夜的一張大嘴漸漸吞沒的群峰。我四處奔走不停尋找,隻為給人們送去一份希望和感悟。

越來越多的人驚詫於我絕世的容顏,將我從山中挖出,引種在他們的懶人花園裏。可他們還是很吝嗇對我的讚美,隻有大作家大衛勞倫斯寫過一篇《巴伐利亞龍膽花》(Bavarian Gentians)的詩歌,視我為“藍色的火炬”,花瓣上帶著希臘神話中的冥王普魯托(Pluto)憂鬱的深藍。

藍色的火焰是溫度最高的火焰。人們通常見到的是暗紅色,深紅色或者橘紅色的火焰,它們是攝氏600-1000度時發生的。隻有到了攝氏2000度以上,才會產生藍色的火焰。如果用火焰來形容感情,紅色的是情欲的火焰,最易燃燒,愛情的火焰是藍色的。情欲與愛情是生命的雙重火焰。

紀伯倫與女作家梅婭之間長達十幾年的精神戀愛就是一股藍色的火焰。他去世後,兩人之間的通信被整理發表,冠名為《愛,如藍色的火焰》。兩人生前從未見過麵,害怕愛情,又對愛情過於憧憬。男人小心對著女人措辭,“我害怕愛情,我對愛情的期待是很多的,我害怕愛情不能給我帶來我的全部期待,雖然我知道些許愛情就很多了”。

藍色火焰是永遠不會熄滅的,就像他內心深處的永久悸動和持續的痛苦。

而大多數的俗世凡人學不來精神戀愛,一個人悲傷的時候,就去海邊看日出,去山林裏采野花,或者什麽也不做,蹲在懶人花園裏發呆。年少時喜歡一個人,總以為是一生一世,那些藏在心裏的青春期的喜歡,到最後隻剩下淺淺的哀愁。

如果你是個有情人,不妨在懶人花園裏種龍膽花吧。因為上天已經對我施了魔法,將花瓣上跳動的藍色火焰變成了會笑的鈴鐺,隨著清風唱響歡樂的歌謠。見到我,你就獲得了上帝的一束光明。

 

附: Bavarian Gentians (1929)

D. H. Lawrence

Not every man has gentians in his house

in Soft September, at slow, Sad Michaelmas.

Bavarian gentians, big and dark, only dark

darkening the daytime torch-like with the smoking blueness

of Pluto’s gloom,

ribbed and torch-like, with their blaze of darkness spread

blue

down flattening into points, flattened under the sweep of

white day

torch-flower of the blue-smoking darkness, Pluto’s dark-

blue daze,

black lamps from the halls of Dis, burning dark blue,

giving off darkness, blue darkness, as Demeter’s pale lamps

give off light,

lead me then, lead me the way.

Reach me a gentian, give me a torch!

let me guide myself with the blue, forked torch of a flower

down the darker and darker stairs, where blue is darkened on

blueness,

even where Persephone goes, just now, from the frosted

September

to the sightless realm where darkness is awake upon the dark

and Persephone herself is but a voice

or a darkness invisible enfolded in the deeper dark

of the arms Plutonic, and pierced with the passion of dense

gloom,

among the splendour of torches of darkness, shedding

darkness on the lost bride and her groom.

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在他的房間裏放上龍膽花。在這個舒適的九月,在這個閑散、傷感的聖邁克爾節上。

巴伐利亞龍膽花,又大又暗,唯有黑暗帶著普路托憂鬱氣質的深藍,如火炬般染黑白晝,花的經脈交錯,像火炬一樣,黑焰燃起的藍被壓縮成無數的點,像火炬一樣冒著藍煙的花朵,在白晝的掃蕩下被鎮服,普路托的深藍憂愁

將來自冥王深宮裏的黑色燈火燒成了深藍,黑暗流瀉,深藍色的黑暗,像得墨忒耳的燈發出的蒼白光芒,指引我吧,給我引路。

給我一支龍膽花,給我一支火炬!就讓我用這支花那藍色,分叉的火焰給自己引路沿著那越來越黑的樓梯下去,藍色越來越暗,直至冥後去的地方,就現在,從降霜的九月,去到那看不見的王國,那裏黑暗醒著,冥後隻是一把聲音,

或是看不見的黑暗,被冥王擁在更深的黑暗中,被他那漆黑的激情洞穿,在黑暗火炬那輝煌的光華中,永夜之光照在了失蹤的新娘和她的新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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