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生女兒小荷,是何宛虹的心頭肉,十月懷胎,飽嚐孕育之苦,親手帶大寶貝多麽幸福!可工作生活無法兼顧啊,為讓孩子溫暖舒適,不得已送到婆婆家,雖然每周末和節假日才接回來,但無時無刻不在牽掛之中。宛虹無論什麽委屈都可以忍受,唯獨不想讓孩子受一丁點兒苦,所以一直拖著不敢離婚,生怕傷害了小荷那顆幼小敏感的心。
而今小荷已經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小學生,參加過省八運會開幕式大型團體操表演,畫過“我的媽媽”漫畫圖片,自豪地告訴同學們“我媽媽是記者”,笑起來像媽媽一樣燦爛溫馨,瘦高健美活潑開朗,簡直就是小號何宛虹!為了女兒快樂幸福,宛虹願意奉獻出自己的全部,如果孩子遇到危險,她將會不惜自己的生命。
女兒基本上可以放心了。何宛虹感覺,若再這樣和黎軍過下去,她就會得癌症,或者憂鬱症!麵對黎軍的蠻橫霸道,何宛虹退讓一步:“房子家具啥的我都不要,我隻要我的娃。”
黎軍見宛虹真要離婚,掩飾著心理的惶恐耍起了癩皮:“呸,你想的美,我啥時候同意離婚了?我就不離你能咋著?草!你離了我,隻有老錘子才要你!”
“嘿嘿,離了你我就和娃相依為命, 比跟你個癩皮狗過的好!你要了娃也不會帶,還不是推給你父母!娃隻有跟著媽媽,才能健康成長。”宛虹打定主意,隻有孩子最重要,其它都是屁。
“哼哼,我就耍死狗哩,娃是我黎家的人,就是不給你!”黎軍嘴皮子硬,心裏卻空虛的要命,真離婚了他還有臉麵麽?哪裏還能再找到何宛虹這樣的好女人?!孫悟空七十二變,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而她得不到孩子和房子,就跑不出這個屋。他就是拖,也要拖死她。
麗萱自由自在,居然與小她十幾歲的小夥子談起了戀愛,嗬嗬,鄒祥慶能找農村大姑娘,麗萱為何就不能找大小夥?你做初一我十五,公平合理呀。
一天宛虹來到麗萱家,兩人正在嘻笑著聊天,麗萱的女兒回來了,天真地對麗萱說:“媽媽,我爸爸叫我給你說,何宛虹是一個完貨,一個壞慫,千萬不要和她來往。”麗萱愣了一下,趕快阻止女兒:“別聽你爸胡說八道,那是放閑屁哩。”
何宛虹傻了,這是什麽意思?那個鄒祥慶隻不過在電表廠工人堆裏見過一麵,從未說過一句話,認識麗萱後始知是她前夫,他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迷惑中想到黎軍,他外表老實本分不善言辭,實際上極度自卑毫無自信,又死愛麵子裝大男人,是那種半天才憋出一個臭屁,能把水泥地砸出一個坑的角色。黎軍在家裏無數次諷刺挖苦貶損她,想要壓低她以便抬高他,宛虹以為隻是兩個人的事情,從沒想過黎軍會不甘下風,背著她在別人麵前也百般汙蔑詆毀她!那麽黎軍陰陽怪氣的姐夫,死魚眼四姑子,臭嘴恰似後院裏的露天茅坑,更不用說會在各自的熟人麵前如何羞辱她!何宛虹,背地裏早就被黎家人恨之入骨,貶為一錢不值的臭狗屎了!
宛虹一直秉承“家醜不可外揚”古訓,自己的錯誤自己承擔,再苦也往肚裏咽,在父母家人麵前隻說黎軍好話,不讓親人為自己煩惱擔憂,單位裏同事之間經常會家長裏短,她也默默走到一邊。若你訴說夫家不是,隻能說明你瞎了眼睛沒能力,反而會被人鄙視。誰會傻到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她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但為家庭是非而名譽掃地,毫無價值。
就像一隻長著五彩羽毛的鳥兒,站在枝頭放聲歌唱,卻被一群低頭覓食的麻雀羨慕嫉妒恨,撲上來一根根啄光了靚麗毛皮。可憐的宛虹,一直裸奔卻不自知,如今當頭一棒才回過神來,清楚自己掉進了糞坑的漩渦中,即使掙紮著爬出來,也是一身臭味熏人!最為可怕的是,大人之間的恩怨,已經傳達給了孩子,若小荷再被卷入,她的生身母親,將會是多麽的猙獰可怖!
何宛虹不寒而栗,冷徹骨髓,這場沒有絲毫愛情的婚姻,必須盡快終止了!小荷純潔無暇,更不能被汙染荼毒,必須要回來自己帶大。可是硬碰硬難以成功,要設法軟磨硬泡才行。
“噯,你的老朋友周民和鄒祥慶,離婚了都找到大姑娘,正好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皇上一樣被伺候的舒舒服服,還都生了兒子。你不是嫌我生了女兒嗎?你家不是重男輕女嗎?你趕快學他們呀,又享受青春又抱乖兒子,神氣活現的多麽威風!”宛虹不無揶揄。
“草!沒錢,我可養不活她,也惹不起那個麻煩。”黎軍望洋興歎。
“那鐵橋小二樓鄰居家女兒的女婿吞槍自盡了,房子兒子現成的,你正好去拯救那對母子於危難之中,成為她的大英雄,何必跟我活受罪哩。”宛虹苦口婆心。
“哼,你不就是想讓我滾蛋嗎?我偏不!”黎軍口氣軟了點。
屋裏中堂牆上掛著一幅國畫和對聯,畫麵是鬆鶴梅竹,兩邊書法“花好月圓臘梅去,鶯歌燕舞桃李來”,橫額“辭舊迎新”,是宛虹春節時從輝城帶來的。宛虹指著字畫對黎軍說:“你看,老天爺早就注定了,你要辭去舊的臘梅,迎來新的桃李,一桃一李呀,你很有福氣呢!”黎軍咧著嘴笑,心下已有鬆動。
慢慢地黎軍軟化了,知道宛虹去意已決,他已無法挽回,強扭的瓜不甜啊,隻得同意離婚,把小荷給宛虹,他以後肯定再娶,留著孩子是個累贅。“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明天就去辦手續!”宛虹眼看勝利在望,舒了口氣。
豈料黎軍回家一趟,神情和口氣大變:“娃和房子都不給你,你要麽走人,要麽上法庭告去!”
宛虹氣得欲哭無淚,黎父退休無聊,家裏已是空巢,正好帶著孫女解悶兒,怎肯輕易放手?牛廊巷四合院是公租房,黎家隻是先占用而已,沒理由不讓她住,起碼是一人一半吧。
何宛虹不想上法庭,揭開舊瘡撕破臉皮被人評判,鬧的滿城風雨讓人笑看,即使女兒判給她了,黎家人心猶不甘不斷騷擾,她和娃照樣不得安寧,兩家人爭娃大戰更不利於孩子。罷,罷,罷,孩子是媽媽身上一塊肉,放在黎家還是她的娃,仍舊周末接回來照顧,女兒感覺不到父母變化,如常生活傷害不大,等她分到單位房子了,再設法領回自己家。與黎軍長痛不如短痛,隻有忍痛割愛,才能獲得自由!
時隔十餘年,再次走進街道辦事處,還是當初那個工作人員,又是三下五除二按了手印。就那麽一張紙啊,套牢宛虹最美好的青春。盡管她已是豆腐渣,但這遲來的解放,還是讓她心裏樂開了花。
何宛虹興高采烈,揣著解放證書,騎車在街上遛了一大圈,彷佛一下子天闊地廣,空氣裏彌漫著甜蜜的香味,樹在歡呼花在笑,路兩邊的行人,都在向她點頭祝福。
回到電台,宛虹開心的把離婚證遞給副台長看,需要分房子啊。副台長一目了然,盯著宛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曖昧,嬉笑著說:“台上就那麽幾間平房,目前都占滿了,沒有空房啊。”
宛虹誠懇請求:“辦公室這一排大房子我不敢要,對麵那一排小房子有幾間當倉庫用,可以把雜物歸納一下放在一起,騰出一間來暫時給我住。”
副台長打著哈哈:“現在不行,以後再說吧。”
宛虹無奈,隻得還住老屋,和黎軍互不幹涉,和平共處。哎,輝城父母還不知道大女兒的重大事件哩,記得一次宛虹說漏嘴流露出想離婚,父母親竟然齊聲反對,父親語重心長:“瓜女子,當初你有選擇餘地,我們自然想讓你找到比他好的,現在你已經結婚有娃了,就要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胡思亂想!”母親也說:“離婚了娃最可憐,你可不能狠心丟下娃呀。”
父親說過,當初他揹著一把二胡乘著敞篷車來到輝城,就是一個窮教師,母親則是一個時髦的師範女學生,老嶽父婉拒了富家子弟,唯獨看上他這個白麵書生,把獨生女兒許配給他。他感恩戴德,一點點從頭學起,慢慢的和麵團揪麵片、包餃子、蒸饃、炒菜,打草鞋、納鞋底、織毛衣等等家務活兒都會幹了,裏裏外外一把手,養育出五個好兒女。宛虹曾遇到一位老鄉,提起輝城往事笑說:“嗨,你爸爸給我們上課的時候,手背上還沾著白麵痂痂子!”
母親曾回憶,宛虹三歲時父親成了右派,被趕去建築工地勞動改造,有人就勸母親離婚改嫁,母親不肯:“娃她爸是個好人,我願意和兩個娃等著他。”
黎軍父親也是勤勞能幹,為了六個兒女鞠躬盡瘁。可黎軍咋就那麽懶惰不爭氣呢?假如他有父輩的一半,也不至於鬧成這個德行。
一天黎軍回來,氣哼哼的指著宛虹恨道:“呸,你就是一個害人精,害了我們一家人!你跑到黎家來,製造一場鬧劇,給我們帶來一場災難!”接著抽抽嗒嗒,傷心欲絕的哭起來,那語氣像是他姐夫,那嘴臉和一身肥肉,如同他母親的翻版。宛虹驚奇,這不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嗎?黎軍以前仿佛煮不化的花崗岩,現在被重錘砸開才滲出水,沒了老婆,他的世界就塌了?宛虹第一次見黎軍哭泣,突然覺得他很可憐又可悲,這哪裏像個男人啊,簡直比女人還女人!一個躲藏在小腳女人懷抱裏,從來沒有真正獨立生活過,隻會怨天怨地怨別人的人,還能指望他爭個什麽氣?
何宛虹長歎一聲,就當她的前半輩子,被狗吃了吧。這個屋子她也不能再呆下去,必須趕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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