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鄒先生打給徐爽一個電話:“徐老師,恭喜恭喜!落地紙終於到了。這樣吧,現在過來一趟吧,我在雲山賓館等你。”徐爽聽了這話,像一個長跑運動員一路奔跑,最終到達了終點,如釋負重,且疲憊不堪。她的聲音裏已沒有太多的驚喜,隻是淡淡地說:“謝謝,怎麽在雲山賓館?你在那裏幹啥?”“我在這裏開了一個會,是我們谘詢總公司下屬的幾家辦事處的協作會。無論如何,過來一趟吧。錢你可以明天準備。”
徐爽很快騎車趕到雲山賓館,按鄒先生提供的房間號,敲響了四樓角落裏一套房間的門。開門的是鄒主任,他穿著寬鬆的睡衣睡褲,趿拉著拖鞋,身上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皂的氣味。頭發有點濕,臉上的胡子也刮光了,在柔和的燈光的映襯下,泛著青光。他顯得非常輕鬆隨意。
進去後,徐爽發現房間裏隻有鄒主任一人“咦?你不是說在這裏開會嗎?其他人呢?”鄒主任說話文縐縐的:“曲終人散了!別人都回家歇息了,就我一個人等你來拿移民紙。”說著,鄒主任指著一張圓桌旁的椅子示意徐爽坐下,自己落座於對麵的另一把椅子上。徐爽這才發現,圓桌上擺放著兩個盛滿了液體的瓶子,大概是酒和汽水之類的東西吧。還有幾個果盤,分別放著一串香蕉,幾個蘋果,一把葡萄。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音樂從牆角和牆縫那裏飄出來,柔柔地,軟軟地飄進了空氣中。屋裏的燈光有點暗,使得鄒主任的老臉看上去沒有多少皺紋,也沒有多少斑點。這一切顯得溫馨平和而又帶著一絲曖昧。
徐爽主動說:“申請移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算熬出頭了。非常感謝鄒主任為我所做的一切。”她本想說幾句客套話,就拿了文件走人。沒想到,鄒主任似乎並不急於切入正題,而是不急不慢地說:“來來來,先吃點水果”,說著掰了一個香蕉,遞給徐爽,自己隨手捏了一粒葡萄填進嘴裏。而後,起身,啟開了擺在桌上的兩個瓶子的蓋子,分別將兩種顏色的液體倒入兩個高腳杯中,紅的留給自己,白的端給徐爽,拿著碰杯的架勢說:“來,祝賀你成功拿到加拿大的移民簽證!”徐爽擺擺手說:“鄒主任,你不知道,我從不喝酒的。” “嘿嘿,這哪是酒?我知道女同誌不喝酒,給你的是雪碧。我的酒力也不行,隻能喝點果酒啦。”說著,抬起酒盅一飲而盡。徐爽出於禮貌隻象征性地咂了一口雪碧。徐爽喝雪碧沒問題,但喝雪碧也要有氛圍,有情緒,麵對著這樣一位矮小禿頂的,而且還油腔滑調的老頭,喝啥都索然無味。
看鄒主任沒有盡快結束談話的意思,徐爽也就硬著頭皮多坐一會兒,正好打聽一下其他申請人的情況。對於幾個讓他的腰包鼓起來的人,鄒先生無論如何是忘不掉的,他如數家珍般地——道來:設計院的小張也考過雅思了,成績不太理想,工作資曆也不長,不知能不能免麵試,好在他的專業不錯,是學計算機的。人民醫院的劉天年材料報上去了,通過了初審,等進一步的消息。水利局的小潘不想參加考試,有可能直接去麵試。鄒主任勸他不要擔心考不好,試試沒有壞處,萬一來個超水平發揮呢?去一趟香港,花費是很大的,而參加雅思考試的報名費不過1200元。有的人就心疼這點錢,不肯參加雅思考試,簡直是丟了大西瓜,撿了小芝麻。
說著說著,鄒先生又轉到徐爽身上:“你是最幸運的,中間沒有波折,隻用了一年零兩個月,對吧?就順利拿到了簽證。”徐爽借機又一次感謝了鄒先生曾經給予的指導和幫助。這時,鄒先生喝得臉跟果酒的顏色差不多了,紅紅的,還冒著熱氣,他顯得興奮又隨意,眨巴著兩隻小眼睛,審視著徐爽說:“不客氣了。那……你打算拿什麽答謝我呢?”看徐爽臉有點變色的樣子,又轉了話題說:“不用謝,這也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對每一個申請人都是很負責的,當然在你的材料上下的功夫最多。”外麵,幾個閃電過後,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很快,便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了。徐爽站起來說:“鄒先生,要下雨了,我該走了。”老鄒走到窗前,探頭朝外麵望了一眼說:“馬上就要下起來了,還是等一會兒,雨停時再走吧。”徐爽看看手表,快八點鍾了。
“小徐,請坐,請坐。再隨便談談。”徐爽猶豫了一下,並沒注意到他稱呼的變化。她關注著外麵的“雨況”,她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她實在討厭這個麵容醜陋的禿頭。她聽到鄒主任慢慢說:“西方人講究愛情,可我活這麽大歲數,還沒有嚐過愛情的滋味。老婆像個母夜叉,對我呼來喚去。看我出來像個人似的,在家就跟奴隸一樣。特別是她生活作風不檢點,早在我三十多歲時就讓我當了王八。對不…起,我說話有點粗魯。”鄒主任說這話時,眼裏像盛滿了水似的。
鄒先生的一番話使徐爽非常不舒服,她張了張嘴,不知怎樣答對。鄒先生接著說“像你這樣的三四十歲的單身女性,那是很受加拿大人歡迎的,我知道這點。要出國,就要多了解國外的風土人情。說起來有件事挺有意思,在國內,貞潔被男人讚頌;在西方國家,這就成了一條缺陷了。一個中國女子與一位西方男子結婚時,丈夫發現她還是個處女就大失所望,認為她沒有魅力,沒有被人‘愛過’。你看……”
徐爽覺得一陣惡心,再也聽不下去了,站起來說:“鄒主任,我得走了!”說著就往門外走,老鄒一把攔住徐爽,聲音有些異樣,“小徐,求你再呆一會兒,很長時間以來,我心裏就總想著你。你這一走,也許我們一輩子也不會再見麵了。今晚,陪陪我吧。就這一次。到了國外,這不算什麽,想開點。”
一米七一的徐爽麵對著一個比他矮半頭的老男人,聽著這些肉麻的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狠狠地瞪了鄒老頭一眼,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口,伸手去拉門,可無論如何都打不開。鄒老頭喘著粗氣站在她身後,壯著膽子用雙手扳住徐爽的肩頭,恨不能將整個身子懸在她身上,徐爽狠狠地將他的兩隻爪子扒拉下去,又用力拽門。鄒老頭死皮賴臉往徐爽身上靠,又被徐爽一把推開。他兩個就這樣你來我往搏鬥了一番,直到徐爽大聲說:“你再不開門,我就大聲喊了!讓別人知道你是怎麽不要臉的!”也許,鄒老頭已經沒有力量馴服這匹野馬了,他有氣無力地打開門,說:“你可以走了。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不要再來了,不要再找我了,永遠不想再見你!”
徐爽一口氣跑到樓下,騎上自行車衝進雨蒙蒙的夜幕中。她將車蹬得飛快,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往下淌。途中,一個同樣在雨中騎車的男人追上來,陰陽怪氣地喊:“小妞,下雨天,一個人出門呀?下來嘛,咱們談談吆!”看徐爽不理他,就打著口哨,飛馳而去。
徐爽的心裏,盛滿了屈辱和憤怒,她又想起了鄒老頭那張醜陋的臉:“他媽的,這老不死的,劫財又劫色!真後悔沒有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她恨得咬牙切齒。
回到宿舍,脫下濕淋淋的衣服,她想給媽媽打電話,又恐她老人家擔驚受怕。想了想,又將話筒放下了,坐在沙發上發呆。她開始悔恨不該夜晚一個人跑到那個鬼地方去。她想起,母親以前就曾三番五次地往她耳朵裏灌輸過:
“不要單獨跟一個男人在房間裏說話,即使非得這樣做,也要選擇白天,而且,門要敞開著。”
“不要接受一個老男人的示愛,無論他怎樣聲淚俱下地談論他婚姻的不幸,痛不欲生,甚至以自殺相要挾,都不要動心。”
母親說多了,還會補上一句:“女孩就是操心,要是男孩就省心多了。”
看來,母親的話,徐爽並沒有完全記在心上,否則,就不會在晚上單獨跑到賓館去跟一位老男人見麵了。還好,老男人的眼淚並沒有起作用。
第二天,徐爽才發現,昨晚隻顧擺脫鄒主任的騷擾,竟忘了將“移民紙”要來。她抄起電話打到谘詢公司,接電話的是辦事員小張:“是徐老師?鄒主任出差了。移民紙?啊,可能他忘記交待了,我不知道他放哪了。這樣吧,他很快就會回來的,一個星期,到時我給你打電話。”
幸好,一個星期以後,小張親自上門送來“移民紙”,並帶走了徐爽應付的最後9000元。至此,徐老師與鄒主任的交易正式結束了。隻是那張醜陋的老臉,成了她難以抹掉的灰色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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