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八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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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誌歌 二十、英俊青年無辜殞命

(2020-11-22 05:45:06) 下一個

      看樣學樣,勾子裏夾個鞋樣,宛虹小時候媽媽經常這樣說她,因為她太會模仿了。家裏孩子多費錢費布費衣裳,就買了一台縫紉機,縫縫補補省錢嘛。宛虹買來一本裁縫書,照貓畫虎埋頭苦幹,媽媽的白襯衣小夾襖,爸爸的中山裝藍褲子,弟妹的短褲罩衫花裙子,自己的八字領軍便裝,一字領的確良紅襯衫,一件件新衣裳就做出來了,還給變個花樣或者拆東補西,穿出去人都以為是從商店買來的。
      如今何宛虹走進電視台,采寫新聞報道之餘,耳聞目睹同事把本地民間傳說故事,編寫成電視連續劇,就又心癢難耐蠢蠢欲動,想模仿著也寫個劇本了。思來想去,最富地方特色的題材,別人已經編寫出來開拍了,她比較熟悉的是老師,那就寫學校故事吧。宛虹白天上班跑新聞,晚上在家看電視寫劇本,要從紛繁複雜的平凡生活中,捏造出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物形象來,哪能那麽容易呢?寫老師比當老師還費勁!語言文字總是幹巴巴的沒味道,卡住了,就睡覺,二天想到了再寫。
      累成斷了脊梁骨的賴皮狗,斷斷續續的總算寫成形,再改改就能拿出手,電視裏卻冒出來一部同樣內容的連續劇,撞車了!宛虹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哎,全國老師千千萬,誰不比你有資曆?人才濟濟啊,早就寫出來拍成功了,哪裏輪得著你個半吊子瞎逼逼!你不會跑哩就想飛,當然摔個嘴啃泥!何宛虹一聲歎息,本子扔進抽屜裏,誰叫你腦袋瓜進水選擇普遍題材?隻有本土獨一無二的,才能打響走出去。
      小荷慢慢長大了,宛虹每周末接她回家,她都高興的像過節一樣,乖乖的聽媽媽唱歌,講故事,學著背詩詞,晚上鑽進被窩裏藏貓貓,一會兒鑽出被窩 “喵”一聲,左邊叫一聲媽媽,右邊叫一聲爸爸,再鑽進去捂一會兒,又鑽出來 “喵”一聲,甜甜地叫媽媽......每當這個 時候,宛虹就覺得很幸福,看黎軍也不太厭惡了。
      白天宛虹帶著小荷逛公園,兒童樂園,跳蹦蹦床坐碰碰車,買玩具買衣服吃美食,指著街道兩邊名牌學念字,再抱著女兒去集中供熱洗澡堂,在水花下淋浴玩耍,把她洗的幹幹淨淨,剪指甲剪頭發拾掇利落,然後依依不舍的送去她奶奶家。
      小荷六歲了,宛虹在鋼琴前躊躇很久,摸摸錢包幹癟的像手背一樣捏不出二兩油,隻得盯著價錢搖搖頭。轉身走到小提琴櫃台,掏出一半工資八十元,買了一把提回家。周日帶著孩子去跟老師上課,開始小荷很高興,宛虹也挺開心,練著練著,小荷就哭著咋都不願意學琴了,宛虹心軟舍不得逼迫孩子,眼瞅著小提琴蒙上了一層灰。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堅持才有成績,輕易放棄培養不出韌勁兒和毅力,宛虹後來想起就後悔。
      台裏又從無數美女中,選拔出一位播音員劉曉紅,曉紅身姿小巧玲瓏,瓜子臉上細眉細眼顧盼迷人,櫻桃小口伶牙俐齒,不久被一位副局長的獨生兒子梁輝江看中,帥哥靚女一見鍾情,甜甜蜜蜜出雙入對,半年光景就築起愛巢,風光無限的舉辦了婚禮。
       劉曉紅的辦公桌在宛虹斜對麵,她打電話嬌滴滴的聲音大家都能聽見:“輝江啊,我想吃呱呱哩,你走官泉巷給我提一碗來呀,不要蒜,辣椒多放一點點。”梁輝江便從不遠處的辦公樓上下來,騎車送來美食,曉紅吧唧著嘴巴,喂輝江一口:“嗯,你嚐嚐哈,我說這家的味道好吧,下次還買他家的。”改天又打電話:“輝江呀,今兒給我提個甜醅子,加上一個豬油盒。”輝江就又呼哧哧提著吃貨上樓來,小兩口兒嬉笑著唧唧我我,如膠似漆的模樣兒,羨煞活神仙。
      何宛虹聽著看著,不由黯然神傷,黎軍何曾給她送過一滴水?男人女人同在一個屋簷下,無非柴米油鹽雞毛蒜皮,衣食住行吃喝睡覺,她每天下班騎車先跑菜市場,回家就係上圍裙燒鍋做飯,有時候晚回來一步,黎軍就沒影子了,不是去吃他老媽的現成飯,就是進飯館吃牛肉麵。即使她做好飯菜端上桌,他也要挑三揀四吹胡子瞪眼:“嗯哼,你就做會個一鍋煮,鹽都不多放一些!“嗯哼哼,你就會做個西紅柿雞蛋麵,寡淡稀稀的啥味道都沒有!你再會做個什麽?草!你這是喂豬哩吧,難吃死了!”叭,筷子一摔,轉身滾出門去。宛虹開夜車寫稿子坐久了,不慎腰椎間盤突出,幾次腰痛的臥床不起,黎軍根本不想學著做點簡單飯菜,還嫌宛虹不能起來做飯伺候他,屁股一拍又吃他媽的現成飯去了,丟下宛虹獨自掙紮著喝涼水啃冷饃。
      晚上宛虹叫黎軍戴上小帽帽,黎軍咋都不肯,說他感覺不舒服,造成宛虹兩次懷孕,去醫院人流之前,也要自己買好食物放在床頭。宛虹身體越來越弱,叫黎軍去做結紮吧,黎軍脖子一梗:“草!我可不想變太監,被人笑話死!”宛虹無奈,隻得在最後一次人流時,放了個小環環。唉,做女人實在太苦了,老天爺咋不開眼呢?同人不同命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曉紅吃飽了心滿意足,搽粉描眉塗嘴唇,換衣服端坐攝像機前,一遍遍念稿子錄新聞。宛虹晚上見曉紅甜美形象出現在熒屏,心想那對鴛鴦蝴蝶,恐怕早已鑽進被窩裏,笑成了一朵花兒呢。
      忽一日,傳出一個爆炸性新聞:梁輝江自殺了!說是曉紅與輝江拌了幾句嘴,輝江拿起一瓶農藥作樣要喝,曉紅指著他說,你別嚇唬我,你要是個男人就喝下去!輝江真就咕咕咕喝下去了,曉紅氣的轉身出門回了娘家,輝江被人發現時,已經不行了,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啊呀呀,一個二十多歲的英俊青年,無辜殞命!
      輝江的濃眉大眼,清晰地浮現在宛虹腦海裏,他曾是電表廠職大班學生,認真踏實勤奮好學,寬肩長腿瘦高健康,美好人生剛剛開始,就嘎然而止,實在太可惜了!他愛劉曉紅,對她百依百順嗬護備至,大概是太嬌寵了有峙無恐吧,曉紅總有不滿意處,時常拌嘴吵架發個脾氣的都不算啥,可是放一瓶農藥在家裏,就不是好事情。也許輝江以為那是一瓶假藥,鬧著玩玩沒關係,也許輝江疲累不堪,隻是想躺在病床上,享受一回愛人的溫柔照顧,就如他愛護她一樣?豈料玩過頭喝多了藥,青春年華,毀於一旦。
      梁輝江父母晴天霹靂般癱倒在床,悲痛的心都碎了!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剛剛成家立業獨立生活,就遭受滅頂之災,美好希望轟然破滅,家破人亡啊,落在誰家父母身上都難以承受。
       躲藏在娘家的劉曉紅,輝江葬禮時不得不出場,白發人送黑發人,所有人都錐心刺骨。輝江母親一見劉曉紅,就發瘋似的撲過來,喊著打死你個小妖怪害人精,幾巴掌把兒媳婦推搡打倒在地,抬腳一陣猛踢,踢的曉紅奄奄一息,剛懷上的身孕流了產,差一點兒追隨輝江而去。此後劉曉紅再沒來過電視台,嬌美形象不複存在,了無音訊銷聲匿跡。
      宛虹想起絲綢廠一位女友,坐車認識了一位司機,就多坐了幾趟車,被司機帶到家裏歇一會兒喝口水,便被司機老婆懷疑是外遇,在家哭鬧夠了,賭氣喝了農藥悲慘死去,丟下三個年幼孩子。後來女友另嫁,司機再娶,淒苦悲傷一輩子的,是她的父母親人和孩子。
      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霞。何宛虹以為她已經夠傻夠天真,卻還有比她更傻更天真的人。人的生命最寶貴也最脆弱,就像一根輕飄飄的鴻毛,一縷清風就足以讓它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無痕跡。世界上誰離了誰,也都能掙紮著活下去,除非你自己想不開,或者意外災禍及病痛。
      地球照舊轉,工作還得幹,電視台新來一位台長,是個轉業軍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燒向紀律,要把自由散漫扭轉為上下班簽到,而習慣於白天晃悠找素材,晚上熬夜寫字的文人騷客,很難接受軍人作風,一時間怨聲四起。第二把火燒出了幾個新欄目,何宛虹負責“新一代”,專門跑中小學攝製新人新風尚新事物,當過幾年老師嘛,輕車熟路。
      何宛虹策劃,聯絡,寫稿,和一位攝像師合作跑現場拍攝,回來請播音員配音,精心剪輯製作,經領導審查,最後播出。一周一集節目,各學校挑著拍,老師學生看的高興,宛虹忙忙碌碌的也快樂。雖然沒有廣告部能掙錢拿提成,也沒有新聞部圍著領導轉吃香喝辣,但能盡一點綿薄之力,讓青春的陽光灑向屏幕,帶給人自信溫暖的感覺,就心花怒放,覺得自己沒有白過活。
      生活就是這樣,像那潺潺流淌的小溪,總有浪花飛濺岩石撞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嚴寒冰封春風化雨,不停變幻奔騰不息。無論你生來多麽卑微,遭遇多少不幸,活著就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一席之地,何宛虹為什麽不好好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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